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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什么事?”恋宫不高兴地问道。



理惠缩着肩膀连声道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



“您在看书吗?”



“你不是看见了吗?”



“嗯,这儿有几个窗户,不觉得那么憋闷。”说着,恋宫指了指窗户。



“旁边大客厅菜美小姐和克罗斯先生都在,您不过去坐会儿吗?”



“不去。”恋宫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书。她说话的声音很有魅力。



但是,理惠听了垂头丧气,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理惠在餐厅里边的冰箱和架子上找到了乌龙茶、葡萄酒和威士忌。管家天巳告诉过她有这些东西。理惠怀里抱着饮料和酒。手上拿着杯子回到大客厅里。



在沙发上坐着的菜美和克罗斯谈兴正浓。



“您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菜美问道。



“三天前。”



“哦,我听瑠华说,她是从您这儿听说有深骑这个侦探,才跑出去找到他的侦探社的。”



理惠默默地把饮料和酒放在了茶几上,把乌龙茶推到菜美面前。



菜美马上不高兴起来:“我会喝酒!”



“啊,对不起!”理惠赶紧在菜美面前放了一只高脚杯。



克罗斯问菜美:“黑鸪瑠华去侦探社求南深骑,是为了地下室的墙上浮现出的人脸吧?”



“是,还有‘跳跳人’。”“啊?果然是为了‘跳跳人’啊。”



“你们也知道‘跳跳人’?”



“当然,简单一句话,是十一人委员会把‘跳跳人’这个传说检索出来以后,派我们来这里。”克罗斯说道。



没歌天使配有一个助手,两人一组展开行动。



助手都是众多志愿者中考试选拨出来的,理惠是一次性通过——考试主要是外语和智能测验。理惠原来是一个剧团的女演员,剧团解散以后,她决定去十一人委员会当天使的助手。后来就一直跟克罗斯一起行动。



克罗斯又说:“我们曾经认为,赛蒂亚·德鲁也许就是‘深夜里的钥匙’,但是我们现在不得不重要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很可能是他的头盖骨被发现了。我们一直认为,赛蒂亚·德鲁跟‘跳跳人’有联系。”



那头盖骨已经不再茶几上,被挪到壁炉角上谁都看不到的地方去了。黑鸪博士通过管家天巳对众人说,明天要看看那个头骨……黑鸪搞研究时总把门光得严严实实,任何人一概不见。



“警察要是还管用的话,还可以请他们鉴定一下这个头骨。”菜美说道。



“我听说警察还在。”理惠终于插上了一句。



“形式上还存在,实际上完全瘫痪了。现在能够发挥作用的只有seem了,他们的目的大体上跟我们一样,也是为了世界和平,只不过手段跟我们有所不同。”克罗斯喝了一口白葡萄酒,耸了耸肩。



理惠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克罗斯,一边慢慢给他添酒。



“‘跳跳人’到底是什么呀?”理惠问道。



“深骑认为是一种迷信。”菜美说道。



“完全正确!”克罗斯说道,“很久以前,发生杀人事件以后抓不到凶手,人们就认为是‘跳跳人’干的,他们使用的这个名词也就一代一代地传到了现在。但是,看到地下室的白骨以后,我觉得怪物存在的现实性增加了。”



“难道在这座‘钟城’里,真有什么怪物吗?泽西恶魔?(传说中的两足有蹄类飞行生物,身长1至1.8米、全身覆盖黑毛,有着和马一样的头部、深红色的眼镜、蝙蝠般的翅膀。据传出没美国新泽西州。)要不就是塞内加尔蝙蝠?(塞内加尔蝙蝠,一种未确认生物体,据说生存于非洲塞内加尔南部。身长1.2米,类似蝙蝠,相貌凶恶,眼镜血红,两只脚各有三个爪子,出现的时候放出白光。跟它遭遇的人会发生呕吐、头晕、腹泻等症状。)”理惠的声音不觉有些颤抖。



“你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呀?斯蒂芬·金(stephenedwinking(1947-),美国畅销小说家,以恐怖小说著称。)的恐怖电影?”菜美问道。



“不是,我说的那些都是UMA(unidentifiedmysteriousanimal,未确认生物体,意指生存在世界各地的谜一般的怪兽等尚未被确认的隐栖动物,是一些生活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的异兽。在日本取其英文名称的第一个字母,简称UMA。)——未确认生物体,英国尼斯湖水怪(地球上最神秘也最吸引人的谜题之一。尼斯湖水怪是否真的存在,多少年来一直争论不休。)那样的未知动物!”理惠说道。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黑鸪博士利用遗传基因制造怪物说也要出笼了。哈哈哈……”菜美哈哈大笑,她的脸已经喝红了。



“遗传基因?你什么意思?莫非黑鸪博士的研究项目是遗传基因?”理惠问道。



“对呀。”菜美爽朗答道,“理惠小姐还不知道?是恋宫女士告诉我的呢。”



遗传基因,旋涡式相互连接在一起的A、T、C、G四个碱基,是把所有生物描绘出来的记号,也是把生命传给下一代的暗号。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克罗斯说道,“黑鸪博士原来是个医学博士,他研究的东西恐怕跟医学有关,而且是属于微观范围的研究。”



“遗传基因的研究,范围是非常广泛的。难道真像菜美小姐所说的那样,黑鸪博士利用遗传基因制造怪物?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地下室就是一个利用怪物杀人的实验室。”理惠说道。



克罗斯制止了理惠:“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不过太离谱了。”



但是理惠是认真的。她认为,怪物说是可信的。如果那个怪物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在时间上挖一个暗道,在过去和未来之间自由来往的话,自己和克罗斯先生就太危险了。



理惠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真遇到那种情况,保护克罗斯先生就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克罗斯又说道:“说起遗传基因,听说过‘端粒’这个名词吗?几乎所有生物的遗传基因,在染色体的顶端,都有“TTAGGG”这六个字母的固定碱基配列,反反复复,绵延不断地连接在一起,这个部分就叫做‘端粒’,完全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排列。最初认为它的作用是防止DNA松开,也就是起一个固定鞋带扣的作用,后来才发现,这六个字母被DNA复制一次就消失一组,等‘端粒’都消失了,细胞就死了。这是老化体系的假说。从前有所谓分裂的次数是有一定限度的‘海弗里克极限说’,‘端粒’假说为其提供了证据。”



“黑鸪博士的研究课题是老化吗?”理惠问道。



“不是。我们再进一步探讨了一下‘端粒’问题。如果不想让六个字母的碱基配列消失,应该怎样做呢?就应该制造RNA来填补消失的部分。这样一来,就算被DNA复制,‘端粒’也不会消失了,细胞的生存限度就可以被延长。”



“也就是说不会老化了,对吗?”理惠又问。



“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不过,作为一种理论是可以成立的。”克罗斯说道。



克罗斯不被所谓通过遗传基因制造怪物的说法说疑惑,而是理智地思考,这使理惠感到很佩服。但是,在佩服的同时,理惠又害怕“钟城”确实存在某种怪物,并且胆战心惊。不管怎么说,克罗斯说的这番话,并没有解释清楚地下室里发现的白骨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边的雨声好像越来越大了。



“这雨看来是停不了啦!”菜美满脸天真地说道。



“也许要一直下到世界末日吧。”理惠补充道。



“大雨连续下七天七夜,全世界都得闹洪水。”才没好像喝多了,满脸兴奋,“但是,只有住在‘钟城’里面的人没事。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钟城’就是一艘大船!”



“诺亚方舟?”



“对!表面上看,这是一座建筑,而地下某处其实有一个秘密船长室,到时候可以操控这艘大船脱离险境。为了等洪水退了再恢复生命的本来面目,黑鸪博士收集了各种各样的动物的遗传基因。”菜美信口开河。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理惠很佩服菜美的分析,就算这座’钟城‘是一艘大船的说法是开玩笑,收集遗传基因的说法很可能是成立的。现代版的“诺亚方舟”!至少现在理惠找不到反驳菜美的论据。



理惠静静听着雨声。在她听来,那雨声不是将要吞没世界的残酷的雨声,而是蕴含着一种奇妙的可怜之情的雨声。



4



八点的钟声响过以后,又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了。理惠看了看手腕上那块没有什么装饰的音色手表,十点五十三分。那块手表是十一人委员会给她装备的,防磁性能非常好。



理惠为了清醒一下因为喝葡萄酒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头脑,特意跑到外边,看哪三个大钟去了。



走出玄关,理惠看见地上还留着一些脚印,都是往返于院门和玄关之间的,没有其他脚印。理惠打开伞,走进雨中,转过身,仰起头来看那三个大钟。



中间那个十点五十五分,左边那个十点四十五分,右边已经十一点五分了。



分针的长度大约是五米,时针的长度大约是三米半,这可不是一般的大,其巨大和庄严,叫人想起有名的英国伦敦的大本钟。听天巳说,钟罢是用膨胀系数很少的特殊岩石制造的,不受磁场变化的影响。



回到大客厅里,理惠说起了外面那三个大钟,衣冠不整的菜美笑着说道:“是挺有意思的。”她眼睛湿润,似是哭了。



“那三个大钟不停地走,有特别的意义吗?”菜美问道。



“只不过是一种习惯吧。”克罗斯道。



“如果修个钟楼,构造上都是适合放在高处的,但‘钟城’的大钟把发条分别圈在两大大圆筒上,弥补了构造上的缺陷。”克罗斯说道。



克罗斯又喝威士忌又喝葡萄酒,但是脸色一点儿都没变。他很有自制力,不让自己喝多了,什么时候都能保持温文尔雅的风度。



“不过,也许……”菜美醉醺醺地竖起食指,“这座‘钟城’在法国的时候,是建在高处的,很多人都可以看到。搬到日本以后,建在平地上,三个大钟就失去了意义。”



“有道理,很可能是这样的。过去的诸侯都把自己的住宅建在高处,以便俯瞰自己的领地。‘钟城’以前也许是侯爵的住宅。”克罗斯说道。



“可是,现在大钟还在走,叫人觉得它挺固执的。”菜美觉得这样的谈话没意思,把剩下的葡萄酒喝完,双臂伸直放在沙发背上,伸了个懒腰,说道,“好困啊!”



“今天就谈到这儿吧。休息吧。”理惠说道。



“我喝醉了,”菜美睡眼惺忪。



“菜美小姐,你不要紧吧?”理惠问道。



“嗯。”菜美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走进了“未来馆”。



理惠怀里抱着瓶子手上拿着杯子走进餐厅以后,发现恋宫还在那里,不由得吃了一惊。



餐厅里的灯没亮着,黑乎乎的,可是恋宫好像还在捧着书看,是为了节约用电吗?然而,光线如此之暗,能看见吗?理惠没敢出声,悄悄地把酒瓶子和杯子返回原处,向恋宫道了声晚安就离开了餐厅。恋宫没吭声。



回到大客厅里,理惠看见克罗斯深陷着坐在沙发里,一脸肃然。克罗斯的侧脸像一座雕像,非常漂亮。他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英国人,这样的混血儿,长的当然跟日本人不同,头发也是金黄色的,理惠不禁看得出了神。



“理惠,你怎么看?”克罗斯忽然说话了。



理惠回过神来:“啊?什么?”



“关于志乃美菜美,你的看法如何?”



“是个挺有趣的人,看着像个天真孩子,但看问题很尖锐。”



“但是,我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克罗斯眼睛看着远处,看着什么都没什么的大客厅的一角。



“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是的。当然,我跟她谈话来着,我也看见她喝的那瓶葡萄酒减少了,也看见她醉了,但是,我就是无法感觉到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也许我有点儿神经过敏。”



“我倒是没有这种感觉。”



“算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克罗斯用手撑着头。眼睛一直盯着地板,看上去显得有些难过。



理惠伤心地想到: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克罗斯的一切,我很么都不知道!所以当他显得很难过的时候,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他所背负的责任,值得他把成为克罗斯以前的人生全部扔掉吗?



“理惠!”克罗斯忽然抬起头来。



理会答应了一声,马上端正了坐姿。



沉静有顷,克罗斯说话了:“明天是你的生日。当时针向明天的时候,我要对你说:祝你生日快乐!”说着,克罗斯拿起了理惠的手,轻轻一吻,动作文雅而又自然。



理惠始料不及,意识忍不住将手缩回,只觉得脸上发热。她羞得慌忙转过身去。



突然,钟声响了。



“怎么这个时间鸣钟?”



理惠和克罗斯同时抬起手腕看表——零点整。他们仔住进‘钟城’以来,一次都没有听到过这个时间的鸣钟。钟声跟平时一样,厚重低沉,但由于已经夜深人静,听起来就像从深山的山谷传出来的。



“去看看怎么回事!”克罗斯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迅速站起来,向楼梯方向快步走去,理惠紧随其后。走上二楼,顺着走廊来到大钟机芯的机房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齿轮咬合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条不紊,一切都那么安详。



“大概是机器出什么故障了吧?”理惠猜测道。



克罗斯两手一摊,摇了摇头,然后又在机房里四处看了看才出来。



在楼梯里,碰上了管家天巳。天巳板着脸,看了理惠和克罗斯一眼,走进机房。几分钟以后,天巳依然板着脸,从机房里走了出来。



“机器出故障了?”理惠问道。



“不知道。”天巳厌烦地看了理惠一眼。



天巳虽只是个管家,态度却非常蛮横。



难道他怀疑我们?——理惠心下暗忖。



“大钟从来没有因为故障响过吗?”克罗斯问道。



“没有。这个时间鸣响还是第一次。”



“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异常?”



“还不知道。”天巳说话的口气一直没有任何变化。忽然,天巳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对了,小礼拜堂还亮着灯。哪里的灯几乎从未一直亮到深夜。”



“谁使用哪个小礼拜堂?”



“黑鸪博士。他每晚十点至十一点去哪里做一小时祈祷。”



“哦?”理惠歪着头问道,“不是说‘钟城’里一个钟表都没有吗?黑鸪博士是怎么掌握时间的呢?”



“只有黑鸪博士一个人有手表。”



“防磁手表吗?”



“是的。”



克罗斯说道:“不管怎么说,先到小礼拜堂去看看!”



顺着“现在馆”的楼梯下到大客厅的时候,看见菜美在那里。她的酒好像已经醒了几分,不再那么摇摇晃晃的了。



“怎么回事?”菜美问道。



“不知道。”克罗斯简单答了一句,忽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菜美,“你是从“未来馆”下来的吧?途中碰到谁没有?”



“碰到谁?这不是碰到你们了吗?”



“哦。”克罗斯把脸转向天巳,“三个大钟都可以鸣响吗?”



“是的。‘过去馆’大钟机芯的机房刚才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异常。“天巳说道。



他们几个穿过大客厅,走进了“未来馆”一层的餐厅。还在餐厅里看书的恋宫,看见一下子涌进来四个人,稍稍吃了一惊,但是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合上书,若无其事地叫住了天巳:“大钟出故障了吗?”



“还不知道。也许是……”



克罗斯举起右手,打断了恋宫和天巳的对话:“恋宫女士,您看见有谁从这里经过吗?”



“天巳刚才从上边下来,然后进了大客厅。”恋宫说道。



“知道了,谢谢。”



天巳的房间在“过去馆”的二楼,也就是餐厅上边。如果追究他刚才的行动,应该是先去“过去馆”大钟机芯的机房,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以后,然后下楼穿过餐厅和大客厅,去“现在馆”大钟机芯的机房,在那里,跟克罗斯和理惠相遇。



克罗斯和天巳开始上楼了,理惠赶紧追上去,菜美跟在最后边,恋宫留在了餐厅里。



“先去小礼拜堂看看!”走在前面的克罗斯说道。



上楼的时候,谁也没说话。沉默使大家感到心情沉重。



到了四楼的小礼拜堂,只见从两扇大门之间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光线,照在楼道的地板上。由于楼道光线比较暗,照在地板上的那一道光线,好像是一把利剑。大门上的浮雕,是一个正在祈祷的朝拜者,痛苦的面容,看上去好像是地狱里的罪人,大门看上去也好像是地狱之门。



克罗斯敲了敲门,里边没人任何反应。



克罗斯边敲门边喊道:“博士!开门呀!”依然全无反应。



克罗斯抓住门把手一拉,门慢慢地开了。门没锁,不,门上根本就没有锁。



灯光慢慢照进走廊,克罗斯的脸沐浴在灯光里。



这是一个具有小教堂情趣的房间,正面墙上是一个大十字架,左右各有四排长椅,墙上还有彩色玻璃镶饰的油画,整个房间简单朴素,却庄严神圣。



但是,把克罗斯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的东西,不是正面墙上那个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大十字架。而是地板上一个红色的不完整的十字架。



房间正中央的地板上,仰面朝天躺着一个男人。他的双手向身体两侧平伸,双脚并拢伸直,他的衬衣被异样的红色染透,那红色扩散开来,把周围的地板染红了。



人们一眼就能明白:他已经死了。



尸体上没有头!



“这是怎么啦?”克罗斯小声嘟哝了一句。



菜美面无表情。凝视着尸体。



天巳脸上浮现出恐怖的神情。



理惠彻底呆住,意识一片朦胧。这样倒好,什么恐怖她都感觉不到了。



“理惠!”克罗斯叫了理惠一声。理惠总算恢复了意识。



从看到眼前那一幕,到压倒一切的恐怖感袭来,有一个时间差。理惠双膝一软,瘫倒在走廊里的地板上。



“理惠,你不要紧的吧?”克罗斯问道。



“不%不要紧的反义词是什么来着?”理惠想强装笑脸。结果没笑出来。



首先进入房间的事菜美。她走进尸体,弯下身子观察着没有了头部的脖子。



菜美怎么能那么镇定自若呢?在眩晕中摇晃的理惠看着菜美,心里如是想到。



“是黑鸪博士?”克罗斯问菜美道。



菜美淡淡说道:“好像是吧。”



“尸体上没有头。”菜美又说,这句话本来是个事实,但此前人们总是无法相信这就是事实,人们对这个事实的认识还是很模糊的。菜美这句话,把人们头脑里朦胧的意识转变成血淋淋的现实。这是抹不掉的现实:尸体没有头!



血腥味好像渗透到人们的身体里去了,再呆下去就受不了了。



“上帝啊,请来拯救他的灵魂吧!”克罗斯在胸前画着十字架。



“切口很粗糙,看来是非常野蛮地把头部砍下去的。”菜美说道。



“不野蛮的话,能干这种事吗?”女孩无力地对菜美说道。



“天巳先生,您怎么看?尸体时黑鸪博士吗?”菜美问道。



“很有可能,不过,我还是去恋宫女士那里吧钥匙借过来。打开黑鸪博士的房间确认一下吧。”天巳说罢,便离开了小礼拜堂,小跑着下楼去了。刚跑下去不就,天巳又上来了,说三楼黑鸪博士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身衣服是黑鸪博士穿过的衣服。”天巳说道。



果然是黑鸪博士被人杀死了!



太惨了!理惠闭上了眼睛。



5



深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菜美。



那简直不像是一个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实际上是深骑对于过去的记忆,重现在梦里了。



深骑年幼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还一度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场大火夺去了父母的生命以后,深骑两年说不了话,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朋友们一个个离他而去。孤独的他只能靠看书打发日子。他喜欢下雨天,因为一下雨,从窗外传来的小朋友们在一起打闹的欢笑声就听不见了。



志乃美菜美就住在深骑加的附近。菜美经常一个人拿着一把小铲子在小公园里挖洞,东挖一个西挖一个,经常被大人骂。深骑很想知道菜美为什么这么喜欢挖洞,于是花了三天的时间练习说“为什么”,第四天,当深骑练会了说“为什么”以后,就去问菜美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深骑体会到了能够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别人的意义。



“我在找化石。”菜美答道。



原来如此!——深骑心想。



“不过,我认为这里没有化石。”深骑会说话了!深骑认为,这个公园是个人造公园,徒弟被挖掘过一次了,不可能在这里挖到化石。



菜美听了深骑的话,开始显得有些丧气,但马上抬起头来,双手叉腰对深骑说道:“这个公园里的沙土是从海边运过来的,一定能找到贝壳的化石!”



菜美说起话来像个大人,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荡,这些都给生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深骑含含糊糊地觉得,菜美生活在一个上流家庭。



菜美的父母基本上不在家。她的父亲据说是去向不明了,她的母亲是个翻译,经常出国。菜美一个人在家,放任自流,深骑和菜美的境遇虽然不能说是完全一样,但可以说是很相似。



菜美珍藏着父亲留给她的一个贝壳的化石,那个化石很小,很容易就能被菜美的小手攥住。咋看之下,无非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但若细细审视的话,便会发觉其中央的凹处是个贝壳形状。



“爸爸虽不在家,但我知道他很喜欢化石。”菜美说道。



深骑举得菜美在逞强。菜美什么时候都逞强,绝对不在人面前露出哀伤的表情,就好像不然别人看到她的柔弱是她必须履的义务一样。



有一个时期深骑和菜美都没去学校,糊里糊涂地混日子。两人有时候一起找化石,有时候一起荡秋千,下雨的时候就在一起看书,不过很多细节深骑都记不清了,没出现在梦里。



两人一起进了同一所中学。深骑经常逃学,在图书馆的院子里消磨时光。菜美有时候陪他逃学。夏天,热乎乎的风吹过来,周围的数载摇晃,从树叶之间透过来的阳光好晃眼。荒废了的世界里,有时候也有阳光明媚的日子。



“为什么时间会流逝呢?”菜美小声问道,她的眼睛里射出清冽的光。



“我也不知道。”



“嗯,深骑,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



“这个嘛……可能早晚有一天会分开吧。”深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现在,决定性的事实是,世界就要颠覆了。



“别说这种叫人伤心的话嘛!”菜美满脸不高兴,“深骑。你从来不靠近我。”



深骑不说话。



“我总觉得,”菜美摆动着双脚,“深骑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怎么才能靠近你呢?”



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自己到底在哪儿呢?



深骑观察着自己的梦。齿轮在什么地方咬合?预先准备好的东西时什么?注定失去的又是什么?



雨,不停地下着。



深骑的记忆的海洋里,漂浮着一段插曲。



场面突然变了,变成了飘着细雨的黑暗的夜空。



深骑站在窗前,看着浸在雨水里的校园,不时从外面飘进来雾一般的细雨。



放学后的教室里,只剩下深骑和菜美两个人。静静的,有些昏暗的教室,黑板的颜色似乎把教室里的空气都染黑了。



猜谜突然说道:“深骑,你的现实只不过是你自己的东西。”说完便伸了个大懒腰。菜美最近热衷于格式塔心理学,经常看一些很难理解的哲学书和心理学书。菜美干什么都很认真。



深骑歪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菜美百无聊赖地笑了笑,指着身旁的座位,对深骑道:“喂,你坐在这儿好吗?”



“啊。”深骑答应了一声坐下。



“如果我不是菜美,而是别的什么人,世界会怎么样呢?”



“不会怎么样的,还那样呗。”



“深骑,”菜美直视着深骑的眼睛,“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哪怕是到了世界末日。”说着说着,菜美居然哭了。



她为何要哭呢?深骑搞不懂。但是,他记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菜美的另一面。



“菜美!”深骑叫道。



“你肯定什么都不懂,真气死我了!深骑对别人从来不感兴趣。”



“菜美,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深骑,我想离你更近一些,可是,究竟怎么做才能理你更近一些,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每天都在拼命地想。”菜美说完,擦擦眼泪站起来,跑出教室去了。



深骑呆呆地目送着她,心里涌上来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猛醒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菜美正顺着楼梯晚上爬,深骑听见了从上面传来的嗒嗒的脚步声,循着声音追了上去。



推开通往屋顶的门,雾混着雨一同打到了深骑脸上。



菜美已经站在楼顶栏杆外面去了,校服的裙子在潮湿的空气中随风摆动,蓬乱的头发黏在他的脸上。



“菜美!”深骑叫道。



“我要走了。”菜美说道。



“你要干什么?”



“我要变成包含着你的世界里的格式塔。”



“你胡说什么呢?”



菜美面向深骑站着,她的脚后跟已经悬空了,她的背后是无边无际的灰色的乌云。



“菜美!回来!”深骑跑过去,手伸向栏杆外面的菜美。



“再见!深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菜美刚刚说完,身体便向后倒去。



深骑伸出了手,却未能拉住菜美。



菜美在空中飞弹,随后就从深骑的视线里消失了。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响动。



深骑跪在地上,很久没动地方。雨,把他淋湿了。水滴顺着头发往下流。



菜美!



校园里,深骑没有找到菜美的尸体。



而仅仅两天之后,菜美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出现在深骑面前。



“我以后就可以永远在深骑身边了,因为我是你那个世界里的一个片段。”菜美说道。



菜美呀菜美!你已经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