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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这座“钟城”,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



1



“深骑!”



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深骑坐了起来。



睁开眼睛的同时,梦和现实仿佛换了一张幻灯片,大脑把睡着前的记忆跟现在连接起来,深骑总算弄明白自己是在哪里了。



对,这里是“钟城。”



床边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影。



“未音?”深骑叫了一声。



人影消失了。



刚才那个人影大概就是“格式塔片段”吧。那是个只出现了一瞬间的幻影。深骑看看四周,看见菜美站在门口。



“深骑,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菜美穿着一袭黑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就像是被周围的黑暗给融化了。



“刚才还有谁在这儿?”深骑问道。



“谁都没有,就我一个人。你看见什么了吗?”



“算了,没什么。”深骑抱着头从床上下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不得了了,出大事了!”菜美拉起深骑就往下走。



走到了大客厅里,深骑看见克罗斯正一脸倦容地在沙发上睡着。理惠、瑠华、小铃、伶马等人都在。伶马身上穿的还是那件黑色长袍,管家天巳一副狼狈之态,恋宫依旧是平时那种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深骑找了个空位置默默地坐下来,菜美坐在深骑身边。



“出什么事了?”深骑问道。



“发现一具无头尸。”克罗斯答道。



“死者是谁?是黑鸪博士吗?”



“正是。”



“一定是被人杀死的吧?”



“没错儿!不过还没找到凶器和头部,还不好下结论。”



深骑好像有些厌烦地低着头,把手撑在额上。



大客厅里除了黑鸪博士不在以外,黑鸪伶马和他的父亲黑鸪修史也不在。



发现无头尸以后,人们对现实的感觉更加具体了。在地下室发现白骨的时候,人们还觉得那是过去的事情,离现实很远。但是,无头尸是以现在进行时的形式出现的,要像隔岸观火是不行的了,而且尸体的头部被砍下去,把一个人的尊严剥夺殆尽。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尊重死亡的世界,然而像这般把人杀了还要把脑袋砍下的暴行,委实太罕见了。



“我们之所以陷入混乱,是因为谜太多了。到底从何处下手,谁也不知道。”克罗斯说话的声音没有一点抑扬顿挫。



这时候听见有人从楼上往下跑,脚步声非常急促,众人一起把脸转向楼梯,在还没看到跑下来的那个人是谁的时候,深骑一直盯着楼梯下边那朵黄色的玫瑰。玫瑰花被震动得微微摇晃着。



跑下来的人是黑鸪伶马。



“快来人呀!”黑鸪伶马边跑边大喊道。



“怎么了?”深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头!”



跑得喘息连连的黑鸪伶马大喊一声,转身又往楼上跑去。



深骑和克罗斯紧跟在黑鸪伶马后面往上跑,理惠、菜美、恋宫也跟着往上跑。众人一口气跑上了“现在馆”的四楼。



楼梯附近一个房间的门开着,黑鸪伶马率先跑进房间。



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单上,是未音娴静的睡脸。



床旁边是发出单调的声音的医疗器械,有各种各样的管子,各种各样的监视器。



绿色的阴极射线管上,并排摆着两个刚刚砍下的人头!一个是医学博士黑鸪心史,另一个是他的弟弟黑鸪修史。



兄弟两人翻着白眼,张着嘴巴,被砍断的喉部黑乎乎的,有很多奇怪的皱褶。不知何故,这两个刚刚砍下的人头被放进未音的房间里面,居然跟周围的环境是协调,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未音不要紧的。”天巳护确认了一下显示器上的数据。



“简直就像是供奉给未音的……”克罗斯凝视着那两个人头。



两个人头的头顶都有惨不忍睹的伤口。



“不只是黑鸪博士,连修史先生都被杀了?”深骑愕然。



“啊,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吧?”克罗斯道,“刚才天巳去叫修史的时候,在他的房间看见了一具无头尸。”



尸体不止一具!深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本就睡得很浅,迷迷糊糊爬起来后,立刻就要面对两个刚刚被砍下来的人头,不晕才怪。



稍后进来的理惠,双手捂着胸口,显得非常痛苦,但是作为克罗斯的助手,她是不能随便离开这里的。



菜美还能保持平静,她双手叉腰,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黑鸪博士!”恋宫轻轻唤道。她盯着黑鸪博士的人头看了片刻,忽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深情抚摸着黑鸪博士那头花白的头发。



“就这样摆放在未音身边,真让人无法忍受。把他们搬走吧!”克罗斯说罢,便和天巳护一起去别的房间找来一张床单,把两个人头包好,人们看着那两个被包在床单里的球状物,顿时又想起了那两个刚被砍下来的人头。克罗斯抓着床单,提起两个人头就往楼下走。



天巳护留在了未音的房间里,只听他说道:“说不定凶手还要继续杀人,我的留下来保护未音。”



深骑他们带着恐怖、不安和疑惑,跟着克罗斯下了楼。



依然坐在大客厅沙发上的瑠华和小铃,看见克罗斯手上提着的床单里包着东西,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里边是什么了。



“还是把它们放到小礼拜堂吧,也许那里是最合适的地方。”说着,克罗斯朝“过去馆”的门口走去。



“两个人被杀死,情况基本上把握了。”深骑坐在沙发里,翘起二郎腿,“那好,我们就来研究研究吧——下一个被杀的该是谁了?”



“南先生,话说真没分寸!”理惠责备道,不过她说话的声音太小,几乎没有任何震撼力。



“给警察打过电话了吗?”深骑问道。



“‘钟城’里根本没有电话。再说了,就算有电话,电话公司早就瘫痪了,肯定打不通,就算给警察打通了电话,警察也不会来的。”管家天巳默然说道。



“如此看来,这就是在一座封闭起来的公馆里所发生的惨剧喽?”深骑说道。



伶马笑了:“嘿嘿嘿,反正整个世界都要被封闭起来了,无所谓!”他父亲被人杀了,可是他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他的神经松动了吧?不,与其说是松动了,还不如说是断掉了,要不就是他的感情超越了人类感情的范围。



“走下这个悲剧的舞台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逃出公馆就可以了。实际上这座公馆并没有完全被封闭……”说着,深骑指了指“钟城”的大门。



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逃走。



“南先生,我……”满脸是泪的瑠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深骑,没有继续往下说,深骑看了瑠华一眼,也没有催促她说下去。



“是谁把博士杀了呢?”小铃自言自语道,这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说法。黑鸪博士是他的父亲,他不说“爸爸”,却说什么“博士”,叫人觉得很奇怪。



“莫非是‘跳跳人’?”理惠满脸惊慌。



“传说中的‘跳跳人’?是不会杀人的。”深骑说道。



“但是,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的,不可能是人呀。”理惠依然坚持己见。



“为何说得如此肯定?”深骑问道。



理惠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一个浅蓝色记事本,记事本上画着“钟城”的建筑结构,记载着住在“钟城”里的人们的情况。



“你先看看这个吧,这上边记载的青黄完全是真实的。”理惠说完,把笔记本递给深骑。深骑借过来,只见那上面写着。



“钟城”以及住在里面的人们



“未来馆”



一楼黑鸪小铃,十三岁,黑鸪博士的儿子



二楼克罗斯,三十一岁,第三天使



御都理惠,二十三岁,第三天使的助手



三楼南深骑,侦探



志乃美菜美



四楼黑鸪修史,四十岁,黑鸪博士的弟弟



修史的房间里发现一具死尸



“现在馆”



一楼大客厅



二楼黑鸪瑠华,十七岁,黑鸪博士的女儿



三楼黑鸪伶马,十八岁,修史的儿子



天巳护,二十五岁,管家天巳隆三的儿子



四楼黑鸪未音,二十五岁,黑鸪博士的女儿



在未音的房间里,发现了黑鸪博士和他弟弟修史



刚刚被砍下的头



“过去馆”



一楼餐厅



二楼天巳隆三,四十三岁,管家



恋宫,三十二岁,黑鸪博士的助手



三楼黑鸪心史,四十八岁,医学博士,“钟城”的主人



四楼小礼拜堂,在这里,发现了黑鸪博士的尸体



深骑撇着嘴笑了:“这是什么?犯罪嫌疑人名单?”说着,把记事本还给了理惠。



只听理惠说道:“要点是“现在馆”一层这个大客厅。也就是说,不通过这个大客厅,就无法抵达哪两个馆,因为左右两个馆的入口都连着大客厅。



“大家都回房间以后,我们几个人一直在这客厅里聊天。”菜美双手叉腰,非常冷静地说道,“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在地下室看到白骨、引发一阵骚乱以后,修史就返回“未来馆”,接下来是瑠华回“现在馆”、小玲回“未来馆”,深骑离开大客厅是大钟鸣响八点之后。那时大客厅;里还剩下我、理惠和克罗斯先生三个人。



理惠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我和克罗斯先生直到尸体发现之前,也就是直到那次不可思议的钟声鸣响之前,一直在这个大客厅里。在那个时间段里,谁都没从大客厅经过。也就是说,就算凶手有机会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中的任何一个,但凶手绝对不可能穿过这个大客厅把两个人都给杀了!”



零点那次奇怪的钟响后,克罗斯和管家天巳曾检查大钟机芯的机房,随之便发现了小礼堂里黑鸪博士的无头尸体。



发现了黑鸪博士的无头尸体以后,住在“钟城”里的人都起来了,在大客厅里集合。



管家天巳叫修史,紧接着又发现了修史的无头尸体。



“深骑起得最晚。”菜美开玩笑似的的捅了深骑一下。



“总而言之,”深骑没理菜美,径自强调道,“核心的问题是没有人从这个大客厅里经过,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却分别被杀死在‘过去馆’和‘未来馆’里。”



“对!”理惠说道,“倘若不经过这个大客厅而杀死‘未来馆’里的修史先生和‘过去馆’里的黑鸪博士,再把两个人的头放到未音小姐的房间里,不管是谁都做不到呀。况且我们一直在大客厅里坐着,没看见任何人在三个馆之间来回穿行。”



“确实没任何人从大客厅经过?”保险起见,深骑追问了一句。



“对!”理惠断然答道。



倘若大客厅里只有克罗斯和理惠两人,统一口径说谎不是没有可能,然而他们毕竟尚有菜美陪同。怀疑三个人一起说谎,至少就目前而言,是毫无意义的。



没任何人从大客厅经过,这是一个大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下,在大客厅两边的‘过去馆’和‘未来馆’分别杀死两个人的条件是什么呢?有了条件,就可以解开这道方程式了。



“如果凶手是两个呢?”深骑说道,“两个馆里分别有一个凶手,分别杀死了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



“但是,他们的头部被并排放在了‘现在馆’四楼的未音的房间里,不管凶手有几个,不经过这个大客厅,不可能把两个刚刚砍下来的人头放到‘现在馆’四楼去。”理惠反驳道。



理惠的反驳是有道理的。确实,两个刚刚被砍下来的人头,被并排放在了‘现在馆’四楼未音的房间里。



“趁着奇怪的钟声和实体被发现引起的混乱,把刚刚砍下来的人头放到未音的房间里去的可能性没有吗?”深骑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菜美断言道,“我一直在大客厅里。仅就我的观察,谁都没机会把两个人头放在未音房内。混乱起来后,瑠华、小玲、伶马都在这个大客厅里,恋宫女士也从餐厅里出来,坐在了大客厅里的沙发上。理惠小姐和克罗斯先生都没去过‘现在馆’四楼,我同样没去过。而深骑你呢,你一直在睡觉,天巳护也许是唯一有机会去未音房间的人,但是,他没有机会先后去两个馆杀死两个人,更没有机会把两个人头砍下来并送到未音的房间。”



“等等!”深骑用手捂着额头拼命思考着,“如果凶手是三个人呢?凶手X在‘过去馆’杀死黑鸪博士,凶手Y在‘未来馆’杀死修史先生,凶手Z在‘现在馆’四楼等着X和Y的暗号,事先用两根绳子从‘现在馆’四楼的窗户连接‘过去馆’和‘未来馆’的窗户,X和Y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并且把头部砍下来以后,把头部绑在绳子上,Z用绳子把两个人头拽过来,然后放到未音的房间里去。”



“为什么要那么干呢?”理惠尖刻地问道。



“为了使不可能犯罪成立。”深骑答道。



“深骑,不对!”菜么把耷拉在额前的头发弄到一侧,“为了得出不可能犯罪的结果,勉强把凶手设置成复数,你这是本末倒置!”



“凶手不是复数吗?”深骑反问道。



“凶手若是复数,一定会有更聪明的办法。”菜美说道。



“那么,为什么要把人头砍下来,放到未音的房间里去呢?”



“至于到底为什么,我还分析不出来,不过,一定是凶手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2



深骑开始观察周围的人们。



小玲坐在沙发里,半睡半醒,处于朦胧状态。他身边的瑠华一副痛苦的表情。伶马闭着眼睛,看不出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管家天巳坐在离大家稍远的地方,悄然无声,理惠和菜美靠得很近,正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深骑听不见,恋宫已经不在大客厅里了。



深骑掏出怀表看了看,凌晨一点半,这个夜晚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去吗?就算晨光降临,在这个封闭着的昏暗的“钟城”里,恐怕也感觉不到吧。



至于到底是谁杀的人,跟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深骑冷淡地想着,他的工作只是消灭“跳跳人”,而不是抓住杀人凶手。但是,理惠曾说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的很可能是“跳跳人”,这番话不无道理,因为这两起杀人事件,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这样一来,调查这两期奇怪的杀人砍头事件,就跟解开“钟城”之谜联系了起来。



例如“跳跳人”跟出现在那个小电影院里的少女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格式塔片段”似的“存在”的话。那就是传说中的幻影,但是,这样一个“跳跳人”是没能力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先生的。



各种各样的“格式塔片段”,不能跟任何事物发生物理性接触,人类也触摸不到他们。它们不受风或光的影响,是一种比空气还稀薄的存在。杀人,乃至把人头砍下来,“格式塔片段”是绝对做不到。



深骑霍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菜美抬起头来问道。



“我还没看过杀人现场呢,想过去看看。”深骑答道。



“我也去!”菜美也站起来,拉平坐皱了的裙子。



深骑决定先去“过去馆”的小礼拜堂看黑鸪博士的尸体。



推门走进餐厅的时候,正好碰见去小礼拜堂放人头的克罗斯从楼上下来了。



“去参观一下?”克罗斯问深骑。



“啊。”深骑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一声,跟克罗斯擦肩而过。



穿过餐厅,顺楼梯爬上四楼,周围静悄悄的,半点响动都无。



“菜美,你不认为凶手就是”跳跳人“吧?”



“嗯,凶手肯定是人。不过,凶手的行为跟”跳跳人“相似,穿越过去、现在和未来,杀人行凶。”



“哼,”深骑冷笑一声,“毕竟“跳跳人”的传说是这样产生的。”



“不过,还是有解不开的谜。凶手到底是怎么把人杀了的,又是怎么把人头砍下来放到未音的房间去的呢?如果类似的事件是很久以前就有过的,这次事件是以前的时间的继续,作案手法不会如此残酷。我认为,消灭了‘跳跳人’的时候,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候。”



“这些动脑子的工作是你的专业,我就会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比如用弓弩收拾那些‘格式塔片段’什么的。”



两人说这话来到了小礼拜堂。门关着,深骑毫不犹豫地用双手把两扇门同时推开。



躺在地板上的尸体没有头,好像大写的英文字母T,墙上完整的大十字架,嘲笑似的俯视着地上这个不完整的十字架。



深骑站在尸体的脚一侧,端详着没了头的脖子——断面黑乎乎的,仅有的一点白色大概是骨头。



“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吗?”深骑问道。



“是在这儿被杀死的吗?”菜美反问道。



“恐怕是吧,脖子附近的地板也有被砍过的痕迹,大概是砍头的时候弄得,看来使用的不是一般的匕首,而是更大的工具。”深骑是这样分析的。



“死因不明,可能是头部受到重击。”菜美说道。



头虽然被砍下,但并没有溅得到处是血,应该是人死以后被砍下去的。流到地板上的血已经凝固了。



“死亡推定时间呢?”深骑问道。



“十点以后,零点以前,十点是黑鸪博士进入这个小礼拜堂的时间,零点响起了奇怪的钟声。”菜美说道。



“大钟是谁鸣响的?”



“好像是大钟自己鸣响的。”



难道是死亡通知的钟声?深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环视四周,长椅上,放着克罗斯拿过来的那两个包在床单里的人头。



“对了,”深骑想了一想,说道,“刚才,克罗斯说要把两个人头放在这里,你不觉得他用的时间太长了吗?”



“大概是又检查尸体了吧。”菜美呆呆地说道。



“这里是礼拜堂?是谁向谁祈祷呢?”



“大概是黑鸪博士向上帝祈祷吧。”



“为什么要天天祈祷呢?”



“大概是想赎罪吧。”菜美含混地答道。



据说,黑鸪博士每天晚上从十点开始都要来这里祈祷一个小时。他又不是基督徒,为何每天都要祈祷那般长的时间?赎罪?深骑看着黑鸪博士的尸体,暗暗心想:若是赎罪……成功了吗?



“这个话题暂且放一下。”深骑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就仔细检查起墙壁来。他一边用拳头敲打墙壁,一边侧耳细听,整整敲打了一圈。



菜美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深骑敲完,问道:“怎么样?”



“好像没有暗道,过会儿再用锤子敲打一遍,不过,也没有暗道。”深骑说道。



现在问题是,凶手是怎么在不被理惠和克罗斯他们看到的情况之下,穿过大客厅,自由往来于三个馆的。最简单的解答就是存在暗道,‘过去馆’与‘现在馆’之间只隔着一道墙,如果有暗道,就可以自由往来了,行凶杀人也就很容易了,关于‘跳跳人’的传说里也有在时间上挖暗道的情节,深骑早就考虑过‘暗道说’可能是解决这个时间的关键了。



“特别是在两个馆相邻的地方,有必要进行彻底的调查。”深骑说道。



菜美点点头:“喂,深骑,我坐一会儿祈祷可以吗?”



“随你的便。”深骑转过身去,背向菜美,靠在了长椅上。



深骑想:还有一种可能。凶手预测到克罗斯、理惠和菜美会在大客厅待到很晚,故意在那个时间行凶杀人。想到这里,深骑说道:“凶手会不会把你们几个人在大客厅里待到很晚作为杀人计划的一部分呢?”



“不可能!”正在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祷的菜美,连眼都没睁,“这起杀人事件被认为是不可能犯罪的前提,当然是谁也没有从大客厅经过,所以我们才会想到‘跳跳人’。如果我和理惠他们不在大客厅里,这种状况也不会有变化,因为恋宫女士从八点那次鸣钟开始,就在餐厅里看书,这是她的习惯,也就是说,如果凶手穿过大客厅走进餐厅,也会被恋宫女士看到。”



如此说来,恋宫本就是个能证明不可能犯罪的人物。克罗斯、理惠和菜美在大客厅里,对凶手而言,实无任何意义。



“都有谁知道恋宫有从八点开始就在餐厅里看书的习惯?”深骑问道。



“除了理惠和克罗斯,住在‘钟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好像也从瑠华哪里听说过吧?”



“倘若恋宫是凶手呢?”深骑又问道。



“哪也同样会被理惠他们的证词所否定。”



深骑离开小礼拜堂之前,又检查了一遍躺在地板上的尸体,希望能找到一张纸条或者其他遗物,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包在床单里的那两个人头,深骑没有勇气再打开看,默默地走出了小礼拜他。



刚走到楼梯里,菜美怒气冲冲地追了出来:“你也太过分了吧?扔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啊,抱歉!”



“说声对不起就算完啦?”菜美厌烦地仰天长叹,“以前的深骑还算温柔一点。”



“那是以前。”深骑冷然说道。



菜美从楼顶跳下去自杀了,自从跟已经去了“那边”的菜美再会之后,深骑就可以看到“格式塔片段”了,这都是因为受到了菜美的影响。



“深骑,别生气嘛!”菜美赶紧强装笑脸。



“没生气,想事呢。”深骑说道。



离开小礼拜他,深骑开始一间挨一间地查看四楼的房间,“过去馆”的四楼没有住人,深骑要查看一下有没有通向“现在馆”的暗道。墙壁、地板、天花板……该查看的都查看了,没有发现暗道。



最后进的房间是个有窗户的房间。“钟城”里有窗户的房间很少,故而很是引人注目。这房间里放满了蒙着灰尘的书,使房间颇为窄小。这里似是一个书库,一排排的书架上,胡乱翻开的书、被撕破的书到处都是。房间里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干臭味。



没有找到暗道。深骑觉得很累,身体靠在书架上,叹了一口气。书架也不像是暗道的门。



菜美背朝着深骑,看着窗外。非常朴素的窗户,连窗帘都没有。深夜里的暴雨打在窗玻璃上,雨水哗哗地顺着玻璃往下流。



这个窗户好像没有锁。菜美把窗户推开,雨水溅了进来。



“深骑,像你说的那样把人头从这里塞出去,拽到‘现在馆’里的可能性也有。”



“只是可能罢了。”



窗户的合叶的上部,推开下半部,勉强可以探出头去,不能开得更大。



深骑暗想:若用绳子把人头拽到“现在馆”去,虽不能说绝不可能,但是栓绳子时,很难保证不被人撞见,凶手冷冒这个险吗?



菜美把头伸到窗外去了。



“菜美!”深骑小声叫道。菜美好像没听见,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深骑觉得菜美就要被黑暗吞没了,心里一阵焦躁不安,向窗户走过去。



这时候菜美把头缩回来,用手弄着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乐呵呵地对深骑说道:“深骑,从这儿可以看到下面的大钟。”



深骑冒着大雨,伸出了头。肩膀虽被卡住,无法探出上身,但总算看见了下面的大钟。大钟离窗户很近,似乎一伸手便能摸到那巨大的罗马数字“Ⅻ”,分针正向“Ⅻ”接近着,一点五十五分了。但这大钟是“过去馆”的。比实际时间慢了十分钟。



深骑还想看看旁边“现在馆”的大钟,却因光线太暗,没有看到。



“窗户太少,是因为三个大钟几乎把墙壁都覆盖起来了吧?”深骑问道。



“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吗?”菜美希望深骑再好好想想。



深骑再次把头伸出去,看大钟的时针。时针和分针好像都是铁质的,非常结实。深骑把头缩回来,关上窗户,站直身子,脚下的地板被溅进来的雨水弄湿了。



“深骑,我们进这个房间之前,窗户前边的地板就是湿的。”菜美说道。



深骑低头细看,发现除了刚弄湿的这一片地板以外,还有一些地方是以前就弄湿的。看来在菜美打开这个窗户之前,还有人打开过这个窗户。但是,菜美说完那句话以后,没有进一步追究,就好像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兴趣似的,转身走了。



3



深骑和菜美一起回到大客厅的时候,看见克罗斯、理惠、瑠华和小玲还在沙发上坐着,伶马和管家天巳已经回他们自己的房间去了。大客厅里一片空虚和寂静,低着头发呆的瑠华好像都没发现深骑他们回来了。小玲好像已经睡着了。



“弄明白什么了吗?”理惠关心地问道。



深骑摇了摇头。



“恋宫女士刚才忽然来了,让我们把这本书交给你。”克罗斯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本书,对神起说道,那是一本茶色封面,还比较新的书,封面上印着“法医学基础”几个银色的文字。



“为什么要送我这本书?”



“她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克罗斯说道。



说道恋宫,自从发现黑鸪博士的头以后,一直没有见到过她,这么长时间难道只是为了取一本书?深骑接过那本书,也没翻开看看,夹在腋下就朝“未来馆”入口走去、他打算去看看修史的尸体。推开“未来馆”入口的门的时候,深骑感觉到克罗斯等人正盯着自己的后背,他头也不回地和菜美一起进了“未来馆”。



“修史的房间也是四楼吧?”深骑问菜美。



“嗯,同一座建筑里的两个杀人现场,看看那个再看看这个真够累人的了。”菜美说道。



身心俱疲的神器边爬楼边暗暗心想:今天上上下下不知多少次了。有时戒心重重,有时追着人跑,眼下又要查看杀人现场。



到了四楼,顺着楼道往里走。楼道的天花板很高,没有开灯,深骑也没有特意把灯打开,在黑暗中跟菜美并肩前进。



推开一个房间的门,看到里面堆满了被褥和床单,原来是一个储藏间,两人重振精神,推开了下一个房间的门。



荧光灯昏暗的光和呛得人喘不过起气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是一个有三十多平方米的大房间,比深骑和菜美的房间大多了。电脑的电源没开,屏幕黑乎乎的。不锈钢制的简易书架,乱七八糟的沙发,空无一物的鱼缸,修史原来好像是搞信息关联方面的工作的,桌子上放着很多电脑和通讯器材方面的杂志和书籍。



桌子旁边的地板上,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上没有头,大量的黑血从脖子里涌出,在地板上扩散开来,形状很像欧亚大陆。衬衫上都是血,但仍然可以辨认出是修史穿的那件。不胖不瘦的体型,叫人立刻联想到生前的修史。



尸体昂面朝天,两臂左右伸直,跟黑鸪博士的尸体一样,像一个被损坏的十字架。



深骑蹲下来,拿起尸体的手腕,手指已经僵硬。



“这是死后僵硬。”说着,深骑打开了恋宫送给他的那本书,礼物派上了用场。



深骑念起书来:“人体肌肉的肌动蛋白和肌球蛋白结合以后,可以使肌肉收缩。人死以后,防止肌肉蛋白和肌球蛋白结合的体内物质ATP(三磷酸腺苷的英文(adenosinetriphosphate)缩写符号,是各种活细胞内普遍存在的一种高能磷酸化合物。)就会消失,因此肌肉的收缩就会一直进行下去。从而形成死后僵硬……”



“行啦!先不要理论说明啦!”菜美打断了深骑,“修史先生的死亡推定时间呢?”



“手指和脚趾开始僵硬一般是从死后五六个小时开始的。”



“这意味着他是晚上八点左右死的。”菜美算了算,说道。



“八点,也就是鸣钟的时间吧。”



“杀人事件的顺序清楚了。凶手先到‘未来馆’杀死修史先生,几个小时以后再去‘过去馆’杀死黑鸪博士,最后把两个人头放在‘现在馆’。”



“了不起的时间旅行啊!”深骑用讽刺的口吻说完这句话以后,左手捂着额头,右手拿着《法医学基础》,围着修史的尸体转了起来。他不时放开手上的书,找到值得参考的地方认真阅读。因为没有人头,通过眼球的浑浊状态来判断死亡事件是不可能的了。深骑带没任何器械,所以测量直肠的温度,检查胃里存留物什么的,都干不了。



检查了一下尸斑。全身到底是尸体,都很自然,不像是故意弄上去的。尸体应该没有被移动过。所以,死后交换尸体的可能性是没有的。



看见菜美站在窗前,深骑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



“这和房间也有窗户。”深骑说道。



“不过,这个窗户插着呢。”菜美说道。



窗户是旋钮式插头,窗台上和窗户前的地板上都没潮湿的痕迹。



“雨还在下。”菜美又说道。



“看来横竖要下到世界末日了。”深骑看了看菜美的侧脸。从外边上看。菜美跟跳楼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深骑,不好好调查可不行哦!这是你的工作!”菜美道。



“是啊,工作!”说着,深骑开始查看书架和桌子,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深骑打开了电脑的电源。硬盘一阵干巴巴的声响,跟雨声混合在一起,听起来很奇妙。显示器上出现的画面歪歪扭扭,非常丑陋,而且剧烈地摇晃着,根本不是正常工作的画面,深骑只好把电源关掉。



“喂,日记!”菜美从抽屉里拽出一个笔记本,打开一看,上面用写得很难看的字记录着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八月三十一日,星期二



今天,一个穿白大衣的男人带着一个女人住进了“钟城”。他们自称是十一人委员会,以世界为对手,就连我哥哥都没能把他们赶走。



他们来“钟城”找什么呢?难道是来找未音的?难道未音是“深夜里的钥匙”?



反正我很讨厌那个叫克罗斯的男人和那个叫御都理惠的女人。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大张旗鼓第搜查,先观察一阵再说吧。



“日记?”深骑问道。



“这么大岁数了还写日记,看来曾经是个神经质的人,”菜美用过去式评价修史。



九月一日,星期三



终于到了九月。有一个预言家说,九月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月。我认为世界结束的方式是:在宇宙飞行的土星探测卫星进入大气层的时候发生爆炸,核燃料全部倾倒在地球上,致使人类彻底溃灭。



恋宫又给我捣乱。这个世界上的警察已经无法出动了,杀了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正我哥哥也不把恋宫当回事。



九月三日,星期五



又来了两个奇怪的人。那男的说是什么侦探,不知是真是假。身份不明,不可能不让人起疑心。好像是瑠华请来的。瑠华还能回来,真叫人吃惊。



不过,侦探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倒是挺可爱的。



“修史跟恋宫的关系好像不太好。”菜美分析道。



“可能是发生过争执吧。”深骑说道。



“我总觉得。”菜美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修史对瑠华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什么意思?”



“性虐待。”



修史对瑠华有性虐待?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深骑点了点头。表示全明白了,听了菜美的话,深骑心里很不平静。



“恋宫可能看穿了修史的企图。日记里不是说恋宫给他捣乱吗?大概恋宫一直在暗中保护瑠华。”菜美说道。



“所以……恋宫是凶手?为了保护瑠华和自己,把修史杀了?”



“但恋宫有不在场证明,她一直呆在餐厅里。”



“她不是一直呆在餐厅里,谁也不知道。你和理惠他们坐在大客厅里,并没有跟恋宫一起坐在餐厅里嘛。”



“但是,恋宫杀死修史还可以理解,可她没有杀死黑鸪博士的动机呀。”



除了瑠华以外,未音、恋宫甚至菜美,也许都是修史袭击的对象,但是未音哪里有特殊护,修史只好放弃。没有人保护的瑠华,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不管怎么说,修史已经死了。



深骑和菜美还想把以前的日记找出来看看,可惜没有找到。



“也许被什么人拿走了吧?”菜美说到。



修史的日记里可能写着某些凶手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钟城”里的谜、“深夜里的钥匙”、“跳跳人”、“德鲁家的血统”、墙上的人脸,把这些综合起来看的时候,就好像在看“卡尼莎三角”,会看到怎样的一个格式塔图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