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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款待课」,上路。……拖泥带水。(1 / 2)



*



那一年,高知县观光部的「款待课」成立上路。



该课宗旨是以「观光立县」为目标,正如该课名称所示,期望以「款待」之心迎接县外观光客,提议县内观光。为求营造亲切感,就根据此宗旨将「款待」两字直接当成课名。



但是,分派到款待课的职员,都是些不好也不坏的公务员——这样的情况几近可悲。



为了本县的观光发展,希望各位怀抱独创性与积极性,多多研拟各种企划。知事(注4:日本行政区「都」、「道」、「府、「县」之首长皆称为知事。」)曾有这样的调示。



但是,所谓「观光发展的独创性与积极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对于向来只会在县厅各单位的既定规则内行动的他们而言,那实在难以想象。



并不是说他们没有热枕,绝对不是如此。



但是,当被要求在未知的领域中有多成果时,他们也就越发倦怠,行动也更迟缓了。



「听说,有很多自治团体开始引进那个什么『观光大使』的制度,做为观光发展活动耶。」



款待课上路一个月,当会议在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行,只会像跳华尔兹原地打转的情况下,挂水史贵说出了这句话。挂水进入县厅三年、二十五岁,是款待课最「年轻」的职员。



款待课原本就被寄予厚望,希望能够拥有独创性与积极性,素以就连课长耶只有四十岁,组织成员相当年轻。



「那个『观光大使』,是什么东西啊?」



出言询问的是那个四十岁的课长下元邦宏。



在课员的注目礼中,挂水凭藉昨晚刚从网路上搜寻回来的模糊记忆,露了一手。



「这……我也不太清楚啦。他们好像会去任命一些该县出身的名人……像明星、运动选手之类的担任『观光大使』,请他们帮忙宣传该县魅力。」



「喔~那不错嘛。」



原本对这毫无进展的会议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下元,探出了身子。其他职员也都一样。



「本县出生的名人还满多的耶。」



「漫画家或作家也很多吧,还有运动选手也是……」



大家开始讨论起那个人也是、这个人也是,暂时炒热了会议气氛。



「等等、等等,谁来记录一下。」



在下元的指示下,一名女性开始将列举出的人名逐一写在白板上。



当能想到的人名全数列举完后,十二名职员一齐眺望白板。



「这样的阵容真可观咧,不是吗?」



下元眺望完成的名单,似乎很满足地颌首。



被提出的约三十个名字中,有演艺圈、运动相关人士,乃至于作家或漫画家等,涵盖领域相当广泛。



「然后,要怎么让他们为我们宣传呢?」



「这个嘛……有些自治团体是制作什么『大使名片』,名片背面做成各种观光设施的优惠券,然后请大使帮忙发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用那些就可以折价或免费吧。」



「不,我也没那么清楚……大概就是自治团体自己决定吧?」



挂水这么一回答,另一名职员随之插嘴。那是资历多挂水两年的前辈近森。



「要是也用什么小家子气的折价券,反而会被瞧不起吧。这部分就该大方地直接免费才行。」



「说得也是,那观光设施要找哪里呢?」



相信自己正在热烈讨论的推门,并未察觉到一件事。



光是采纳其他自治团体既定施行的制度来加以运用,根本毫无「独创性」可言。



——推门真的几近可悲地,是彻头彻尾的「公务员」。



*



就这样,款待课展开观光大使制度。



他们邀请以高知城或乡上资料馆为首的县内各观光名胜,协助加入「观光大使名片」的免费对象。同时,规划出搭配施行的利用条件试行方案。暂订方案规定次数与期限无限制,单张最多可供五人使用。不过,当地县民不能享有此优惠。



而且,为筛选出本县出身的名人,必须查出联络方式,然后逐一征询意愿。



虽然是一步一脚印的繁琐作业,但是只要一想到属于款待课的企划终于展开,职员就感到士气高昂。其中,又以提案人挂水特别热心。



「拜托请你帮忙。只要请○○先生见到县外人士时,帮忙发送大使名片,顺便说明活动宗旨就行了。」



收到征询的名人大多爽快答应。只不过,都会加上一句但书:「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发挥多大功用。」(而款待课真正了解那句话的涵义,也是后话了)



随着观光大使顺利增加,挂水也更斗志高昂地联络下一个大使候选人。



就在这样平顺进展的日子中,挂水的热情忽然被浇了一盆冷水——就如同他名字字面的意思一般(注5:「挂水」在日文中有浇水、泼水之意,故有此言。)。



那是当他利用从出版社问来的电子邮件,征询一位目前居住于关东的本县作家意愿时的事。



寄回给挂水的邮件内容令人费解。



「高中县观光部款待课 挂水先生



本人已拜读邮件。只是本人至今仍难以理解贵单位的企划宗旨,可否麻烦贵单位致电说明?



本人的电话号码为○○—○○○○—○○○○。



吉门 乔介」



这是个单纯的企划,挂水不懂对方为什么无法了解企划宗旨。不过,对方就是要求说明,还写了电话号码寄过来。



挂水拨了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另一头传来睡意浓厚的粗哑男声。



「喂,我是高知县观光部款待课的挂水。请问是吉门乔介先生……」



「啊……是,干嘛……呃,不对,我就是。」



这种听起来相当疲惫的语气,是因为刚睡醒还是生性如此?现在明明还是大白天。不过,也常听说像作家这种特殊职业,都是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根据个人简介中公开资料,他比挂水年长三岁。



「我收到了你对于观光大使所提出的问题,所以致电说明。」



「啊……那个呀。我真的是想破了头都想不通耶……」



那种慵懒的说话方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这个嘛,你所谓的『想不通』,大概是指哪个部分呢……?」



「就是所谓『观光大使』制度的实效性。」



怎么劈头就是像甩人家一巴掌似的问题,挂水才刚这么想,没料到吉门紧接着以其疲惫的语调,接二连三抛出挂水难以立即回答的质问。



「我看那说明邮件,就是要请大使帮忙发名片吧。光靠这样一张一张慢慢发,你觉得每个大使到底能发多少?还有啊,你认为到底会有多少人拿到之后,就真的被那张名片吸引跑到高知去呢?只要想到这里,就会觉得好像没什么实效性……或许该说是没什么效率吧,不是吗?就是诸如此类的问题。所以啦,这个大使制度预期达成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



与那疲惫散漫的口吻完全相反,吉门的所有质疑都再明确不过了。



「那……那是为了……本县的观光发展……」



「嗯,所以我就说啦,观光发展等同于提升观光客人数,那这个东西,不会太没效率了吗?我啊……不论如何就是会卡在这个问题上耶。『款待课』这个名字取得也很有意思,如果真的有用,我也不是说不愿意当大使……只是自己想半天,就是想不通这个大使制度的实效性,才会想说直接问负责人或许能弄清楚,所以才跟你那边联络的。」



挂水无言以对——对于任何一个质疑,都完全答不上来。



「这观光大使制度已经有很多自治团体在做了,说句老实话,就是『拿香跟着拜』吧。还有那什么名片优惠券,其他地方也都做得很凶。」



「拿香跟着拜」,这句话是最致命的一击。发现挂水陷入沉默,吉门改以异常亲昵的口吻试图打圆场:「啊~不好意思。你生气了吗?」光是要挤出一句「不会」,就已让挂水筋疲力尽。



「『拿香跟着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喔。只不过啊,要是想跟着拜,又不拜出属于自己的风格,只会流于陈腔滥调。高知在这个制度上祭出的独特风格是什么呢?我只是看不到这一点而已。」



你看不到是当然的。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没人想到这一点。



只是有个能剽窃的好用点子,借来用用罢了。



为了本县的观光发展,希望各位怀抱独创性与积极性,多多研拟各种企划。款待课创立时的理念也很空泛虚幻。



「……不好意思,我们并没有考虑这么多。」



吉门在电话那头发出似乎相当困扰的叹息。好不容易……传来一句「抱歉,问了你这些」,此时他的语气已经不带客套了。拜托,别道歉。



那是最让人难受的。



「呃……我是觉得呢,你们这个课基于『由县市来款待观光客』的心意而创设,是很有意思的。可以说是回归初衷吧。『款待课』这名字很有震撼力,这点也很好。所以说呢,我如果参与这个大使计划,想对高知做出最大贡献的话,大概可以这么干吧?」



吉门的语气已经完全不顾什么礼节了。



「像出版社或报社类,总之呢,我常接触这类媒体。所以就先拿个五、六盒来吧,怎样?」



咦?挂水不自觉睇如此出声。观光大使的实效性,不是才刚被毫不留情地彻底否定了吗?



「嗯,我是觉得啦,就现阶段来说,我从这个大使制度和大使名片上唯一看得出来能发挥效果的方式,或许就只有『不分对象的地毯式攻击』了。」



「不分对象的地毯式攻击」,这是哪一招?



「简单来说呢,就是以『高知县成立了一个叫做「款待课」的单位,这张名片可以当成观光名胜的免费优惠券,所以如果是预定要到高知的人,不管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取用』这种说明,然后以盒为单位,发送给出版社或各种媒体。我是觉得比起关心是不是有人实际使用,还不如对媒体进行『高知已经成立款待课』的基本宣传,比较有助于日后长远发展……怎样?」



「是的……这么说来,你愿意接受观光大使的任命罗?」



「啊~没关系啊。反正,我也没理由拒绝。」



非常谢谢你,挂水以残余的李奇喃喃说完后,无力地挂上电话。



独创性与积极性。



这话指的就是这个吧。吉门在数年前出道,如今已是个拥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正因为是专业人士,所以能够靠创作维生。



也因此才能针对这个极度缺乏原创性和实效性的企划,立即点出这么多的缺失来吧。



结束通话、报告完吉门的指摘后,课内的士气立即荡到谷底。



「的确……住在县内的人就算有知名度,但会不会一直和县外民众碰到面,就很难说了」



「也有人是在隐居呢。」



「在县外活动的人也没义务帮忙,到底会帮我们发出多少名片也是个未知数呀。」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发挥多大功用。」这个前提,大概也隐含着这样的意思吧。越是忙碌的人,把这个等同义工性质的大使活动,当成「本业」之余顺便做做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大概也有不少人外出时,会忘记随身携带大使名片吧。



简单来说,就是:「名字就借你们用吧,(如果没忘记的话)我不会吝于帮忙发送名片的。」——要先设想到这些情况才行。至少,款待课要求别人无偿帮忙,也无法再要求更多了。



「我们向观光部提出这个企划时,还受到夸赞呢。」



下元课长以为难的神情叹了口气。



「大使制度的实效性啊……」



提出这项企划的挂水,开始觉得尴尬。



「话说回来——」前辈近森以不悦的语气说:



「我是不知道那个叫吉门的作家是何方神圣啦,只是也用不着说成那样吧。这可是本县基于发展观光、投注心力成立的款待课,好不容易展开的首件工作耶。」



对嘛、对嘛,听到接连响应的声音,挂水连忙制止。



「不,请等等。人家所指摘的内容的确很刺耳,但却是事实。他也已经接下观光大使的委任,就把那些当作大使的意见,好好地运用吧。」



下元立即颌首。不愧是被委以管理全课重任的人。



「说得也是,既然企划已经通过,事到如今就不能回头哩。如果不持续下去,明年的预算可是会被删减的。」



此时,款待课的电话响起。一旁的女性接起电话,她的声音听来有些僵硬。



「那个……找挂水先生,吉门先生打来的……」



「啊,好!」



他不自觉提高音调。



不过数十分钟前,才从他那儿听尽各种刺耳的指摘。



现在到底又想怎么样?挂水明白周遭气氛顿时变得尖锐。他拿起附近的话筒,解除保留键。



「你好,我是挂水。」



「我说你啊……」



吉门对于这边陷入什么状态浑然无所觉,仍维持方才那种睡意浓厚的语调。



「是的。」



「我刚刚稍微想了一下其他的运用管道,例如说,请告知车站或机场的服务台帮忙摆放名片,或在验票口及机场出入口张贴海报,怎样?像是『致其他县旅客:旅游咨询服务处备有观光名胜的免费优惠券,欢迎索取』。这样不就可以提升民众对于告知的好感吗?」



受到准备面对挑战的预期心理影响,让挂水完全无法正面回应。好半晌,他只能僵硬地消化对方说出的话语。



「那……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用哪位大使的名片才好呢?」



对于好不容易才开口回答的挂水,吉门叹了口气。



「我哪知啊!这部分干脆就全用什么『观光大使:高知』,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吗?如果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有大使才行,用我的名字也无所谓呀。去找别的大使交涉看看,也不会有人说不要吧?反正,大家名字都已经借给你们用啦。既然要运用大使的知名度,不分对象的天女散花洒出名片也是方法之一吧。或是贴出大使名单,标示『我们将致赠你喜爱的大使名片』之类的模式也很罕见吧?如果是家庭游客的话,大概就会说『要做纪念的话就拿柳濑的吧』之类的。」(注6:柳濑嵩(やなせたかし),日本的漫画家、绘本作家、插画家、歌手)诗人,为《面包超人》的作者。)



吉门举例的是以为漫画家的名字,该漫画家创作出的动画大受孩童欢迎。



挂水像个呆子似地出声回应,内心焦躁不已。这样不行,糟了,完了,再这样下去我就只会听而已,跟一台应答机没两样。



不管是我还是款待课,完全跟不上这个人创造点子的速度。



仅仅数十分钟前才和吉门结束通话。在同样的数十分钟之间,这边只会拖拖拉拉地进行毫无内容的会议。



「那个,我认为旅游咨询服务处的点子很好,只是像机场或JR(注7:JR为日本大型铁路运输交通公司,除了全国性的铁路运输服务外,也提供长短程巴士运输服务。)之类的,会帮我们提供这样的咨询服务吗?而且,要怎么申请呢?」



他不自觉地完全赖上吉门。吉门的声音此时首都表现出不耐。



「那种事情我哪知啊。我只是把想到的东西讲出来而已啊。至于这些能不能实行,应该是你们那边要负责想的吧?」



吉门的主张合情合理,他完全无法反驳。



「——就是因为这样,难怪人家动不动就会说什么『公家单位就是这样』啊。」



听到对方低沉地扔出这么一句话,挂水的头垂了下来,果然毫无反驳的余地。



「要是觉得我多管闲事,听听就算了吧。就这样。」



就在对方似乎要挂上电话的那一刹那,挂水以最后的气力赖着他不放。



「那个……真的很谢谢您提供各种宝贵的意见!如果你另外想到什么,拜托请随时提供我们意见!拜托你了!」



吉门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



「……唔,如果还有想到什么的话啦。」



他回复原本那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



挂水一挂上电话,周遭便一片哗然。



「那个唉找碴的吉门到底要干嘛啊?」



挂水回答似乎已对吉门彻底反感的近森。



「他提供了新点子。全都是我们没办法想到的,就在这短短数十分钟之内。而且,他还特意打电话来跟我们说。」



近森满脸不悦地陷入沉默。大概是因为他原本将挂水视为盟友,但挂水却选择与敌方站在同一阵线,而觉得没意思吧。



「我觉得他是为非常热心的大使。」



接受大使委任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就这么热心提供大使制度运用方法的人,目前就只有吉门而已——虽然光听吉门那种慵懒随便的语调,实在想不到他会这么积极。



挂水负责征询吉门十分愿意接受大使委任,只不过是个偶然。



然而,现在的挂水还不知道,这个偶然日后将改变他自己和整个县的命运。



*



「免费让观光客参观吗……?」



「是的!」



挂水大力点头,对方是市内乡土资料馆的馆长。挂水与近森这天来到了这里。



拥有与地方伟人相关的丰富展示资料的资料馆,当然也被选为大使名片的免费优惠券合作单位。他们已经实现邀请对方协助,今天是来说明详细条件。



近森从公事包中取出隐忧名片设计的纸张。



「我们会请高知县任命的观光大使,帮忙发送这样的名片。背面大致就像这样,是免费的优惠券……」



近森所指的背面,有个区分成约十格的表格,每一格都计划印上能够免费入场的设施外观照片。款待课目前正分工合作,分别与候选设施交涉。



「我们希望贵馆能够让出示名片的观光客免费入场。」



挂水他们原本期待馆长会大方地回答「小事一桩」,结果馆长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地夹杂困扰之感。



「这种情况……县厅会补贴那些免费入场的金额吗?」



「啊?」近森发出诧异的声音。



「你这是在说什么啊?所有大使都是义务接下委任工作的耶。设施这边要求县厅提供补偿未免也太斤斤计较……」



馆长脸上的困扰越发强烈。挂水虽然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却直觉情势不妙,于是插了嘴。近森个性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总之就是好胜强势,如果遇到不吃这一套的人,就会陷入僵局。相对而言,挂水虽然懦弱谨慎,却能敏锐嗅出对象的态度或感觉变化,特别是针对朝向负面发展的反应。



「是这样的,我想你可能把这个计划看得过于庞大了一点。目前接受大使委任的人数还不到一百位,我们希望在持续号召之下,人数也会持续增加……总之,目前这个时间点的人数还只有七十名左右。」



掠过脑海中的是吉门的论证方式——也就是,这计划「没效率」。



「这些名片式请大使在碰到县外人士时,帮忙介绍高知并顺便发送。使用对象也仅限定于县外旅客,真说起来,算是高知提供的小小优惠。」



面对仍维持其一贯消极态度的馆长,挂水耐心地持续说服着。



「大使之中有不少人都在县内,本来就鲜少有机会与县外人士碰面。虽然有点没效率,不过我们请托的初衷也是希望大家把这计划视为基础宣传活动……这计划仅止于这样的规模而已,所以招待持有大使名片的游客,应该不至于对设施经营造成立即压力才是。」



要是所有大使都像吉门一样,使出「以盒为单位拜托熟悉媒体」的壮士断腕手段,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尽管如此,拿到名片的人之中,有多少人会因此兴起到高知一游的念头,也让人存疑就是了。



「只是,我从其他设施负责人那里听到的消息是,你们计划在机场或JR不分对象地发送……那么一来,就没办法预测规模会有多大了。」



「既然是公营设施,自己先热烈参与应该是先决条件吧。」



近森焦躁地再次发言。



「一张名片顶多就五位,不过就是一个家庭的额度而已啊。这么一点点优惠应该做得到吧,更何况游客也可能会用省下来的入场费,买些纪念品什么的,看到馆内人来人往的盛况,或许也能吸引更多游客入馆不是吗?」



「可是,光看这个设计的话……」



馆长露出为难的神情,一边拿起设计图。



「这不但没有使用期限,也没有使用次数限制。只要拿到名片,就能毫无限制睇免费入馆,这东西从设施经营的角度看来,还是会有抗拒感的。这些条件比想象中的要来的严苛。」



「都已经来过一次了,应该也不会再来第二、第三次吧。」



听到近森抛出这么一句话,馆长的表情转为固执。不妙,挂水心中的警铃大响。



「如果我们修改名片的使用条件之类的,可以请你再重新考虑看看吗?」



他像是要阻止近森般地这么问。馆长似乎因为挂水扮演着平衡近森强势态度的角色,而对他怀有好感。



「是呀,至少可以帮我们设下有效期限之类的……不过,要是县厅能提供补偿,多少游客使用我们都没意见。」



「关于这一点,大使方面也都是请他们义务服务,我们的立场也很为难……要是传出什么『大使得义务服务,设施就有钱拿』的话来,就麻烦了。」



课内认为这样的做法不仅公平而且也很恰当。



「我们会再针对名片条件进行检讨,可以请你再考虑看看吗?」



「我明白了,那就看结果如何,我再考虑看看吧。」



在挂水开车回去的途中,坐在副驾驶座的近森立刻大吐苦水。



「真是的,这个也是、那个也是,每个都这么小家子气!『要是收入减少的话』,除了这句没别的好说了吗!大使明明都是义务接受委任的……」



对于接受持有大使名片的游客一事,面露难色的设施不止于资料馆。和多数设施的交涉都陷入泥沼,让近森和款待课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大家的感想都是:明明是为了促进观光发展的企划,为观光所建的设施为什么不肯帮忙?



「但是,和别人吵起来也不行喔,近森先生。」



挂水主张稍加容忍。



「要是他们被惹毛,要撤销合作,麻烦的可是我们呢。」



「你就不急吗?县厅这边都已经低下头来拜托了,那是什么态度呀!」



「我了解,所以在我面前这样倒是没关系啦。」



一回到县厅,就会召开关于大使名片的会议。挂水边安抚着近森,一边开车疾驶。



「观光设施方面似乎不太配合呀。」



下元顶着阴郁的神情叨念着,会议也随着这发言揭开序幕。



如何才能让不知为何不远配合的设施园艺鼎力相助?会议讨论的焦点集中于此。



「这个也是、那个也是,每个地方都只会说一些斤斤计较的话。什么要设下限制啦、县厅要提供补偿啦。」



近森迫不及待地抢着发言,其他职员也表示同意。



其中或许也隐含着压根儿没料到会卡在这种问题上的压力。



「所以要补贴凭名片入场游客的入场费用吗?」



一名女性职员提出建议,不过数名男性职员立刻反对道:「那可不行。」明明要求大使义务帮忙,哪有只补偿设施这种「厚此薄彼」的道理?这样的意见占了压倒性多数。



「而且要动用到预算也很麻烦。现在完全无法预估大使名片的使用率,所以根本无法列预算。就算以补助设施的名目申请,预算做不出来,上头也很难核准。」



这样的意见理所当然地被提了出来。



「我是觉得这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效率的企划,也不用过于期待名片的使用率,那些设施帮个忙其实也没差呀。」



挂水对各设施不愿配合的态度也感到不满,回到自家人的会议上,自然而然便吐出苦水。



「但是呢,照这样下去的确没办法获得任何进展。若是考量入场费补偿的话,各个方面都很麻烦,所以只好针对使用期限、次数或人数中的任何一项来设限哩。」



大家开始讨论下元提出的三种选择。



「可能不适合再对人数设下更严格的限制了。考量到家庭游客的情况,最好是让所有家长成员一起入场。既然要做还是把五人视为每户上限比较好吧。」



「那就要对期限或次数下手罗。我是觉得好像都没差别啊!」



「拜托,免费接受游客入场又不会有多大影响,都不知道他们在龟毛什么东西。真是太不识趣了吧!」



「各设施的利益自然也得考虑进去,只是大使名片就等同于本县的照片,万一让民众觉得我们过于小气,形象反而会变差耶。」



为激发各个设施的合作意愿,就得设下使用条件限制。但是,又不想让县背负负面形象。讨论该如何两者兼顾,同时夹杂着抱怨的会议,就这么持续了约两小时。



结果,大家对名片设下有效期这点,取得大致共识。



如果要限制使用次数,就必须在名片上加注「限用○次」或「上限为○次」等具有强烈制约印象的文字,执行起来有困难,所以自然而然选择了较无争议的「有效期限」。



「优惠券之类的,设定有效期限可说是理所当然,大概也不会引发游客不满吧。」



「若以年度划分,不但一目了然,可能也必将容易管理吧!」



「找到一个绝佳的平衡点了!」——会议就在众人这样的满足感中结束。



接着,再和各个设施交涉,虽然不至于爽快答应,但是总算得到对方的允诺。



如此一来,总算能够印出名片了。身为观光大使企划提案人的挂水,至此总算是着实松了一口气。



*



就在款待课忙着处理预定要发送给观光大使的大使名片时——



一同电话打进来要找挂水。对方是位作家,正式在点出计划缺失之余,仍接受大使委任的吉门乔介。



「我说你啊……」



挂水一接过电话,吉门随即转为不耐烦的粗鲁语调。



「自从我接下观光大使以后,到今天几天啦?」



「啊……?」



被这么劈头一问,挂水也紧张了起来。



「不……不好意思,请你稍等一下。我现在马上确认。」



那是在他收到吉门寄来要求说明观光大使制度的点子邮件的同一天。在一阵刺耳的指摘轰炸后,吉门答应接受大使委任。



大概是为了确认吧,吉门时候还传来一封「本人接受大使任命」的简短电邮。



就在挂水手忙脚乱睇用电脑开启邮件时,吉门叹了一声说出答案。



「三十四天,大概一个月了。你听到这数字,有没有什么感想啊?」



「唔……我……」



老实说,他一点想法都没有。吉门很明显地想要抱怨些什么,但是挂水对此却毫无头绪。



他戒慎恐惧地试着开口询问。



「那个……我觉得自己没有特别做出什么事情导致吉门先生你不愉快……」



「我说你啊……」吉门的声音毫不掩饰他头疼的感觉。



「你怎么会搞不懂『那个』才是个大问题呢?」



「啊……?」



「喂,你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在推卸责任啊?」



越来越混乱的挂水陷入沉默。大概是感受到挂水的反应吧,吉门喃喃地说:「真的搞不清楚状况呀。」



「那……那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说你啊……」



「我说你啊」这句话似乎是吉门的口头禅。



「普通来说呢,要是从最初接洽后的一整个月完全不联络,会被认为协议作废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对于这方面,又是怎么想的呢?」



「咦、咦、咦,那个……」



被认为协议「作废」也是理所当然的。挂水打从一开始就被吉门压着打,他已经完全陷入恐慌,舌头也跟着打结。



「没……没作废!整个计划还在动,还活着呀!」



「所以啦……」吉门又是一声叹息。



「这跟你们那边的状况没有关系。我要说的是,你们商量的对象会觉得『作废了』。这样懂不懂?」



「那个……这段时间,我们款待课在制作要发给各位大使的名片……」



「咦?给我等一下,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吉门哑然失笑。



「现在这个时代,一个人就算想印个几千张名片,用网路就找得到满坑满谷三、四天以内就能交件的业者了,而你们光印刷就要一个月?所以里面是预定委托好几百个大使,然后每个都发好几百张名片吗?」



「对……到目前为止,吉门先生是最后一位,也是第七十二位接受委托的大使。我们打算每个人发两百张,吉门先生是六百张……」



「单纯计算下来就是一万五千张,即使个人订制也花不到一个礼拜呀。话说回来了,这样的张数如果要花到一个月,我看业者也不用活了啦。」



「关于这方面,那个……我们还有跑公文等各种程序……」



「那是你们的事吧。」



「但是……那个,其实另外还要和观光设施交涉,请他们接受持有名片的游客入场。」



「那也是你们的事吧?正常情况本来就是要等这些阶段性问题都解决了,再来拜托我们帮忙啊。征询意见后过了那么一大段空档,我当然会觉得协议意见作废啦,我这边对于时间的感受就是这样。这也是个人订制数千张名片,几天能就能收得到现货的『一般大众的时间感』。这样懂不懂?」



懂不懂?这个关键词第二次出现。挂水虽然觉得非常屈辱,却毫无反驳的余地。



「本来呢,这种事情理应经过缜密讨论、谨慎安排,确保大使一答应委任就能立刻送出必要物质后,再去征询意愿。这才是一般做法吧。就算再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硬是要事先征询意见的话,也不至于会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就把已经答应帮忙的人晾在一边,一整个月都不管的道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以普通常识来说真的是天方夜谭。」



面对呆愣着听训的挂水,吉门的口吻渐渐转为无所谓。



「……你听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或者着急的感觉吗?」



挂水这才猛然回神。



「我……马、马上致电其他大使说明同时道歉……」



听到挂水焦急地想要结束对话,吉门极度厌烦地打断他。



「事到如今,不差那十、二十分钟啦。我好歹也算是个大使,你们那边为了图方便,就想挂我电话,不觉得很失礼吗?要挂也要由我来挂吧。」



「是……是的,真的很抱歉!」



「你们这些人啊,觉得时间是不用钱的吧?」



「不是的……那个,不注意时间这一点的确是我们根本性的问题,我也觉得这样很糟糕。所以得尽早向其他大使……」



让我联络其他大使吧!拜托!焦虑的漩涡在内心直打转,但是吉门还是无意就此放过挂水。



「你这样就像是把水龙头大开,浪费地让谁白白流了几个小时后,才慌慌张张想去省那一两滴水,有用吗?我可是点出『你们水龙头大开』的人耶,所以好好把我的话给听完,如何?」



「是……是的。」



「我说你啊,我是不知道你待的那栋建筑物立面怎样啦,不过到了外面来,时间可是最贵的商品。」



「是,是的,这一点我很……」



话还没说完,吉门立即提醒:「你根本就不了解嘛!」



「你啊,根本就是完全不了解,不是吗?不要随随便便就给我装出一副了解的样子啦。」



吉门仿佛察觉了挂水心生不服的那一瞬间,持续地往下说。



「我现在就是把时间花在你——还是说款待课上面,这你了解吗?这种事情我原本不想说出口的,但是不说你们又不明白,所以我就自己说罗,这可是免费服务耶。」



这话仿佛当头棒喝。



「那就让我来具体告诉你,你们这一个月来损失了什么吧。我在接受大使委任时刚出新书,你知道吗?」



「不……是我不够用心。」



「嗯,这也无所谓啦。也就是说,你们没调查过对象的工作状况或个人资料,就跑来征询意见罗。」



吉门的语气听来真的是很无所谓,但是越是如此,字字句句就越刺进挂水的心里。当时完全没有调查对象的状况,只要是高知出身的名人,就进行地毯式的询问,事到如今才深深领悟到这么做有多失礼。



「无论如何,反正我现在很幸运地好像勉强称得上是个当红作家,那时候因为正值刚出新书的时间点,所以常接受采访。这次在报纸方面,全国性和地方性报纸总共四面,杂志可能有个五、六本吧……」



唔……正确数字就算了,吉门干脆睇中断回想的思绪。



「我这一个月就是这样的受访量。所以啦,如果我在接受大使委任后一周,或至少十天时拿到大使名片,你觉得会怎样?」



挂水不禁缩起脖子——那种「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的情绪逼得他缩起脖子。



「除了跟我合作的出版社之外,另外也有不少媒体可以让款待课露露脸吧。我是不知道能发挥多少实际效果啦,至少在那一段时间,我几乎等于是你们的临时公关。毕竟受访时,在进行访谈前后也常会闲聊一下。」



「真是抱歉……」



「没必要道歉啦。反正我又没损失,可能会有损失的反倒是你们呀。」



可能会有损失。这句话……



也未免太含蓄了。损失可大了!



「你知道名片日文为什么叫『名刺』吗?」



吉门突然转变话题。



「意思正如其名。」



「正如其名……」



「日文汉字是写成『名』和『刺』吧。意思就是在发现目标是,将自己的名字确实刺进目标对象,刺进对象的意识之中。这道具的用途就在这儿。」



「开始,连道具都没送来的话,就真的没辙了。」吉门再次以无所谓的语调呢喃。



交换名片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但是,在县厅中有多少人是怀抱如此自觉交换名片的呢?至少,挂水就完全没做到。



请大使帮忙发名片也是这么一回事。就是先搞仰仗大使本人的知名度,讲「高知县」的名称刺进对象心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款待课单单只是没掌握好吉门一个人,就浪费了多少机会?另外,包括其他大使在内,这一个月内又错失了多少唾手可得的机会?



「像报纸之类的呢,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都算是『前阵子』。所以,下次出书的时候,这次采访过我的媒体是不会再来的。因为,我『前阵子』才刚被报导过,就算会介绍书籍,也不会再进行个人专访。」



这种情况也是头一次听说。



「像报社几乎都是自己筛选访谈对象。由我这边主动跟他们争取是很难的。再说,我现在这种受欢迎的情况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在我还受欢迎的时候,能帮的忙我也想帮,不过你们弄成这样我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像这样的机会就是了。」



「出下一本书时,搞不好就过气了呢。」吉门自嘲地笑了。



「所以,我才会希望你们善加运用这次机会。」



挂水原本想说「真的很抱歉」,又觉得这对以不稳定职业谋生的吉门很失礼,就在他慌忙寻找适当词句的同时——



「我要说的就这些了,再见。」



吉门干脆地挂上电话。还是老样子,似乎完全不在乎款待课如何看待他的意见,只顾自己说完就结束电话。



挂水向下元课长报告和吉门的通话内容,同时请他找开临时会议。



议题是「重新审视对于时间的感受性」。



课员的反应冷淡,几乎让挂水耐不住性子。



「那只是因为吉门先生是个急性子吧。」



「其他大使又没说什么。」



「可是!」



挂水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就在我们悠悠哉哉慢慢准备的同时,事实上已经错失那么多机会了耶。」



四家报纸外加五、六本杂志。而且,全国性报刊的比例还很高。



那些即便是主动拜托他们听听款待课的事情,也可能毫无回应的媒体,如果换成吉门,就能在闲聊时顺便「把名字给刺进去」耶。



不,事实上吉门如今已是高知县的观光大使。说不定,高知县的相关讯息甚至还可能夹杂在主要报导中。



「总而言之呢,我们的确让一名大使觉得计划已经作废哩。」



下元课长如此总结。



「为求慎重起见,还是向其他大使说明道歉比较好。」



光是得出这样的结果,就花了一个小时。水正哗啦哗啦地从水龙头流出。



同事个个像按照标准生产流程似地展开工作,挂水则斗志高昂地打电话、传电游。联络主旨是为延迟回应致歉,同时告知相关物品今日内将寄达。



结果,有些大使和吉门一样以为「协议作废」,甚至还有大使回应:「啊,那个呀。」完全忘记有这么一回事。其中有些对象,自从征询意见后已经过了两个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也毫不令人意外。



这就是在这栋建筑物之外的时间感受。



耳边似乎又响起吉门的声音。



「挂水走,来去喝一杯罗。」



当天从县厅下班时,近森出声呼唤,一副挂水肯定会来的口吻。



「今天不去了。」



「什么嘛,真不合群耶。今天其他部门的女生也会来耶。」



「不好意思,这个月手头有点紧。」



「你这样可交不到女朋友喔,外表明明就没差到哪里去的说。」



多管闲事。那像你常常去聚会喝酒,现在就有女朋友吗?他吞下这样的吐槽。



大概是素来便以出产酒国英豪著称,高知这里不知道为什么饮酒聚会特别多。由于周遭弥漫着「善饮能喝是理所当然」的气氛,对于不会喝酒的人来说非常吃力。挂水的酒量也不好,每次喝得比人家少,付账时却得平分,所以他对饮酒聚会其实也挺感冒。可是他很讨厌被别人认为「不识趣」,所以平常都会尽量参加。



婉拒邀约的挂水步出县厅大楼走向脚踏车停车场,准备拉出自己的脚踏车。



「啊!」



龙头卡住了,脑中才刚这么想,脚踏车便瞬间如同推骨牌般接连倒下。



「啊——」他低吟,垂头丧气地呆站在原地。但是就这么呆站着,脚踏车也不会自己站起来排好。挂水也只好架起自己的脚踏车,心不甘情不愿地展开扶起脚踏车的作业。



就在他扶起那倒下的十几台脚踏车中的最后一台时。



「唔,那是我的……」



他转向那诧异的声音来源,看见一名穿着牛仔裤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扎成丸子头的发型,给人清爽的印象。



「是不是因为很像,认错了?」



在那一瞬间呆看着来人的挂水,这才猛然回神。



「抱歉,我刚把脚踏车整排弄倒了……现在正在扶车。」



「什么嘛。」她笑说。挂水正想把脚踏车还给她时,发现车篮全歪了。因为被压在最下面,损害似乎最为惨重。



「对、对不起!」



这次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车篮都歪掉了!修理……」



「啊,没关系啦。这本来就是一台老车了,小意思……」



她边说,伸手一扯把车篮调回原位。「看,修好啦。」即便事实和所谓「修好了」颇有出入,她还是毫不在乎插入钥匙。



「先走啦。」她踩着脚踏车说。挂水此时才回过神,出声道:



「不好意思啊~」



铃铃铃的铃声轻鸣,伴随着回眸颌首的致意。



等到稍微平静下来后,挂水这才拉出自己的脚踏车。



挂水住在位于距县厅脚踏车程约十分钟的公寓套房。若住老家会耗费漫长的通勤时间,所以从县外大学返乡进入县厅工作时,他就租了房子。



在回家途中经过超商时,他顺手买了杯面和饭团。平常都尽可能自己开伙的他,今天实在没有那种力气。



一步入房间,迎面而来的是杂乱的「单身男」氛围。悬挂在窗帘轨道上的晒衣夹挂架看来有够凄凉,令人不愿正视乱七八糟的室内。



要是有个女朋友,多少也会兴起认真打扫的念头吧。他没头没脑地想起下班时近森说的那些话。他点起火用茶壶烧开水,一边拆开杯面包装。



「话说回来,那些人真是……」



他吞下后半段咕哝——这种时候,怎么还有兴致去什么饮酒聚会啊。



数小时之前才刚被吉门指摘欠缺时间感受性,挂水实在没有那种兴致。而且饮酒聚会的目的,感受上也不像是借酒浇愁,反倒像是只想下班后转换一下心情罢了。



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意志消沉吗?有大使早已忘记为人,还错失吉门曾经拥有的那些「机会」,这些都让他心头沉重。



亏吉门先生当时还想给我们机会呢。



同事对此的毫无反应,更加深内心那股莫名的焦虑。就连课长下元,似乎也没把这样的问题当一回事。



他觉得,持续流水的水龙头还是没有关紧——就各种意义上而言皆是。



只是,尽管如此他也想不出任何办法,能够立即改变些什么。



挂水吸着泡了三分钟的杯面面条,颓丧地垂着双肩。



*



而后,就在他们寄送完所有大使名片的时候。



「挂水,吉门先生打来的电话~」



他接下从年长职员转来的电话。



心脏因听到吉门的名字而狂跳不已。他仅和吉门通过几次电话,但是每次都是毫无反驳余地的刺耳指摘,所以自然而然感到胆怯。



那和自己对吉门的创意以及难以理解的热情甘拜下风,完全是两码子事。



「电话转接过来了,我是挂水。」



「我说你啊……」



吉门一贯睡意浓厚的声音。



「我今天收到你们寄来的名片啦。」



「啊,是的。由于吉门先生希望有五、六盒,所以我们寄了六盒过去。另外,多亏吉门先生,请车站或机场让我们摆放大使名片的电子也得以实现。」



「不是啦,那些都还好。只是这些名片有点……」



感觉到对方似乎又要点出什么问题,挂水一阵惶恐。是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未臻完备呢?



「年底,绝对会有其他大使来抱怨的。」



意想不到的指摘从天而降,而且根本搞不清楚根据何在。



「那个……这是为什么……」



「自己想啊。要到人家抱怨才知道的话,你们果然就是『官僚』作风耶。拜托你们可别让借你们名字用的人,包括我在内失望啊。」



「真是抱歉,可以请你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太窝囊了,虽然这么觉得,他还是紧咬不放。吉门手中握有我们这边没有的牌,如果可以尽量拜托他让自己看看的话……



「……我说你啊。」



我说你啊。他已经听惯了,紧紧数次电话便已听惯的口头禅。



「我好歹也有自己的本业,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我要是什么枝微末节都要一个一个教你们,根本就没完没了。所以,拜托你们也用用自己的脑子吧。这件事只是顺便帮忙的吧,我可是自己工作的自营业耶!还是你们要请我全职工作?那不然就根据我去年度的收入,先准备好一年份的薪水也行。」



伴随着这个荒唐的提案,吉门实质上等同是抛给挂水一个严峻的问题。



款待课不靠他人之力就办不了事吗?只会凭藉他人之力的款待课,还能以款待课自居吗?



款待课真有能力达成发展观光的任务吗?



「请你至少提供一点提示……」



吉门叹口气。那声叹息道尽了一切,也就是——无药可救了。



但是,吉门即便东拉西扯地批了老半天,也没有挂上电话。



挂水赌的就是吉门那份莫名的情感——恐怕是对于故乡的眷恋吧!



「拜托你了……请你务必帮忙。」



吉门又是一声无力的叹息,然后才开口。



「你们所欠缺的关键,正是争取顾客绝对必要的部分。」



「那是……」



「民间感受。你们这些人,都只是图自己的方便而已。」



吉门说完,便喀嚓一声挂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