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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款待课」,上路。……拖泥带水。(2 / 2)


「什么民间感受,不用说我们也知道那是必要的呀!」



以近森为首,这群对吉门反感的年轻职员怒火高涨。



「吉门是把我们都当笨蛋啊!」



「可是……」



挂上极力反驳这股情势。



「我们真的可以说自己了解那是什么吗?被问到什么是民间感受,就能立刻回答出来吗?我就答不出来。我实在没办法具体说明民间感受是怎么一回事。我从学校毕业后,就直接进入县厅工作,一直以来只知道县厅内的常识而已。」



「搞什么啊,你也和那个把我们款待课当笨蛋的吉门,站在同一阵线吗?」



「根本就没什么同不同一阵线的问题吧。吉门先生可是我们的大使耶!」



「早知道就不要拜托他了,那种人!」



要是平常,挂水应该会选择适时让步,让讲句平和收场。与人争论,完全就不是他的个性。但是……



他这次就是不想让步。这或许是他首度在职场上坚持己见,连自己也感到意外。



他对自己这么想要维护吉门也感到意外。



「冷静一点,你们。」



踩刹车的是下元课长。



「毕竟对方愿意接下大使委任,也是提供意见最踊跃的人。拜托人家帮忙又在背地里抱怨东、抱怨西的,未免也太不男子汉了吧。」



高知的男人对于「不男子汉」这个关键句特别没辙。听见这句话,大家即便仍有不满,总算愿意就此打住。



「事到如今才点出这个问题,可能也太晚哩。但是,公家机关与民间感受脱节也是事实,我们对这一点,可能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像是在车站或机场摆放名片也是吉门先生的点子,不是款待课想出来的咧。」



他们将大使名片寄发给大使前,抢先实施该服务,据说大使名片——也就是观光名胜的免费优惠券的索取颇为踊跃。而在可以免费使用的十处观光设施中,名片的使用率也不错。



「所谓的民间感受,简单来说就是……」



近森似乎很不满地嘟着嘴巴,再次开口。



「成本问题吧。他想说的不就是『别乱花钱』吗?」



会议场内弥漫一股认同的气氛,挂水却心存疑虑。



吉门所谓的「民间感受」,仅止于此吗?



「那个……」



他毅然决然尝试发言。



「所谓的『民间感受』,只有成本问题而已吗?」



「其他还会有什么?」



被这么反问之下,挂水为之语塞。



「不是啦,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民间感受』等同于『删减经费』,这样的连结似乎过于草率……」



他低喃至此,察觉到同事流露出不高兴的神情,连忙跑出藉口。



「不是啦!我是说,成本问题是我从进公家单位时,就被批评得很惨的问题!对公家单位来说,好像也成为了一种常识!所以,我才觉得应该还有其他问题才对……」



「所以他是在指摘我们明明被批得很惨,可是却还是没什么改进罗?」



年长职员或许是考量到挂水的发言吧,顺水推舟地以悠哉的语调说着。



「是……这样的吗?」



挂水还是无法释怀。吉门特地说出的那句「民间感受」。



那已经是在倡导行政改革时的陈腔滥调。几门如今又说出这样的语句,意义何在?和吉门直接对话的只有挂水一人。吉门——或许不仅止于吉门,只要是「民间」人士都一样,总之那样的指摘没有任何可以放水的空间。



他所谓的「民间感受」,真的就如同我们这群一路走来始终浸淫于官僚酱缸文化中的人们,这么干脆就做出的结论一般肤浅吗?



但是,已被人家顺水推舟进而做出总结的话题,也不能再重新提起。这么一来,不但自己难做人,也会让顺水推舟的职员颜面扫地。



结果,挂水逃避了这个问题,转而提起吉门留下的另一个谜。



「到了年底,大使一定会来抱怨关于名片的事,吉门先生是这么说的……大家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拿出名片样本,职员们总动员从正面到背面巨细靡遗地检查。



正面是以全彩印刷「高知县 观光大使」的头衔以及大使姓名。空白处印有本县特产或观光名胜的照片,而且还细心补上「欢迎到高知一游」的贴心问候。



背面是黑白印刷的免费优惠券。十个空格中,印有合作的观光设施照片做为介绍,另外也写上使用说明和使用期限。



「没什么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啊。」



他们也数度推敲说明文字。毕竟是请大使发送,要是说明不充分,或出现对收取对象不敬的文句,问题就严重了。



「会不会是指我们对游客不够亲切啊?」



某个人这么说道。



「这里虽然写了设施名称,却没有标示地点或联络方式……」



「可是要在这么一张小小的名片上,挤进这么多资讯,字体也必须缩小,看起来反而吃力吧。这些全是随便查查就知道地点的地方啊。」



「不,就是那种觉得让民众随便查查就知道的态度不太好吧。」



「还是要做一本合作单位的介绍手册呢……」



「怎么可能让大使带着那种东西到处跑呀!正因为是名片,才能拜托人家记得的时候可以轻便携带,现在怎么好意思拜托人家帮忙发什么手册啊!」



就在难以得到决定性答案的情况下,会议最后决定微幅变更大使名片。



那就是将正面的全彩印刷变更为多彩印刷,降低成本。



另外,还决定补上观光设施的电话号码。这是考量到如果游客不认识路时,可以直接打电话询问。



但是,感觉上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什么地方搞砸了……挂水内心骚乱不已,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所以也不能光凭那股不安就贸然发言。



*



终于,到了年底——吉门所预言的年底迫在眉睫。



「又有大使来抱怨了!」



「电邮这边也有!」



一年内增加至百人以上的观光大使,对大使名片的抱怨陆续涌入款待课。



抱怨都集中于同一问题。



「为什么设下有效期限呢?」



虽然事先订下「期限到发行年的年底为止」的规则,但是这有效期限似乎惹恼了大使。



·还剩下很多名片,但是碍于期限逼近,想发也不敢发。



·明明是很气派的名片,到头来却全都变成垃圾,真是太可惜了。



·说到底,为什么要设定有效期限呢?



·都因为这个有效期限,到了年底这段时间名片变得非常难发。



·你们考虑过那些计划在跨年期间造访告知的观光客吗?



·剩下的名片可以直接处理掉吗?还是要送还给款待课呢?



·真没想到会有什么有效期限,被人指出这一点时真是没面子。



几乎所有大使都没注意到有效期限的存在,即使注意到了,据说也没料想到期限实际逼近时,名片会这么难发的事实。



而且,正中款待课痛楚的莫过于——



「既然设下有效期限,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呢?」这样的意见。



「都印在名片上头了,看了就知道了吧」、「大使自己也会比照办理吧」等等,这种典型官僚式的不亲切做法引发了反弹。



这名片的前提是「自己不用,请受赠对象利用」。于是大使们深信着名片理所当然会拥有让游客得以随心所欲运用的完备条件,因而也没想到要确认细节。大使诉求的不满,都是针对为什么没事先告知存在着这么大的一个陷阱。



「这部分,看了不就知道了吗?」



还有职员不自觉地如此脱口而出,导致大使勃然大怒。虽然课长急忙介入道歉,但是为时已晚,那位大使在盛怒之下,就这么辞去大使身份。



也有人要求,如果大使这边可以自行涂改名片的有效期限,将其视为无限期的名片使用,那么持续发送也无妨。这可说是相当贴心的提案。



但是,款待课对此却无法立即有所回应。因为他们做不出废除有效期限的决定。



有效期限是早已拍板定案的大使制度规则之一,基于课的立场而言,实在无法当机立断地说废就废。



款待课可说是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然后——挂水头一次,自发性地致电吉门。



「你好,我是吉门。」



暌违数月没听到的吉门的声音,仍旧懒懒散散、夹带浓厚睡衣。



「……你好,我是高知县观光部款待课的挂水。」



「啊,是。」



他似乎还记得挂水。



「什么事?」



至今都不知道被这极度慵懒的声音打击得多惨烈。依循先前的那段回忆,这次,这个报告等同于败战宣言。



「是关于吉门先生你之前……曾经指教的大使名片相关抱怨。」



吉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喔。」对他而言,那样的指摘在出言当下就已结案了吧。方才的时间似乎是段用来回忆的空挡。



「现在,大使的抱怨真的接踵而来。」



「哦,最后真的变成这样啦。」



既非揶揄也非讽刺,听来只是单纯陈述事实的平淡声音。这比「不是早跟你们说过吗」等洋洋自夸的语句,还要更让人难受。



「理由,知道了吗?」



「……知道了。」



直接了当地确认,这正是吉门想起那件事,同时开始有所反应的正面。



这次又要遭受猛烈指摘了。不过,挂水对此却不可思议地感到安心。



没有人会像吉门一样,对款待课提出如此直率、不留情面的指摘。吉门对待款待课的方式,以一般标准看来可说是介入太深,甚至是粗鲁无礼。



但是,这对款待课而言却是必要的。



「吉门先生那边,没有造成任何不便之处吗?」



「没啊?我收到后,就整盒整盒交给责任编辑,事先说明『这东西又期限限制,用起来可能很不方便,开始如果能用的话,就尽量拿去用吧』,然后就没再管了。我连那些名片后来怎么了都不清楚呢。」



为了顺便做宣传,要向媒体相关人士以地毯式轰炸的方式天女散花发名片。那是吉门最初的宣示,而他果真也依计行事。即便对于「没再管」一词感到介怀,但是挂水却没立场出言抱怨。



「所以呢,有什么感想?」



「……我们事先真的做梦也没想到设下有效期限,用起来会这么不方便。」



款待课当时考量到的仅止于观光设施的联络方式以及提案的说明手册,根本就丝毫没有顾及到当前问题。



「我们受到了许多大使的斥责。还有人问该拿过期名片怎么办,不知道到底该寄回还是直接扔掉。」



「啊,我可不会寄回去喔。发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要是过期就直接扔掉」



那种迅速判断,也是「县厅以外」的时间感受吗?



「是的,没有关系。」



「然后呢?」



被这么一问,挂水呆呆地张大嘴巴。然后呢?——然后,还有什么呢?



「对于引发这么多大使不满的有效期限,款待课做出了什么结论呀?」



他也想回答些什么,但是眼下既没有答得出来的个人意见,也没有经过协商的结果。挂水的舌头顿时打结。



「所以说,每年年底都要重复上演相同的戏码罗?明明搞不清楚每个大使有多少发送的机会,反正就是请人家发送胡乱预估数量的名片,每次过期后就要人家把名片寄回,然后再寄新名片?名片制作也需要费用,真的要这么做吗?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受不了,抱怨这一切实在太麻烦了呢?去年发过的人,今年碰面时还要再发一次。这种有使用期限的名片,或许会让人再也不想帮忙喔?」



事实上,已经有多位大使提出类似的意见。



好不容易寄发出去的名片却必须每年更新。具有期限的名片,还得判断在什么样的时间点必须停止发送。不论哪一点,都只是徒增义务协助的大使困扰而已。



「只要取消有效期限,这些烦人的事情就会全部消失就是了。虽然大使得负责一直保管名片,但是只需专心把名片发完就行。观光客也不会当突然想到要用名片时,却发现名片过期而扫兴。」



「要是款待课还没决定废除有效期限的话——」吉门把话说在前头。



「那么究竟为什么还没做出这么合理又简单的结论呢?我真的是完全无法理解你们款待课在想什么。」



挂水此时总算提出其中一位大使的意见。



「有位大使说,如果能自己涂改名片的有效期限,当成无使用期限的名片,那么持续保管名片帮忙发送也无妨。」



「这意见实在是太聪明了嘛。要是我的话,才不想费这种工夫呢。这人有够亲切的啦。」



「是……你说得没错,这做法很费工夫。因此,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占人家便宜,而且要废止有效期限还涉及各种问题。」



「什么问题?」



吉门立即发出质疑的声音。挂水内心冒着冷汗,一边回答:



「那个……还牵涉到各部门间复杂的相互关系……」



「什么啊,连行政垂直结构、管辖范围之类的乱七八糟东西都要扯进来呀?」



「也不是……」



不过要说是,也算是啦,他轻声补充。事实上在县厅里每当要实行些什么时,都必须经过好几个单位签核,要等到最后的批准确实旷日费时。



「和各观光设施的交涉也……」



「哈?那啥玩意儿啊?」



大概是因为太出乎意料了吧,吉门的语调中首度显露出土佐方言(注8:土佐方言为日本高知市与高知县东部、中部的区域方言。)腔调。



「你们现在已经和观光设施建立合作模式了吧?事到如今还要交涉什么东西啊?」



「不,那是因为……几乎所有设施都是在名片有有效期限的条件之下,才答应接受持大使名片入场的观光客……」



「……为什么?」



吉门发出打从心底感到诧异的语调。



「也没有有效期限,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个……设施方面好像是担心,没有有效期限的话收入会减少。」



吉门对于挂水的说明没有回应。挂水无法判断是因为说中他的盲点,还是吉门的想法又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他战战兢兢地继续说明:



「所以,我们才以暂时设下有效期限来做为怀柔政策……这种说法可能不太好,总之交涉时尽量消除设施方面的不安。实际上,大使名片所发挥的效果远大于我们的想象……也有设施抱怨去年度的收入因此而减少,可以想见非常有效期限可能会引发很大的反弹。」



「你们这群人是白痴啊?」



挂水吓得缩起脖子。吉门并未怒吼,声音也不粗野。但是,光是那句在电话在提高音量且毫无感情的话语,就比被高知粗犷男儿(注9:高知粗犷男儿(いっごそう)为土佐方言,意为高知当地好久、粗犷、顽固、有骨气的高知男人。)威吓还要恐怖。



「就算设下有效期限,反正到了隔年也会再发送定了新期限的名片吧。那么一来,不就和没有期限一样吗?这样只会害大使还有你们要忙着换名片什么的,毫无意义地浪费工夫,时间和成本而已。说到底,款待课对于所谓的『观光发展』到底有什么想法啊?」



面对一时之间答不上来的挂水,吉门越说越激昂。



「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耶。就是要赚『外币』吧。」



「……外币是……?」



「就是从外市县进来的钱啦!不是在县内流通的钱,而是县外游客流进来的钱。靠观光赚『外币』,那应该才是观光发展的最终目的。不是吗?」



吉门这么做出总结后,款待课——不,整个县发展观光的最终目标瞬间豁然开朗。



「那些拿大使名片就能免费的设施,几乎全都是公营设施吧。纯粹个人营运的设施应该不会列入合作名单内。所以,入场费也不会高到哪里去。懂不懂啊你?靠观光赚进的外币,根本就不是像入场费那种寒酸的规模。」



什么观光设施都只是诱饵罢了,吉门明快断言。



「食宿、特产,还有包括高速公路过路费和油钱在内的交通费等,那方面的收入才可观。特别是让钱流进民间才重要吧。比起硬是要收观光设施的入场费,周边收入重要多了。观光设施那些东西,就应该当成吸引县外游客掏出『外币』的吸睛焦点,必须尽量豪气地招待游客才行。要是观光设施死要钱,游客的钱包反而会守得更近。他们会调整花费的金额,在设施这边花钱的话,就会转而节省在民间花的钱。这种事随便想想也知道吧。」



吉门这番一针见血的指摘,正可明显区分出县政与民间,县只会考虑县的收支。



「所以行政单位能靠这种小家子气的赚钱方式,促进高知经纪繁荣吗?没办法吧?经济的繁荣要从民间展开吧,而县厅理所当然要扮演支援的角色。如果款待课的使命是具备『绕到民间背后去』的意识就好。只要让民间接收外币,而你们则是透过税收从民间回收投资成本就行了。」



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耶——事实上吉门却是是个局外人,他不可能每天参与款待课业务,也不是观光专家。尽管如此,面对单凭挂水的资讯,就即兴展开甚立论至此的吉门,挂水却毫无反驳余地。



「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搞错方向了嘛。既然是形状垂直结构,观光设施名义上应该也是采独立核算制营运吧。不过说到底,营运的根本在于整个县这一点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既然如此,你们就应该事先规划出完善体制,由县补贴名片入场游客的入场费用,然后再展开大使制度和大使名片制作呀。要是那样的话,就不会有这些琐碎的麻烦了。」



「可是,那个……我们是考虑到拜托大使义务服务,另一方面却补偿设施那边,会不会对大使有欠公平。」



「问题本质根本就不同吧。大使是以『当义工』的大前提是接受委任的,设施就不一样了。而且,大使又不会因此断了本身财源。必要经费就掌握在县手上,而入场费用也会回归到必要经费中啊。」



这垂死的挣扎被瞬间摆平。



为补偿入场费而牵动预算体制非常麻烦。款待课之前只是因此而便宜行事罢了。



因大使名片而损失的入场费金额由县厅来补偿。所以,请毫无顾虑地接待游客,请努力帮忙吸引游客。



要是在展开计划时,就能开宗明义如此宣示,观光设施的动力肯定截然不同吧。



而且那样的成果,应该也会回流到观光设施周边的民间观光产业。



款待课内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但吉门应该也不可能在平日就反复推敲刚刚那番滔滔不绝的论述吧。



「有一点想要请教你。」



挂水鼓起十足的勇气自己先问出口。他本来就是为借助吉门的智慧,才会打这通电话的。



「你的指摘正中要害,让人听了相当惭愧。请问这些意见,都是吉门先生你本身的意见吗?又或是……」



挂水开始语带含糊,吉门似乎也听出这问题的目的。他并未直接回答。



「我说你啊……」吉门的口头禅在这通电话里第一次出现。



「我呢,其实还满常回高知的。那边毕竟还有朋友嘛。而且我这种职业,只要有一台笔电和手机,到哪里都能工作。」



「所以呢。」吉门继续说下去。



「我接受大使委任那时候也回去过一趟。当时报告近况时,也提过这件事。」



挂水的心脏开始骚乱难安。



「各位县民直率的意见,想听吗?」



这句前言道尽了一切,大概有不少抱怨吧。



只是——不,怎么能在这个关头临阵脱逃呢。



「请你告诉我。」



或许是顾虑到要让挂水有心理准备吧,吉门隔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根本搞不懂你们的目标是什么。想吸引观光客的话,效率未免也太差劲了吧。县厅根本只会搞闭门会议,然后自我陶醉。」



这已经是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词句了吧。然而,这就一句足够了。



已经足以将人彻底击垮。



他完全能够想象,众人当场大概就是以「真是官僚呀」这句话来臭骂他们。



至于他们是否像吉门一样拥有即兴展开滔滔雄辩的技术,挂水没办法知道那么多。但是,并非吉门特别出类拔萃,只是「民间」认识拥有着光听到大使制度,就能立即判定「效率很差」、「县厅的自我陶醉」的感受力。



那就是「民间感受」——根本就不是「简单来说,就是成本问题」那么单纯。「民间」意识是以更为综合复杂的形式,远远领先县厅的思考。



也因此,吉门没没无闻的普通市民朋友,也能立即点出大使制度的重大缺失。



「……拜托你,可否请你提供一些意见呢?」



「所以你们是筹好钱,准备雇佣我罗?」



对于吉门嘲弄的声音,挂水认真答道:「不是的。」



吉门一直以来都是对款待课最为严苛的大使,那正是由于他对乡里的眷恋所致。那些惹恼同事的话语,同时也是针对管理自己深爱故乡的行政单位如此腐败窝囊所发出的声讨。



挂水只能将希望寄于吉门的这份眷恋——现在如此,今后也是如此。



「我也非常明白这样是在以来你的一片好意。但是,请你免费协助我们吧。」



「哦~」吉门似乎颇为感动地低喃。



「我在这一年来已经深刻领悟到,我们都是县厅里的人。我们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拥有吉门先生所指摘的『民间感受』。在这段期间里,我们也没有将吉门先生至今所提出的忠言加以实践运用——但无论如何,可否请吉门先生务必提供意见,让款待课免于沦为『有名无实』的下场呢?」



「你们课就先雇用一名外部人士吧。」



吉门立即回答。



「首先,非公务员是绝对条件。然后呢,要有敏捷的机动性,没学历也行,要机灵的家伙,而且不要对自己的学历抱有骄傲心态的那种人比较好。还有,如果可能的话尽量采用女性。」



「咦,最后一项条件是为什么……」



「女性基本上都喜欢旅行,而且对场所比较讲究,对于金钱花费也精打细算。所以,如果经过女性使用者点头赞成,那项企划基本上就等于是成功了。」



吉门接着表示,特别是年轻女性,对各项条件的审核最为严格,所以很适合担任顾问。



「然后就是要注意,不论那位职员的意见有多细琐,都不能够轻忽。」



「唔,在那情况下,要怎么争取男性游客呢……」



「只要争取到女性,男性就会乖乖跟来了啦,像男朋友或老公之类的。若是家庭游客的话,甚至还会带小孩子呢。」



在家庭中,主管财政大权的也以妻子居多吧。听他说到这里,挂水终于认同。



「然后呢,只要舒适度和便利性通过最严格的审核,应该就没有游客会说不好了,所以,年轻女性是不可或缺的。」



「款待课中也有女性职员……」



「我不是说过,非公务员是绝对条件吗?县厅里的人就只会根据县厅规则照章行事而已。」



所以才需要从民间任用女性职员——是这样吗?上头会批准吗?挂水暗自数算有多少道必须通过的程序,流露出沉重神情。还好电话里看不到表情,这么一点小事,吉门先生会原谅我吧。



「还有……」



至今发言毫不犹豫的吉门,略为流露出难以启齿的感觉。这样反倒让他感到好奇。



「款待课如果说真的有种的话,要不要稍微去查查『熊猫争取论』?去问问资深职员,应该就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熊猫争取论,那是什么东西?



「呃……那是什么啊?」



「我不是叫你们自己去查查看了吗?」



吉门的声音莫名地透露不悦。



「一开始就想把工作赖给别人,怎么成得了事呢!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对不起,我会去查的!」



他在心急之下,立刻一口允诺。吉门闻言,语调间又开始夹杂不像他风格的犹豫。



「要是县厅找出曾主张『熊猫争取论』的男人,并有完全接纳他的肚量——不过,和那些狭隘的振兴政策相比,那个男人应该怀抱着规模截然不同的观光构想才对。」



吉门最后只留下这段耐人寻味的发言,便挂上电话。



*



就在全课遭受大使的抱怨、指摘轰炸后。



大家对于几乎能在接下大使委任同一时间,便预告了眼前情况的吉门所说的意见,再也没有任何异议地完全接受了。或者该说不接受也不行。



废除大使名片的有效期限——所有人都认同这是最佳方法。



「设下什么有效期限,说没意义也的确没意义呢。」



一旦划分了有效期限,下一年度就得重新发送新名片。那所谓的「过期」事实上也毫无意义。此举只会增添大使无谓的麻烦,款待课这边就算有多余的名片也无法好好运用,结果就是徒增成本负担。



挂水几乎是反射性地紧咬住这样的意见。



「你这句话在县民面前说得出口吗?」



这一次可别退却啊!这可不是打安全牌平和收场的时候了。



吉门至今持续抛出辛辣意见,但却从未放弃过挂水。



「县民正严厉地监督行政单位。就算不是这样,当漏洞百出的行政政策实际上路时,我们却在县厅里说什么『不过就这么点必要经费』或是『小小的浪费』,要是县民知道了,会怎么说呢?一定会骂说『款待课到头来也只会自我陶醉地乱花预算』。」



「喔~好恐怖喔,我只是稍微提出点个人意见而已嘛。又不是在县民面前说,没必要那么生气吧。」



不小心失言的职员对挂水投以难以恭维的神情。只是,那位面露出难以恭维的职员,同时也有所自觉。



那样的意见,毕竟是无法在县民面前说出口的。



既然如此,有为什么要说 ?焦虑的漩涡在挂水内心肆虐。



「日有所思,平常就可能不自觉在外头说溜嘴。要是被县民听到而质疑我们该怎么办?如果肯出口抱怨那还好,如果是直接告到行走监察官那边去,我们可就没有任何藉口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寒而粟。



啊,这种想象及思考能力的匮乏,正是最大的问题呀——挂水似乎开始有些明白了。虽然,挂水自己也根本称不上到「完全明白」的程度。



「挂水真像是吉门的徒弟呀,说的话也越来越有吉门的味道了呢。」



近森以近乎露骨的揶揄语气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很明显地是逞强不服输,所以挂水并未因此动怒。



「要是他肯,我还真希望他能收我为徒。那个人可是拥有光看到大使名片,就能预告今天这番情景的远见耶。款待课若能有那样的远见,都不知道多有利呢。」



「局外人当然可以畅所欲言啦。」



「明明是个局外人,却能提出我们全部的人加起来都不知道的各种指正喔。而且,问题根本就不在于吉门先生。」



他本来不想说出这番话,打算就此打住。



但是,款待课未免太缺乏危机感了。那种缺乏危机感的样子,让挂水感到焦虑不已。他头一次体会到,原来吉门当初就是这样的心情。他甚至觉得,多亏吉门直到今天都还愿意理他。



就算吉门老早就放弃他们也不足为奇。



「据说,吉门先生在高知的朋友一听到大使的事情,就立刻提出『根本搞不懂他们想做什么』、『效率太差了』或是『只是县厅的自我陶醉』等意见。」



反正吉门也只是已经离开本县的人,现在又不是县民,是个离开高知的家伙所说的话。



很明显地,课里至今对吉门的看法始终维持这样的偏见。但是来自吉门的朋友——目前居住于高知、县厅理应重视的「县民」的直接意见,似乎就必须回应了。



「这就是『民间感受』。还是,我们也要漠视吉门的朋友所说的话呢?」



就连近森也露出仿佛被刺了一刀的神情,低下头去。



「挂水,好了。大家应该也都够清楚哩。」



举白旗投降的是下元。



「要一下子转变既定意识可能也很难吧,但是,我们还是必须从能做的开始做起。自己不懂的地方,就应该虚心地寻求他人协助。大家都了解,要是款待课沦为一般常见的官僚单位,那么也会影响到自己日后发展的。」



不愧是下元,修正速度相当快。



「的确正如吉门先生所言,大使的义务帮忙和观光设施的协助,两者的性质不同。要是观光设施可能因大使名片而减少收入,请他们自己承担损失也说不过去,设施方面也会因此对营运层面怀抱不安。如果要拜托他们提供免费优惠,当初就应该保证由县厅这边承担『损失』。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比起因为有效期限而必须每年作废的名片,提供给设施的补偿才真的称得上是堂堂正正的必要经费。金额多寡并不是问题。



「大使那边涌进的批判,正好可以当成是我们的后盾。就把县厅对于免费接受大使名片游客的观光设施的补偿办法向上提议吧。这方面一定要获得核准才行,大家可要打起精神来啊。」



在此期间,新年度的预算案已经确定。想要争取预算,对免费接受名片游客的观光设施提供补偿,最快的时间点——不是需要赶上六月预算修订的时机,就是必须另行申请补助款。



在此之前,还必须在对征询观光设施接受无限期名片的意愿。当下大使名片的制作也必须冻结,这样的情况也必须向大使们报告。



「我们来收集对于此案表示赞成的大使连署名单,如何?大使人数目前增加到一百人意思,而且全都是名人。要是大使唱反调,县厅也会挺头疼的吧。而且会让县厅颜面扫地。」



「那就寄发附回邮信封的通知,请他们签名就好。」



「公家单位说到底,就是对文件资料最没辙了。」



「有电邮的人,就可以请他们列印出来。用附加档案寄发文件,再请他们在文件里打上名字……总之只要有白纸黑字就行了。上面应该不至于要求一定要大使的亲笔签名吧。」



「废除有效期限的规定后,就以各设施限用一次来取代吧。要是无限期、不限次数,然后由县厅补偿入场费,上头大概也会用和观光设施相同的理由,推三阻四不愿核准。强调无期限的话,大概就不会显得小气了吧。」



「免费优惠券本来也是一过期就会被扔掉啊。」



一旦决定向县厅进攻,那就是属于他们自己领地的战场了。因为,身为公家单位的一份子,完全了解公家单位的弱点。



至今那种左支右绌的沉重感,仿佛不曾存在过似的,会议流畅地决定出处置步骤。



挂水在回忆结束后,来到下元的办公桌旁。



因为他之前提案的议题,还有两个并未在会中提出讨论。



「课长,关于女性职员和『熊猫争取论』那件事情……」



「那些事就先缓缓吧。人事单位对于增派人手的要求,大概也会推三阻四,我们这边还是先稍微努力疏通一下再说。至于『熊猫争取论』,就由你先去调查。听取吉门的意见是没错,但是我们这边一直以来毕竟只会泡在官僚酱缸中办事,光凭一次会议就要提出所有议题,还是有难度的咧。今天我们还是在有其他大使的抱怨做为后盾的情况下提出议题,但光是让职员们开始思考本课应有的行事态度,就已经筋疲力尽了,不是吗?」



你要是没有负责与吉门先生接洽,也会和近森他们抱持一样的想法吧。下元直截了当地这么对挂水说。



「所以咧,也没必要那么咄咄逼人地责备近森他们。要是得意忘形,就会变得像是『狐假虎威』罗,别忘了,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机会直接听到吉门先生所说的话。他现在可说已经把你当成个人专用窗口哩。」



挂水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你只是运气好,正好可以直接受到吉门所带来的文化冲击。这部分若非其他人提醒,自己是想不到的。



「抱歉,我会注意的。」



挂水深深低头,然后回到自己座位。



*



于是,挂水被赋予的课题就是调查「熊猫争取论」。



吉门说过,只要问问资深职员就知道,但是款待课的阵容非常年轻。所以,他决定探询其他单位,锁定年长职员一探究竟。



结果,他在头一个人就碰壁了。



「这个嘛,你问的还真是八百年前的事耶。」



头上掺杂白发的职员,听完后双眼圆睁。



「请问你值得吗?」



「这个嘛……我这个年纪的人,大概没人会忘记这事吧。」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这个年纪的人大概记不得了。以前在高知城的城山有座『城池动物园』。」



「啊……我记得远足时应该去过。」



「大概是二十年前了吧,你真的当时那个市立动物园的迁移计划和县立动物园的新设计划,几乎是同一时间提出的吗?」



「不,那么细节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二十年前,是挂水还没上小学的时候。



「总之,就是有个职员针对那项计划,大力提倡应该要争取熊猫进驻。那就是『熊猫争取论』啦。」



「咦……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要是进展顺利的话,高知现在不就有熊猫了吗?」



挂水尴尬地搔搔头,这问题根本就不用问。



「我想更深入了解那个『熊猫争取论』……像是概要,或是提出的人之类的。」



年长职员闻言,为难地皱起脸庞。



「不好意思呀,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你到县政资讯课那边查查,说不定还有资料留下来。那边应该保存了不少书面资料才是。」



对方话一说完便连忙遁逃。被扔在原地的挂水,只能楞楞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失去最初线索的挂水,转而前往总务部的县政资讯课。



一说出想要查询「熊猫争取论」,那些年轻职员们完全是一头雾水。结果还是得由年长职员出面。



而那位职员也莫名流露出为难神情。



「嗯,那个嘛……问我记不记得呢,也算是记得啦……」



大家似乎都不想提到这个话题,从最先被他逮到的那名职员的态度,就已经能察觉到这点。



「总之,我想了解当时的事。请问有没有什么资料保留下来呢?」



于是,职员朝向室内出声道:



「喂,多纪!」



「是!」



随着一声让人感觉很清爽的回应,一个女孩从里头跑出来。她的头发全部梳到脑后扎成丸子头,并穿着轻便的牛仔裤。



怪了,这张脸好像在哪里看过——就在挂水这么想的瞬间,对方也同样直眨眼。



「脚踏车的!」



两人同时高声叫道。是之前在脚踏车停车场,挂水将整排脚踏车像骨牌一般推倒时的那个女孩。他对于她当时爽朗的应对仍记忆犹新。



「你们认识啊?」听到职员这么询问,挂水回答:「之前稍微说过话。」



「这样啊,既然打过照面,那就方便多了。这位是来这里打工的明神多纪。」



「你好。」多纪低下头鞠躬致意。挂水也手忙脚乱地回应。



「那时候真是谢谢你。我是观光部款待课的挂水多史。」



那位职员紧接着向多纪简短说明。



「他好像是想查『熊猫争取论』,你就帮他一下吧。」



「『熊猫争取论』……?」



多纪似乎也搞不清楚状况。



「挂水好像也多少了解些大概,以多纪你的能力应该查得到。」



「所以说,我可以优先处理挂水先生这件事罗?」



这切中要点的确认方式,让挂水直眨眼。



「嗯,没问题。」



「我知道了,那我先去收拾一下刚刚才开始处理的事情,请稍等五分钟。」



说完,多纪便立刻跑回自己位子上。



「……这女孩很能干耶。」



「是啊。她只是打工的还真是可惜,这孩子的聘约也马上就要到期了。」



「那还真可惜。」



接受工作委任时,具有立即确认工作优先顺序的能力是很难得的——特别是在公家单位里。



多纪实际上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她抱着一本看来似乎很常用的笔记本和笔盒。



「那就拜托你了,多纪。」



帮忙介绍多纪的职员,与她擦身走到里头去。多纪随后朝着挂水嫣然一笑。



「要在哪里听你说这件事呢?总务部那边也有空位,或是去你们款待课那边打扰也可以。」



挂水稍加思考了一下。「熊猫争取论」这个话题尚未在款待课里公开,而总务部那边的资深职员对这个话题都没什么好脸色,要借那边的场地也多少让人有所顾忌。



「那到餐厅好了。」



「我知道了,那我先去拿钱包。」



「啊,不用、不用。既然是我要拜托你,至少得请你喝一杯咖啡呀。」



虽然这里的咖啡都已经喝腻了,听他这么一说,多纪咯咯地笑了。



餐厅正值人群稀少的时间,两人各自端着自己的咖啡,展开小型会议。



「听说是大概二十年前,市立动物园的迁移计划和县立动物园的新设计划几乎同时被提出时的事……」



多纪听着挂水间接听来的情报,一边在笔记上振笔疾书。



「那时候好像有个人提倡『熊猫争取论』,我就是想了解这方面的事。」



「你是想了解提倡『熊猫争取论』的那个人呢,还是那个计划的细节呢?」



「两方面都想知道。我想尽可能深入了解,还有……」



这可能很难吧,他虽然这么想,却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地硬是提出要求。



「我想见见提倡『熊猫争取论』的那个人。当然,一旦获得一定程度的资讯后,我们这边会接手继续追踪,所以可能请你尽可能地协助调查吗?」



「我明白了,我会尽量试着调查看看的。」



他和多纪的讨论,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就结束了。



「那就一切拜托了,明神小姐。」



挂水一低头,多纪就笑着挥挥手。



「叫多纪就行了啦。总务那边也都是这么叫我的。」



据说,叫多纪还算好的,还有人会开玩笑地叫她「多纪坊」或「多纪助」。(注10:日文中的「坊」为对年幼男童的昵称,而「助」则为男性常见的名字。)



——大概是因为多纪性格平易近人吧。



「不,这么一下子就直呼年轻女孩的名字……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太好。」



「挂水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呢。」



被年轻女孩下了这样的评价,还真让人难受。一旦站上「好人」位置,就男女关系而言,想要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就相当低。挂水就曾数度被女性以相同的评价做为藉口甩掉。



多纪看着笔记,声调转为工作模式。



「线索还挺多的,我想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请等我几天时间。」



——而实际上等候的时间,只有一天再多一点点。



那是在挂水碰巧离开座位的短暂空档。



当他一回到课内,发现自己桌上放着一个没看过的信封。



同事对歪着头的挂水出声道:



「挂水,那是总务那边一个姓明神的女孩送来的喔。说是你拜托她的。」



「啊,是。」



送来的时机还真是不凑巧啊,这样的念头掠过脑海。但是话说回来,如此迅速的工作效率还真让人咋舌。



不过就是一天再多一点点,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中,她到底查出了些什么呢?



他打开信封,取出文件。比预期来得薄的文件让他有些失望,但是开始阅读后,不禁令人赞叹不已。



「……太完美了。」



阅读轻松又一目了然的文件,还有简洁类整好的说明。不论任何人,只要一读就仿佛亲眼见到「熊猫争取论」的详细过程,彻底了解事情始末。



曾主张「熊猫争取论」的。瑟吉欧当时的观光部职员——清远和政。



他利用市立动物园迁移和县立动物园新设的计划被同时提出的时机,提案将两座动物园合并。他强力主张以统合预算来扩大园区规模,引进最新设备,同时争取熊猫进驻等内容。



主张争取熊猫进驻的理由,是为了设立一座能够成为「吸引西日本家庭游客的观光设施」的动物园。熊猫在当时是必须到东京上野动物园才看得到的明星动物,这个提案是希望藉由争取熊猫进驻高知,将西日本所有动物园游客一举成擒。



文件中还附有争取熊猫的具体提案书影本。



然而,县厅原本就对动物园合并意兴阑珊。还有要是将计划加以统合,握有主导权的会是高知县或高知市?不够灵活的行政垂直结构,否决了这项以当时来看——不,即使以现今来看同样显得新颖的计划。



而神户市立王子动物园基于让西日本也有熊猫可观赏的立论,迎接熊猫进驻,已是在高知县立、市立动物园重新成立后约十年,同时也是「熊猫争取论」提出后约二十年以上的事了。



「熊猫争取论」清远和政,之后在县厅中被迫转任闲职,最终在失意之余离开县厅——



「目前在县内经营民宿,一边以观光咨询顾问的身份活跃于民间?」



文件读到最后,他整个人呆若木鸡。目前的住址——就连民宿的联络方式都查到了。



挂水惊愕地以内线联络总务部,请多纪接听电话。



「明神小姐吗?我是挂水,谢谢你送来的资料。」



「啊,帮得上忙吗?」



何止,这简直就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你是怎么调查的呢?可以查得这么清楚!」



「不,还有现在的消息呢!」



「啊,我也是试着去询问资深职员的。『熊猫争取论』的清远先生当时好像是县厅内的名人。大家只是嘴巴不说,其实都有在留意,多多少少也知道他的消息。可能因为我不是正式职员,他们心态比较轻松,也愿意跟我聊。我一问,他们就告诉我啦。」



「大家为什么都不愿意说呢……」



「嗯~会不会是因为有罪恶感呀。大家其实都明白,如果清远先生的计划实现,就能打造出一座划时代的设施,只是所有人都怕上面的压力,没有人愿意站在他那边……结果,不但清远先生辞去县厅工作,而且神户后来还以同样的想法争取熊猫进驻吧。人家采取行动前,我们这边老早就想到了,可是提案者却反而被逼得转任闲职,而且还不得不辞职……」



这也是为什么那个「熊猫争取论」的姓名,在县厅内会莫名地成为一种禁忌吧。听说过这回事的职员,大概也都一样心怀罪恶感。



「总之,我就是从大家多少都知道的消息开始,一路查到最后的。听说,他也在当观光咨询顾问,所以我就试着打到旅行社去问问……第一通电话就问到了。」



「咦,对方难道没有起疑吗?」



「啊,我是用自己的手机打去,说因为个人因素所以想打听一些事情。我说,因为想招待县外的人来玩,听说有个叫做清远先生的观光咨询顾问满有趣的,所以想知道他的联络方式。然后,对方就告诉我民宿的事啦。据说,那里是他目前的住家,另外也是咨询事务所的窗口。」



「我是想说考虑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报出县厅的名号似乎不妥……」听到多纪的补充,挂水在内心拍手喝彩。



「谢谢你!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会啦,这只是小事一桩,又没费多少工夫,如果还有什么帮得上忙的,随时都可以再来找我。」



能把这事说成「没费多少工夫」,还真是毫无官僚味,挂水又是一阵惊愕地挂上内线电话。



放下话筒后,他「欸?」的一声,头也随之一歪。



首先,非公务员是绝对条件。具有敏捷的机动性,没有学历也无妨,只要是机灵的家伙就好。可能的话,要年轻女性——这是吉门之前列出的,希望款待课延揽的职员条件。



既然都说是打工了,就不算是公务员。



还有,受委托后仅仅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能把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甚至是当事人目前的住所,全都挖出来的敏捷机动性。学历虽不清楚,但是具有权衡状况之下,刻意不报出县厅名号,改以个人身份打探的缜密思虑。同时,她在县政资讯课的打工期限据说也即将到期。



这不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人选吗?



挂水走向下元的办公桌,准备提出自己想到的点子。



于是,就在四月一日,明神多纪获聘成为款待课职员。



职务暂时充当挂水的助理,而挂水当前的工作呢——



也就是和「熊猫争取论」的清远和政接触并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