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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早上好



无多睁开眼睛,枕畔放着入濑的便签本。没见到她的人影,但她睡的地方尚微微留有体温。



他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雕饰得太过繁丽的窗户,简直有些画蛇添足。壁炉台像两根坚固的门柱,灯笼形状的灯具及缀有花边的窗帘等内部装潢绚烂夺目。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微弱不清,投射在地上反而照映出不祥的影子。



无多望着床对面墙上挂着的《波兰独立战争》,在脑海里把眼下的境况梳理、贯穿,反复回想。算上今天,接人的船还有六天才到。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全视工作量的大小而定。无多下了床,换上长袖衬衫和西裤,从衣橱里拿出领带,想了想又放回原处。他用手指理了理头发,坐到窗边的安乐椅上。这时,入濑进了房间,她手上拿着一块小小的毛巾。



「早上好,洗好脸了?」



无多问道,入濑轻点了一下头。



「好冷啊,房间里居然不暖和。」



无多将暖炉的温度调高两度,再度坐回椅上。



入濑微微缩了缩肩,将毛巾放回包内,拿出一块小镜子整理刘海儿。房间里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无多望着她。



「城里面有没有变化?」



入濑转过头。



「希望没人遇害。」无多喃喃自语,手臂交叠着放到桌上,哪知入濑竟突然从旁边奔来,紧紧抱住了他。



「怎么了?」



手边没有便签本的她,连手势也不用,只是默默紧搂无多。



「唉,随你。」无多摸摸入濑的手,「你的手好凉啊!快用暖炉暖暖去,我的体质也比较寒,和你没太大区别啦!」



入濑纹丝不动。



「我想今天去找镜子。好像可以在城里自由活动,吃完早餐后,马上开始调查吧?或许穿上大衣会比较好,没供暖的房间肯定很冷!」



入濑总算松开了无多,去拿床上放着的便签本。



·早餐只有法国吐司



·和咖啡



「你听谁说的?路迪?」



·堂户小姐



「好,起来吧!」无多拍拍手,「去吃早饭。」



入濑点点头。



出了房间,穿过左曲右拐的蜿蜒走廊,走向大楼梯。「爱丽丝·镜城」的构造与其说是复杂,倒不如说是杂乱无章。出乎意料的地方总会装上一道门,而真正需要门的地方却一无所有;再加上一般民居无法想象的房屋摆设、无聊倾斜着的床铺,这一切怪异无比,以致要记住洗漱间及食堂的位置都挺费劲,必须经常确认位置才行。无多与入濑没迷路便到达了大楼梯,不禁抚抚胸膛,松了口气。下了楼梯,穿过右边的门,再打开左边的门,便是餐厅。大楼梯所处的大厅和正面玄关相接,宽敞的空间只让人觉得寒意更甚。脚边的大理石泛着冰冷的光。



打开餐厅的门,一股温暖包裹住他们两人。为了不让寒冷跑进,他们忙带上门走进里面。白色的餐桌上冷冷清清,只有观月独自坐着,其他椅子全告空闲。他瞄了无多他们一眼,便默默收回视线,端起咖啡杯小啜一口。先前似乎有谁用过了早餐,桌上摆着几个空盘子。



「早上好!」



无多向观月打了招呼,坐到他斜对面的位置。那里摆着未被动过的法国吐司,咖啡也早就倒好。入濑旋即坐到无多旁边。



「我权且道一句早上好!」观月一脸平静,「那是你们的早餐,请随便吃。」



面包和咖啡都冰冷了,看来放置颇久。入濑明显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却又不值得取便签本抱怨一番。



「你发觉了没?」观月说道。



「什么?」



「门增加的现象。」



「我不知道,」无多往咖啡里倒入牛奶,「多了?」



「似乎是的,没有门的地方,不知何时竟装了道门。这事挺稀奇。观月去过英国好几次,调查幽灵住宅,但从未碰到门会增加的例子。虽然碰到过粘在门上的幽灵事件,但那只是琼斯家的小儿子故意用油漆涂的恶作剧。门扉增加的现象,说不定和那个性质相似?大概是谁将门悄悄装好了吧。」



「目的呢?」



「谁知道,难道是想弄成弹钢珠游戏的横栏?房屋结构都和那游戏一模一样。」



「弹钢珠?」



「说笑的。」



「别人呢?」



「似乎都吃完了,观月来的时候就没人了,刚才堂户还在这里摆放装有面包的盘子,大概你们是最后一批。」观月说完,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再度开口道,「啊,对了,对了,还有一个人没吃早餐。」



「谁啊?」



「他死了,死神连最后的早餐都不给他。」



无多手上拿着的咖啡杯不禁停在半空。他望着甘之如饴享用早餐的观月。



「死了?」



「似乎是。」



「谁?」



「鹫羽。」



「他?」无多脑海中浮现出带自己到达城堡的鹫羽的脸孔,「被杀了?」



「不知道,我没去现场调查,如你所见,观月正在吃早餐。其他人没吃完就奔去现场了,只有低等的人才会这么做,有识之士绝对会有条不紊地吃完早餐,你理解吗?」



无多没理他,跟入濑相互对望,嘴巴张开又闭上,一时哑然。



「顺道一提,遇害的鹫羽准备吃的面包,正好是她很美味似的吃着的那个。」观月指着入濑的盘子,「犯人既然将鹫羽列为第一个目标,保险起见,犯人也有可能在他的早餐里下毒。」



入濑的脸色瞬间惨白,狼狈不堪地将面包扔了出去。



「我开玩笑的。」观月面无表情,「那是堂户小姐给你们准备的,但你也太不谨慎了,居然往桌上扔?如果观月是杀人犯的话,立刻就将毒混进去了。不过,请放心吧,观月没带毒药这种麻烦物品。」



「入,走吧。」无多站起身来,「面包就扔那里好了!」



他强硬地拉起入濑。



观月没看无多他们一眼,悠闲地喝了口咖啡。



「他死亡的地方是?」



「似乎是西栋,具体位置不清楚。」



「是吗?谢谢!」



无多牵着入濑的手,走出餐厅。走廊里冷意袭人,又兼有一片寂静,故而更显清冷。无多带上餐厅的门,配合入濑的步调往大厅走去。她步伐虚浮、满脸恐惧,间或有些困惑之情。



「真的只有一个人遇害?」



无多说罢,只见入濑正歪着头疑惑地望着他。



「又没规定说按顺序一次只能杀一个人。若真有杀人企图,并且以集团为对手的话,肯定会盯上全体人员的疏漏,一晚上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才比较明智吧?」



他们俩站在大厅的大楼梯前。西栋不仅分一楼和二楼,而且走廊深处是何等构造,他们都不清楚。大楼梯自平台处左右延伸,平台的墙壁上挂着维多利亚女王的肖像,好像正俯视着他们。



「鹫羽先生住在东栋二楼,但听观月先生的说法,其尸体是在西栋发现的,从东栋二楼的距离来考虑,还是比较接近西栋二楼,我们先去二楼看看吧!」



入濑听无多说完,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



「没啥好怕的,我要扔下你了哦!」



无多踏上楼梯,入濑也跟着迈步。走完楼梯,正面是一扇门,只开了一条缝。从缝隙中看去,走廊内一片漆黑,这扇半开的门已经变成黑褐色,甚至散发出阵阵异味。无多握着门把,将门打开。笔直延伸的走廊深处,晃动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渐渐向他们靠近。



「感觉如何,侦探?」



黑影是古加持,他走近无多,轻轻抬手致意。



「彼此,彼此。似乎都还活着,他遇害的地方是最里面?」



「对,你听谁说的?」



「观月先生,刚才在餐厅听他说的。」



「悲惨!」古加持摇了摇头,「真是悲惨!昨天还在一起聊天的人今天被杀了,心情真不好过。这是一种跟失落感完全相反的感觉,就好像有根楔子狠狠插进我心脏似的!跟我来吧,现场比镜子房间还要远呢。」



「确定是被杀了?该不会是自杀吧?」



「倘若那算自杀的话,鹫羽君就是艺术家了!唉,用你的眼睛去确认吧,反正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办了,对吧?」



走完漫长的走廊,朝右拐,一条更加笔直的走廊摆在眼前。和刚才走廊的不同之处是,其左边的墙壁上并排着一串门扉,每扇门的间隔异常狭窄,几乎都要连上了——至少有十五扇以上,而且,无论大小形状还是门把的位置,全部如出一辙。门的表面雕刻着与维多利亚时代完全不同的设计风格,仔细观察,似是一种类似插画的场景,譬如水面浮着的小船或少女身姿。



古加持顺手拉开手边的一扇门,室内照明灯的荧光倾泻而出。一瞬间,无多的双眼被刺激得无法睁开。



「这房间不是发现尸体的地方,现场还要往里走。」



古加持径直走进房间,无多与入濑跟着。



一进房间,无多就有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房间正面的墙壁上,无数道门横排成一列,数量远远超出脑内视觉处理的速度。那些密密麻麻、似无止境的门,一扇紧挨着一扇,如地平线般向左右延伸,漫无边际。他仿佛是掉入了无边的四次元空间,一时踌躇不前。就算这个城堡非常宽敞,但拥有如此一个巨大的空间实属异事,简直让人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



走进室内,回首确认,背后和眼前的墙壁一模一样,并排着无数门扉。室内的这些门明显比走廊上那些门要多得多,地板上铺着一块块的花砖,宛如棋盘上的格子。



「这房间有趣吧?」古加持说道,「正如镜中世界一般。」



如他所言,房间东西两侧的墙上全是镜子,无多他们正好位于两镜中间。门扉得以无限并排的原因,亦跟这镜子的作用有关。背侧和南侧的墙上并排着十来道门,被镜子一映,登时绵延无垠。当然,无多他们的身姿,也像分身术一样,在镜中分裂无数。



「镜子与镜子的接合处几乎看不到呢!」



「因为花砖地板迷惑了眼睛的缘故吧?若不靠近细看的话,是看不到那微小的缝隙的。更何况,墙上的门和门之间还画了一条纵向的细线,托它的福,从什么地方起是镜中世界,完全摸不着头脑。如果只是单纯的镜子房间还好,若是像乱步笔下《镜子地狱》那种房间,我们肯定会发狂的吧?」古加持调侃道,「实际上,若像那小说一样,在中空的球里放置一面镜子,钻到里面之后,会看到怎样的景象呢?」



「我认识一个人尝试过《镜子地狱》,是一位大学的物理学副教授。」



「结果呢?」



「这个……」



无多正要回答,眼前的一道门忽被人打开。往里面探头探脑的是窗端,他手上拿着个摄像机。



「我说怎么有说话的声音,原来是你们。古加持君,这电池快用完了。」



「我刚要回房拿预备电池,不料碰到了无多君他们。窗端先生,你把现场拍得差不多了?」



「当然。无多君,你们还没看过现场吧?要去看那阴惨的现场吗?直接看我录下来的也行。」



「我去看看现场吧!」



「果然如此。谁让你是侦探呢,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窗端向他招招手,「这边。」



无多应窗端之邀,穿过了两侧布满镜子的房间,来到走廊。走廊上依旧并排着十来扇门,大概是习惯了门扉因镜子增加的景象,无多只觉得这里的门瞬间稀少很多。他对面的墙壁一片雪白,没有一丝装饰。走廊上除了窗端,还站着山根。她满脸困倦地盯着地板,双手环胸,靠着墙壁。察觉到无多与入濑的到来,或许是想打招呼吧,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



「他的尸体就在这里面。」



窗端指着山根靠着的那面墙的墙根处。



那里有一扇小门。



那扇门具备了所有门必备的构造,但尺寸明显偏小,简直是拒绝人类使用——高近三十厘米,宽近十五厘米。这道门,人类绝对无法走进。镶板上方,有一扇窥视窗。无多蜷身趴在地板上,抓住门把。门把似可左右旋转,但不管后拉还是前推,都无法动摇它。门把下方还有个连蚂蚁都难以进入的锁孔,看来这门有铁将军把守。锁芯是普通的柜式,这种类型的锁到处可见。



「你摸了门把?唉……算了,反正我们没有采取指纹的工具,而且老夫也摸过了。」



「鹫羽先生的尸体,就在这扇门后面?」



「没错。」



「怎么进去的?」



无多把脸凑到门边,从那小小的窥视窗口打量室内。将视线慢慢左移,便看见有人躺在地上,头顶朝着这边。靠门处倒着一张桌子,挡住了视线,无法看清室内的全部情况。倒地者就像躺着睡熟了一样。



「这房间还有别的入口吗?」



「只有这扇门。」



「那他是怎么进去的?有谁进去确认了他的尸体吗?这种情况下,死的是谁都不清楚。」



「不用进去也知道是谁,除了鹫羽君,其他人都活着。这种简单的减法,小学生都会做。」古加持道。



「大家都活着?」无多道,「有谁确认了我的生存情况吗?我刚才还在房间里,从观月先生那里听到这件事前,还没有跟谁碰过面,应该没有人知道我是否活着。也就是说,里面的那具尸体,一度可能是我。」



「她今早碰到堂户了吧?」古加持指着入濑,「堂户小姐看到入濑小姐从你房里出来。她说入濑小姐没有慌张之态,这就是说,你没出状况。如果你的房间是空的,她当然会有不安的神情。」



「原来如此,的确说得通。」无多颔首,「容我再次确认一下,除了鹫羽先生,其他人都活着?」



「嗯。」



无多站起身来,开始调查门周围的墙壁。



「这扇小门,是《爱丽丝漫游仙境记》中的?好像是模仿『爱丽丝』掉到兔子洞后发现的那道门。」



「对,『爱丽丝』在洞底发现了一扇小门,她看到门内有漂亮的花坛和喷泉。但是,要通过这扇小门,就必须『将身体像望远镜一样缩小』。这望远镜该是那种套筒状、能伸缩自如的类型吧?可以说这道门是『爱丽丝』开始冒险的第一步。若要援引她的故事来称呼的话,这扇门就是『爱丽丝·门』吧?如何?无多君,有发现没?」



「室内开灯了吗?」



「没有。」



「这么说,房间里似乎有窗户——和没有窗户的走廊相比,房间里更亮堂些。或许,他是从窗户进房间的吧?」



「这就是从理论得出的结论了。无论如何,从这么小的门是进不去的,肯定有别的出口。那好,老夫带你去另一个出口吧。」



窗端离开「爱丽丝·门」,打开隔壁一扇大小都很普通的门。刚进房间,便有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甚至能见到空中曼舞着的细微尘埃。门附近摆放着一个不锈钢架子,旁边放着一张避难梯以及一个铺着一张金属板的大箱子。此外尚有不知装有何物的纸箱或木箱,用绳子扎成一捆的碗碟……看来,这房间是用来放杂物的储藏室,所以其内部装饰跟「爱丽丝·镜城」奢华富丽的风格相去甚远。房间的最里面有落地窗,窗后就是阳台。



「看不到海景的阳台,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你觉得呢?」



窗端抓着窗户的把手,将之旋转了九十度。窗户并未上锁,故得以顺利推开。



「我对阳台没兴趣。」无多淡淡答道,「反正,海就是一片蔚蓝。」



「年轻人可不该用『反正』这类字眼呀!唉,不说了,注意脚下,阳台上有积雪,你看看有没有十厘米厚?顶上的屋檐就一点点,连风雪都阻挡不了。但落地窗的窗台比地面高出一截,就算打开,窗门亦不会碰到积雪。换句话说,窗门的开闭不会给积雪留下痕迹,这一点还是别忘了比较好。」



外面夹杂着雪花的狂风怒号。阳台那白色栏杆的远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针叶林。因昏沉天色和大风雪的缘故,林木间隐伏着浓厚的暗。虽然从二楼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但正如窗端所言,树木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海。



阳台的积雪上,留着横七竖八的脚印。看来有几个人曾反复走过这里。储藏室的房间和「爱丽丝·门」的房间共用一个阳台。



「这些脚印是我们留下的。我们来之前,阳台上没有任何脚印。」



「但是,要进到『爱丽丝·门』里,只能通过阳台开窗进去吧?」



「没错,普通人是无法缩小身体,穿过『爱丽丝·门』的。恐怕只有像『一寸法师』那种小个子的人,才能不经窗户直接从门进去吧?」



「快进去吧!好冷,外面。」背后的山根催促着无多他们,「隔壁的房间有尸体,入濑小姐不怕?」



入濑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无多对入濑说道,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我是说,你愿意等的话,就在外面等,这不是命令你。如果碰到了紧急情况,就把那边的盘子砸了,弄出些大声响。」



入濑颦眉。



「当然由我来赔。」



入濑似乎放弃了争辩,点了点头。



一行人顶着利刃般的寒风,靠近隔壁窗户。窗户很大,成年人只需稍稍弓背便能通过。窗户的开合方法及门锁等都和隔壁储藏室的落地窗相同,唯一的区别是:外侧的窗框中间有个锁孔。



「这窗户可以从外面上锁?」



「对。」古加持道,「既然没人能从『爱丽丝·门』进去,那就只能从外面锁上这道窗户了。倘若窗户从里面锁上的话,里面的人就出不来了嘛。此事不便至极,却跟这怪异的城堡挺衬。大概只是要模仿《爱丽丝漫游仙境记》才造出这种奇怪的房间吧?」



「发现尸体时,这窗户是上了锁的!瞧,锁孔旁有破裂的痕迹吧,这是咱们要进去时,把窗玻璃打碎后开锁造成的。」



「上了锁?」



「嗯。」



窗端肃然点了点头,打开窗户和山根一同进到房内。古加持跟着进去。无多温柔地紧拥了一下站在阳台入口处、满脸担忧的入濑,继而来到房内。



这扇窗户正好对着「爱丽丝·门」。门旁边倒着木质的圆形小桌,桌子有四条笔直的桌腿,其中两条正紧紧挨着地面。室内完全没有装饰,都是些煞风景的白色壁纸。房间很窄,天花板很矮,跟「爱丽丝·门」的大小相得益彰,予人以一种狭窄憋屈之感。从窗户进去之后,左手边摆着一个窄高的长方体衣橱,木质的橱门大开着,内中空无一物——这种房间里,衣橱完全谈不上有何用处,大概就是装饰性的摆设吧。



「他」就倒在离窗户稍远处的房间中央,头顶对着门,下身略微右倾,上身则扭曲着仰躺。无多边走边打量着尸体周围,尽量避免沾到地板上的血。只听他鼻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双手一直插在西裤裤袋内。



尸体显然是被「处理」过了——深蓝色衬衫的纽扣未扣,自胸至腹的皮肤全部暴露,周围那一大摊黑糊糊的血仿佛刚从腹腔溢出,开膛破肚的那道伤口让人不忍目睹。血似乎依然汩汩流着。伤口就横在肚脐稍上,就算没有解剖学的知识,亦能清楚洞悉凶手的残暴!从伤口间窥视到的黑色内脏组织,如活物般让人毛骨悚然。



脸完全被熔化了。



整张脸都被火给烧掉了,或者是用化学药品熔化了,皮肉焦黑地耷拉着,鼻梁和脸颊处白骨突出。眼窝深陷,眼球消失;只有不知为何物的半液体状的东西,兀自积在那空洞的眼窝里面。头发卷曲着向两侧披散,恶臭扑鼻。从尸体的脸部,完全看不出鹫羽生前的模样。那微微张开的嘴巴,似正呻吟着临死前的痛苦。



尸体还有一处惹人注目的地方,是身下铺着的巨大镜子。那是一面长近一米五、宽近八十厘米的厚镜子,从何而来、如何搬运,完全是个谜团。将尸体放置镜上,血液和尸体宛若置身于镜中世界,乍一看去,尸体既像是要从镜中爬出,又像是要被拉进镜中的世界。



「你脑子里想的是,」古加持说道,「尸体下面的镜子,不会就是『爱丽丝·魔镜』吧?」



「没错。」



无多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然该问一下路迪,但估计没有答案。毕竟她曾公开说她不清楚『爱丽丝·魔镜』的详细情况,所以她未必会给我们一个答复。然而,若这真是『爱丽丝·魔镜』的话,该不会这样就结束了吧?」



「你的意思是?」



「这才第一个人。」



「纵然这的确是『爱丽丝·魔镜』,」窗端插话道,「但没准犯人不知道呢。」



「那样的话,犯人就太蠢了!把这等珍贵的『爱丽丝·魔镜』用来垫尸体。」



「尸体的脸被毁了,」无多远远望着尸体,「这是下手者故意弄的吧?」



「是啊,镜子旁边掉着个小瓶子,里面还留有一些液体,估计是硫酸。」



无多俯身调查着小瓶子。瓶口上缠绕着一圈细铁丝,铁丝上挂着个牌子,上面用黑体写着几个字母:



DRINKME



「喝下我?」无多站起身来,「简直跟《爱丽丝漫游仙境记》如出一辙!爱丽丝喝下瓶上写有『DRINKME』的液体,身体很快缩小,顺利通过了那扇小门。」



「看来,犯人对怪诞文学挺有见地?诸位,」窗端挺胸笑道,「在窄小的『爱丽丝·门』的房间内,用小瓶内的液体把尸体的整张脸都烧毁了。



「而且房间是个密室!那扇『爱丽丝·门』无法进出,门和窗户又都被锁上,这两处按说都该有钥匙的,但眼下尚不知其所。」



「鹫羽先生缩小,穿过门,喝下了小瓶内的液体……要装成和故事一样的话,顺序反了。」山根一脸倦意,靠着墙壁,「莫非,其实是犯人缩小了?」



「不管犯人有没有缩小,门被上锁这事实是无法动摇的。」



「但路迪小姐她们很快就会找到钥匙的吧?那样一来,就只剩阳台脚印的问题了,犯人到底是如何从窗户走进房间的呢?」



「且慢!」无多的眼光突然在尸体嘴上停住,「有人调查过尸体了?」



「当然调查了哎,虽说老夫不是职业法医,但往昔亦曾有名医之誉哦。」



「尸体的嘴巴呢?」



「嗯?」



「尸体的嘴里似乎有东西。」



「在哪里?」窗端从开襟毛衣的口袋中拿出薄薄的手套戴上,「手指没办法伸进去太深。毕竟都发生尸僵了,很难再让尸体张嘴。但里面确实有东西,眼下真需要一个镊子。不过,我想谁都没带那东西吧?」



「要不要用力撬开?」



「那怎么行,对尸体的不敬就是对神灵的亵渎。」



这时,一声闷响,尸体的下颚脱臼了。只见其喉咙深处,正有一样东西闪着微光。窗端伸手进去,用指尖钳了出来。



除了鹫羽,全员都在餐厅集合。无多与入濑选了角落里挨着的位置,白色的餐桌上随意扔着两把扭曲变形的钥匙,即便不愿看,也能进入视野当中。无多将眼光从钥匙上移开,窥视着在座各位侦探们的神色。只见那些人全都是坦然自若,用冷静的眼神盯着这两把钥匙。他们表现出的冷静,不啻是对犯人的最大蔑视。



堂户站在餐桌旁边,她不是侦探,但有些人觉得她的行径最可疑。此刻,她双手交叠身前,满脸惧色,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真让人觉得这不像是演技。



「我想,没错,的确是那扇门和窗的钥匙。嗯,就是你们所谓『爱丽丝·门』的那个房间的钥匙。」



路迪开口道。



「简直是天方夜谭!」前刑警海上脱口而出,「门和窗都锁了的吧?房间里唯一的人都死了,是谁、又如何从外面锁上门窗?要把门窗锁上,就需要两把钥匙,但两把钥匙都在房间里找到,而且还是从尸体嘴里找到的,对吧?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莫非你们是合伙糊弄本大爷呢?别开玩笑了!密室不可能存在!老爷子,你们别随便就说是密室,你们只是往密室这个词上扯!」



「你不愿相信的心情,老夫可以体谅。但钥匙是在尸体口中发现的,这是事实。而且,门和窗都上了锁,这同样确凿无疑。」



「那犯人到底从哪里来的,又从哪里走的?」



「我们的使命正是推测这件事吧?」



「扯上使命就太夸张了吧,」古加持苦笑道,「要想的事情多如牛毛,而我们眼前摆着的只是一个很孤立的谜团——密室。」



「诸位,听我说。」观月突然开口,就像会议主持人一样,打断了侦探们的窃窃私语,「现在,第一起凶杀案发生了。这种情况下出现了一具尸体,我想没有人会继续吵吵闹闹了吧。特定的舞台上,只发生特定的事。这种情况下,无论犯人抑或尸体,最终都只是命运使然,你们懂不懂?」



无人回复。唯有路迪两眼发光,兴趣颇深地听他讲话。



「算了。总之,观月想说的是:对过去发生的事,就像腐臭的侦探小说那样费尽心思破解诡计,这种无谓之举是否可以省掉?我们就当鹫羽没有遇害,一切正常地过完本周,如何?」



「你这浑蛋,说什么呢?」



海上倏然起身,义愤填膺的样子直如要踩桌猛扑观月。而观月呢,却只是神色自若地斜眼望着海上。



「譬如,要把他的死写进日记的话,如果是观月,只有两句就写完了——『鹫羽死了』和『密室』,仅此而已。一切解释都没用,要阐明事件的因果,徒然浪费墨水罢了。如果运用数字的话,那就更简单了-



1



「你们慌慌张张扔下早餐,特意去确认的尸体,说到底只是个琐碎的物体,是人体蛋白停止发挥正常机能的肉块。若你们固执地拘泥于这种琐碎,那你们堪称是地道的古典侦探。用观月的话来说,就是笨蛋,是无药可救的垃圾!」



「你的话越听越让人火大!」



「那好,今天就散了吧!怎样?」



「喂,别当本大爷不存在!」



「发生了杀人事件,就要抓捕犯人;出现了密室,就要解开。这就是咱们侦探的工作吧?」窗端似乎要说服观月,「至今为止,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今后也会这样继续下去。而你却要省略对咱们而言最重要的部分。」



「没错。」



「挺有趣的,」古加持说道,「或许反而能让凶手措手不及。要知道,他可是辛辛苦苦、特意做了个密室呢!」



「但我们不能无视鹫羽先生遇害的事实。」路迪皱着小脸,「招待他的人是我,这种沉重的责任感就压在我肩膀上了。而且他有家人,似乎还有恋人,却因为我招待他到城堡里……」



「说得好听,宣称镜子只给最后存活者的人,又是哪位啊?」



「哎呀,看来我该去学学怎样猫哭耗子,嘿嘿。」



「先不提那个,你让咱们散会,有何目的?」



「目的?」观月撩弄着挡在眼前的刘海儿,「没有目的,观月只是困了,想早点回房休息。」



「我倒是挺赞成观月君的观点,其他人有何想法?如果没意见的话,还是早点散会吧?」



「古加持君,别急!」窗端拦住了古加持的话头,「大家是不是忘了需要确认的事呢?」



「需要确认的事?」



「首先,昨晚有没有外人进出过这个城堡?」



「似乎没有那种迹象——暂且这样断言吧!」路迪开口,「发现鹫羽先生的尸体后,我担心是外来人员犯的案,所以在城堡内巡视了一圈,没发现有人入侵过的痕迹。门窗的关闭情况完美无缺,当然,前提是你们不介意我使用『完美』这个词。窗户及玄关外面都没有足迹,只不过,这般大的雪,痕迹有可能被风雪消除。」



「食物的情况有无变化?有没有在不知不觉中少掉的现象?」



「没有。」



「依我看,算了吧。第三者混进城里的可能性就排除掉吧?又没有漂流者从前几天就漂到岛上的可能。」



「简言之,杀害鹫羽君的犯人就在我们当中?」



「没错,老夫想确认的只有那一点。」



「早就清楚的事,却要用拐弯抹角的方法去理解,真是愚蠢至极!」观月了无生趣地说道,「我困得不行了,能走了吗?」



「OK,你尽量小心点吧!」



古加持轻轻挥手,向观月说了句再见。观月站起身,揉着眼睛走出餐厅。



「最先走出这间房,正是最聪明的选择。眼下,全员都在这里,就算在城堡里来回走动,也不会被犯人袭击。要知道,犯人可是在我们当中啊!哎,前提是他不是犯人。」



「喂,古加持先生。」山根从旁边的座位靠近古加持,「我想跟你借个东西,摄像机。」



「可以,但现在借给窗端先生了。」



「我有点事,要调查。」



「你可别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又把可能成为证据的带子给销毁掉呀。」



「呵呵呵。」山根笑靥如花。



「入,我们回去吧!」无多对入濑打了个招呼,「各位,我们先走了。」



无多拉起入濑,匆匆忙忙逃命似的朝房间走去,他觉得现在的「爱丽丝·镜城」没有一处安全之所,盼望着暂住的那房间会是最后圣域。无多一回到房间,先着手调查有没有致命机关。他仔仔细细检查了壁炉台、画的背面和电灯开关周围,却未发现有何异常。他扯下床单,一丝不苟地检查完相当厚实的弹簧床垫,又将床单铺回,让入濑坐上。入濑拿过了床头柜上的便签本。



·你在干吗



入濑一脸不安地写道。



「调查一下,因为不知道会被怎样杀掉!知道《迷宫馆的诱惑》和《X的悲剧》吗?[这两部小说中的死者均被毁容。]我可不想被那样干掉。」



鹫羽先生真的死了吗



「嗯,死了。但脸被毁容了,无法确定尸体是不是他。但是一个男的被杀了,其他人都活着,想必鹫羽先生的确是遇害了吧?但愿犯人知道那腐旧的替换诡计早就被时代抛弃了。」



·为何要破坏脸



「莫非是想模仿《爱丽丝漫游仙境记》?那个『喝了我』的小瓶子,的的确确是仿照『爱丽丝』故事里的物品。」



·有必要模仿吗



「谁知道呢,意义这种东西,永远都是具有排他性的。犯人若赋予其一个意义,我们就算想破脑袋都未必能理解。譬如德国纳粹的那个『卍』的意义,你肯定不清楚吧?这和那个的道理一样。」



·是吗



「嗯。顺便说说战争的事吧。不久前,就是『战争』跟『持久战』意义相同的时候,战争还是由减法来构成的。当那场战争改变了世界之时,《无人生还》诞生了,这也是完全用减法来构成的一部小说。」



·人类总会被杀戮吸引



「我知道,那对我们来说,正是威胁!」



堂户孤身在走廊中行走。她谨慎注意着走廊的每个阴暗角落,一想到那种地方没准有谁躲着,行走的速度就不觉放缓。当鼓起勇气快速拐过回廊时,她发出一声细微的悲鸣。



那里出现了一扇先前没有的门。



走廊呈T字型,门就出现在横向走廊与纵向走廊的交会处。之前,这里没有门,只有一个宽敞的拱门形状,但现在却装上了一道结实的木门。堂户用袖口包住手,小心握着门把,慢慢将之推开。门很宽,打开的时候,差点跟走廊凸出的墙壁相撞。正面的墙壁上也有一道门,因此,若两道门同时打开的话,百分之百会直接撞上。像这样两扇门相撞的情形,一般的建筑设计是不会出现的。堂户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关好门后,继续往前走。



回房间的途中,不知哪个房间传来了轻微的话音,吓得她当场僵立不动,继而屏住呼吸,轻轻往说话的方向走去。门开了一小道口子,灯光飘逸而出。她四下里确认了一番,便开始悄悄从门缝处窥探室内。



「游戏开始了?」海上坐在沙发上,「生命面临着死神的觊觎,为何内心却会如此热血沸腾?大爷我好生期待!找镜子之类的简直无足轻重。」



「该怎么说才好?」是窗端,「倘若杀害鹫羽君的犯人跟咱们一样,都是要搜寻镜子的话,那接近镜子其实就是接近犯人了。」



「杀人的动机是『爱丽丝·魔镜』吗?」



「除此还能有别的?没有谁此前认识鹫羽君,假设这里有对鹫羽君抱有私人怨恨的人,你觉得他会特意在这种孤岛上杀人吗?换了是老夫的话,肯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他杀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处理掉。」



「犯人是想把全体侦探都杀掉,再坐收镜子?」



「未必没有可能。」



「难说!」这次是山根,「如果目标真是镜子的话,只要趁没人时偷偷潜进城堡不就行了?这城堡平时空无一人,大可仔细彻查,何必要等我们都来了才动手呢?——据路迪小姐所说,这里平时似乎没人住吧?」



「有道理。」



「不,或许犯人没办法来到这座江利岛呢?手划的小船难以渡海,但若托人用船带出海,又难免留下疑点,用摩托艇同样容易出问题,所以才要混进咱们中潜到岛上吧。」



「在这种无处可逃的小岛上,要以多数人为对手并下杀手,从风险考虑,要是我的话,会选择一个人悄悄潜上岛。」



「嗯。」窗端边点头边瞄向堂户偷窥的那扇门,「怪不得这般冷,原来门没关好。」



「关上,我去。」



山根往门走去,堂户慌忙起身,背紧贴着门边的墙壁。或许因动作过快过大,头发猛地左右一甩,扣在鬓角的发夹直落而下,虽只发出轻微的一点动静,却偏偏传到了前来关门的山根耳内。



「哎呀!」山根打开门,双目圆睁,「堂户小姐,你好。」



「你……那个……你好!」



「怎么啦?在这里?发夹掉了?」



「是,那个……嗯。」



堂户匆忙捡起发夹,扣回到头发上。



「嗯?怎么回事?」



从里面传来窗端的声音。



「堂户小姐来了。」



「什么?偷听吗?真可疑!喂,快进来!」



「不了,我只是路过这里罢了。」



「没关系,你瞧,手都冷成这样,快点进来。」



堂户就仿佛是被山根熊抱着一样走进房间,听话地坐在沙发上。房间里有飞镖的靶子,还有台球桌等,靠里面点还有酒吧式的柜台以及高脚凳。堂户坐着的沙发面前摆着一张玻璃桌,上面放着一个棋盘。



「堂户小姐,你昨晚有打扫过这间房吗?」



窗端突然询问道。



「没有,那个……我第一次进入这房间。」



「不像真话。」海上话中带刺,「长着一张可爱的脸,却若无其事撒谎的女人,我在审讯室见得多了。对了,你和那些人的表情一样,别小瞧本大爷!」



「哪里的话,我没说谎。」



「别太紧张。」山根温柔地抚摸着堂户的背,说道,「你进房间时,左右顾盼的,似乎很紧张,心脏快跳到嗓子眼了吧?」



「你见过这棋盘吗?」



窗端继续问道。



「第一次见。」



盘面上放置着几枚棋子,但她不懂下棋的规则,所以连那些棋子有何意义都不清楚。



「喂,仔细看清楚了,不是你把棋盘摆回原样的吗?」海上怒吼道。



堂户瑟缩着,一声也不敢吭。



「别那么大声!」山根满脸不悦,「大多数的生物天生就害怕很大的声音。嗯,堂户小姐,不好意思,麻烦你把主教给我。」



「嗯,这个?」



「那个是士兵。」山根嘴角含笑,「瞧,各位,她连棋子都不认识。」



「别演戏了,是故意拿错的吧?」



「一旦起了疑心就没完了,」窗端叹息般道,「唉……不管是谁做的,棋子被摆回原位的事实不会改变。正确说来,不是摆回原位——黑色的王后移动了,而白色的主教被拿走了。白方还有一个主教,远远挪到了斜角的位置。」



正如窗端所说,黑色的王后移到了棋盘边上。



「所有方向不论格数都可以走吧?王后。主教的走法呢?」



「只能斜走,不管格数。类似将棋的走角。顺便再简单解释一下别的棋子吧。城堡可以直行至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任何一格;骑士可以朝八个方向走桂马的下法,但这盘上没有,就不提了。西洋棋中,王后比国王更强,因此又是女权主义和虚无主义者的好题材!兵只能往前走一步,但最初的第一步可以走两格。兵吃对方棋子时,只能吃斜前方的,而一旦杀至敌方底线,就能变成国王以外的任何棋子,一般都会变王后,倘若战略需要,亦会变作别的棋子。《爱丽丝镜中奇遇记》里面,『兵』爱丽丝的选择是变『王后』。」



「你脑子坏了吧,居然把本大爷当棋盘上的棋子来玩弄,可恶。」



「那个……怎么回事?我听得一头雾水。」



「昨天,老夫发觉棋盘上的棋子摆得很仔细,」窗端答道,「所以就故意将之打乱,确保那棋局不会偶然复原。但今天再看时,棋子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且双方的棋子每个都似乎被动过了。更有甚者,恰如我先前所想,白棋少了一个。」



「少了一个主教。就是老爷子昨天放进口袋的那个吧。」



「嗯,这样一来,就说明老夫的猜想基本正确。被黑方吃掉的那个主教,正是象征着鹫羽君。」



「每出现一个遇害者,就会少一个棋子?」



「大概是吧。从这盘面来推测,怎么看都是黑方先动。一般来说,是白方占先,现实里却是犯人先行动。虽可预测王后的后续走法,但是,被吃掉的棋子又没有标上姓名,所以不能推测出下一个遇害者是谁。」



「就是说,预测棋子的动向是没用的?」海上咂舌,「那么,对犯人来说,这盘棋也没有意义吧?」



「这只是犯人赖以寻开心的吧。又或者,是要给咱们带来一种恐惧心理,直到咱们放弃搜查『爱丽丝·魔镜』,举手称降。」



「他妈的!」



「老夫就是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才从盘面上拿走一个主教,但似乎没有阻碍游戏的进行。诸位,记住现在盘面上的棋子分布了吗?那好,老夫决定进行下一个作战计划。」



「嗯?你想干什么?」



窗端没有理会海上的问话,将棋盘连同棋子整个从桌上端起,走至最近的一扇窗前,打开窗户,将棋子一股脑倒了出去。棋子随飘雪翻飞,深深埋进了积雪当中。



「啊,居然擅自做这种事!」堂户惊慌失措,「路迪小姐会不高兴的!」



「只有犯人才会不高兴,没了棋子,想继续玩也玩不了了。如果要从雪里面捡起棋子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



「喂,老爷子,还挺行的呢。」



「或许还备有一套棋子,犯人。」



「有可能。」



「现在,就把所有人的行李检查一下如何?」海上两眼放光,大声说道,「别说棋子,可能连杀了鹫羽的凶器或血衣都能找出来!」



「这想法,不愧是刑警出身!无论如何,我们这些侦探,随身带着一两件不想公开的东西是很正常的。就算没带,若用保密义务当挡箭牌的话,你们也只能作罢。」



窗端把棋盘放回桌子,再次坐回原先的沙发上。



「不用狡辩,现在,开始检查行李。」



「没用。我想,不愿意被人看到的东西是不会放在身边的,如果我是犯人的话。」



「嗯,没错!比起那个,还是先解决『爱丽丝·门』那房间的密室比较重要。」



「不是说要把鹫羽的事件当做没发生吗?刚才不是在餐厅里商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