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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 2)




雄一郎将笔记本的荧幕转向怜花。



画面上是《三文钱歌剧》的简介,是一部由贝尔托布莱希特编剧,库特魏尔作曲的音乐剧。



故事的舞台是开膛手杰克猖獗做案的十九世纪末的伦敦。主角是司兰姆街的强盗头目麦基(Mackie Messer,英文为Mack the Knife)。



故事从麦基和伦敦丐帮头领皮征姆的女儿波丽坠入爱河一幕开始,是一部囊括了背叛,入狱,杀人等刺激人心的题材的娱乐作品。



“杀人小调”是《三文钱歌剧》中最有名的一曲,帕蒂佩奇、艾拉费兹洁拉等歌手所演唱的英文版“Mack the Knife”,则被改编成了爵士乐的风格。



怜花看起了歌词。



他是鲨 他有牙



他的牙 露在外



名为麦基 身怀匕首



但是无人见过这把匕首



看啊 鲨鱼红色的尾鳍



那是吃了人的血!



但麦基的手套上



却没有一丝痕迹。



泰晤士河边



躺着七零八落的尸体!



原因可不是黑死病或霍乱



在附近打转的是麦基。



周日的繁华街上



倒毙的尸体



消失在街角的



是大名鼎鼎的麦基。



富家子弟



连连消失



麦基挥霍着他们的财产



却没有任何证据。



一刀刺中心脏



妓女珍妮陶乐死亡



在码头游荡的麦基



一脸无辜



货运大亨古莱德



身在何方?



就算有人知晓



也必定不是“暗刀”麦基。



七小一老



葬身火海



暗刀麦基



作壁上观。



沉鱼落雁的



年轻寡妇



睡梦中遭到侵犯



麦基的项上人头,能值多少钱?



“这也太……”



怜花浑身僵直。



“曲调倒是很轻快,但如果他是一边想着歌词一边吹口哨的话,也太变态了。”



雄一郎低声说。



“但是,似乎并不只是这样。”



杀人、放火,简直就像是在预言目前的情况一样。



“你看这个。”



怜花指着第四段歌词。雄一郎探头看了看,一脸不明所以。



“这怎么了?”



“妓女珍妮陶乐那一段啦。”



雄一郎惊讶地张开嘴,怜花心里所想就像心灵感应一样传达到了雄一郎心里。



“田浦润子?只是个偶然吧?”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啦。那么久之前写的歌词,跟现在的事件根本不可能有关系,但是,也有种叫做‘有意义的巧合’吧。”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说下一个被杀的会是田浦老师?”



“不是……那个人跟莲实是一伙儿的。”



“怎么可能。”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



那两个人之间产生的奇妙气氛,原来是共犯之间的气氛啊。而且,如果把田浦润子看作莲实的情报提供者的话……怜花脑中展开了一幅可怖的画面。



如果圭介在保健室躲到晚上准备调查学校的话,莲实应该事先就会知情。



回到七国山的住处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到地平线下了。大门旁边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失物招领”。纸上印着桃子的照片,虽然对莲实总是凶神恶煞的吠叫,照片上的桃子却一脸温和。



莲实回到房间,先把明天补课要用的教材准备好。然后重新开始制作美弥的遗书。



修改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写出了令人满意的内容。



最终用的纸要先让美弥拿过,沾上她的指纹才行。所以今天晚上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如果是英语环境的话,伪造遗书就更简单了。大家都习惯用打字机,所以就算用打印版也没什么可疑的。



想起几年前经手的伪造的英文遗书。那确实是个杰作,只可惜,并非莲实的作品。



欧美企业的安全措施,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比日本要严密很多。在日本,大多数公司对于闯空门之类的外人都算是有所防范,但对于职员,还是相信人性本善,而在欧美企业,职员可是最先需要防范的对象。



因此,莲实要在深夜潜入公司,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不过就算是比日本的大银行赚钱更多的投行摩根士坦,在千方百计百折不挠的入侵者面前,似乎也是束手无策呢。



莲实用从同事那里顺来的ID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2点,当然,他可不是因为忘了东西才回来的。



莲实进入摩根士坦银行之后,被分派在位于纽约的北美地区总部。他发挥自己沉着冷静的个性预测利息及汇率的变化,并发挥动物本能的第六感,在美国债券及欧元债券的买卖交易中崭露头角。进银行第二年就已经拿到跟职业棒球选手一样的年薪,但莲实并没有因此而满足。



每一天只要打个电话就能进行以百万为最低单位的买卖交易,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对金钱的感觉也会发生变化。不管所得的薪酬有多高,跟自己给银行带来的利益相比,都觉得是微不足道的。虽说贪婪是优秀交易员的必要素质之一,但莲实的贪婪,就算在投资银行中也是无人能及的。



用窃听器盗取了几个月情报之后,莲实发现摩根士坦高层中的几个人,利用优先股进行内部交易从而获得巨大利益。如果这件事被捅出去的话,就不只是一间公司的问题,而会发展成动摇整个国际金融界的丑闻吧。



莲实当然没有告发丑闻的想法,也没有敲诈的意思。他的目的是把内部交易获得的利益整个转到自己的账户里去。本来这笔钱就是犯罪得来的,基本不用考虑会被刑事诉讼的可能性。只要用事先准备好的转账指示,将这笔钱在开曼群岛或者安的列斯群岛之类的避税天堂的户口之间不停转换以争取时间,然后再从香港的银行取出现金就行了。



交易房所在的楼层,现在是一片黑暗。如果是平时的话,现在这个时间也是熙熙攘攘,不过明天是星期天,所有国家的市场都休息,当然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加班。



不能开灯,就算是用手电筒,都有可能被窗外的人看见。莲实带上夜视镜,从支援交易员的总务部门的桌子中间穿过。



挑选资本市场沉睡的这个时间入侵,当然不是为了交易,而是为了把罪名推给同事。



替罪羊人选是名叫张文森的华侨。跟自己同样是亚洲人,身高背影也很相像,就算进出办公室的时候被保安看到,也可以搪塞过去。平时经常跟他聊天,使得他对自己深信不疑,今天潜入这里所用的ID卡也是威廉的东西。



走进他的桌子时吓了一跳,桌前有个人影。



人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还以为是谁喝醉了,但立刻明白并不是这样。莲实闻到了两种刺激人心的味道。一种是血,另外一种是硝烟味。



这个男人死了,他是张文森吗,还是……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预兆,房间的灯亮了。



被增幅好几倍的强光让人头晕目眩,莲实一把拉下夜视镜。



回头一看,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的男人。四十五岁左右,在白人里算是个子矮的。宽额头配上平凡的五官,让人印象深刻的只有淡灰色的眼睛,几乎完全没有眨过眼。



“哟,圣司。”



摩根士坦的CEO吉米摩根士坦用悲伤的口气说。



“威廉真是可惜了。”



莲实看了看趴在桌上的男人。果然是张。似乎是把枪口含在嘴里扣下的扳机。小口径手枪,虽然没有把后脑打飞的气势,但子弹确确实实射穿了他的头,已经彻底没气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实在一瞬间已经恢复了冷静。



“正如你所见,他自杀了。他利用了自己是交易员的立场进行内部交易。这件事被人发现,他就自杀了。那里还有他的遗书。”



威廉桌上的压纸石下面有一张血沫飞溅的纸。莲实把“遗书”拿起来,看了一遍。这确实十分完美,谴词用句都符合文森的文风,结尾还附上了以假乱真的汉字签名。



但是,莲实一眼就看出这是伪造的。文森完全没有参与内部交易,莲实这才准备要让他当替罪羊的。



“这封遗书是伪造的。”



莲实冷静地说。吉米摩根士坦却完全不吃这一套。



“不对,是真的哦。因为做证的就是你。文森对自己的犯罪行为感到十分愧疚,曾找你商量。你在电话里听出文森的状态不太对劲,才会赶来公司看看情况。也就是说,第一个发现尸体并报警的也是你。”



“要是我拒绝的话呢?”



莲实一边说,一边估算着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距离。虽然空手也能杀了他,但旁边的桌上就有珍珠做的裁纸刀,用它刺杀的话,有5秒钟就足够了吧。再在裁纸刀的刀柄上沾上文森的指纹……



“你不能拒绝哦。”



吉米摩根士坦摇了摇头。



“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能活命。太多幸运的偶然了。这次的交易,因为被证监会察觉到了,所以只能终止,不过要让事情彻底落幕还需要一个替罪羊。一方面,你为了让文森背黑锅,做了很多细心周到的准备,比如巧妙地留下了篡改后的交易记录之类。我们觉得与其把你除掉,倒不如利用你所做的圈套。”



这个男人单枪匹马地跟自己对峙,为何还能如此冷静呢。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身上藏了武器,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门外有人拿着枪支援他。



“当然了,我们也考虑让你做为文森的共犯自杀身亡的剧情。但是连续两个人自杀的话,还是有点不太自然——我听说在日本有殉情这个传统——考虑到媒体的关注程度,可不算是个上策。”



对方似乎看出莲实没有告发杀人事件的意思。就算要告发摩根士坦银行的犯罪,莲实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一个不小心,可能连张文森的谋杀也会被算在他头上。



“原来如此,那我如果找你所说做证的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重金酬谢并让你加入我们……虽然很想这样提议,不过还是不行。你呢,就此退出资本市场以及国际金融界。这是我们放过你的条件。”



“这可不算什么好条件。”



“说实话,我觉得日本人就像绵羊一样。但是,你却是只不分青红皂白,连同类都下手的食肉羊。在狼看来,像你这样的怪物,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话可真不好听。我只是想要趁你们的违法行为顺手牵个羊而已。”



“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吗?你到这里之后已经杀了一个人,而且还是我们公司的雇员,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真是吓了一跳呢。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呢?然后我调查了你的经历,在日本的时候虽然不了解详情,但你身边还真是经常有人倒霉啊?明显是相当异常的现象。然后在哈佛大学,你又偶然碰到了那个凄惨的事件吧。你的同学格雷钱巴斯谋杀四个学生的事件。当然,和你有关的证据是一丁点也没有留下来。”



吉米摩根士坦的眼睛,照样一眨不眨。



“怎么了?想要杀了我吗?从刚才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太正常呢。”



莲实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切实地对于杀戮的欲望。要是能用那把裁纸刀割开吉米摩根士坦的喉咙,看着他的鲜血喷涌而出,应该是十分爽快的吧。但是……



“看起来,要放你一条生路,还得再加上一个条件。我还不想在退休之后,还被人追杀呢。”



被那双浅色的眼睛凝视着,莲实一动也动不了。



“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踏上美国领土。911之后,美国的入境手续也更加严格,你的名字和指纹会登陆在美国入境程序的黑名单内,从而禁止你入境美国。我想你应该明白,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莲实很清楚这并不是虚张声势。美国这个国家,是由一小撮特权组织的成员所运作,他们的愿望原则上来说可以超越法律法规得以实现。黑名单是非公开,只要有些许理由被怀疑和恐怖组织有关,就会被列进去,大概现在已经扩展到70万人,其中有不少都是被冤枉或同姓同名的倒霉鬼。



“很抱歉,今后也请你不要考虑去夏威夷度假了。你当然可以说明自己不是恐怖分子并申请从黑名单中除名。但是你尝试入境美国的话,就会被当作要对我不利,我将立刻展开预防攻击。你碰不了我一根汗毛,我的势力却很大。就算我在美国,也能轻易把你扼杀。”



吉米摩根士坦叹了一口气。



“再也不要回来了。这里虽然吸引了全世界追求金钱的野心家和罪犯,却不欢迎疯狂杀手。”



下一次再贴近那双眼睛的时候,浅灰色的瞳孔里应该已经失去虹彩的光芒了吧。



吉米摩根士坦身边总是跟着保镖,出门也都由防弹车接送。不过,要是有人真的下定决心要下手的话,就算是总统也难逃一死,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对于抹黑自己的简历,并把自己流放的男人,莲实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跟自己一样都杀过人,却以为自己有多高尚,真让人看不顺眼。



他在看穿自己真面目之后,不应该只是采取流放自己这么温和的做法,而是应该立刻把自己除掉。总有一天会让他后悔当时没有这么做。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谨慎地筹谋策划。就算是用别人的护照入境美国,问题是指纹检查要如果蒙混过关。



不过,这些还是以后的问题。现在有更加紧急的问题需要解决。



莲实重新读了几遍美弥的遗书稿,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然后他把草稿整理好,走到院子里,把草稿放进当作焚化炉使用的汽油桶里。



周围已经是黑暗一片,听到乌鸦的叫声抬起头,看到房顶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自从把思考处死之后,就没有一只乌鸦敢接近他,不过最近又开始出现了。虽然看不清脸,不过那大概是记忆吧。她肯定到现在都在记恨着自己杀了她的同胞。



用一元打火机打着了火。



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逼退了四围的黑暗。



火焰中模模糊糊浮现出格雷钱巴斯的脸。明明就已经好多年都没有想起过他了。



背上杀害四个人的黑锅,最后还被烧死的傻子,莲实倒是一点也不同情他。他是个跳级进入哈佛大学的高才生,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连续杀人犯。他死了之后,又有三起杀人事件断定和他相关,但还有至少十起事件并没有被人察觉。



钱巴斯身高190公分,却因为对食物没什么兴趣,整个人精瘦无比,体重只有60公斤左右。他戴着眼镜,是个电脑宅男,头发蓬松,笑容僵硬,一看就知道不是桃花旺盛的类型。而且他只有在杀害生物的时候才会感到快感,小时候还可以靠杀害附近的小猫小狗来控制自己,进入大学没了束缚,就像散发着腐臭的大王花开花一样,开始了杀人的旅程。受害者不分男女,说明他可能是个双性恋。



莲实从初见不久就看穿了钱巴斯的本性,却跟他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因为觉得这是个做有趣实验的机会。



另一方面,钱巴斯对于这个亚洲学生也很有兴趣。大概是被他的聪明伶俐和发自内心的冷酷所吸引了吧。莲实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自己也有同样的兴趣,他就立刻咬住了鱼饵。肯定以为莲实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拥有同样灵魂的朋友了吧。



在连续杀人犯的名产地美国,两个疯狂杀手相遇并相知之后,一般来说会一起犯罪来加深友情。



莲实原本打算自己躲在幕后,操纵钱巴斯实施犯罪。



但实施的时候,出现了各种问题。最大的难关是莲实想要杀的人,和钱巴斯想杀的人并不一致。莲实想杀的都是比自己成绩好的学生啦,给自己评价较低的教授等,但钱巴斯基本上是属于愉快型杀人犯,只有让他觉得有性趣的人他才会想要动手。



这样一来,就只有改变初衷,让钱巴斯自己选择杀害的对象。而对于莲实想要杀的人,就自己下手。动手的时候肯定会选择钱巴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犯罪现场也会留下最终会指向钱巴斯的线索。



本以为警方会立刻怀疑上他,结果却平安无事。钱巴斯作为名牌大学哈佛的学生,过去也没有任何案底,完全没有在司法机关的雷达上留下痕迹。而且,他在杀人的时候似乎也兼具艺术性及慎重性。



渐渐地,钱巴斯开始缠着莲实,想让他也加入自己的愉快杀人计划。这样才算是友情的证明吧。



莲实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并提案由他把猎物带来,再一起活烤了他,这让钱巴斯惊喜不已。莲实让他准备好汽油桶和汽油之后,从他身后用流星锤打中他的后脑,把他扔进汽油桶,倒上汽油并点上了火。



莲实想起了以前为了学习英语所读的一本叫做《华氏451度》的小说。开篇第一句“It was a pleasure to burn.”,之后读的译本把它翻译为“焚烧是一种快感”(于而彦译),立刻觉得感同身受。



想要爆炸一样高耸入云的火柱亮得发白。钱巴斯因为灼热而回过神,挥舞着双手乱蹦乱跳,却没法从汽油桶里爬出来,最后终于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儿火势才沉寂下来,颜色也变成了橙黄色。莲实离开的时候,钱巴特的遗体还在继续燃烧着。



等草稿化成灰之后,光芒消逝的空间里,黑暗再度降临。



现在回想起来,在美国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莲实叹了口气。



虽然最后被烧死了,格雷钱巴斯仍可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两个人一起去射击场练习使用来福枪和手枪的回忆,现在想起来也让人留恋不已。那个时候他所得出的结论是,钝器是个彻头彻尾对袭击者有利的武器,美国人却用它来自卫,真是贻笑大方。真正需要用它自卫的话,大概只有防范从外星球的入侵者的时候了吧。



蚊子出现了,莲实回到了家里。



感觉肚子饿了。煮好意大利面,打开一罐肉酱,这就是晚饭了。今天干了许多活儿,喝瓶红酒也可以吧。



……回想当初,被禁止入境美国这件事,真是令人极其懊悔。



一边品尝着软硬适度的意大利面,莲实一边想。



并不是因为不能去道别旅行了。就算不是国际金融界,在寻找既需要MBA的资格又对英文能力有要求的工作的时候,不能入境美国成了一个最致命的缺点。而且,自己被列入恐怖分子名单的理由,也没法跟任何人解释清楚。



今年的修学旅行也是。听高冢老师说去年本来是决定去洛杉矶的,那时候还真是要感谢上苍。钓井老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硬是改成了去京都。要是真的去洛杉矶的话,大概自己的立场就会变得很窘迫了。正在这种需要发挥自己的英文能力的时候,却必须要缺席不可。



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挺伤脑筋的。



离开摩根士坦回到日本的时候,莲实第一次因为人生挫折而情绪消沉了。



仅仅是不能入境美国,却意外地把人生大半的选项都消除了。国内的主要银行、证券公司、进出口公司等等都无法考虑。当然也有100%面向国内市场的公司,但他也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于那么平凡的地方。有段时间他也考虑过加入黑社会,不过大概就算是那种地方,也开始需要国际化人才了吧。而且想到自己的履历书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十分完美,更觉得去那种地方真是屈才。



无所事事了一年之后,莲实接到了比他小一岁的表妹松崎美野里的消息。



莲实在中学二年级被松崎家收养之后,跟美野里亲密得像真正的兄妹一样,她在师范大学毕业之后,去东京当了英语老师。去哈佛留学并取得MBA学历的莲实对于美野里来说,是个值得骄傲的哥哥。得知莲实因为无法适应毫无人性的商业社会而回国(拿来蒙骗她的故事)的时候,她十分痛心。



正在这个时候,美野里的学校要请一个临时的英语老师,所以她就拜托莲实就当是打临时工来当一会儿老师。就算没有师范文凭,只要作为特别临时教师得到教育委员会的许可,也可以在学校教书。她希望他能将自己在现实社会中使用的英文教给学生,给他们带来新鲜的刺激。



莲实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还是接受了。然后在第一堂课上,就发觉这正是自己的天职。



发挥自己的演说才能,随心随意操控学生对于洗脑专业户莲实来说不仅易如反掌,而且快感十足。要让学生心服口服只需要做到两点,一是有趣,二是帅气。而这两点,正好是莲实最擅长的。



莲实立刻成了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老师。把学生吸引住从而短时间内提高教学成果的授课方式,也在教育委员会中广受好评。当时正在烦恼如何提高学生成绩的教育委员长,还特意跟莲实见面,请教其中的奥妙,然后就被莲实的伶牙俐齿和人品性格迷住了。



这个时候,莲实也下定决心献身教育事业。



这里没有对手。这是观察了身边的老师职员之后他所得出的结论。



他们没有一个人见过真正的竞争,也没面对过真正可怖的对手。学校这个地方,就是个浑浊的池塘。遍地都是虚张声势的淡水龙虾啦花鲶之流,再不然就是偶尔出现的大鳄龟或黑鲈鱼之类。对在跟巨齿鲨的对抗中败下阵来,暂时退出海域休养身心的公牛鲨来说,是个遍地都是食物的世外桃源。



当然,他没有准备一辈子靠老师的微薄薪水过活。只要缔造出自己的王国,到时想要多少钱都能捞到。而且,如果在每年都有适龄女生入学的高中当老师的话,性欲望也能尽情得到满足吧。



就这样,莲实取得了特别教师证,并在被三催四请之后,才受雇于都立**高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喝完了一瓶红酒。今天似乎特别伤感。好久没有想这样回忆过往了。



因为还没有喝过,就用威士忌兑了水,也没有下酒菜继续小酌。自己虽然喜欢喝酒,可能是因为体质的问题,从来没有喝到酩酊大醉。



莲实开始仔细品味“一期一会”这个词,真不像他的风格。跟别人相遇,分享共有的时间和经验,最后由自己来熄灭对方的生命之火。这才是在有限的生命中,人跟人之间,最亲密的联系方法不是吗?



“水落老师。”



在走廊上看到她的背影,莲实出声叫住了她。今天是暑假中的回校日,已经过了学生回家的时间,实在没想到能够见到她。



“下午好。”



穿着白大褂的水落聪子回过头露出笑脸,但气氛有些凝重。



“今天怎么会来学校呢?”



“是心理咨询啦。不是决定在新学期开始之前,分几个回校日做的嘛。”



“啊,对哦。”



莲实点了点头。为了安慰因为钓井老师上吊自杀的事件,而对恶作剧一事产生心理负担的学生们,要先跟他们所有人谈一谈,对有必要的学生进行持续的心理咨询。



“那有需要留心的学生吗?”



“……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大家都似乎没有那么在意,虽然我觉得罪恶感太少也不太好。”



聪子的表情变得复杂。



“嗯,很难想象那个钓井老师会因为学生的一点恶作剧就选择自杀呢。”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学生们对于死了一个人,应该抱着更加严肃的态度才对……虽然这次的心理咨询是为了不让他们对事件产生心理阴影,可能跟初衷有些矛盾。”



“不,我也是这么觉得。”



莲实自然地走进聪子一步。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的聪子的脸上,少许有些恐惧的表情闪过,是看错了吗?



“现在的小孩,对事物的感情都很淡漠呢。而且该说他们是太现实还是太离世,就算身边发生了悲剧,也不会联系自身去考虑。跟以前相比,很明显情感代入能力降低了呢。”



聪子点了点头。虽然自己是心理学的专家,但碰到莲实总是会下意识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变成听他说教的情势。



“话说回来,清田梨奈的事,真是多谢你了。她似乎已经完全振作起来了呢。”



聪子一听,又皱起了眉头。



“我可没有做什么。她自己已经放下了她父亲去世这件事呢。”



“本来他们俩之间的亲情就不怎么深厚呢。”



“嗯。我本来是希望她能借着悼念她父亲来度过这段艰辛的时刻,但梨奈似乎是觉得终于解放了。”



一脸认真的聪子让人觉得既钦佩又怜爱。要是现在就能把她带到保健室为所欲为的话,肯定很愉快吧。



“呃……莲实老师?”



聪子犹犹豫豫地开口。似乎对这她的脸凝视得太久了。



“啊,对不起。”



莲实深深叹了口气。



“最近感觉总是提不起劲啊。”



“是吗……太过努力也不好哦。”



聪子露出担心的表情。



“我也没怎么努力啦。最近接二连三地出问题,而我能做的事却太少了。”



“别这么说。我觉得多亏了莲实老师,这个学校才能坚持下来,虽然不能在别的老师面前这么说就是了。”



莲实从无数的表情仓库中,选用了“寂寞的表情”给她看。



“没有啦。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我觉得莲实老师就是责任感太强了。偶尔跟别人抱怨一下,发泄发泄也是必要的哦。”



“是啊。但是没什么人能听我抱怨呢。我还没结婚,又没有女朋友。”



这样说可能有些唐突,不过总之先强调一下自己还是单身。



“……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说哦。”



聪子自然而然地说。似乎并未察觉到这是被莲实诱导出来的。



“真的吗?”



为了不让她有机会反悔,莲实表现地欣喜若狂。



“光是有你这句话,我就感觉心情好多了。”



说着又向聪子走近了一步。聪子脸上又一次流露出害怕的表情。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对女人来说,喜欢和恐惧就像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就像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一样,大多数情况下更是相辅相成的。



“怎么了吗?”



露出天真的表情继续逼问聪子。



“啊……没有……”



聪子自然地摆出防御的姿势,像是抱紧自己的身体一样抱起手臂。



“能听到水落老师这么说,我真的是很高兴。可能是太久没有听到温柔的话语了吧,最近不是被批评就是被拒绝,真的太累了。”



抢先堵住她的拒绝,莲实又靠近了一点。异性同事之间的距离,通常在1.2米以上,但莲实毫不犹豫地跨越了这个界限。两人之间已经只剩45厘米了。这是只有亲人和恋人才能进入的距离。就算聪子想要后退,后面也已经是墙壁了。



“那个……”



到这里聪子终于也出声抗议,但并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什么时候方便呢?”



“啊?”



“我想抱怨抱怨,俗话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已经到了极限了。”



聪子像要推开莲实一样伸出手。



现在是机会。就这样一鼓作气吻下去,她应该会生气,不过之后再拼命道歉就行了。



莲实正要付诸行动,却听到啪嗒一声。



莲实不经意地退后一步,望了过去。保健室的门开着,田浦润子正看着这边。有些恼怒为什么润子也会在学校,不过仔细想想,既然有学生返校,期间也可能会受伤或生病。保健老师也不能一直休假。



“那么,心理咨询的日程,稍后再联络您。”



莲实笑着说。聪子回了一句“知道了”,就像逃命似地从莲实身边逃开了。



“莲实老师,就算还在放暑假,也不能在走廊上跟女人打情骂俏吧?”



聪子的身影消失后,田浦老师讽刺地说。



“不是这样啦。”



莲实害羞地笑了笑。不管是多么擅长说谎的人,要在这种情况下瞒过女人的眼睛,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之前也警告过你吧,要是你敢欺负那个纯真的孩子,我可不会放过你。”



“好过分啊,到底是谁被欺负啊。”



我可是要教导她作为女人的欢愉呢,应该说是善意的义工吧。



“倒是田浦老师,是不是太疼爱某个特定的男同学啊?”



莲实大步走近,把田浦老师推回保健室,关上了门。



“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你最近都不怎么理我。”



田浦老师用甜腻的声音说着,自己贴上了他的唇。这下子不做到最后是收不了手了吧,已经连性冲动都无意掩饰了。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莲实锁上门,抱起田浦老师来到床边。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田浦老师娇艳地软倒在床上,一边说。



“嗯,什么事?”



“你对圭介做了什么?”



莲实的动作有一瞬的静止,接着就一边说“什么都没做”,一边扑倒在她身上。



“真的吗?从那天之后就完全联络不上他呢。”



莲实没了气势,坐到床边挠了挠头。



“那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啦。早水似乎在调查什么事情,我嫌麻烦就没有出声……对了,那天还有别人在学校里乱转呢。”



“哎?是谁?”



“一个是柴原,另一个好像是个女学生。”



“你怎么不出手帮忙啊。”



田浦老师有些生气。



“就算是老师和学生,我的宗旨可是恋爱自由呢。”



“那怎么可能?肯定是被那家伙强迫……”



莲实吻上田浦老师的唇,把她的下半截话堵在了嘴里。之后这个淫靡的深吻还持续了一段时间。这个味道真是令人难以割舍。聪子还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美弥也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她本身有这个素质,只是相对而言经验不足。



然后他就想起,非常可惜的是,美弥已经没有继续积累经验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