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神秘又美妙的音乐之日(2 / 2)
大概今后也是。
我关上笔记本电脑,再次打开课本拿起铅笔,但完全看不进任何说明文字、算式和图表。叮叮镲在耳中刻下节拍,清音吉他声急速变换方位,在黑暗中烙下轨迹。
真是讽刺。不久之前,我还完全无法集中在音乐上,为此挣扎,然而如今不得不面临期末考试这一现实,脑子里却又只装得下在体育馆的演出。
不行了,休息一下吧。
合上课本放到一边,打开电脑,接通电钢琴的电源,拿起Washburn调音。仅仅如此便感到呼吸变得顺畅,我真的是无可救药。
距离六月二十四日,还有一周。
看了看日程表,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日期中不可思议的巧合。如今的我正要被抛向永远的黑夜,因此这日期也带上了特别的意义。
我启动iTunes,一点点滚动音乐库收藏。
这是我一个人的舞台,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演自己喜欢的曲子,甚至可以翻唱任何观众都不知道的歌。接下来我将划桨前往的,是除自由外不存在任何东西的真空大海。
按首字母排序的艺人名单停在C处。
卡朋特乐队(Carpenters)。
我双击曲名,闭眼靠在椅子上。
桌面音箱中流淌出无线广播DJ那神经质的喋喋不休,以及混杂在电话中结晶化金属般的异质声音。
距离六月二十四日,还有一周。
出航的日子令我急不可耐,又感到恐惧。
*
独自待在休息室,我只感到空旷又冷清。
天花板角落的监视/器屏幕上,映出场地的模样。
设在竞技场中央的舞台上,四名男性组成的歌唱组合向四面八方挥洒歌声与笑容,迎接数千名观众热情的视线与呼声。虽然影像没有声音,但振动从水泥天花板经过墙壁传到地面,便能体会体育馆里白热化的气氛。
由于静不下心,我绕着长桌一圈圈打转。
摆在墙边的化妆镜上接连出现自己的模样,就更让人静不下心来。哥特式的服装和之前拍照时穿的王子系穿扮属于同一类,以黑色、红色和银色为基调。我为什么会穿上这种东西啊……好害怕衣袖或者边角挂到吉他。虽然很想全都脱了扔到一边换上T恤,但已经晚了。
已经没法回头。
房门被人敲响。
一名年轻的男性员工探出头来,头上的棒球帽檐朝上翘着。
“现在是最后一首安可曲,还有十五分钟,麻烦您准备出场。”
他说完缩回脸消失,紧接着又有个穿西装衣裤的年轻女性说了声“啊,打扰了”走进屋子。她脖子上挂着内部人员用的ID卡和老大一台数码相机。是Naked Egg公司的员工,从白天彩排开始一直跟着我协助各种事情,名叫高冢。
“终于快到了呀。抱歉,连我都开始紧张了。”
她说着笑了。
“我还没负责过在这么大场地办的活动,今天的经验非常宝贵。门票也全都卖光了,真的非常感谢,都是多亏了村濑先生您。”
“不,我才要道谢,不讲道理地提了那么多要求麻烦您们。”
决定出演的过程很复杂,被人当面感谢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高冢小姐没在意我心里纠结的想法,继续说:
“真的好厉害啊。听说PNO不来的时候,取消订票的人果然很多,但村濑先生决定单独出演之后取消的那部分又立刻卖出去了。经理也非常感激。其实他今天本来想当面和您——”
“没事的,这个真不用,真的。”
我慌忙说道。这辈子都不想见到那个人了。
我们已经通过黑川小姐向玉村经理转达“这次演出之后和Naked Egg断绝一切联系”。那人今天没来现场,估计就算是他也总该识趣了吧。太好了。本来就紧张得要命,我可不想因为无聊至极的事情消耗精力。
票卖光了。全场满员。
安心与不安的心情刚好各占一半。
体育馆那边我单独出演——尽管凭一时的气势说出那种话,但如果失望的观众们纷纷退票,我就只能孤单地面对空荡荡的观众席演奏,到今天之前,我因为担心这个一直感到胸口阵阵钝痛。
所以听说五千个席位全都坐满时,我先是松了口气。
不过,这可是五千人啊?台上只有我一个人啊?没有朱音天真烂漫的话语轻松炒热气氛,没有伽耶用她天生的气场掌控全场,没有凛子仅靠冷淡一瞥便引来观众席热烈的呼喊,也没有诗月用充满律动的节拍将场内的热情带到顶点。
我不得不独自战斗。
“那,差不多该走了吧。”
高冢小姐上前拉开准备室的房门,催我前往走廊。
从地下通道走向舞台的路上,沙,沙的声音始终笼罩在周围,毫不留情地摇晃。那恐怕是观众们伴随节奏拍手跺脚的声音。
那阵脉动对开战迫不及待,令人心绪激动。
走上楼梯,和好几个戴对讲耳机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每个人都用期待和羡慕的眼神看着我微微低头。感觉耳朵深处疼了起来。
我独自一人。
张开大口的门出现在前方。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身旁的高冢小姐:
“之前麻烦您们给舞台通上Wi-Fi,现在能用吗?”
“咦?啊,对的!听说没问题!”高冢小姐大声回答,免得被跺脚声盖过。
“我不熟悉电脑音乐,原来还需要网络呀。”
并不是。我联网不是为了演奏。由于不好解释又觉得丢人,于是含糊其辞。
我来到了门前。
数千人的跺脚声直接传到身上。视野开阔后,刺眼的灯光从头顶的天花板上倾注而下,打在正方形舞台上。音箱由高高的铁架支撑,对准周围的各个方向。
被四个身穿纯蓝色制服的保镖围在中间,我走出大门。
欢呼声沸腾,雪崩般涌了过来。天花板实在太高,让我错以为走到了夜空下。星光太近,太刺人了。
随呼喊我名字的声音,耳朵,脖颈,脸颊都被震得粉碎。我屏住。吸,向舞台跑去。在被监听音箱包围的中央,我的乐器们静悄悄地等着。Washburn将淡淡的影子洒向四面八方。KORG D1仿佛鸟的一片尾羽,空幻的身体横在虚空中。平板电脑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屏幕亮着青苔色的光,一言不发。
我冲上舞台。
身边已经没有保镖跟上,呼啸的风中只剩下我一人。
——真琴……真琴……真琴!
几千人用如此激烈、痛切与渴望的声音连续呼喊自己的名字。至今有过这种事吗?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我能坚持下来吗?
来到舞台中央,站在电钢琴前,我用手撑住身体调整呼吸。
最让人感到孤独的,不是身处毫无人烟的黑暗,而是被众人围在光下——周围的人多到让我喘不过气,却又被梦幻般的美丽薄膜与他们隔绝。
我触碰电脑,机械的废热渗入手指。
主办方几次询问,要不要配操作手(Manipulator)。
乐手在台上亲自操作电脑,调出音序器做好的数据,观众看到会觉得扫兴,所以这些处理想挪到他们看不见的后台来做。很合理。
但我拒绝了。
这份令人焦躁的孤独,我想要独自承受。
此外,还有一点——
我启动浏览器,打开直播网站。是“Moon Echo”的频道,上面亮着红色圆点,表示正在直播。我把视频调成小弹出框,移动到屏幕右下角。
刚好,就是这个时间。
橡皮大小的窗口中,映出“Moon Echo”地下的舞台。四名少女出现在蓝色的光下,各自拿起乐器,数百名观众欢腾起来,举起的手遮住了摄像头。就算没有声音,也能感受到空气中沸腾的热量。
上个月自己还刚在那里演出,到上周为止也在同一座建筑里练习,如今独自通过网络从远处望着“Moon Echo”的光景,涌起的怀念心情堵住了胸口。
是我放开了手。
我抬起头。
自己的战斗中需要面对的数千双眼眸,在地平线上星星点点地燃烧。
光是举起双手回应视线,便引来沙暴般的欢呼。我全身被侵蚀得破破烂烂,快要瘫倒了。
拽过架上的话筒,静静等待欢呼和掌声平息。
为了听我的音乐,他们聚集在这里。不是听我的乐团——而是我自己。
孤岛周围,是辽阔黑暗的大海与渔火。
我本可以直接点下播放按钮,将节拍注入虚空,将歌声解放。但,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数千个男男女女都是我的共犯。是他们支撑着我的罪过与私欲,抬着我来到了这个奇迹般的夜晚。
总觉得,我有义务说明今天这个日子究竟有怎样的特别之处。
“……今天,非常感谢大家能过来。”
尖声欢呼和低声窃笑均等地混在一起。我抬起视线,却因为光与影的反差太过强烈,分不清哪里是天花板。这时我第一次觉得,演出在体育馆真是太好了,能让我畅想星空。
“今天,是六月二十四日……据说是UFO的日子。”
看到困惑的波纹向外扩散,我继续说: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差不多是我父母出生的时代,据说UFO还有宇宙之类的东西特别流行。……说不定,真的有很多外星人来到了地球,只不过是悄悄地过来,没有被发现。但最近完全听不到这样的消息了。或许是他们不再航行,也可能声音没有被我们听到,于是放弃这里前往其他星球。如果再次呼喊,或许能再得到他们的回应。……今天要唱的第一首,就是这样的歌。”
嘈杂声化作涟漪。
我点击平板电脑的屏幕,然后离开桌子一步,从琴架上拿起Washburn挂在肩上。
厚重的噪音充满体育馆。
黎明的沙滩上,海潮滚滚而来。成千上万的海龟卵在岸边被泡沫洗刷。鸟群成排在岬角的岩石平台上等待曙光,不知名的野兽发出咆哮,咬碎夜晚最后的边角洒向海岸。
电钢琴圆润的和弦从云的裂缝中跌落。
嘴唇靠近话筒,窃语般歌唱。
向着如今仍飘荡在遥远宇宙的波浪之间、连由来都与我们不同的生命——
我们有这份能力,向广袤的世界送出自己的话语。
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向接下来咏唱的这首歌中,倾注所有的心念。
《Calling Occupants of Interplanetary Craft》
向着在群星间航行的船员们,传达自己的话语吧。
绚丽的弦乐声涌起,跳跃的镲片闪耀着光辉。乐曲高亢地转调,仿佛要将夜晚的天鹅绒幕布剥下。我捏紧拨片,一边确认琴弦的触感,一边缓缓地展开琶音。
旅行者一号从地球起飞四天后,卡朋特乐队平平淡淡地发布了第八张专辑,好像忽然想到的一样。那是卡伦·卡朋特拖着生病的瘦弱身体却仍勉强保持美丽的最后一年。
在B面的最后,不声不响地收录了这首翻唱曲。舒缓悠长的抒情曲如同黎明时的梦不断延续,仿佛原样描绘出横亘在旅行者和我们地球之间不断变远的绝望距离。
向着在群星间航行的船员们——一次又一次呼唤:
我们在这里,是各位的朋友。
人们其实明白。所有人都明白,那声音只会在大气层回响,在我们自身心中消耗,绝不可能传到群星大海的彼岸。这首歌无法治愈任何人的孤独。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只能爱着歌声。
孤独是让我们成形的轮廓,是运送我们的飞船。
我踩下踏板,切换吉他的声音。从妆点夜色的虫鸣,换成撕裂夜空的火箭喷焰,炽烈又锋锐。
华丽的合成铜管乐奏响开场号(Fanfare),宣告船只出航。经过录音加工的自己,以及现在活着并且仍不断变换的自己,两份歌声重叠。拼命弹响吉他solo,也没有人应和。无论贝斯、鼓,还是弦乐、管乐以及钢琴,乐团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遵照程序编排起舞,全部是我自身的影子。
今夜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情。
你们也是一样对吧?向着远处重重围绕的灯火圆环,我在歌声的掩护下询问。你们是来看着我毁坏,剥落,漂向黑暗虚无的远方。否则,就不会紧紧捏着可能变成废纸的门票,等待这个特别的六月二十四日。如今面对守望启程的数千对悲伤的火,我真心感到可爱。
群星间航行的船员们——
向着在燃烧殆尽又再次降生的生命之间划桨的生命们。
只有歌声能够传达。只有歌声能填满空虚。哪怕时间早晚要将一切冲刷。
我在这里。作为你们的朋友——
独自在这个夜里坠落。
叠句(refrain)回环往复。效果器编织出成百上千的幻音,与自电子的海洋中塑造而成的小号与长号萧索虚幻又辉煌的回响相呼应。Washburn烫得仿佛要在手中燃烧起来。这也是我自身的体温,不过是渗进琴弦的血与我满是谎言的指尖互相摩擦,带来架空的热量。
大概两名旅行者也一样,在冥王星轨道外很远处,磨削自身走向死亡,同时又不断向地球送出最后的歌声。是他们在远离我,还是我正要远离他们,冷酷无情的物理法则绝对无法将这两者区分。
向群星大海散去的船员们……
向话筒吐出最后的呼唤,我后退一步,仰望虚假的星空发出难以名状的声音,手上的拨片叩响琴弦。海面上成片的火光摇动。我看到观众们都站起身,朝舞台伸出双手。今夜你们一定也会从这里出发吧。向着各自的航路,永远不再与谁交汇。
叠句(refrain)到了尽头。
我拨响最后的和弦,用全身承受Washburn的琴体震颤着发出的呜咽,然后扔下拨片,一边用皮肤感受乐团余韵激起的波纹向整个体育馆扩散开去,一边走近平板电脑。
掌声响起,仿佛打在海面的雨点。
雨声变强,向暗处散出不大的波纹,仿佛不舍地想要留下渐渐隐去的乐团,呼喊我名字的声音也再次开始增加。
我伸出手指,抹去眼皮上的汗,眯起眼睛注视电脑屏幕的右下角。
朱音笑着竖起拇指,凛子绷紧嘴唇,微微低头回应。伽耶回头朝鼓看去,诗月拿起鼓棒敲响四声倒计时。
第二首歌开始了。
没有声音,窗口也小得看不清嘴上和手上的动作,但我还是知道她们弹起的是哪一首。
和我选的第二首歌一样。
身处比冥王星更远处的她们与我之间,音乐是唯一的联系。就连那份联系也被投入炉中,我的船头劈开风浪正要前行。尽管明白哪里也到不了。
手指在平板上划动,切换音序器的文件。引人焦躁的节奏起跑的瞬间,观众席便沸腾起来。这是每个人都在期待的PNO的歌。我用舌头润湿嘴唇,从贴在话筒架上的一排拨片中拿起一枚新的。
用心听吧。这虽然是你们盼望的歌——
但,是单人版。
这里没有少女们让大家心醉的美。一切都被削去抛弃,取而代之塞满了我毫无遮掩的欲望。都看着吧,为了在今夜的庆典燃起盛大的篝火,我们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走近话筒,嘴唇猛地触电。
滑行而出的歌声在我身上剜进了至今最深的地方,伤口甚至到达心脏。心情真是棒极了,同时也糟透了。
*
从东新宿站下车,来到地面,一股完全不像初夏的冷风抚过脖颈,还在发烫的身体猛地一哆嗦。坐电车时好像下过一场雨,路面上出现一个个黑色的水洼。
大楼之间的天空完全黑了,一颗星星也找不到。
明治大街上车水马龙,一盏盏车头灯碾碎了我刚刚在体育馆看到的那么多美丽幻象的余韵,只留下味道呛人的现实扬长而去。
我缩起脖子,走在人行道上。
拿出手机查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晚上9点。
演出结束后,我摆脱所有去庆功宴或是商量下一次演出事宜的邀请,离开场地时已经很晚了。如果没有“我还是未成年人”这个最强的拒绝理由,恐怕要拖得更久。
LINE上一条消息也没有收到。
还期待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放手。
她们今晚一样有演出,这会儿要么是跟着黑川小姐去吃饭,要么是已经解散在回家的路上了。
车道另一侧,高大的办公楼背后能看到一栋苗条的小楼,挂在大门口的金属板标志被淡淡的灯光点亮。
“MOON ECHO”
大厅里亮着灯,柜台处有三名穿制服的员工,沙发上还有观叶植物旁边都有玩乐队的人扎堆。录音棚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所以我知道只要过去便会遇到什么人。或许这就足够了。虽然想见到的人不在,都是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但他们活着,有行动,在看,在听,在感受着什么。
等路灯变绿后,我慢吞吞走过人行横道。一步又一步,小心不踏出白线的范围,免得从柏油路的黑色向下坠去。
还剩四步左右时,路灯开始闪烁,我赶忙穿过马路。
来到路对面,我又看了一次手机。
消息,没有新的。
也难怪,我这边一样没有发去任何联络。
她们不可能等我——我不敢确认这一事实。
再次朝那栋楼的正门看去,便看到门脸处指引今天演出内容的牌子也被收拾起来,一切都是事后的光景。
我没有后悔,这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但——我只是寂寞得浑身冰凉。
灯光从门里照到人行道上,站在光的边缘,我注视大厅的情况。一伙大学生模样的人正轮流看着一份总谱。一支社会人士的乐队因为平摊费用时算账起了纠纷。一名貌似吉他手的年轻女子不顾周围,对着手机大喊大叫。还有面孔熟悉的员工正在收拾话筒和音频线。
过去,我也是这幅光景中的一员。
第一次乐队合奏,第一次现场演奏,都是在这个地方。
对我的乐团来说,一切从这里开始。怀念的感觉让我怎么也忘不掉。
但——
对我来说,这不是开始的地方。
所以,今夜也只要悄悄看着就好。
我眯起眼睛,后退到光的外侧,正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我看到大厅深处的电梯门开了,接着是挤成一团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地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少女们争先恐后穿过大厅,等不及自动门完全打开便钻过门缝冲上人行道。
“学长——!”
最先跑过来的是伽耶。亚麻色的头发散发光亮,两眼泪汪汪地扑到我胸口上,后背被她紧紧环住。
“啊!伽耶同学!这可不行,我要先来!”
诗月扯着嗓子跑过来,想把伽耶从我身上揪下去,却不想她抱得那么用力于是放弃,从后背抱上来。被夹在两个人的体温中间,我喘不过气来。
“也加我一个!”
朱音满面喜色,娇小的身体挤进我和诗月之间。
肺部被压迫,我发不出声音,四处打探想要求助,便看到凛子迟了一步慢慢从门口走过来。
“别在大街上性犯罪,去里面搞。”
最后,是黑川小姐出现在凛子背后。
“干嘛啊,结果还是直接过来了吗。”
她苦笑着说道。
“我们赌小真会不会来。但赌你不来的一个人都没有,没办法只好我押了一份,结果就我一个输家。”
“来之前不会事先联系,而且到了门口就要回去,我连这都猜中了所以赢得完美。”凛子说着一脸得意。
“啊,但,但是,我!是我最先看到学长的!”
伽耶抬起头拼命说着,指向楼上高处的窗户。
大家是在办公室等着的吗。由于从窗户盯着外面,所以能立刻发现我过来。连我肯定不会事先联络都被看透,给她们平添负担,我歉疚得像鼠妇一样缩成一团。
但,我不会道歉。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与其道歉,不如一开始就不这么做。是我选择放开救生索,在星间巡游之后回来。仅此而已。
“那去吃饭吧,我赌输了付钱。”
黑川小姐说着,用下巴指了指繁华街区的方向。
“好的!来开反省会吧!”朱音道。“虽然结束了才说,但小真琴耍赖!我也想在体育馆演呢,为什么不把场地换一下!”
“但最优先的是‘Moon Echo’,而且换成我们去体育馆那边的话,给人印象不太好吧。”
“诗月很懂嘛。毕竟办这演出也是宣传我的公司。”
“可是,可是,学长在体育馆那边观众席满员了吧?好厉害,我也好想去看——啊,不,那个,当然PNO的演出最优先。”
“话说销售额怎么分配?两边加起来五个人平分行吧?”
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凑到一团,朝聚在夜色边缘的光亮走去。耳边交织的一句句无心的话语都让人心情愉快。
但,等待路灯时,我忽然想起的果然还是旅行者。
重力助推法。
为了飞向外太空,两名旅行者从木星上补充自身缺乏的速度,短暂接近木星,被重力吸引,再利用力矩——更加有力地离开。
为了准备永远的别离而会合。
路灯由红转绿。
我们迈开脚步,走向地上的星星喧杂闪烁的马路对面,互相笑着,确认彼此的热量和生命所在。我珍视的乐团无可替代。想必每个成员都直观地明白,又无法开口提起。
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毁掉乐园。把残骸留在身后,向着翡翠与琉璃互相融合的水平线,开始独自描绘航线。
那虽不是今夜,但也会发生在不久的将来。
想到那一天的事,便没由来地感到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无比可爱。感到有人靠近身旁,我用力回握住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