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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乐园五重奏:EPIPHANY(2 / 2)




“……诶、什、什——”



她颤抖着嘴唇,发出的声音没能拼凑成话语。我实在是直白过头了吗?不对她这不是在发火——看到其他三个人也一脸无语,我才意识到说错了话。



“啊,不、不是,那个,我说的‘一名女孩’是指独唱歌手完全没有其他含义!”



凛子的眼神变得冷淡而又扫兴,诗月脸上浮现无比温柔的笑容,朱音微微张开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伽耶咬紧牙,一口气发泄出堆在肚子里的东西。



“真是受够了!学长你!差劲差劲差劲差劲没人性!啊啊为什么我会对这种人——”



伽耶不顾周围大喊大叫,其他参拜者的眼神好刺人。求你了,别再闹了……



“然后啊,伽耶,我还有句非常老套的话要说。”



“什么话!还有更过分的吗!?”



“伽耶是应考生吧?”



听了这话,伽耶石化了。



“你说过要考我们高中吧。我们这儿虽然没那么难,但我听白石小姐说过,你模拟考试的成绩有点危险,到三月为止必须学习是吧,没时间玩乐队。”



“……啊,啊,啊啊——”



不知是不是抑制不住,伽耶两手乱甩,脸红到了耳朵。



“好狡猾啊,自己随心所欲地说了一通,最后突然拿这么现实的话收尾,太卑鄙了!”



就算你说我卑鄙……



这时朱音极其自然地插嘴:



“别担心小伽耶,我来做家教。毕竟我从初二起就没去学校还考上了呢!你就一百二十个放心吧!”



伽耶眨眨眼睛,似乎有点畏缩。



“……哦,好的。放心……?呃,那是指……”



“朱音的数学完全不行,我也来。”凛子也在一旁说道。



“还有我!古文就包在我身上!在我家开学习会吧。”连诗月都干劲满满。



“小凛期末考试的时候名次被我拉开很远来着?”



“那是我没认真,而且入学考试要考的范围也不一样。”



“那下次大家拿往年的试题比试一下?每门课由分数最高的人来教。”



“要是谁输给小伽耶可丢人了呀!”



三个人开心地讨论个不停,而伽耶极其困惑地盯着她们。



“为什么,学姐们这么关心?”



“那还用问,当然是想再和伽耶同学一起演出呀。如果能在同一所学校更方便,而且绝对很开心。”



伽耶胆怯地来回看了我们好几次。



“……可是,我不会加入乐队吧……?”



“没错。我们的贝斯手是村濑君。伽耶弹贝斯时效果非常好,但那就不再是PNO了。”



凛子替我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没错,那样就不再是PNO了。



“但我们以后还想再和伽耶一起演出。如果是独唱,希望能让我们做伴奏乐队。这应该叫什么来着?”



“是姐妹组合吧,由同一个制作人负责,然后经常合作。”



“没错!好想有个伽耶同学这样的妹妹!”



被诗月从身后抱住,伽耶一阵惊慌。



这时我对朱音的话感到疑问,虽然感觉插嘴不太合适,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你说同一个制作人,是指谁?”



“小真琴呀!”“真琴同学啊!”“当然是村濑君了。”



遭到三个人同时进攻,我被打得惨不忍睹。伽耶在诗月怀里微微泛起泪花,撅起嘴一动不动地瞪着我,过一会儿才开口:



“……村濑学长想当制作人,让我单独出道。……是这个意思吗?”



一时间,我没法回答。



制作?我来?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个高中生,只在网上发过自己写的歌啊?



……这些理所当然又无趣的话被我拼命咽下。



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和以往一样,她们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第一次合奏那天,听到伽耶为朱音配和声的瞬间,直觉便告诉我——我想得到她。单单是为PNO准备的贝斯手无法让我满足,必须是她的全部。



必须承认才行。



“……嗯。……是的。……请让我做制作人。”



伽耶用手掌蹭了蹭泪汪汪的眼睛,然后用力抬起抱着自己的胳膊,从诗月怀中脱离。



“我明白了。”



她说着转过身,朝凛子她们深深鞠躬。



“多谢各位的照顾。考试我会加油的。”



直起身后,伽耶朝正殿的方向看去。



“那我去祈祷考试合格!再祈祷村濑学长遭一点天谴!毕竟你对我以外的人肯定也做了不少要遭报应的事。”



伽耶说完掉过头,大步朝参拜队伍的最末尾走去。她发了好大的火。没办法,就算遭天谴我也无话可说。



不过总之——



这就放下了一个包袱。



趁今年还没过去,我解决了一个不能继续拖延的问题。靠大家帮了很多忙,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但,堵在胸口的重物依旧一动不动。



“辛苦了。”



凛子望着伽耶的背影低声说道。



“这就结束了?还有必须说出来的事情吗?”



我无法直视凛子的眼睛,只好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当然有啊,还有很多。那些事情仍然乱作一团,被我塞进心中闲置的屋子里,不知该如何处理。一旦门被打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情便要无止境地四溢出来,于是我给房间加上锁,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两脚无力地伸向走廊,根本没力气再站起身。



“……现在,还没有。”



我好不容易才答出这一句话。



身边似乎有人点头,但我仍低着头,看不到是谁。



诗月的声音抚过耳边:



“那我们去参拜吧,差不多到零点了。”



我摇摇头。



“我……就算了,你们去吧。”



向神明许愿——现在我无论如何都对此感到抗拒。



因为就算许愿,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个人最后留下的歌仍是那首《心愿(WISH)》,还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真傻。我自己也觉得。在这里固执意气也只会让大家不开心。不过是习俗而已,大家都没有当真,单纯是浪费一枚五元硬币和几分钟罢了。



只要和大家一样去排队就好,可果然还是不行。拒绝的念头仍顽固地郁结在心头。



“嗯。那我连同小真琴的香火钱一起放进去喔。”



是朱音的声音。



三人踩着砾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转身背向摊位的灯光,踏进被灯笼打下的阴影。能下场雪就好了,我心想。如果能让周围冷得更加彻骨,让夜色彻底被白色掩埋,冰冻到连我自身的内侧和外侧都无法区分就好了。



抬头仰望没有星星的夜空时——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轻声响起提示音。



拿出手机,盯着屏幕上显示的LINE用户名,以及接通电话的按钮,内心一阵骚动。



我摘下右手的手套,用颤抖的指尖点下,放在耳边。



“——新年快乐。”



有些沙哑、混着吐息的声音。



令人怀念的声音。



关上的门已经千疮百孔,从中冒出热量,止也止不住。下巴的颤抖甚至传到了喉咙。



“咦?是Musao没错吧?不是被猫按错了吧?”



“……没事的,是我。”



嘴上有没有好好发出声音,我真的很没自信。



“太好了,最近还好吗?”



“……这话应该是我问的吧?”



我在干什么啊,不是还有其他更应该说的话吗?为什么到关键的时候开始闹别扭。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轻轻的笑声。



“说得也对。……昨天终于回到了普通病房。在医院里过年简直糟透了呀,虽说明天的菜单好像还挺像样的。”



“那不是挺好的吗。”



毕竟还活着——这句轻佻的话被我咽下。



好害怕。感觉光是说错一句话,这次通话,以及我们之间的联系都会变成泡影消失。



“现在是在哪里?好像有风声还有脚步声和笛声?你听到没有?在外面?”



原来她也听得到。那些现实中将我包裹的声音,她比我听得更清楚。



“在神社,来跨年参拜。啊,对了,乐队的人都到齐了,要和她们说话吗?”



“不了,先不用。”



声音变轻了。



“想说的和想问的都有很多呀。天快亮了,今天只要听到Musao的声音我就满足吧。”



“如果想听我的声音,随时都可以啊。”



“是吗?那再拜托你件事情好了。能不能打开摄像头?”



“……诶?”



“我想看看你的脸呀。虽然在视频上看过,但已经半年没见到Musao本人了。”



反正是靠网络传送的图像,和看视频不是一样?话说只有我?你那边不能也打开吗?虽然想这么说,但还是放弃了。总觉得怪恶心的,好像我也想看到她一样。



不不,我当然想看到。



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觉,她不情愿地小声回答:



“抱歉啊,我这边头发乱蓬蓬的,瘦得像竹竿一样,皮肤也没法看,而且还没化妆。等到能见人之后,好吗。”



等到能见人之后。



仅仅是这样一句算不上承诺的承诺,便让我的心一点点融化。



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点下摄像头的按钮。



一时间,手机上没有任何反应,但我的确感觉到了视线,感觉难为情极了。



“你变成熟了。”



“哪有的事,不是才过半年吗。”



回应我的笑声好像吹响树梢的夜风。



“谢谢。那——下次再见。”



通话结束了。



我注视着手机屏幕,仿佛已经想不起内容的梦境还在延续。



手机上显示着短短几分钟前的通话记录,证明这件事的确曾经发生。



下次再见。



因为还活着,我们之间还有联系,所以没事的,我能靠自己向前迈步。



犹豫再三之后,我终于能抬起头,也能够转向明亮的方向。许多人影在光中摇曳,笛声与太鼓声层层重叠,油的炸裂声中夹杂着烤焦的气味。



转过身去,少女们招手的身影映在眼中,变得模糊。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伸出手掌按住眼皮,确认自己身体的热量。生命在这里再次开始循环往复。我听着那圆环的轻声吱嘎,站在夜晚与灯火交界处,静静地等待她们的脚步声回到身边。苍茫的钟声在远方回荡,将我笼罩在转瞬即逝的温柔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