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六章(2 / 2)


正当我犹豫着该怎么回话时,羽贺那朝我看了过来。



「这个人不是艾曼纽•赛侯吗?」



「我就是本人啊,小姑娘。」



「小姑娘?」



羽贺那感觉带着一点不悦地重复了这个词。



赛侯也开玩笑地假装畏缩了一下。



「那我方便请问你的名字吗?」



「……羽贺那。」



「……喔?」



赛侯沉吟了一声,好像在揣想着这个名字是否有什么特殊含意似的点点头,但也没特别说什么。



他应该看出羽贺那跟我一样是离家出走的人吧。



不然像「羽贺那」这种怪里怪气的名字,在其他地方哪找得到。



「嗯,本人就是赛侯啦。羽贺那小妹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呢?」



「我想拜托你写程式。」



「这样开门见山就讲清楚很好呢。你是想要我写怎样的程式?」



「跟统计有关的计算公式。」



「嗯?」



「可以的话希望还要有微积分的数值解析功能。或是只调整回归分析的变数,就能重复做好几次计算的功能。如果还能使用蒙地卡罗模拟法的话就更——」



「停……先暂停一下。」



「怎么?」



「……你刚刚讲的是什么东西来着?」



「程式。」



在羽贺那这么回答后,赛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瞧。



然后赛侯转头对我看来,那颗巨大的爆炸头也爽快地跟着摇摆起来。



「是理沙她大学那边做什么要用的吗?」



「不是。」



「……最近的小鬼头玩的游戏里,连回归分析和蒙地卡罗模拟法之类的东西都有吗?」



「在我玩的游戏里面好像真的有呢。」



「啥……真的假的啊。」



我的回答让赛侯的眼珠差点掉了出来,不过羽贺那倒是很干脆地破了梗。



「我们有在做股票交易。我用数学方法来预测股价,阿晴则是看气氛来交易。」



虽然这么说是没有错啦,但这种说法听起来会觉得我好像都是光靠运气和直觉在乱搞似的。



「喔,喔喔……啊……」



「股票」这个关键字让赛侯露出深深领悟什么似的表情,然后他大大的点了好几次头。



「原来如此。那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你能写出程式来吗?」



羽贺那这么问道。



「嗯啊……这个嘛……是写得出来吧。」



「真的假的?」



对于我的惊讶,赛侯瞪大的眼睛看起来很意外。



「你没从理沙那边听说吗?」



「听说什么?」



被我这样一回问,赛侯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搔了搔头,这么说:



「没听说就算啦。除了一些根本脑子有病的超高难度计算之外,其他我都没问题喔。那个是叫什么蒙地卡罗法呗?那种东西我也不至于写不出来啦。只要算式写得清楚的话,到头来我也就是将它们组合起来而已嘛。其实设计程式这件事最难的是要让使用者的体验变好这部分。在这方面,我能保证我的程式用起来绝对比那些泛泛之辈写出来的更顺手喔。」



「真的吗?」



「当然喽。」



赛侯带着满脸笑容回答羽贺那。



不过羽贺那的目光却还是锁定在赛侯头顶上,好像深怕从那颗爆炸头里飞出什么怪东西来似的,保持着警戒的姿势。



「说到股票的话就会有些资料吧?是哪种格式的?」



「嗯——是拉青格经济研究所的投资竞赛啦。之后我把档案传给你。」



「唔啊?是拉青格?」



「嗯?你听过喔?」



「嗯……是啦,因为那个机构很有名嘛。有好几个我认识的人在里面工作呢。」



「欸?是哦?」



因为这实在太教人意外,让我一时不太能理解赛侯这话代表什么,不过赛侯则是很干脆地继续话题。



「嗯,我知道。这样的话……你们就把想要我写进程式里的功能和资料,都写在邮件上寄到这个信箱来,我就会帮你们弄了。如果有什么意见或者问题的话就直接来店里找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几乎都在这家店里。要是在这没看到我,那我人就是在最里面的VIP座位那边。」



「……你果然是在这边定居吗?」



「正是如此。」



「……」



虽然这件事让我满傻眼的,但程式方面的问题好像总算解决了。



或许赛侯也是因为程式设计师那领域的人脉网,才会认识投资竞赛的相关人士吧。



「至于费用嘛……这样好了,等你们出人头地后再付就行喽。」



赛侯对着我们灿烂地笑了。



我和羽贺那瞬间朝彼此看了一眼,因为开销毕竟能省则省,我们便老实的对赛侯点头道谢。



当我们回到教会时,已经到家的理沙正在准备晚餐。



「你们回来啦。有遇到赛侯吗?」



「嗯啊。」



「是吗?那太好了。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更需要倚靠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嘛。」



脸转回厨房方向的理沙这么说道。我望着她的背影,回想起跟赛侯的那段闲扯。



躺大腿……



虽然我也不是无论如何非躺不可,但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脑中想着这种事情的我,双眼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一直盯着理沙瞧。



直到我注意到羽贺那正用一副不解的表情看我,才猛然回过神来,慌忙转移了视线,然后走回自己房间去。



躺大腿啊……



那到底是怎样的触感呢?我边想边改变枕头的方向做了各种尝试。



不过我随后便对自己的愚蠢感到目瞪口呆,而自暴自弃的趴倒在床上。



隔天,那支我当初觉得有点奇怪而买进的股票有了动静。



我想它动起来的契机是有人挂出了很大的一张买单。



那支股票随后一瞬间看起来像是交易暂停,我想那应该就是潮流变化的关键点吧。



至今都在270慕鲁附近徘徊的股价,突然开始猛烈走高。



我马上就点了交易工具画面上的「市价买进」这个按钮,挂出了订单。这种订单和指定要在270慕鲁买进一千股,定好价格才买进的「限价单」不同,是不管当时价格多少,只要市面上有那支股票正在出售,就会依当时的市价买进的订单,也因此被称为「市价」单。



这种做法在逐一写下价格太麻烦,又或是价格变动实在太快,人追不上价格变化的时候就会用上。



我把之前和羽贺那讲好的五百万慕鲁额度全投下去买进这支股票。



现在这支股票上的融券量,已经累积有单日成交量的三十倍,似乎随时都可能会爆裂开来。



这时也就必然会出现一群跟我同样眼光敏锐的人,一鼓作气大举杀进场。



虽然刚开始还有些人丢出大笔卖单来做抵抗,但这反而让期待出现轧空行情的人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聚集了过来。人们用恶魔般的团结心架起了一座绞刑台,要吊死那些融券的人。



之后就是大笔订单蜂拥而至,画面上的股票状况和实际状况间也出现了显示延迟。



接下来,本来应该一慕鲁一慕鲁变化的股价,价格一次就跳动四到五慕鲁的情形变多了。这代表伺服器那边的处理追不上实际交易的速度。



在现实的市场中也偶尔会发生这种状况,而每当这种状况发生后,股价就只会一面倒的飙上去。



因为那些做了融券而开始亏损的人,会在这时候为了停损而转向买进,但这样的行动却又导致有更多融券的人得转为买进来进行清算。



才过了短短十分钟,这支股票的价格就涨到了290慕鲁。



因为一般来说,只要出现这种势头也就会有会涨得没完没了的倾向,所以通常会设定一个数字作为当天价格变化的极限。因为这支股票今天的开盘价刚好是270慕鲁整,所以从这个值往上加30%的354 (注:股价270加上30%应该是351,但原文皆以354为涨停板数字发展,故依照原书设定不做更动)慕鲁,就是这支股票被设定的价格上限,也是俗称涨停板的数字。



画面上的股价持续爬升,不一会儿就接近了300大关。在价格300的这一栏,有着比刚才多出一位数的卖单正在待命。



有玩过股票的人就会知道,虽然其中并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但每到了10或100的整数关卡处,就会有大笔订单或卖单出现。这算是投资人心理上的一种关卡吧。



要是股价越过300大关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更大的关卡存在了。



所以卖出方如果想抵抗,就必然只能选在这里。目前的订单有四万六千股,而卖单则有十二万八千股。



虽说目前卖方有接近三倍的数量优势,但我想他们要阻止这波涨幅是不可能的。



在这当下,我点开了融资订单的栏位。



就是现在了。现在这个时刻,就是头一个能称为决胜点的所在。



或许是因为看到画面上卖单壁垒的关系,交易的动静稍微停顿了一瞬间。



我就在这时使用融资塞了整整一千万慕鲁进去。也就是说我进行了借款。因为我之前和羽贺那的约定中并没有包含融资的部分,所以之后我对她还是有借口能讲。再说只要我赚到钱的话,这件事也就不会穿帮了。



总之我那笔接近四万股的订单,就在这瞬间成功领头开出了一条血路。



在那之后,股价便一路像涌泉般的往上喷。



至于这股源源涌出的洪流,究竟是胜利者的美酒或者落败者的鲜血,就要看当事人是身处哪一方了。



我忍住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的冲动,在订单成立的瞬间就又送出卖单。



我指定的价格是349慕鲁,比停板额上限的354慕鲁还要低5慕鲁。



我之所以不设定354慕鲁这价格,是因为如果做到这么极端,当买卖双方的单子数量兜不拢的时候,到收盘为止,交易都不会成立。这样的话,我就有可能在那最后的十分钟里,遭到市场中的魔物啃噬。



另外因为350慕鲁也是另一个关卡性的数字,所以我也不会卖在这里。



目前这支股票正刷新着最高价,现在看来除了融券方以外的所有人都能获利。考虑到大家都会马上想确保自己的利润到手,大众在心理上也都会在350这个分界点的数字卖出。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抢先一步卖在349慕鲁的地方。



这时画面上的股价,就像上个年代的古董太空梭一样,在画面上奋勇地喷射前进。像这种自己的财产随着每个呼吸渐渐增加的感觉,有一种无可取代的魅力。我因为得证自己判断正确的全能感,以及表现压倒他人的优越感,而产生一种接近性兴奋的感觉。在股票交易员中有很多人都性好女色也真的是事实。



在上午的交易结束前二十七分钟,我的持股在349慕鲁这数字全部成交卖出。



总利润超过了三百六十万慕鲁。



我有一种头皮绷得死紧,头发也仿佛冲天直竖的感觉。



就是这个,这就是已经被我遗忘一段时日的感觉啊。



「……」



我品味着这份大到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愉悦,大大做了一个深呼吸。



看着买单蜂拥而至,最后抵达涨停板的这支股票,我脸上浮现了一个疲惫的笑容。就结果来看,或许就算挂卖在354慕鲁,可能也卖得出去吧。更不用说要是到收盘时都还把股票握在手上的话,到了明天可能一样会涨停板也说不定。



但别去作这样的美梦,才是通往胜利的铁则吧。



我像在挖苦自己似的,不忘在心中这么讲。



要是太贪心的话就会赔钱。



把价格上涨的股票脱手之后,因为看到股价继续涨上去,忍不住又买进却在之后遇到暴跌而破产的例子,实际出现的频率就跟被人们挂在嘴边的玩笑一样高。在这方面留下最有名先例的人就是以萨克•牛顿。牛顿一开始也是赚钱赚得很顺,便认为第二次同样能尝到甜头,于是又买进同一支股票,随后马上就因股价暴跌而破产。



这已经是两三百年前的故事了。



我想前人的失败是值得借镜的。因为股票交易甚至对那位牛顿大人来说,都是门困难的学问啊。



正当我因为着实确定利润到手,而看着装置画面面露笑容时,羽贺那刚好从走廊那边走进客厅。



「……?」



虽然她一副看到这里有个怪人似的,用不解的表情对着我瞧,但我此刻却完全不以为意。



如果她再走得离我近一点,我搞不好还会冲过去抱住她呢。我此刻的心情真的就是这么好。



「搞不好在你开始运用数学做交易前,我的成绩就已经确定能拿到优胜了也说不定喔。」



我对着要走往厕所的羽贺那这样说。



手正要握住门把的羽贺那稍微转过头来,看往我这边。



「不过你还是会从奖金里面拿三万慕鲁给理沙对吧?」



「嗯?喔,嗯啊。」



「那就这样获胜也不错。」



羽贺那说完这句话后就走进洗手间。



我本来还以为她会对此感到很不甘心,但从她脸上却完全看不出这种情绪。



这让我稍微有些漏气,只好把视线转回电脑荧幕上。



「怎么啦,比赛进展得这么顺利呀?」



从通往圣堂的走廊那边探头进客厅的,是头上绑着一块三角巾,还戴着口罩的理沙。她不知道正在打扫什么地方。



「呵呵。表现得不错就想要被人家称赞,阿晴好老实喔。」



「……你很烦耶。」



理沙的眼光真的很敏锐。



被一眼看穿的我在装置前尴尬的抱住了头。



「好啦,那我这边也差不多准备告一段落喽。」



「……你从一早就在做什么啊?」



「嗯?大扫除。」



「……啥?现在是该大扫除的时期吗?」



「不是啊,但我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这种事了吧。」



「啊?」



我不懂理沙这话的意思,便这样出声反问。理沙取下头上绑着的三角巾,把脱下的手套往旁边一抛后,带着些许苦笑走进客厅。



「毕竟我没办法直接帮上阿晴你们什么忙嘛。既然这样,我只好尽我所能让这房子保持干净喽。一个地方只要清洁,就会让人充满力量喔。」



「……我是不太懂啦。」



我再度面向装置说道:



「不过房子干净总比脏乱好嘛。」



「是吧?嗯,除此之外呢,就是帮你们准备好吃的饭菜和洗好的衣服喽。对了,阿晴好像每次脖子都在那边喀啦喀啦转来转去的,要我帮你按摩一下吗?」



理沙一脸兴致勃勃的动着她那细长的手指。



她甚至还故意驼起背来,装得像个会吓到小孩子的老巫婆一样,到底是想干嘛啊?



「我才不需要咧。」



「哎呀?能由像我这样年轻漂亮的大姐姐帮你按摩,这种机会可是非常少有的喔?」



「……没有人这样自卖自夸的啦。」



「呵呵呵~~」



理沙恶作剧似的笑了笑后,也走往洗手间。



我一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想如果能给我躺大腿当作奖励就好了……之后长长叹了口气。



在那天下午,我依然顺利地累积利润,最后能由我都用的金额超过了一千万慕鲁。也是就说我赚进了超过五百万慕鲁的钱。既然我花不到一周就让资金加倍,那两周也就是四倍,三周八倍、四周十六倍,八周后就会有两百五十六倍,能让我用完全压倒性的成绩得到优胜了。不过事情想来不可能会那么顺利吧。



但我至少有了一种手感,就是五千万慕鲁这种成绩并不是个痴人说梦的数字。



因为市场上股价震荡的幅度很大,所以顺利赚到钱时的利润也会很大。



另外「喉片先生」也在这一周后半表现失速下坠,成绩一下子掉到了四千七百八十万慕鲁。远落在后头的第二名成绩是三千一百万慕鲁,但这位参赛者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要是我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最后名次很有可能会落在第二名。



如果真的跻身第二名的话,那我就把五万慕鲁的奖金整笔交给理沙,然后接受薛丁格街那边的招聘离开这里。



如此一来我也算向她报答了在这里受到的照顾,用这样的方式一跃成名感觉也不坏。



不是在开玩笑,就算没有羽贺那帮助,我自己也做得到。



虽然我心中暗自这么想,但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我太露骨地把羽贺那当拖油瓶对待,必然又会引起风波。



我想理沙自然不会乐见这样的发展,而且羽贺那好像也关在自己房间做各种准备。她似乎有和那个爆炸头的赛侯进行连络,也已经收到他写的程式了。



就这样,时间到了让战士也能稍作休息的星期天。



我在吃早餐时整个人脑袋空空的,虽说照例还是开着装置,但整个人松弛到了会被理沙取笑的程度。



就在这时候,吃完面包正喝着热牛奶的羽贺那,「叩终」一声将杯子放在桌上,开口:



「我现在正用程式进行回溯测试……」



「……嘎?」



她这话实在说得太唐突了,让我只能这样回答。



「所以咧?」



「我不知道是我的用法错了,还是程式的哪边有错误。算出来的数字很奇怪。我已经寄电子邮件去谈了好几次,但还是找不到问题点在哪。」



「……喔喔。」



所以咧?



我看向羽贺那,而羽贺那的眼神则定定凝视着杯子。



现在是怎样?



正当我感到困惑时,在羽贺那身后洗着餐具的理沙,隔着羽贺那对我提示了些什么。



我这才终于察觉羽贺那想表达的意思。



「喔,你是想去Big Bull Cafe吗?」



羽贺那抬起了头。



「对。」



「那你就直说嘛。」



「……」



羽贺那无言地把嘴抿了起来。



「不然好歹也把路记一下啊。」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想用装置叫出地图给她看,但羽贺那却不知道为什么将目光垂到桌面上、低下头去。正当我心里不解这是怎么回事时,站在羽贺那身后的理沙则直直的瞪着我。



我的视线在理沙和羽贺那之间来回大约两趟之后,才终于用螺丝松掉的脑袋想出了答案。



「呃,还是我们一起过去?」



我这样问完后,羽贺那的身子颤了一下,然后目光缓缓朝我看过来。



「拜托你了。」



羽贺那很干脆地说出这一句话。理沙无奈地继续洗碗。



回想当初我们去到Big Bull Cafe去的时候,羽贺那好像被赛侯的那颗头吓坏了。



但搞不好她其实单纯是害怕赛侯那个人也说不定。或许说害怕是太过头了,但羽贺那可能真的不太擅长跟她不熟的人打照面吧。



虽说她平常态度很强势,可是在一些奇怪的场面却又会变得胆小。



就算看她在外头变成柔弱的大家闺秀,我也完全不会感到惊讶。



「是不是早一点出发比较好?」



「我想赶在星期一以前做完。」



「……那好呗。」



我一阵狼吞虎咽收拾掉剩下的火腿蛋后,盖上了装置。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家伙在现在这个时间就已经起床了吗?」



在场没有人回答我低声说出的这句话。



星期日的上午有种特别的氛围。



或许是因为平常日有很多人在工作的关系,镇上满溢着人们的干劲而让空气非常活络。



但在假日时,整个环境的气氛却会不知怎地弛缓下来,让人感到沉静。



因为路上行人也比较少的关系,感觉就连空气都变得比较清新。



我还是老样子边走边在街上张望,打量着看到的东西分别是哪家公司的产品等等。虽然有时会因为这样而和羽贺那拉开距离,但她今天对没有对此做出任何抱怨,也没有转过头来瞪我。



每当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也会跟着停步,然后悠然望着附近的景物等我跟上才开始往前走。



就这样重复这种模式,一路走到了Big Bull Cafe。



才刚进到店里面,就看到了一个不是赛侯却符合这家店店名的蓄胡壮汉,正缩着身体窘困地挤在柜台里读着电子杂志。那个壮汉朝我们瞟了一眼后,开口说道。



「欢迎光临。」



这可让羽贺那的脚步完全停了下来,就这样愣在自动门中间。



「呃——请问赛侯在吗?」



「你找老板?老板他人在最里面的二号座位那边。」



我意外的想着那家伙竟然是老板,跟对方道了谢。



「谢啦。」



「嗯。」牛男大大点了个头,便再度将视线转回电子杂志上。



我转头看向呆站在自动门中间的羽贺那,招招手要她跟我往里面走。



但因为看羽贺那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我索性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牛男看着杂志的眼光不时会朝我们这边瞄,最后我好像看到他稍微笑了出来。



「……你都不会怕吗?」



当我们穿越迷宫般的狭窄通路时,羽贺那这样问我。



「啥?」



「他看起来不像好人。」



「不像好人……嗯,至少看起来是不像银行员那种正经职业的人吧。」



「……」



感觉羽贺那对我说的话有点不知该如何回应,但她的脸色很凝重。



「只要平常有练身体就没问题。这样面对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感到害怕了。」



「……阿晴,你有在练身体吗?」



「你当时是没看到我把那个户山大叔打趴在地板上喔?对上那种体格的成年人我可以轻松打赢呢。」



「……是喔。」



羽贺那隔了一下子才点点头。



我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这是因为我注意到羽贺那之所以害怕体型壮硕的男人,除了身材上的差距之外,好像还有其他理由。而且羽贺那要是敢自己来这家店找人的话,应该就不用找我一起了才对。



「呃,二号座位……是这里吗?」



我走到这家店的最里面,看到了两个小房间。这些包厢的价格差不多是一般座位的三倍。



「起床了没啊?」



我敲了敲房门。因为店里现在很安静,所以我也不方便发出太大的声音。



但我敲了几次门之后,房里还是没有传来回应,所以我也只好轻轻把门打开,结果便看到电脑荧幕上面正无声的播放着不知道什么影片。我本来还想说是因为接了耳机所以才听不到影片的声音,但下一秒我马上就把门关上。



「……怎么?」



羽贺那看着我问道。



我心里则是先慌乱了一阵,才开口对羽贺那这么说。



「你啊,先去旁边那里等我一下。」



「为什么?」



「别问了啦。」



「……」



羽贺那虽然看起来有些不满,最后还是照我说的退到旁边。



她感觉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往刚刚来的走廊方向退后了三步左右。但我还是比了个手势要她再退远一点。



羽贺那见状皱起眉来,不过还是照我的话又再退后两步。



我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轻轻打开房门钻进包厢里。



在那个包厢里面,满是无声的色情影片正在播放着。



「喂!」



我朝着沙发上熟睡的赛侯头上戳了一下。



赛侯不一会儿醒了过来,用一双惺忪的睡眼看我。



「嗯……喔?喔喔……」



他就这样咕哝了几声,然后很豪迈的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因为赛侯的个子很高,他睡在沙发上时两脚膝盖以下都是悬空的。当他大大伸展四肢的时候有半个身体都在沙发外头,让我真的觉得他与其在这种地方过夜还不如去租间房子好,但也可能是他没赚什么钱吧。



总之我先切掉了荧幕的电源。



因为那上面播放的,是一个跟理沙差不多年龄的女人,以外太空为背景全身光溜溜的在做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不要把色情影片开着睡觉啦。」



「呵啊啊啊……嗯?喔喔,这种不是你的菜吗?在这个系列里面有很多漂亮美眉的说。在太空衣里面啥都没穿不是很赞吗?」



「谁在跟你讲这种事啦!」



「不然是什么啊。啊,还是你觉得像羽贺那小妹的那种美眉才好?这个嘛……你要的话也不是没有啦,但被抓到的话也不太妙嘛……是吧?」



「喂,我真的宰了你喔。」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别气嘛。」



虽然我一把揪住了赛侯的胸口威吓他,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这反倒让我觉得对他发火也很蠢了,于是便把手放开。



赛侯搔搔他那颗爆炸头,咧嘴对我笑道。



「说吧,你有什么事?」



「……真是的,是羽贺那说她好像有什么事找你啦。」



「咦?羽贺那小妹也来了喔?」



赛侯吃了一惊,匆忙地开始打理自己的仪容。他用双手压了压他那颗爆炸头,也不知道打算要怎么整理。



「我要她在包厢外面等。谁叫刚刚一开门就看到整面的色情影片在播。」



「她有来你就早说嘛。不然她岂不是要误会我是变态了吗?」



「谁管你啊!还有你那个程式,听说运作得不是很顺的样子?」



「嗄?喔喔,她在信中也有这样说啊。」



「那我叫她进来喽?」



「喔喔,OK啊。」



赛侯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小镜子,一下子转侧面一下子歪向一边,打理起他那颗体积庞大的头。



我从门口探头出去看向走廊,发现站在一旁没事可做的羽贺那也看往我这边。



看来她很明显因为看到我而松了口气,不过眼神却有些刺人,感觉是因为被我排除在外而拗起脾气来了。



「可以进去了?」



「嗯嗯,绅士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是喔。」



于是我把身体缩回包厢内,而羽贺那在迟疑一下子后也进到小房间里。



虽说羽贺那应该不至于觉得网咖里的每件事物都很新奇,但这边的环境毕竟和理沙的教会有很大落差,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困惑。



「嗨,羽贺那小妹。」



「……」



赛侯对着羽贺那打招呼,但她只是静静点头。



赛侯接着将电脑前的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笑着要羽贺那坐下。羽贺那则一脸怯生生的慢慢在椅子上坐好。



「听说是有程式方面的事要找我?」



「……对。统计处理的期间指定功能会出现错误。比如说……」



羽贺那像切换了开关似的态度一转,从包包里拿出自己的行动装置开始说明起来。但因为他们谈话的内容几乎全是我听不懂的高深术语,听他们讲话对我来说简直像是在听和尚念经。



既然在房间里也没什么事好做,而且小包厢里面塞三个人也显得有点挤,我便打算先出去而将手伸向门把。



就在这瞬间,羽贺那的说明戛然而止。



「?」



我回头往后一看,视线刚好对上了羽贺那的目光。



只见她一副手足无措的神情,一脸像在质问我说:「难道你要先走吗?」



看她这样硬是让我的心揪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当场。



但我毕竟不想让赛侯看穿我的动摇,便佯装平静地耸耸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把握住门把的手抽了回来,然后在包厢里面的桌子上轻轻坐下。



羽贺那面带一抹不安看着我的动作,然后才继续解说。这一连串互动全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发生。赛侯可能因为正皱起脸思考着羽贺那的问题,而没发现我们之间的互动。



接着羽贺那就再次和赛侯开始了讨论。



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个,然后努力想让自己的心跳缓和下来。的确,就算她是羽贺那,在这种既狭窄又杂乱的地方,女孩子独自一个人被丢下来的话,确实也会觉得害怕吧。



但羽贺那刚才那副毫无防备的神情却又有着一种稚儿般的纯真。



我觉得心中某种像是保护欲的东西受到触动,好像强烈意识到自己得好好保护眼前这个人才行。



到目前为止,我从来都没有被其他人像这样依靠过。



但坐在桌子上的我径自想着: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



「唔喔嗯,这样子喔……这么说来,果然是……」



赛侯跟羽贺那谈到一半,正开始哀哀叫。



「嗯?你好像没事做喔?」



这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搭话。



「你想打电动的话在旁边有喔。这边也有网路,你就随便打发一下时间吧。我们这边好像还要花上好一阵子。」



「哦?是喔?」



「嗯啊。」



既然赛侯都开口了,我便顺着他的话看了看被丢在桌子旁的各种玩意。



而赛侯本人则正面对着羽贺那,用一副超级正经的态度说道。



「该怎么说呢……跟羽贺那小妹讲话的时候,人在理性方面的好奇心真的会受到刺激呢。你们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很喜欢解决这种困难问题的啊。感觉做起来很有意义呢。」



这番话让在旁边的我听得都快笑出来了。



「是……这样吗?」



「嗯。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理科人喔。真棒耶,能和羽贺那小妹这样的女孩子聊到数学这种话题,我可是连想都没想过呢。」



「……是喔。」



虽然这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奉承话,但羽贺那只是带着几分迟疑地低下头去,似乎对这样的言词并不觉得太感冒。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遇到能进行讨论的对象,我想绝对是件很愉快的事不会错。我并不认为光听到股票就头痛的理沙有办法这样和羽贺那对谈,而那些被羽贺那教的孩子则和她是师生关系,立场上并不对等。



但这么说来,就代表赛侯这个人的头脑的确很好……真的是这样喔?



「会来这家店人的几乎都是像他这样的脏小孩啊。要是羽贺那小妹能更常来看我,那我会很高兴的呐。」



「你干嘛把我叫成脏小孩啊。」



「这是事实吧。我可是接到好几次申诉喔,都说某人身上味道好重啊。」



「……嗯。阿晴那时候真的很臭。」



「唔!」



「哈哈,我没胡说吧?」



赛侯笑了出来,羽贺那也跟着他笑了。可恶,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那毕竟是事实所以我也无话可说。



我就这样放弃回嘴,准备打电动逃避。我把荧幕电源打开,打算将电玩用的手把接到电脑上去,而把头探往桌子底下。



就在这瞬间、赛侯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嘴巴一张一阖的动着,不知道想讲什么。



「?」



我从桌子下面看着赛侯这样的动作,思考他到底什么意思。



接着只见赛侯将手越过羽贺那的头顶指向荧幕,让我到这时才想起荧幕上本来播着一堆色情影片。



「怎么?」



羽贺那对赛侯问道。



赛侯也看向了羽贺那。



随后羽贺那身子一动,打算要转过头去。



我看到赛侯脸上的表情写着「完蛋了」这三个字。



说时迟那时快,我抓起手边的一整束电源线,用蛮力将它们一把扯掉。



哔叽叽噗嗡嗡嗯。



电脑主机就在发出这样的声音后停止运作了。



当羽贺那转过去来看到荧幕时,那上面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画面了。



「到底怎样?」



羽贺那的目光从荧幕转向我。



「……我……是我不小心搞错把插头拔掉了。」



「啊……啊——没……没什么关系啦。」



赛侯也配合我演了起来。



「是……是喔?哎,幸好没事。」



「嗯嗯,你别在意,没事啦。真的……幸好没事啊。」



「真的是幸好啊。」



我和赛侯就这样互相唱和着,只有被蒙在鼓里的羽贺那,对眼前的状况不解的歪了歪头。



最后当我们离开Big Bull Cafe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羽贺那和赛侯的讨论本身就用去不少时间,又因为赛侯当场便照讨论内容对程式进行修改,把整个过程拖得更长。



不过赛侯倒是很自夸的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些工作处理完的大概只有他了。



虽然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但实际上他敲键盘的速度真的很快。快到让我怀疑他是为了在羽贺那面前耍帅,而在键盘上随便乱敲。



但最后羽贺那指出的错误好像也真的排除了。我看她在输入各种数字、看完算出来的结果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当我们从Big Bull Cafe里走出来时,我脑中的念头就只剩下食物。



「我说啊。」



我回头向羽贺那搭话时,她刚好小心翼翼地将行动装置收进包包里。存在她装置里的那个程式现在已完全焕然一新。



「我说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为什么?」



「我想先在这附近找东西吃啦。实在没办法忍到回教会了。」



刚刚在程式修改途中,赛侯很贴心地问我们要不要叫个披萨,却被羽贺那婉拒了。听她说理沙好像准备了午饭要等我们回教会吃。



不过如果我配合羽贺那的速度从这里走回教会,大概需要三十分钟。



我可没办法排除自己饿死在半路上的可能。



「你总该认得回去的路怎么走吧?」



因为刚好错过了往下的电梯,要等感觉又很麻烦,所以我就边走下又细又窄的楼梯边这样开口问。而羽贺那却还是站在楼梯的中间平台动也没动。



「……」



「怎样啦?」



我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头问她。羽贺那这时才抬起头来对我说道。



「我也要在外面吃。」



「唔……」



这回答让我稍微感到意外,接着坦白地回羽贺那说。



「教会那里也有准备午饭吧?我可是打算连那顿也要吃喔。」



羽贺那基本上食量不大。她在我这样回答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好像要对谁吐出一口怨气似的说。



「教会那边才没有准备饭。」



「……啥?」



我想都没想就这样回问。因为刚刚赛侯说要叫披萨的时候,羽贺那的确是说理沙有准备午餐等我们回去吃才拒绝的。



「理沙在出门打工前不是先把东西煮好放着了吗?」



「她没有。」



「……」



我努力运作因为饥饿而呈现空转状态的脑袋,但还是想不到答案。



难道羽贺那是想跟我两个人单独吃饭?



我半是好笑的起了这种愚蠢念头,随后才突然想到答案。



「你真的那么怕赛侯喔?」



我笑着这样问羽贺那。她听到时缩了一下身体,动作明显到连旁人都看得出来。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该怎么说,他那颗头的确是非常有震撼力啦。」



「……」



羽贺那露出了一副不悦的表情别过脸去,但听到我这句话后慢慢点了点头。



然后她轻声这么说道:



「我很不擅长面对男人。」



「我也是男的啊。」



被我这样一问,羽贺那从阶梯上方高姿态的俯视我,很干脆地回答。



「你是小孩吧。」



「啥,什……」



我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抽搐起来,而羽贺那讲完话则恢复了平常的步调,静静走下楼梯。



然后她在走到了我面前时,这样问道。



「所以要去哪边吃饭?」



还不快点给我带路。



我也只好耸耸肩再度踏出脚步。竟然会因为被一个比自己矮的女生叫小孩就生气,看来我真的还是个死小孩吧。



正当我这样想着走出大楼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喔,对了。」



「怎么?」



「如果是星期天的这时候,搞不好克莉丝会在耶。」



「……克莉丝?」



羽贺那感觉很意外的看了看我。



「你有事要找克莉丝吗?」



「她在星期天的这时候,常常会待在隧道那边不是吗?」



「是这样子没错……」



「这样的话,我们就在附近买个面包到那边吃也不错吧,那边的风景也很好嘛。我还满喜欢那个地方的喔。」



羽贺那一副不敢掉以轻心的盯着我瞧。



虽然她那副模样就像只想保护小猫的母猫,但毕竟克莉丝这个人真的还满迟钝的,所以羽贺那会有这种反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是喔。」



羽贺那默默把我的话语反刍了一阵,终于点点头说。



「那就照阿晴说的做吧。」



「喔!那我们就在附近买个面包吧。你身上有没有带钱?」



被我这样一问,羽贺那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看我。



「我才没忘记跟理沙拿饭钱。」



「你别这样就生气嘛。」



「我没生气。」



「啊〜算了啦。不够的话我帮你出啦。」



羽贺那当场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我盖过她的话对她说道。



「因为前阵子你也有帮我杀价嘛。」



虽然当时羽贺那好像是想要还我人情我才这么做,对于人家的谢礼再度回礼也有点奇怪,但只要想起当初在服饰店前吵起来的那件事,就让我觉得现在这样做应该还算恰当。



羽贺那对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好像还是想不到该怎么回应才好。



最后她撇开视线,依然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啊。」



听到我啊了一声,羽贺那朝我这边看来。



「你这次可不要再那么霸道地杀价了喔。」



「……」



羽贺那瞬间露出被人踩到痛脚似的表情,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



但她这次没有再出脚踹我小腿了。



「我知道了。」



她只是比我预期中更坦率的点了点头。



我和羽贺那在附近的面包店各自买了面包和饮料,然后沿路走回通往第七外区的隧道。



今天也理所当然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很适合边悠闲远眺景色边野餐。



只不过我明明是因为和觉得羽贺那两个人面对面吃饭会显得尴尬,才提出找克莉丝一起吃的这个方案,到了当地却没看到关键的克莉丝本人。



「哎,她大概等一下就来了吧。」



饥饿的我可耐不住把食物拿回教会再吃。而且就算对象是羽贺那,这时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叫她自己先回去。于是我重新把背上的包包背好,便跟平时一样对着路树跳去,接着一蹬树干轻飘飘地弹跳到隧道上头。



「好啦,开动开动。」



我连找个地方坐下都等不及,直接拿起用再生纸包的三明治,马上要一口咬下去。但看到羽贺那人站定在路中间,抬头用不满的目光望着我,让我停下了动作。



「我上不去。」



「……」



这么说来,羽贺那的体能的确因为已经习惯了月面的重力而非常差。



虽然心中觉得很麻烦,但我毕竟不能这样放她在下面不管。



于是我便单手抓了个三明治,从隧道一边飞跃而下,在落地后马上先啃了一大口。



「姆咕……东西。」



羽贺那走到我身旁,照着我的指示把装了面包的袋子递给我。



「你把这袋子好好抱在胸前啊。还有你的包包也是。」



「?」



羽贺那先犹豫了一阵,最后才乖乖的照我的话做。



我又吃了一口三明治,然后说道:



「不要乱动喔。」



「……欸?」



「嘿咻。」



我嘴巴咬着三明治,就这样把一只手伸到羽贺那的大腿后侧,双手把她扛了起来。



这也就是一般俗称的公主抱吧。而羽贺那只是瞪大了眼对着我瞧。



但要我这样抱着她踢树木使用蹬跳实在太困难,所以我只好绕了段远路先向山崖跑去,然后依序踏着树根、岩石、另一处树根、树枝这样一段一段往上跳,最后才登上了隧道突出的部分。



而每当我一跳跃,羽贺那就会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到的惊叫声。



「好啦,到了。」



在我这么说之后,羽贺那才总算回过神来。



虽然她连忙想爬起,但好像忘了自己仍然被我抱在手上。



「咿,啊……」



羽贺那就这样失去平衡,身体快要往后倒去。



我心里暗叫糟糕,马上双脚一蹲,然后撑起她的身体,扶她站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运动细胞耶。」



我狼吞虎咽的边吃三明治边这么说,而羽贺那也不整理她乱掉的头发,只是一脸疲惫的这样回答:



「……我不否认。」



「还有你的面包和包包。都快掉下去了啦。」



「……」



羽贺那把身上的东西都重新拿好之后,开始用手梳整自己的头发。



不过抬起头来的那瞬间,她马上因为眼前的风景而张大了眼睛。



「……好棒喔。」



羽贺那怔怔地站在隧道上,连头发都忘了梳,只是喃喃说道。



我因为她的反应而感到有些得意,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伸手要抓起第二个三明治吃。



「这里是我所知道风景最棒的地方吧。而且也不会有其他人来。」



「……阿晴一直以来都在这吃饭吗?」



羽贺那好像终于从对景色的感动之中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对我这么问道。



「也没有啊?嗯,我是偶尔会来啦。毕竟从这里能看到牛顿市嘛。这个地方很适合想事情。」



「……」



羽贺那又转头望向眼前的景色,然后眯细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克莉丝也说她常在这里解数学题。」



「你没办法自己爬上来还真是可惜啊。」



我开口调侃羽贺那,让她的嘴唇抿了起来。



但之后她也还是跟着坐下,然后对我这么说。



「我只要拿梯子就上得来了。」



「哈哈,你很逊耶。」



「用这种方法才比较合理。」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点像是在赌气,但又有点像是羽贺那认真的想法。



无论如何,羽贺那毕竟是羽贺那,到时候她应该真的会拿个梯子爬上来吧。



我想像那副样子,轻轻笑了出来。



「不过……」



「嗯?」



正当我用手指拎起一块从面包中间掉出来的蔬菜放进嘴里时,羽贺那说道。



「真的是很棒的景色。」



「……」



虽然她称赞的是景色,我一时却像是自己受人赞美一样感到高兴,然后因为这样自我膨胀的心态而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教会三楼的风景不是也不错吗?」



在我为了掩饰害羞而这样说后,羽贺那马上转过头来回应说。



「从这边看出去的完全不同。」



她说的这句话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而且,这里和我知道的另一个地方风景很像。」



「啊?」



我出声想要回问羽贺那,然而她只是用着一种凝视某个遥远地方的眼神,眺望着眼前的风景。



我在旁看着羽贺那,见她的表情已经不像平常绷得那么紧了。



但她此时的神情,却又无法以安稳来形容。



思乡。



就在我脑中浮现了这个词后,羽贺那也刚好把她的视线从景色转回三明治上。



「另外我有件事想问阿晴。」



「嗯……啊,怎样?」



虽然我绝对没有看羽贺那的表情看得出神,仍被这一句话拉回现实,慌忙回应:



「怎、怎样?」



「关于那个投资竞赛。」



「喔,嗯嗯……怎么了吗?」



「……」



我一时觉得奇怪,想说她怎么都到现在还有问题没问完,但就算我出声回问,羽贺那也迟迟不把她的问题说出口。她只是盯着自己手上拿的三明治,就这样整个人不动。



我没有催她,也没有置之不理。因为我知道她正在思考着要怎么把问题讲出来。



「关于奖金的事。」



然而,羽贺那说出了非常单刀直入的一句话。



「喔喔。」



「阿晴,你真的会把奖金分给理沙吗?」



虽然我心想她怎么到现在还要确认这种事情,但回头想想,羽贺那最挂心的毕竟就是这个部分吧。



我舔了舔手指上沾到的芥末,回答:



「如果拿到的奖金在五万慕鲁以下,我会全部给理沙;如果最后拿到二十万慕鲁,扣掉给理沙的部分后,剩下就我们对分吧。」



「……真的吗?」



「我的信用是有这么差喔?」



我反问的语气中并没有怒意,但羽贺那却难得软弱地别开了目光。



在那之后,她稍稍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瞧着我的脸,说道:



「就算……」



「嗯?」



「就算我的程式没办法帮上忙,也一样吗?」



我看见自己的身影清清楚楚的倒映在羽贺那乌黑的眼眸中。



听完她的这个问题,让我没办法笑着回说她太爱操心。



因为羽贺那真的曾用自嘲般的口吻,说自己的数学能力在现实当中连半点忙都帮不上。



而且羽贺那在她的人生境遇中,一直都是无力的。



我不能取笑她。



这不光是因为受了理沙之托,而是我不能对女生做出这种事情。



「我是希望你的程式尽可能要有点用处啦。」



「……」



「不过……怎么说咧,我这阵子毕竟受了理沙不少照顾嘛。」



而且如果真的拿下了领得到奖金的前几名,基本上应该就会有企业上门招揽我才对。



真要说的话,这才是我参加比赛的主要目标。



如果能让我心无芥蒂地告别这所教会,区区数万慕鲁我是不会吝惜的。



「再说你的程式是不是真帮不上忙,现在也还不知道吧?」



听我这么一说,羽贺那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直勾勾的对着我的脸瞧。



而后,她慢慢垂下目光,点了点头。



「我希望能帮得上忙。」



羽贺那真切地这么说道。



「是因为你到目前为止都只会帮倒忙吗?」



「唔!」



这句话让羽贺那倏地抬起头。



而她看到我嘻皮笑脸的表情后,把眉头紧锁得好像快发出声音,忿忿瞪视着我。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你吵死了。」



羽贺那难得孩子气的对我回嘴,而这又让我的心情更愉快了。



不过就算不是羽贺那,我想只要是人就都会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吧。



我就只是望着眼前辽阔的景色,半听天由命似的这样说道。



「如果事情能顺利的话就好了呐。」



我注意到被刚刚的话惹怒而默默啃起三明治来的羽贺那,此时抬起视线。



随后,她也随我望向那片风景,缓缓点头。



我们享受般的看着这平安无事的沉稳世界。



如果能如愿,我也希望自己所认识的人们都能够共享这样的一份安稳。虽然我明明在不久之前还是个满脑子只顾着自已赚钱的人,此刻却不禁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在投资竞赛中得到优胜,除了奖金的二十万慕鲁之外,还会有薛丁格街的人来雇我。一想到这些,就让我的胸口兴起一阵悸动,难以平静。但我也是真心希望羽贺那的程式能派得上用场。虽然这份真心的成分有一点不纯。



因为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机会接触这一类投资方法的关系,羽贺那的程式究竟有多少价值,对我来说还是个未知数。



我在比羽贺那早一步吃完三明治后,就这样躺了下来。



这时我很单纯的想着,要是事情能顺利进行就好了。



之后没过多久,随着一步步跑上悬崖的脚步声传来,抱着大件货物的克莉丝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