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少女们的杀人动机(2 / 2)
说的没错,爱鲁希莉亚还没有完全说明一切。
「很简单。」爱鲁希莉亚毫无动摇,用游刃有余的态度开口说道。「前提是根据目击证词,被害人没有外伤,那就是没有殴打或是勒住脖子来让被害人晕倒。那么,能够想到的手段只有一个——药物。」
药物……?不知道从何传来复诵的声音。
「要让人昏过去的药物有非常多种。把那种东西涂在针之类的东西上面,并设置在王位和身体有接触到的部位。然后发出指示——利用书信。」
爱鲁希莉亚再度从怀里取出东西,那是一张纸。
「这是在被害人房里的信件。露多薇嘉•路克多尼在夜里潜入被害人房中,正要偷走这封信的时候由我拦下。」
「什么!那是——」
「我来念出里面的内容。『加入游行队伍后偷偷脱队,前往古王城的谒见室,用脚镍铐住脚,坐到王位上。期限到正午为止。如果不听从命令我就要公开那件事。』」
吵闹声逐渐扩大,不管是谁听到,对内容的理解应该都一样。露多薇嘉也用朦胧的双眼注视著文章。
「明显是胁迫信函。『那件事』虽然不知道具体上是指什么,如果有人掌握被害人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无庸置疑是被害人的指导者露多薇嘉•路克多尼。同时在她所下榻的房间内,发现到有人使用过墨水壶的痕迹。」
根本是栽赃,威路纳想大喊。
但他马上在想——大喊之后要怎么办?有什么根据能否定爱鲁希莉亚所说的话吗?
没……没有。威路纳完全没有……
「考虑到以上的经过,选择烧死这种麻烦的杀害手段的理由,以及遗留在现场徽章就都能够清楚说明了。」
「徽章是……为了模仿『回春的奇迹』而留下来的东西吧?」
「是,但是比拟杀人,只是为了让烧死这种杀害方法不会露出破绽的障眼法。犯人有必须选择烧死这种手段的理由。」黑衣少女没有停止,继续说道。「也就是湮灭证据——用来让被害人昏倒的针,还有成为魔法媒介的眼镜。为了一起处理掉这些东西,才选择烧死这种手段。……实际上,能找出这个镜片的碎片,都多亏诸位骑士的鼎力相助,我在此对各位表达感谢之意。」
爱鲁希莉亚对著角落的骑士行礼,骑士也进行回礼。旁听民众对这一连的举动拍手称赞……在威路纳眼中,看起来只是单纯的演戏。
「以上就是本起事件的说明,但我还有一件事要提出——在评断露多薇嘉•路克多尼这个人物时,有一项不可忽略的事实。」
爱鲁希莉亚边抬起头来边宣布。到底还要说什么?旁听民众的视线更往爱鲁希莉亚集中。
她先停顿一会才开口,不是对著审判长——是对著挤成一团的旁听民众。
「过去────她曾经为受到告发的异端者辩护。」
全场鸦雀无声。
「这是五年前的事情。辩护的理由——『因为她是我的朋友』,记录上这么写。」
——替异端者辩护?
──愚蠢,怎么有人会做这种事。
私下讨论的声音传来。
旁听民众之间不断交头接耳。
——可是……如果是同伴?
──没错,刚才有说是「朋友」……!
不久那声音相互融合,像雪人般膨胀……成为一股巨大声浪在人群中席卷。
——朋友……同伴。
──同伴、同伴、同伴……!
——异端者的同伴!
——就是异端者,她是异端者异端者、异端者异端者异端者!!
声浪爆炸开来。不管再怎么敲击木槌都无法压下。爱鲁希莉亚投下的巨大石头,在尚还风平浪静的水面上引起破灭的涟漪。涟漪无法从上方压住来让它消失,只能等待其自然消退——在那之中,威路纳一人呆站在原地。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爱鲁希莉亚小姐,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为了帮助异端者而使用她的头脑!但是结果那名人物还是被认定为异端者,遭到处刑!希望庭上能够考虑到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不会输给旁听民众的巨大音量,让吵闹声升华为骚动。令人无法再认为此地是严肃的司法机关。「杀人凶手!」大声的叫骂。「你这异端者!」此起彼落的谩骂。「你这XXX!」激烈的毁谤。「你说话啊!!」强烈的恶意。
包围著一名少女,所有人都变成了鬼。
露多薇嘉已经成为了……成为「异端者」。
真相究竟为何,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他们全都这样说……这件事已经就是那样了。人类只要认定没关系就会不知分寸,对这家伙不管说什么都可以,一旦这么想就会一直这么想。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而故意让他们这么想的人就是爱鲁希莉亚。
玛丽亚的事情对她来说也是痛苦的过去,为什么要特地挖出来把露多薇嘉逼上绝境?逼过去称为挚友的露多薇嘉。
搞不懂,威路纳真的搞不懂。
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做?她的原动力到底是什么?什么让她——
「──吵死人了!!」
突然,划破空气的巨大声音让审判场迅速安静下来。
旁听民众即使闭嘴还是感觉疑惑,不久他们慢慢发现到声音的主人是谁。
露多薇嘉•路克多尼。
她终于开口了。
「有人说了是吧……说『你说话啊』……好啊,我就说给你们听。对审问官大人的推理,我的回答是——」
她用坚定不移的眼神看著爱鲁希莉亚。
「——那么,这个故事什么时候要出版?」
威路纳差点要笑出来。
她在这种时候,在这种状况─—依然是露多薇嘉•路克多尼。
少女与少女脸上挂著无畏的笑容,双方的视线在空中擦出火花。完全一样的眼睛,完全一样的光芒。两人间有的不是嫌恶也不是憎恨,只有甚至让人感到高洁的纯粹斗志。
露多薇嘉•路克多尼有她的正义,真相才是正义这种正义。
爱鲁希莉亚•艾路卡有她的正义,真相根本微不足道这种正义。
完全相反的正义。因此她们为了守护自己的正义,为了贯彻自我,无法避免一戦。
那么。
那么,威路纳•潘福特──
判决马上就下来了。
露多薇嘉•路克多尼是异端者。她造成艾妲•安格雷基死亡,此一事实清楚明白。此次事件明显经过策画并抱持明确杀意,故将此次的艾妲•安格雷基杀害认定为第一级杀人。
帝国骑士团应迅速将她移送至圣地亚路卡多斯。遵照上级异端审问官爱鲁希莉亚‧艾路卡的指挥——在「希望岛」处以一级火刑。
◆◆◆
露多薇嘉已经习惯了这股冰冷,戴著手铐进入牢房,脚也系上脚镜。她ー坐到地上就微微
笑了出来。
「看来你很高兴嘛。」
爱鲁希莉亚站在铁格子的另一端,露多薇嘉靠著毅力把来袭的睡魔撃退。
「因为终于能睡觉了……当然会那样。啊啊……这么一想脑袋反而变清楚了。」
没有再进行拷问的必要,也没有理由再强迫她不准睡觉。不过——万一此刻在此睡著了,想必就无法再醒过来了吧。
「别说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如何?」爱鲁希莉亚直接了当地说。「你会露出那种表情,肯定是推理有所进展……你掌握到了什么吧。」
「哈……这种状态的我……你说是要掌握什么啊……」
爱鲁希莉亚哼了一声。
「算了,反正都太迟了,不管你察觉到什么,你都已经是异端者了。我决定了你是异端者。」
她的嘴角上扬,就像陶醉在自己的话语中。
「还是说你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逆转?想办法逃跑?甩开追兵?找出真相?……呵呵、呵呵呵呵!那样我也会吓一大跳呢,根本办不到吧!但若是像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遇到危机就会有王子现身搭救,那就另当别论了呢!」
呵呵,啊哈哈——爱鲁希莉亚笑著,宛如要跳起舞来般愉快地笑著。
「王子……?……哪有那种东西。」露多薇嘉也跟著笑了出来。「所以是你赢了,莉亚……即使如此……我才不会那么简单就死掉。我要尽可能再继续思考……找出真相……藏在胸中而死……这样我一定就能够满足……」
「才不会让你满足。」
浏海下露出——她那无与伦比的残虐表情。
「我会在让思考和推理全都抛诸脑后,极度的痛苦中杀了你。你什么都无法思考,不会得到满足!痛苦痛苦痛苦——在痛楚中死去!那就是我所决定,你最后的真相!」
呼,露多薇嘉叹了口气后,就无力地笑著。
「我很期待喔……莉亚。」
◆◆◆
温库托路正在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要开始的移送。
犯下第一级杀人的异端者,移送会在严密的警戒体制下进行。因为或许有其他的异端者会展开袭击——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所以这只是一种示威行为。
温库托路知道这世界上其实并没有「异端者」这种存在,在这个国家的社会中打滚一阵就会自然醒悟。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对异端审问这种制度提出意见。舍弃一切私情,只专心完成高层要求的事。
骑士是为君主挥舞的一把剑。
从这层观点来看,没有比温库托路更像骑士的骑士。
「报告大圣骑士温库托路‧潘福特!所有出入口都没有异状!」
「辛苦了,之后每一隔小时再报告一次。」
此地是中央异端审问所的高楼层。等待移送的露多薇嘉,她的牢房就在这里。虽然这也只是表面功夫,到明早为止仍必须加强此地的警戒。
前来报告的骑士对温库托路敬礼,他的动作有些生硬。
「……我的确是长官,但反过来说就仅止如此,不需要那么毕恭毕敬。」
「不、不!不能那样!我听说过潘福特阁下是帝国骑士团实质上的首领!」
「……是总长大人说的吗。」
温库托路的实力在帝国骑士团中传闻是第一名,事实上也有人推荐他当总长过,但他以无法胜任的理由拒绝了。当时推荐温库托路的人,是温库托路骑士学校时代的学长,也是现在的骑士总长。他对新人们大肆宣扬温库托路,甚至让温库托路得到「阁下」这种名不符实的名号。
「回到警戒位置上。」温库托路一说完,「是!」骑士就再度敬礼并离开房间。
能够让总长器重,温库托路也感觉很光荣,可是那时会拒绝推荐并不单纯是谦虚。
无法胜任——那纯粹是他的真心话。
只是,威路纳……那认真又正直的弟弟他——。
正要陷入沉思的温库托路,意识又马上回到现实中。
因为才刚离开的骑士又回到房内了。
「怎么了?」
「报、报告!」
骑士的声音有些上扬——温库托路察觉到肯定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
「东南门有袭击者闯入!根据负责传令的从士——来者是隶属帝、帝国骑士团本部,准圣骑士威路纳•潘福特!」
◆◆◆
威路纳一挥舞长剑,骑士就以十人为单位飞到空中。
紧接著感觉到背后有气息。威路纳没有转过身去,而是弯下腰,在没看著对方的情况下反手以握拳的手背攻击。手传来打碎铠甲的触感,他所打飞的骑士还另外撞到三名左右的骑士。
「请让开!我不想对你们出手!」
威路纳的叫声没有人听进去。骑士们气势高昂地冲上前,威路纳用剑产生冲撃波弹开他们,有些人撞到地面,有些人撞到围著审问所的墙壁。
受过锻炼的骑士光这种程度不会丧命,但面对一骑当千的圣骑士,就算有多少普通的骑士都无法匹敌。他们也应该知道这点,但是——
(拖延时间吗……!!)
现在威路纳刚穿过东南门,离审问所目测大约还有五十公尺。明明是只需要一瞬间就能越过的距离,前方却由骑士们的队列所阻挡。
果然没那么简单,威路纳明白了。即使不是圣骑士,他们也还是骑士,而且还累积了远比威路纳更多的经验——。
「我没时间继续耗下去!我要强行突破了!!」
威路纳用双手握住长剑,抬到肩膀的高度,把剑尖对准前方,明显是要进行突撃的姿势。
骑士们也准备好应战。
不需要小手段。
正面——突破。
猛烈的第一歩。——威路纳的脚一半陷进土里。
激烈的第二步。——把冲击拋在身后,威路纳的身体弹了出去!
「喔喔屋屋屋喔喔屋屋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握!」
冲击——炸裂!组成队列的骑士们飞散在空中……!!
在空中的骑士宛若下雨般朝地面落下之中,威路纳仰望著中央异端审问所的雄伟模样。
他事先有进行调查。地点是在九楼,无法脱逃,无法侵入,坚固程度仅次于所长室的空中牢房。但是使用圣骑士的身体能力的话……!
「露多薇嘉——我现在要去救你了!」
威路纳奔跑著,刻画在地面的足迹宛如野兽的爪痕。无声地奔驰的姿态有如一阵狂风,自由自在地闪过射向他的箭,那锐利眼神毫无迷惘。
简直像把意志这种概念赋予了形体,那股压力,那身影,那存在感,目睹的骑士们彷佛受到看不见的墙壁压迫而后退一歩。当他们连忙重新拿起武器时已经太迟,威路纳的身影在他们眼前消失。
等到他们发现后抬起头来,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嘴巴。威路纳越过骑士们的头上,抓住了审问所的外墙,然后利用窗户以及墙壁的些许凹陷,垂直往上奔跑。
那身影在地上的骑士们看来像是什么呢,反抗天空的战士吗——还是,对不该反抗的东西进行反抗的井底之蛙呢。
谁管他们怎么想。
井底之蛙,小孩的任性,那很好,我说那是正确的。
普通、常识、面子——如果大人只会找藉口,我说那不如当小孩还比较好!
威路纳挥舞著自己的剑。九楼就在眼前,露多薇嘉就在眼前,要救她,要相信她,相信她所相信的正义,名为真相的正义——!!
「——才不会让你得逞。」
巨大的冲撃波袭击威路纳。
一阵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后传进耳里的声响让他又醒来。躺在地上的自己,全身传来激烈的痛楚。扬起的砂尘。他瞬间理解到发生什么事。
有人撃坠他,让他摔到了地上。
「——唔!」
紧接著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从正上方,砂尘的另一头,威胁感急速膨胀──!
他连滚带爬地离开原地——同时在离他非常近的位置产生冲撃!
这次他真的在地上滚了几圈,连忙抬起头来。
淡褐色的砂尘飞扬,一名男人划破砂尘走了出来。
比威路纳还高十公分以上的巨大身躯,锻錬出来的肉体,精悍的脸庞,都是威路纳自幼所憧憬,所追寻的目标。
「并没有收到露多薇嘉‧路克多尼的会面许可,立刻离开,威路纳。」
「哥哥……!」
温库托路用右手拿著剑身宽又厚实的大剑,刚才威路纳吃下的那招是用刀背。
不过,可不保证下次也是这样……不,刚才的追击明显带有杀意。
「……请让开,哥哥,我无论如何都有事要找露多薇嘉。」
「我拒絶,守护这里是我的任务。」
温库托路轻而易举地用单手拿起巨大的剑,把剑尖对准威路纳。
「在说出『无论如何』之前先用剑来交谈,那才是身为骑士该做的。」
威路纳吞了一口气,静静地举起剑。
他没有跟哥哥对抗过,也没看过哥哥的战斗。只是刺激著肌肤的霸气正在诉说著其实力。——赢不了。这不是放弃,单纯是事实。
(──即使如此,我也……!)
温和的风吹过,把地面的尘土带起。
当那阵风停止,尘土消失在空气中时——
巨大声响爆发。
声响是刀刃跟刀刃的碰撞声。力量抗衡仅止于一瞬间,威路纳的剑从正中央折断,他自己也站不稳而被击飞。
撞到墙壁后呼吸停止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追寻空气的空间。眼前缠著惊人压迫感的温库托路逼近,大剑朝著他的头挥出横斩。
叽叽叽!墙壁产生龟裂,长度超过了十公尺。要是没有立刻弯下身,现在威路纳的上半身已经消失了。
失去武器的威路纳找到晕倒在附近的骑士,把他手上的剑抢下。然后在没有摆好姿势的情况下,靠蛮カ攻击温库托路的脚。
「别以为那样挥剑能够伤到我的身体。」
温库托路强壮的脚稍微举起,又马上踏下。
鏮!剑身发出声响,整个粉碎。
「怎……!」
连喊出「怎么可能」都没办法,威路纳感受到庞大的杀意,全力往旁边跳跃。
轰──!冲撃波产生气流的漩涡,粗暴地往千钧一发闪过的威路纳身上扫过。地面产生蜘蛛网状的龟裂。这是温库托路挥下大剑所造成的结果。
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拉开距离的威路纳丢掉粉碎的剑,重新捡起掉落在附近的剑。刚才他大闹了一场,所以并不愁没有武器,只是……。
「怎么了,教官给你的评价更高——」
「唔!」
威路纳把刚捡起来的剑投掷出去。温库托路马上就把以弓箭的速度飞出去的剑弹开,趁这时,威路纳捡起新的剑,冲进温库托路的怀中。
他的目标是腹部,虽然有铠甲保护,只要用圣骑士的力量,要贯穿并不难……!
刀刃发出闪光——然而。
「没想到你居然把骑士视为生命的剑丢出来。」刀刃——由温库托路的手稳稳抓住。「你抛弃掉荣耀了吗,威路纳?」
「尽全力战斗才是骑士的荣耀!」
威路纳并没有焦急,这种程度还在他的预测之内!
「不管使用甚么手段——不管采用什么战斗方式!」
「嗯……?」
威路纳边大喊,边把温库托路抓住的剑放开。
然后把得到自由的手朝温库托路的脖子伸过去──
「为了正义尽全力!才是骑士的——荣耀啊啊啊啊啊!」
他把温库托路的身体往地上摔。
巨大身躯在地上翻了过去。趁温库托路重新站起来之前,威路纳全力踢开他的剑。在瞧了滑向远处的大剑一眼后,威路纳坐到躺在地上的温库托路身上。
「身为骑士的实力根本无法相比——那样的话!只要不用骑士的战斗方式就好!」
威路纳握起拳头,抬起手臂,朝著温库托路的脸上──挥了下去!
和技术、经验都无关,一股脑地——一股脑地一股脑地一股脑地——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殿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
每挥下一拳,地面就随之震动。砂尘扬起,遮住了视野,威路纳依然没有停手。他没有停下来-直到拳头贯穿了什么决定性的东西为止!
不久——拳头贯穿了。
决定性的东西。
威路纳的腹部。
「──咕、呜……!?」
空气从口中吐出,威路纳被一拳打到空中去。在旋转的视野中,地面看起来隔了十公尺远。失去平衡感,忘记如何让手脚行动。即使如此,他还是心想,糟了。如果就这样撞到地面——
「别太小看我了,威路纳。」
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光是拚命就以为能够击败我温库托路•潘福特吗。」
在墙上奔跑,又一跃而起的温库托路。
一瞬间就飞得比被打飞的威路纳还高。
他握紧拳头。
已经——不需要再叙述下去。
中央异端审问所区域内的一角,扬起了一道砂柱——围住内部的墙壁,其中一部分崩塌成无数的瓦砾。
疼,早已越过那种领域。
痛苦,早已超过那种领域。
无论是手脚,还是指尖,都无法动弹。连是否还有意识都无法确定。
即使如此,威路纳仍然想著必须站起来。
得站起来,前往露多薇嘉的身边——他这么想著。
事实上,他站起来了。
失去感觉,膝盖也在发抖,眼睛也几乎看不见——就算这样。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双耳勉强还听得见声音,敬爱的哥哥的声音。
「对你来说她是什么?友人吗?恋人吗?家族吗?不是吧。只不过是工作上遇到的护卫对象。那就是对威路纳•潘福特来说的露多薇嘉‧路克多尼。……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威路纳……做出回答。在满身疮痍又走投无路的状况下。
「我……一直在寻找。『我该怎么做才好』——这个问题的答案。」
声音很孱弱又小声,但是威路纳知道哥哥有在倾听。
「可是,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那是当然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那种事没有人知道。人只能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终于察觉了。」
没有答案就不回应,没有解答就不回答──还有其他这么依靠他人的事情吗?威路纳一直依赖著会给他答案的环境。
「露多薇嘉和爱鲁希莉亚都贯彻著自己的正义,也因此在战斗。那么我呢……?威路纳•潘福特的正义是什么?当我这么想——脑中只浮出了一个答案。就算是别人给予的,就算不是自己抓住的——『这』就是我。『这』就是我所决定的威路纳。」
感觉恢复,膝盖的颤抖停止,眼睛恢复光芒——他紧握著拳头。
「——帮助困扰的人,那就是威路纳•潘福特的正义。」
温库托路沉默听著威路纳的独白。
他的手再度握起大剑,从天空降下的月光在刀刃上反射。
「……这样啊。」
温库托路小声说完,就往威路纳走了过去。
「我说过吧,威路纳。『无法驱使人行动的正义没有价値』。」
即使温库托路来到眼前,威路纳还是无法移动半步。
「威路纳——你认为你的正义有价值吗?」
「我不知道。」
「是吗——不知道啊。」
高举向天空,有著成人大小的大剑,笔直地屹立著。
温库托路的脸上没有变化。面无表情,只有眼神在发光,里面寄宿著义务感,骑士该背负的使命。
只是,这时——他的眼神中浮现了某种别的感情。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用这双手来告诉你。」
剑笔直地挥下。
◆◆◆
我的手敲著墙壁,响起啪啪的声音。
我的喉咙发出叫喊,由墙壁弹回,只变成回音。
这家伙从过去就存在,等到我注意到时,已经在了,把我跟世界隔开的,墙壁。无论何时——连那时也是──这道墙壁阻碍我的手,反弹我的声音。
不管我做出什么举动,不管我叫喊著甚么,所有人都无视,没有在听。就算明显是正确,俨然就是正确,任何人都不去理解。
有道墙壁——把我关在里面——我只能这么想。
即使如此,我还是正确的,毫无疑问地正确。所以总有一天,我要用正确来贯穿墙壁,给世界带来真相。真相就是正义——正义必胜。
……这种挣扎到底持续了多久。
我已经很清楚,我的正确无法传达到墙壁外面。
过去从墙外伸进来的那温暖的手,那只手消失在钟声中。因此,无法自力去到外面的我们想要救那家伙这种事,打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用模糊的视线茫然地眺望著。染成黑色的石壁,铐住手脚的枷锁。莉亚肯定也很清楚,所以准备好的牢狱才会这么适合我。
将世界赶入黒暗中,泅泳在思考的海洋中。理论和推理和思考和思索。把真相和真相组合,寻找最适当的形状。
墙壁沉进思考的海洋中,推理的海浪把世界溶化……啊啊,内心充满安心感。
即使知道这是自我陶醉……这样的话就不用被任何人理解——
「——多—嘉——!!」
——……什么?
从溶化的世界中……传来微弱的声响。
地面振动……声响……然后是声音。
我从思考的海洋探出头,把沉重的眼皮慢慢打开。
耸立在正面是冰冷的墙壁,因为没有窗户,几乎就是黑色的固体。就算没有手铐,就算没有脚缭,也只是拳头会疼痛,声音会反弹回来吧。
可是,能够看得见,能够听得见,能够感觉得到。
落下的尘埃,建筑发出悲鸣般的声响,地震般的振动。
难道——不可能。
该不会—一不可能。
说不定——不可能!
不可能——明明该是如此。
…………为、什么…………?
为什么────────────────────威路纳。
「因为我是威路纳‧潘福持。」
威路纳——即使有实战经验却没打过架,不算谦卑对恋爱没兴趣,擅长去做吩咐给他的事情而不擅于自己下判断的——威路纳他。
站在崩塌的墙上。
「我看不见真相,但是我能够相信看得见真相的人,那就是我,威路纳•潘福持。」
威路纳朝我走来,挥了一下剑。手腕的压迫感消失,在手铐发出响亮的声音时,他把脚缭也砍成两半。
「我要帮助你。这是我自己思考完所下的决定——你要怎么做呢?」
说著这句话的威路纳——把手伸了出来。
啊……可恶,好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居然还有像这家伙这种笨蛋存在…………我的推理居然出错。
最重要的是——这样居然让我这么高兴,真的真的令人很不甘心。
所以我不服输地说。
「……你是笨蛋呢,威路纳。」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正直过头的家伙。
「你是蠢蛋呢,威路纳。」
「即使如此我还是决定要救你。」
正经八百的家伙。
「我可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样喔,蠢贷。」
「事情会怎么发展,没有人知道喔。」
变得会卖弄奇怪的小聪明——我在嘴中碎念。
我抓住伸过来的手。
那只手用力把我拉过去,我脚步不稳地跌进威路纳怀中。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包覆全身的体温……刺激鼻腔,混杂著汗味的体味——……久违了的活著的感觉。
从牢房外的走廊传来慌张的脚步声。
莉亚粗鲁地打开门出现。她看著开了大洞的墙壁目瞪口呆,然后看著我跟威路纳——似乎觉得很有趣地扭曲著嘴唇。
「这不是有吗——王子。」
「你羡慕吗。」
「一点也不。」
从以前开始你就很不会撒谎呢,莉亚。
莉亚用手制止了试图要抓住我们的骑士。
「两天。」
她竖起两根手指。
「在希望岛执行死刑已经决定的情况下,你的生命已经是圣地亚路卡多斯的东西。处刑是在三天后,在前一天你没有出现的话,负责防卫圣地,骑士中的骑士,帝国最强的圣骑士团『亚路卡多斯之盾』将会展开行动。光凭七个人就超越帝国全部战力的怪物集团。就算是圣骑士,像站在那里的男人那种新人根本不是对手。」
亚路卡多斯之盾的名字让威路纳脉搏加快,但是他脸上的决意并没有动摇。
「喂喂……现在是告诉我那种事情的时候吗?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我会杀了你喔?在你自信满满地推理完之后!那才叫做完美的胜利!」
「这样啊……那你也很清楚吧。」我的嘴角扭曲。「把我的事情弄得那么大。到头来要是搞错了——那你将会白毁前程喔。」
「不不,不用你费心——那种事情并不会发生。」
我笑著,莉亚也笑著。
仔细想想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一定很无聊吧,把已经接受一切的我当做对手。
不过,你不用再担心了——我现在最想看到因为屈辱而哽咽的你!
「三天后,我会把你——」
「我会把你——」
──杀掉。
抱著像断了线般睡著的露多薇嘉,威路纳从中央异端审问所往外跳跃。
遥远的下方,看得见遭到破壊的地面而和崩塌的墙壁,以及温库托路的身影。(哥哥……)
那时,温库托路挥下的大剑刺进威路纳的身旁。
当威路纳正在疑惑时,哥哥转过身去,说。
——你的正义驱使你自己行动——
——也就是说,你的行动的结果,将是你的正义的价值——
——现在让我估量一下吧。你所抱持的正义的价值——
(……我会让你订出高价。)
瞧了健康的睡脸一眼,威路纳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