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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四月二十四日·我告诉她」(1 / 2)



身为男高中生兼当红轻小说作家的我,正被年纪比我小且从事声优工作的女同学掐住脖子。



这就是我目前的处境。



我的脖子仍持续被似鸟的冰冷双手掐住。



我的脑袋被完全染成一片漆黑。



我丝毫不觉得痛苦。



似鸟的那一滴泪水终于落在我的脸颊上。



空中还有七滴相连的泪水,时间慢慢地前进。



从刚才开始,我与似鸟相识以来的时光与记忆,就以惊人速度在我的脑海中到处奔驰。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全都想了起来,且清晰得可怕。



我懂了。



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啊。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走马灯。



*  *  *



「那么,我们继续上周的问答吧?老师。」



四月二十五日,本月第四个周四的傍晚。



这天天气一早就很晴朗。我依然先搭上平常坐的那班特快车,确保了那个熟悉的座位。



列车准时出发后约两分钟,似鸟才从车厢后方走过来。



今天我在月台上还是没看到她,所以我开始担心她究竟是多晚才抵达车站。



即使如此,她那只没有拖着行李的手上还是提着一个便利商店购物袋。



她今天也同样买了两包我(和似鸟都)很喜欢的海苔盐口味洋芋片,以及数量加倍的宝特瓶装茶。



我只要吃了那些东西,就必须回答她的问题。



上周五。



「VICE VERSA」第三话的配音工作毫无窒碍她结束了。



似鸟所饰演的蜜可依然没有台词——



在我来之前,似鸟已经进入录音间,一再地向前辈声优们问好。



始于周一的校园生活跟之前没两样。



我们完全不会在校内交谈。



或者我应该说,我完全不会跟班上同学交谈。



大家完全把我当成学长(虽然事实上是那样没错)看待,当大家在课堂上必须跟我说一两句话时,也早就全都对我使用敬语了。



我是班上唯一被完全孤立的人——



原以为事情是那样,但并非如此。



像我这样完全不跟其他人说话的学生还有两个,一男一女。



那么,我和他们两人能够以「孤单三人组」(真是奇怪的词)的身分成为好朋友吗?事实上并没有发生那种事,今后大概也不会。



相较之下,似鸟则是个完全没有问题的普通女孩。



虽说是新人,但似鸟是声优这件事似乎还没被其他人知道。这大概是因为,她之前没有饰演过有名字的角色,知名度还很低吧。等到「VICE VERSA」从七月开始播出后,情况就很难说了。



不过,我又得知了一件关于她的事情。



似鸟完全没有上体育课。



这是前天周二发生的事。



突来的阵雨,使得男生的体育课临时紧急改在体育馆上。



女生当时正在该处打排球(男生来了后,女生非常不满),似鸟却身穿制服坐在体育馆角落。



当时我以为她只是刚好今天没上体育课,但我错了。



在之后的第四节课,我们坐在教室的座位上等候老师,结果收到改成自习的通知。



我为了独自看书而决定前往图书室。当我打算起身时,几名与似鸟交情不错(大概吧)的女生来到她的座位旁,立刻就聊起刚才的体育课的话题。其中一人如此抱怨说:



「我最讨厌上体育课了。啊,我真羡慕绘里,不用上也没关系……」



「很棒对吧?不过呢,即使是我,夏天也会想要在游泳池内游泳啊!」



似鸟开朗地说。



「嗯,说得也是。我会有条件地喜欢体育课。」



那个女生轻易地就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我听到这里就离开教室,因此不清楚之后的对话内容,但我认为似鸟确实完全没有去上体育课。



我不知道理由。



我想试着在列车上问她这个问题,而且我也希望她能告诉我许多关于声优界的事。



「上周,年轻时代的老师学会了『创作故事』!请务必告诉我接下来的事!」



我心想,等到似鸟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后,我再问她吧。



这是距今约三年半前的事。



国二的秋天,我了解到写小说时,必须创作的不是设定,而是故事。



从那时起,我便每天专心构思故事,并将故事写下来。



我的电脑内首次出现名为「故事构想」的Word档案。不久后,我持续累积创作,并增加了许多个别的档案,像是:



「宇宙人学生搭便车流浪故事。」;



「夏日乡村连续杀人事件,犯人是祖母」;



「同班同学是直升机」;



「豪华客轮触礁后,人们开始求生的故事」;



「祖父其实是妹妹」。



接着,用来整理这些档案的「故事构想资料夹」也诞生了。



由于我认为「如何构思故事」、「如何让故事变得丰富」——



以及「要如何继续写下去」或是「是否有写下去」等技术性话题不符合这次的发问内容,而且回答会变得相当长,所以我没有回答这些事。



因此,我省略了那部分的说明,并告诉她近冬的十一月尾声,某个档案诞生了。



该档案的名称为——



「穿越到异世界后,变成不死之身的故事」。



「哦!是《VICE VERSA》!」



似鸟兴奋地用非常响亮的声音大叫。



幸好列车才刚出发,其他乘客的数量很少,但情况还是相当危险。



「抱歉……抱歉……」



似鸟略微沮丧地说。



接着,她又立刻挺起胸膛。



「哎呀,你居然在那么久以前就想出了那个故事!现在它已经改编成动画,将从七月开始播出了耶!真的好厉害喔!」



她那样夸我让我感到很高兴。回首路上这一切,我也非常感慨。



因为我想出了那个故事——



发生了许多事——



真的是发生了许多事后,才有现在的我。



不过,我这个人不会说出「哇哈哈!如何,我很厉害吧!」之类的话,便在此时稍微更动了论点。



「不过,由于我是在隔年四月完成参赛作品的,所以从头到尾,我只有大概六个月的时间能写呢。」



「这样啊……毕竟你是在国三的四月报名的嘛……从那时才开始写的话,对老师你来说,这个作品该不会就是你这辈子所完成的第一部小说吧?而且也是第一次拿去参赛的小说?」



「嗯。」



「果然还是很厉害啊……那么,请告诉我在那之后的事。在隔年四月前,老师所经历的事。」



某一天,后来成为了《VICE VERSA》雏形的故事构想诞生了,而且成长得很快。



在我所创作的若干个故事构想中,它的成长速度是最快的。



主角被传送到异世界,获得不老不死之躯并大展身手,最后还是回到原本的世界。



虽然一开始的故事只有这样,但我不断地加入了各种要素。



有些要素是我在撰写文章时,后来再加上去的——



至于「透过拥有相同容貌与名字的双主角来进行身分互换诡计、敌将其实是女儿身、一回到原本世界后,下次就轮到对方穿越过来」等故事要素,我记得是在刚建立完档案后就连续不断地冒出来的。我当时非常亢奋,迅速地敲打键盘。



我相当顺利地想出了故事流程。现在回想起来,故事的起承转合都相当明确,不过我当时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我以主角「真」的行动为主轴,不断地写出各种情节。



由于当时我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是在确定能够出书后,才开始写日记的),所以很遗憾,我已经不记得哪项要素是何时想出来的。



最后——



《VICE VERSA》的故事终于完成了。



「太棒了!然后呢?马上就写成了吗?」



「…………」



「老师?」



「这个嘛——」



《VICE VERSA》的故事完成时,我心里跳出一个想法。



这样就写得出来了!再来「只要」动手写就行了!



由于故事不用很长也没关系,所以只要有约两周的时间,应该就能完成吧?



算算看好了。



若一天能依照文库本格式写出二十页,十四天就能写出两百八十页。



什么嘛,今年内就能写完了!



不,应该是这个月上旬吧?



下旬要写别的作品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傻得可以……」



回想起当时情况的我感到十分懊恼。



「任何人都有无法饶恕的过去喔。人会与那样的过去一起持续成长喔。即使是苦涩的食物,最后也会变成血肉对吧。」



似鸟用非常棒的演技说出了非常做作的话。



我心想,专业声优的演技真是厉害啊,我居然免费就能听到这种表演。



接着,似鸟不加修饰地直接问道:



「写不出来吗?」



「嗯。」



完全写不出来。



我之前曾经想不出故事来。



这个问题我已经勉强克服了。



尽管故事细节与后来出版的成书有所差异,但我还是完成了故事。



那么,我是写不出什么呢?



写不出文章本身。



「写不出文章,也就表示……整部小说都完全写不出来对吧?」



我深深地点头。接着又说:



「故事完成了,主角们的设定也完成了;不过,文章就是写不出来。我不知道要如何透过文章来表达那些内容。」



「这就是所谓的『写作瓶颈』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我摇头说:



「我认为,那是平常写得出文章的人在状况不好时所使用的词语。」



「啊,原来如此。」



「我的情况是完全写不出来——举个例子,在编不出故事而不知该写什么才好时,我就像是一个,在完全不懂足球规则的情况下,站在足球场上的人。」



「啊,嗯,我能清楚地想像出那种画面。因为我完全不懂足球规则,所以会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能用手碰球』这一点我倒是知道。」



「不过,你应该知道『把球踢进球门就能得分』对吧?我连那种事都不知道。然后,我终于名表了。」



「嗯嗯。」



「我记住了所有足球规则。我也了解到,要一边只用脚盘球,一边与所有队友合作,避免球被敌队夺走,然后只要把球踢进球门就行了。『好,来踢球吧!这样一来,我就能踢足球了!』——当时的我是那样想的,但实际上,我却只能站在那,一步都动不了。我连如何盘球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如何踢球』对吧?」



「没错。就算明白所有规则——不会踢球的话,还是不能玩足球。我觉得,连文章本身都写不出来的我,就像是一个不会踢球的选手。」



「原来如此。我似乎能想像出那种情况……那么……后来情况变得如何?因为,你实际上已经写出来拿去参赛然后出书了,所以你后来有写出来对吧?你能够写出文章了对吧?」、



我一边含着茶,一边点头。



「有人教你吗?」



我一边关上宝特瓶的瓶盖,一边摇头。



「不然呢?」



似鸟一脸狐疑地说。为了回答她,我迅速地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一味地挣扎。」



我之所以会说,国二的第二学期是最辛苦的,原因就在这。



明明完全写不出文章,但我总之还是积极地写作——每天的生活的确只能说是「在挣扎」。



写不出小说文章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这辈子从未写过小说。



那么,今后我就只好练习了。



要如何练习呢?



我心想,由于我已经想出故事了,所以我只要写出此故事就行了。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写不出小说文章。」







「除了练习,别无选择。」







「借由写小说文章来练习吧。」



在理论上,这完全是错误的方法。



不过,我还是接受了这项挑战。



「挑战」听起来很帅气,但我实际上却是败得鼻青脸肿,心力交瘁。



我写了又删、写了又删,才觉得能够写出一些东西而继续向前,但又再度陷入窘境。



只完成了半吊子的故事,文章却没有进展,让我感到非常焦躁。



好几次都想要中途放弃。



「写小说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



我常常在想,只要承认这一点,我就能解脱了。



「那你为什么还是没有放弃呢?」



似鸟用这些日子以来最温柔的语气和表情问道。



这是为什么呢?



首先,我应该稍微带有:「我明明好不容易才得到笔记型电脑的说!」这种心情。



母亲买了笔电给我,我也变得能够运用自如了。



明明获得了战斗的武器,我却要逃避战斗?



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认为这是最主要的理由。



我的个性慢条斯理。就算一边轻轻摆动双手,一边说出「现在还不到慌张的时候」之类的话,还用「在长大之前写得出来就行了」这种想法来说服自己从痛苦的挣扎中逃走,也不足为奇。



「我要改变过去的自己!我要脱胎换骨!」



我确实没有这种想法。对于国中生活,我也没有感到不满。



「我还没做完这件事吧!若在此时选择逃避,我应该会很不甘心吧!」



这种想法就更加没有了。



我完全不是个好胜的人。



为了回答似鸟的问题,我试着专心地回想当时的情况?



「抱歉,我不知道。」



但我还是只能那样回答。接着,我又补充说:



「虽然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虽然觉得『好痛苦好痛苦』,但应该还是很开心吧……?不,应该不是。『回想起来,觉得很开心』与『当时很开心』是完全不同的吧……」



「…………」



虽然我无法回答似鸟的问题,但她还是默默地点了好几次头。



我开始写作。



用拙劣的文笔持续撰写《VICE VERSA》。



我心想,反正这是在练习,就算写得一场糊涂也无妨。



从时间上来说,我是从十二月初开始写的,并将念书以外的时间几乎都投注在这上面。拜此所赐,能够看书的时间锐减。



后来,时间到了寒假的某一天。



「咦?我的写作速度是不是变快啦?」



我心想。



这是我趁着放假,一整天都在写作时所发生的事。



我集中精神,专心地敲了约两个小时的键盘,数了数这段时间写出的页数后,吓了一跳。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写了那么多页啊。



「因为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才能做出这种结论……总之,拜练习写作之赐,我认为我的写作能力进步了很多。不,等一下——」



话说到一半时,我更正了说法:



「我不太清楚『写作能力』这个词的意思。我不知道要如何评价文章的好坏。是写得出词藻华丽的文章比较厉害?还是写得出简单易懂的文章比较厉害?」



似鸟默默地听着。



「所以,我希望你能把我所说的『写作能力进步了』理解为『写作能力变得还可以』。不过,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怎样才算『还可以』……」



我的想法欠缺条理,我愈说愈觉得自己正逐渐陷入泥沼中。



「那个,嗯,也就是说……我在不知不觉中就姑且写得出文章了。」



我硬是下了一个结论。



我觉得我的说明实在是非常拙劣又难懂。



「非常简单易懂喔。」



似鸟对我说。「是吗?」我内心那样想,但没有说出口。



「演技也是如此不是吗?没有人的演技会突然进步,如果有人认为我的演技突然进步的话,应该只是我和那个人很久没有见面罢了。毕竟那是一种能透过每天的练习而持续累积,慢慢地逐渐进步的技术嘛。学乐器不也是这样吗?」



「啊……要是我一开始举这个例子就好了。没错,就像乐器那样。」



「啊哈哈。也像是『因为被丢到国外,所以就学会了说外语』对吧?」



「对对对!」



「也可能是『在溺水过程中,学会了游泳』喔?」



「下次让我拿来用吧。」



为了滋润喉咙,我喝了太多茶。



在继续说下去之前,我决定先跑一趟厕所。



我必须请坐在靠走道座位的似鸟站起来移动到走道上。虽然很过意不去,但唯独这件事是无可奈何的。「只请女孩子缩起腿来让我钻过去」这种事情,我光想就觉得可怕。



我轻轻地向为了我而起身的似鸟点头道谢:



「谢谢。」



「不客气。」



戴着眼镜的同班同学站着说。



「等你回来后,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不要逃跑喔。」



「从行驶中的列车内逃跑?」



「老师你肯定办得到,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原本想要回她「你把作家当成什么了啊」,但若继续回应她的话,似乎就会站着说个不停,所以还是算了。



穿过近在背后的自动门后,厕所就在隔壁车厢的入口前。



我上完厕所,边洗手边回想刚才说到哪边,然后回到座位旁。



「抱歉。」



「没关系喔!你没有逃走啊。」



并再次麻烦似鸟起身离开座位,让我坐进去。



「国二的寒假,老师发现自己的写作能力变得相当不错。那么,从那时到报名之间的四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宛如电视节目旁白那样,似鸟用充满抑扬顿挫的出色声音说道。不愧是专业声优。



我被这段精采的话语所感动,并开始妄想,希望有一天可以写出似鸟那样的女高中生新人声优会登场的故事,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喂,老师?」



我被拉回现实中。



「啊,嗯。那个,要从国二的寒假开始说起吧。」



寒假期间,我一直都在写《VICE VERSA》。



我当然有写功课,也有吃饭,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关在家里,坐在笔记型电脑前。



那么新年过后、寒假即将结束时,经过这一个月来的创作,《VICE VERSA》究竟完成了多少呢?



「该不会是,全部?」



「哪有可能。」



「约一半吗?」



「不。」



「…………约四分之一吗?」



「差不多。也就是『辛救了真,把他带到皇宫』那一段,到『真看到艾玛后,惊讶地发现连他妹妹也长得很像自己』那里。」



「…………」



以《VICE VERSA》的起承转合来说,进度大概是「『起』终于结束,开始进入『承』的部分」。



虽然似鸟默默地感到惊讶,但当时的我认为,这样的进展已经很多了。



国二的第三学期开始后,可以用来写作的时间当然没有假日那么多,不过我还是持续写作。



我一边重看最初撰写的部分,一边修改;新写部分的写作速度倒还挺理想的。



到了此时,我才开始烦恼。



写完这部小说后,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是指——是否要投稿参赛吗?」



「嗯。」



「咦?你不是因为想要报名电击文库的新人奖才写的吗?」



似鸟再次惊讶地说。



「不,完全不是。」



我摇头说。



「老实说——」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投稿参赛的事。



尽管《VICE VERSA》目前只写了四分之一,不过既然写得出来,所以我当然打算努力将作品完成。



我还没决定之后要怎么做。



「应该要参加比赛吧!——话说回来,咦?已经比过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