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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战场原野(2 / 2)


「对、对不起~~~~~~~~~~~~~~~~~~~~~~~~~~!!」



贝尔卯足全力狂奔。



伴随一阵谢罪的大喊,少年转眼间就冲出神室。



错愕的芙蕾雅露出至今前所未见的傻眼表情,不过下一秒──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开怀大笑。



这孩子竟然在夜里大哭大闹地从美神(芙蕾雅)的闺房夺门逃跑!



无论是天神或孩子,至今从来没有人出现这种反应!



笑到眼眶泛泪的芙蕾雅,两手分别放在嘴巴和肚子上,恍若跳舞似地边转圈边移动。



接著她将繁文缛节统统拋诸脑后,直接扑倒在床上。



「……芙蕾雅女神?」



一段时间后,赫伦怯怯地把头探进神室里。



她应该先确认过贝尔已经离开了。



手中抱著给女神替换的衣裳。



站在赫伦背后的奥它,则是罕见地露出一副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模样。



「我为您备妥更换的衣物了……」



「不必了。」



「咦?」



「因为那孩子说我穿这样很好看,所以我就穿这件睡吧。」



女神稍微晃了晃腿,然后翻身改成仰躺。



形状完美的双峰随著呼吸微微起伏。



她将右手贴在额头上,左手则伸向天花板,露出一张如少女般的灿笑。



「…………」



奥它默默注视著心情大好的主神。



赫伦则是用手轻轻按著自己的胸口,同样目不转睛地看著女神。







今晚的月色很美。



赫斯缇雅仰望夜空,可是能轻松交谈的对象此刻已不在身边。



在这片与自身心境恰恰相反,晴朗无云的月夜之下,赫斯缇雅穿梭在欧拉丽的小巷里。



她强行说服阻止自己外出的莉莉等人,独自一人向前走著。



(……有人在监视我。)



尽管赫斯缇雅不像少年(贝尔)那样具有冒险者的资历,却还是能感受到【芙蕾雅眷族】躲在某处监视她。准确说来,是负责监视之人刻意暴露行踪在「警告」赫斯缇雅。



果真一如赫斯缇雅原先所料,对方打算全天二十四小时地跟监她。



(我该打退堂鼓吗……?不行,反正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就只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展开行动!最要不得的就是当只缩头乌龟!)



赫斯缇雅使劲甩甩头,双手紧握成拳。



她为了从芙蕾雅的「魅惑」中找出破绽,已东奔西走了好几天。



贝尔直到现在都身处于孤独之中。十分心疼贝尔的赫斯缇雅说什么都不想让芙蕾雅称心如意。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就算得再次装成陌生人去面对贝尔也在所不惜。



下定决心的赫斯缇雅这次走的是「正规路线」,而非以前在「愚者」的带领下使用的那条「密道」。



想跟芙蕾雅报告就尽管去,想阻止的话就放马过来!我相信自己不出三秒钟就会躺平啦──赫斯缇雅近乎自暴自弃地如此心想。



面对大半夜来访的赫斯缇雅,职员露出十分困扰的表情,双方经过一阵交涉后,最终成功迫使职员帮忙传话,并顺利得到放行。



此处正是位于公会总部地底下的「祈祷厅」。



「赫斯缇雅,你果然也有抵抗住芙蕾雅的『魅惑』。」



「既然如此……!乌拉诺斯你果然也没事吗……!?」



赫斯缇雅激动地朝著位于祭坛神座上清楚说出「魅惑」二字的乌拉诺斯探出上半身。



对赫斯缇雅来说,身为迷宫都市(欧拉丽)创设神且拥有高等神格的乌拉诺斯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此她既感动又兴奋得不禁眼眶泛泪。



虽然她对迟迟不肯睁开双眼的老神感到有些纳闷,但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讨论今后的对策。



「乌拉诺斯,荷米斯有交给我一张纸条,关于对抗芙蕾雅的方法──」



「停。」



结果却马上被这股充满威严的嗓音打断了。



「咦……?」



「费尔斯也在这里。他已受到『魅惑』影响,即便当事人毫无自觉,此刻的他仍与间谍无异。一旦听见我们打算摧毁这个『封闭世界』,他就会立刻通报芙蕾雅的属下们。」



「什……!?」



赫斯缇雅诧异地连忙左顾右盼。



祭坛周围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并未看见身为乌拉诺斯得力助手的「愚者」。不过赫斯缇雅莫名有种感觉,彷佛看见一件轻轻飘动的黑衣,遵循「魅惑」定下的规则躲在深邃的幽暗之中。



被四盏火把照亮侧脸的赫斯缇雅,生硬地咽下口水。



「在欧拉丽里,已经不存在没有『耳目』监视的场所了。」



「不、不会吧……」



赫斯缇雅这才明白自己太天真了。



她原以为监视的爪牙无法渗入「祈祷厅」,能跟乌拉诺斯商量对策,偏偏这点早已被芙蕾雅看穿了。



赫斯缇雅至此深刻体认到,自己在这座欧拉丽里根本是全民公敌,一点也不夸张。



一阵哑口无言后,赫斯缇雅像是想继续挣扎般提出自己的见解。



「乌拉诺斯……即便范围仅限于欧拉丽,这终究算是天神对下界发动『侵略』的行为,理当违反诸神(我们)当初的协议吧……」



「但终究无法仅凭我们的片面之词,强制将芙蕾雅送回天界。她并未动用『神力』。」



赫斯缇雅试图向最早下凡的其中一尊天神徵求意见,结果却换来无情的答覆。



「当初是同意诸神可以经营【眷族】,与下界人相互合作,依据各自的权能展开活动。诸如赫菲斯托丝是『锻造』,苏摩是『酒』……芙蕾雅的行为也并未超出『美』的范畴。」



就连诸神也不敌「美神」的「魅惑」。



而且这甚至与「神力」无关,究竟有谁会相信?



赫菲斯托丝仅凭她那双与凡人无异的纤细手臂,以「锻造」接连打造出绝世武器。



苏摩的「造酒」则是能制作出神酒。



芙蕾雅的「美」便是基于相同道理。



她靠的是自身的外表(天资)而非「技巧」,也就是所谓的「个人特质」,因此实在无法可管。



说极端点,就是芙蕾雅单单站在那里,即可对旁人造成莫大的影响。



于是她对自己施加限制,而且恐怕还为此伤透脑筋,但这次她决定彻底发挥自己的权能。



「话虽如此……!这么做终究算是犯规吧……!」



只不过以赫斯缇雅的角度来看当然很生气,甚至想指著芙蕾雅破口大骂。



可是她也心知肚明,身为超越存在就必须懂得「为大局著想」。



在下凡的诸神之中,绝大多数的动机都是想找乐子或打发时间,而且原则上并无不妥。



但是诸神原本的目的……不对,应该称之为真正的目的──撇开追求末日和毁灭的「邪神」不谈──就是设法让「天选之人」诞生在这个世上。



也就是所谓的「英雄」。



诸神各自掌管的权能有时可以为孩子们带来帮助,有时则会带来「试炼」。各种权能交错融合之后将产生混沌,最终通往就连众神也无法预料的「未知」。



诸神盼望著这个世界有朝一日能找到超越「未知」的存在──也就是完成「救世」壮举的「英雄」。



(难不成乌拉诺斯将这件事也当成一种「试炼」……!?与「异端儿」当时一样,想强迫贝尔去跨越难关吗……!?)



话虽如此,理性与感性还是不能相提并论,更别说这事关乎自家眷属(自己的孩子)。



巧妙地看透老神心思的赫斯缇雅,气呼呼地瞪著直到现在都没有睁开眼睛的乌拉诺斯。



「──赫斯缇雅,奉劝你别搞错重点,眼下该担心的并非『魅惑』之力,更不是变调的这座都市。」



「咦……?」



「而是芙蕾雅为了单一存在不惜扭曲世界的事实,以及她心中的『执念』。」



「!!」



赫斯缇雅听见乌拉诺斯说出荷米斯在记忆被窜改前曾讲过的话语后,不由得睁大双眼。



「一直以来芙蕾雅都很尊重下界的运行,比谁都厌恶让自己成为女王,就算饱受无聊荼毒,她仍对自己订下限制,并贯彻心中的矜持。」



扭曲下界,发动「侵略」。



正如乌拉诺斯所言,这理当是芙蕾雅的一大忌讳。



而且以一场游戏来说,这么做当真符合「礼数」吗?



稍作思考即可知道答案。在享受策略、运气以及临场感等要素的游戏里,一名天神(玩家)不费吹灰之力独赢到最后究竟会怎样?



答案非常简单。就是无聊,会让人完全提不起劲。



更何况还是透过色诱拉拢其他天神来取得胜利。这情况已经称不上是游戏,就连棋局外的小手段都算不上。倘若天神(玩家)想享受游戏,这样的取胜方式简直空虚透顶,甚至达到可笑的地步。



因此芙蕾雅不曾打破禁忌,至少会遵守应有的「礼数」。



当然芙蕾雅也曾经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或是因孩子的尊严惨遭践踏而动用过「魅惑」之力,但她绝对不会用自身的「美」去影响全体孩子和诸神,做出这种形同侵犯这整个世界的举动。



「这位女神首度打破了自我的限制与矜持。」



只为了一名孩子──只为了得到贝尔。



听完这句话的赫斯缇雅,随即感到一阵恶寒。



的确就如同荷米斯所言。



是赫斯缇雅他们误判了。搞不好就连非常了解芙蕾雅的洛基也没看出来。



错估芙蕾雅心中所抱持的情愫的「规模」。



她基于执念才打破禁忌,不遵守游戏应有的礼数,仅凭一步棋就将死赫斯缇雅等人。



几乎所有天神都因此吞下败仗(走入死棋)。



除非她愿意放下执念,要不然这起事件无法善了。



(「品性」……这是芙蕾雅秉持的基本原则,如今却为了贝尔不惜背弃原则……)



身为处女神的赫斯缇雅其实挺不擅长面对多情的芙蕾雅。



所以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但在天界时有听说过芙蕾雅会被看上她的男神们捧在手掌心,被迫过著形同笼中鸟的生活。



但在很久以后才惊觉,芙蕾雅并非被人「监禁」,而是遭到「封印」。



原因是芙蕾雅有意的话,天界就会变得跟现在的欧拉丽一样受她支配。



「既然如此……现在该怎么办……?」



赫斯缇雅被乌拉诺斯点醒之后,重新体认到现况是何等绝望。



眼下能仅凭一己之力突破僵局的唯一方法,就是赫斯缇雅抱著玉石俱焚的觉悟动用「神力」,与芙蕾雅同归于尽,一起被遣返天界。



不过她可以肯定,遭受「魅惑」的其他天神绝对会进行阻碍。



「…………」



赫斯缇雅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中握著男神(荷米斯)托付给她,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的那张纸条。



(你说的时机成熟,到底是什么时候啊……?荷米斯……)



荷米斯曾交代说等到时机成熟时,就把纸条交给他。



偏偏赫斯缇雅想不透到底是指怎样的时机,甚至认为这个「封闭世界」──认为芙蕾雅的「执念」绝不会放任时机到来,会将变数全都铲除殆尽。



赫斯缇雅觉得自己快要输给心中那股幽暗的绝望感了。



不过她重振精神,将右手中那张荷米斯所托付的纸条紧紧握住。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赫斯缇雅,如果没事就离开吧。现在没有你能做的事。」



「啊!先等一下!乌拉诺斯!」



也不知乌拉诺斯是否看穿了赫斯缇雅的心思,他紧闭著眼睛拋出逐客令。



赫斯缇雅猛然抬头回应,却动摇不了老神的神意。



「即便置身在这种状况下,我终究得负责统管这座城市,没空把时间耗费在你一个人身上。」



「乌拉诺斯……!」



「季节已来到晚秋……今年的欧拉丽比往年还要寒冷,必须多准备点柴火才行。」



「……!」



乌拉诺斯态度冷漠地将话锋一转,赫斯缇雅闻言不禁倒吸一口气。



「费尔斯,今年的木柴配给事宜就全权委任荷米斯他们吧。」



黑衣魔术师随即从祭坛周围的黑暗中现身。



「没问题……不过真要交由荷米斯的派系负责吗?毕竟这是属于【迦尼萨眷族】的例行公务。」



「宪兵队(迦尼萨眷族)目前都听令于芙蕾雅眷族,并非我能调度。你也很清楚这件事吧?」



「……啊~说的也是。」



大概是受限于「魅惑」的规则,费尔斯对如此异常的发言充耳不闻,反倒还加以肯定。



被这幕光景吓傻的赫斯缇雅,就这么陷入沉默。



「你该走了,赫斯缇雅。」



紧闭双眼的乌拉诺斯再度下达逐客令,于是赫斯缇雅不发一语地转过身去。



期间能明显感受到来自费尔斯的视线,她只能紧闭嘴巴,快步走出地下祭坛。







昏暗的天空渐渐转亮,代表著全新一天的朝阳慢慢升起。



耀眼的晨曦自东边洒向大地。



原野上的战斗已然开打。响彻「战场原野」的嘶吼声里,多了一股由少年发出的咆哮。



赫定隔著窗户斜眼俯视著正在与人交手,脸上表情仍有些许迟疑的贝尔,不过他很快就将目光移向前方。



「不好意思突然把大家找过来,可以麻烦你们再等一下吗?」



此处是大本营(总部)内,准确地说是与神室相邻的觐见室里。



除了例外,第一级冒险者们全都被找来觐见芙蕾雅。就连原本负责监视【赫斯缇雅眷族】的奥它都暂时把任务交给其他团员,同样也来到现场。



女神坐在一张造型奢华得足以称为王座的椅子上。



交叠的纤细大腿上摊放著一本书。



「原本应该在昨天就结束这件事,无奈我有一本书得先看完才行。」



语毕,女神也恰好翻阅完那本书──「埃伊娜的日志」,她顺手把书交给随侍于一旁的赫伦代为保管。



为了完美应对少年的提问,女神决定优先将多达几十本的冒险者(贝尔•克朗尼)观察记录──由生性认真的半精灵所撰写的日志跟资料统统看完。大概还占用到她的睡眠时间,只见主神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目睹此景的四胞胎和赫格尼同时发出「唔……!」的呻吟声,纷纷用手按向自己的胸口跪趴在地。他们的心声简而言之就是:「芙蕾雅女神从一早就好可爱……!」



担任随从已练就一身抗性的奥它无动于衷,而赫定则露出了彷佛在说「无礼之徒统统去死」的唾弃眼神。



有幸一窥美神毫无防备的模样,是身为派系干部和贴身随从们特有的权利。



「那就来开会吧。但在我明说以前,你们都已经先采取行动了吧。」



议题是确认少年(贝尔)所处「封闭世界」的现况,以及制定后续方针。



「「「「是!」」」」面对芙蕾雅那充满信赖的笑容,阿尔弗利克及四胞胎异口同声地回应。



「我们根据您的设定,全面配合异端分子(贝尔•克朗尼)于派系内的定位。」



「今后也会时时监控,努力排除危险因子。」



「不光是女神赫斯缇雅,尚未受『魅惑』影响的异端儿们(怪兽们)也包含在内。」



「没有参加会议的猫人会从即日起负责监视丰饶酒馆。」



小人族四胞胎同时向前迈出一步,以完全相同的嗓音逐一进行报告。



接下来出列的是黑精灵赫格尼。



「我、我们之后也会前往『庭院』!跟、跟、跟昨天一样锻利贝尔•克朗咪!唔……!?唔~……」



因过度怕生而导致沟通能力有严重障碍的赫格尼,在女王面前会以正常的方式说话,遗憾的是他多次咬到舌头,令他感到既羞耻又绝望地低下头去。芙蕾雅回以一抹和蔼的笑容。



「别怕,赫格尼,你用自己的话慢慢说就好。」



「芙、芙蕾雅女神……!真、真是非常谢谢您……!」



有别于大受感动的赫格尼,一旁的四胞胎同时发出咂嘴声。当然音量有拿捏得宜,以免玷污芙蕾雅的耳朵。



纵使同为第一级冒险者,【芙蕾雅眷族】麾下团员的交情大多都不太好。



「贝、贝尔•克朗尼确实很有资质,基本上都能看清楚并应对我们的攻击。本以为他只会基本的战斗技巧……不过当生命受到威胁的瞬间,他就会像一只被逼急的兔子,以出乎意料的变通方式活用技巧。这种人属于实战派,锻炼起来很有意思。当、当然我们自始自终都有放水!」



「呵呵,然后呢?」



「是、是的……他的不足之处是缺乏面对无理情况的经验,以及与人厮杀的次数。不过让他持续在『战场原野』跟人交手,就能改善这项缺点了。」



「是吗?看来把那孩子交给第一级冒险者们(你们)来锻炼非常正确。」



芙蕾雅欣喜地望著因为开心而越讲越快的赫格尼,接著她将目光瞥向不断传来怒吼声的窗外。



「战场原野」上唯一的禁令,就是不准第一级冒险者之间展开战斗。



避免失去杰出的「剽悍勇士」确实是理由之一,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以免让其他派系有机会趁虚而入。



基于这个理由,第一级冒险者们几乎不可能齐聚在「庭院」里。



换言之,是因为贝尔•克朗尼才首开先例。



像这样接受一群第一级冒险者们的锻炼可说是前所未闻,当然这也超出了殊荣的范畴,简直是一场恶梦。贝尔今后也注定要被赫格尼等人亲手操得死去活来。



唯独这部分,其他团员都对贝尔心生同情。



「既然目前无法确定贝尔是否多亏『技能』才快速成长,今后就交由你们来锻炼他。像这样刻苦训练除了可以避免他有余力胡思乱想,如今不得不推进攻略地下城的脚步也是实话。」



「意思是今后要带他去『远征』吗?」



「没错,那孩子同样已是『英雄候补』了。」



见过贝尔的【能力值】,看穿【一心憧憬(技能)】性质的芙蕾雅,装出若无其事的嗓音严格下令:



「所以绝不能杀死他,也不许让他死去。」



面对这个命令──



站在女神身边的奥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如果那孩子死了的话,我会追寻他的灵魂回到天界」──即使主神的心境相较于半年前已产生变化,但奥它就像个随从的楷模般完全没有插嘴,全面接受主神的神意。



「另外,让贝尔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毕竟老是关在大本营(总部)里会令他起疑。」



「「「「是!」」」」



「不过还是得替他安排监视和护卫,特别是与贝尔关系匪浅的孩子们容易出现设定矛盾(例外)。假如太严重的话就得再次施加『魅惑』……可是过度的『魅惑』有可能导致孩子们的心智崩溃,因此务必设法疏远这群人。」



阿尔弗利克四胞胎以外的人也出声回应后,芙蕾雅便轻轻一笑。



「我暂时不到『巴别塔』,会先待在大本营(总部)里。」



此话一出,房间内瞬间充满喜悦。



确切说来是源自于墙边待命的侍女们。



无法陪同前往「巴别塔」顶楼,为了主神而留守在此的少女们,此时开心得几乎快相拥而泣。反观待在「巴别塔」的另一批侍女们应该会悲伤欲绝。因为芙蕾雅就是如此深受大家的敬爱与热爱。



会议接下来也进行得十分顺利。芙蕾雅听完眷族的报告后,逐一下达指示。



女神心目中的「封闭世界」就这么再度得到补强,变得更加完美无缺。



「──最后请容许我再报告一件事。」



当会议接近尾声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白精灵终于开口了。



「何事?赫定。」



「前晚,贝尔•克朗尼向属下打听『希儿大人』的事。」



下一刻,包含第一级冒险者们在内,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



原因是这件事敏感得任谁都不敢开口确认。女神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然后呢?」



「我给出的回应是此处没有这名女孩。」



「是吗?那你为何要挑在这时候报告这件事?」



「我想确认『女孩』的处理方式。『希儿•福罗瓦』已不存在于这座都市里。」



面对提及魅惑「设定」的赫定,芙蕾雅以坚定的态度给出答案。



「只需坚称她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遵命。」



芙蕾雅看著毕恭毕敬行礼的赫定一段时间后,不再是那位心胸宽大的女神,而像个反覆无常的魔女扬起嘴角。



「对了,赫定?记得你在女神祭开始前擅作主张做了很多事……你究竟有何打算?」



语气中夹带著彷佛一说错话就会被立即定罪的氛围。



即便被侍女长(赫伦)以怨恨的眼神狠瞪,赫定仍气定神闲地开口回答。



「关于我当时僭越一事,真的非常抱歉。因为若是不能亲眼确认,我实在无法同意让贝尔担任您的护花使者。由于他实在太窝囊了,因此才稍加调教。」



「是基于你的爱吗?」



「是基于我的忠诚。」



看著精灵刚正不阿且光明磊落的眼神……芙蕾雅像是失去兴致似地收起质询的姿态。



现场的气氛立刻缓和下来。



「以结论而言都怪我调教不周,才导致那只蠢兔子惹您不悦,我愿意为此负上全责──」



「我并没有把当时的事放在心上喔?」



「……」



「我真的没有把当时的事放在心上喔?」



芙蕾雅立即打断赫定的话语。



「「「「「「「女神肯定耿耿于怀。」」」」」」」房间内所有人都冒出相同的念头,却没人敢说出口。



赫定暂时陷入沉默,但他像是想重振精神般用指头推正眼镜,开口提议:



「芙蕾雅女神,关于蠢兔子的『教育』,恳请您全权委任于我。」



恍如拉紧的弓弦般,神室内的气氛再度变得紧绷。



芙蕾雅此次宛如想看透精灵的心思似地眯起双眼。



「理由是?」



「我坚信自己才是最能够引出其潜能的人选。」



「目的是?」



「为了您。」



赫定以没有一丝心虚的眼神和嗓音断言:



「我已将自身的『忠义』全都献给您。」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从外头传进来的厮杀声。



芙蕾雅先是注视著赫定一段时间,才终于给出答覆。



「……好吧,看你似乎并没有撒谎。那就交给你啰,赫定。」



孩子在神的面前无法撒谎。芙蕾雅在认同了赫定的「忠义」后便允诺了。



赫定没有理会野猪人射来的视线,无视站在身旁感到困惑的黑精灵,也不把小人族们清楚发出的咂嘴声放在心上,恭敬地向女神行礼。



接著他便转过身去,比所有人都更早离开房间。







能轻松取走敌人首级的长刀(rhomphair),毫不留情地横扫过来。



「太慢了!」



「呃!?」



这把具备「魔杖」功能之长柄武器的握柄部分,就这么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令我在地上摔得四脚朝天。我用颤抖的手撑起身体,以四肢著地的姿势趴在草原上,由于口腔受创,我嘴里不停流下鲜血。



「还倒在那里做什么?起来!难道想被我砍下脑袋吗!?」



师父的怒斥声落在我的后脑杓上。



我像是对随之传来的杀气产生反应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



──在那之后,我过起了奇妙的生活。



从日出至日落都在原野上进行战斗,入夜后则是去找芙蕾雅女神聊天。



行动受限的我没有选择权。说到底,一大清早就得被赶著去战斗,导致我根本自顾不暇,更别提去做其他事了。



「死角不只是背后。」



「要全方位注意周围。」



「克服一切的视觉死角。」



「最低门槛是必须同时做到回避、防御跟迎击。」



「这、这太困难了吧……!?」



「如果你断定自己办不到,那就是你的断头台。至于那把处刑刀有可能是怪物的獠牙利爪,或是人类的尖刀利刃。」



「哇──!?」



我被阿尔弗利克四兄弟的联手攻击打得体无完肤,遭赫格尼先生的必杀斩击砍得趴倒在地。但无论我倒下几次,伤口与体力都会得到恢复,只能像个不准死去的战士那样继续战斗。



「……贝尔,你经常会反射性地抬起右手吧?」



「咦……?啊、是的,我好像一心急就会有这个习惯动作……难、难道我没有改善吗?」



「恰恰相反,因为你刻意矫正的缘故,很容易被人看穿右手的攻击预备动作。虽然这在进攻怪兽的『魔石』时不成问题,不过碰上第一级冒险者就是相当致命的破绽。」



这里面也有令人意外的变化。



在团员们几乎全员到齐的晚餐时刻,潘恩先生变得会为我指点迷津。



「你就别去改这个习惯,不如把它应用在战斗里当成『诱饵』。这也是对人的一种『战术』。尽管这招不能经常使用,但若是不懂得物尽其用,就绝对赢不了第一级冒险者。」



「潘、潘恩先生,为什么你愿意帮我……?」



「……赫格尼大人他们的可怕之处,我可是再清楚不过。所以有个战士明知这样的恐惧与痛苦仍奋战不懈,我好歹也会抱持敬意……但我还是一样讨厌你!」



「先撇开潘恩他那难搞的爱情表现方式不提。」



「但我是真心觉得你很了不起喔……虽然早从以前就这么认为啦。」



原本一直仇视我的潘恩先生及其他团员们,不知何时都纷纷认同我了。



尽管我不认识身为家人(眷族)的他们……心中却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想出门,是吗?」



「是、是的……可以吗……?海慈小姐。」



「嗯~应该是没问题吧?芙蕾雅女神他们那边就由我代为传话吧。」



「我、我真的可以出门吗?」



「是啊,毕竟其他人都能够随意外出。不过你一定要找人陪同喔?尤其是前往地下城的时候。谁叫你在不知不觉间遭人施加『诅咒』,要是又出事的话可就糟了。尤其是这与我的风评息息相关!我可不想又被人数落成废物治疗师。拜托你别再给我增加工作喔!听懂了吗!?」



「我、我知道了……」



虽说外出是有条件的,但幸好很快就得到许可。



原则上仍以「洗礼」为优先,不过我运用有限的时间跑遍市区──最终只换来无数次的绝望。



从头到尾没人记得「炉灶女神眷族(赫斯缇雅眷族)的我」。就算去找应该能帮我思考对策的荷米斯神或费尔斯,最终也徒劳无功。无论是提起第十八层的偷窥事件,或是只有我跟当事人才知晓的往事,他们都露出一脸困惑……不对,而是摆出「漠不关心」的态度,彷佛被施加不能对贝尔•克朗尼的话语产生认知的「魔法」。还有突然不知去向的希儿小姐,我也拚命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可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之后我也有前往地下城,却同样一无所获。另外我抱著一丝希望去寻找薇妮等「异端儿」,但不知他们是否对于与我组队的【芙蕾雅眷族】心生畏惧,别说是配戴武装的怪兽,就连会说话的怪兽都没见著。难道薇妮他们也是我脑海里的「幻想」吗?



同行的潘恩先生等人并没有监视我,反倒是任由我找到满意为止。换个角度来说,就像是十分同情我。



这令我几乎快坚持不下去,不,说不定已经坚持不住了。



纵然因为「洗礼」让我遍体鳞伤,但大家都不认识「我」的事实更叫人身心受挫。



当夜晚笼罩都市后,我就只能远远望著从窗户透出温暖光芒的「灶火馆」。



有时会莫名觉得与站在窗边的神仙(某人)对上视线,但这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无论是肉体、精神或是灵魂……都渐渐被逼得无路可退。



「欢迎,贝尔。」



在这样的情况下,入夜后前往神室跟人聊天是我心中唯一的慰藉。



因为只有那里允许让「炉灶女神眷族(赫斯缇雅眷族)的我」继续存在。



芙蕾雅女神总是露出柔情似水的眼神包容我。



多亏能在那里与人分享「炉灶女神眷族(赫斯缇雅眷族)的贝尔•克朗尼」,我才得以勉强维持住自我。就算孤独带给我再多的痛苦和煎熬,我也能继续忍受下去。



不管我说什么,高贵的女神都不会嘲笑我,甚至没有露出一丝质疑的神色。



她都会给出回应,耐心倾听,唯独她能够了解我。



只有她……唯独她肯这样对我。



「那个,芙蕾雅女神……请问我该坐哪里才好……?」



「你从今天起就坐在我身旁吧。」



「咦咦!?」



「因为你的椅子已经收起来了。」



「这、这也太狡猾了吧……」



芙蕾雅女神经常这样捉弄我。



她不仅仅是神圣女神的事实,一点一滴地卸下我的心防。



看著轻轻拍了拍躺椅的女神,无法违逆的我只能保持著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彼此肩膀的距离与她交谈。



我的措辞也不再那么生疏,慢慢编织出不同于主仆或母子的羁绊。



面对开始改变的距离感与关系,我突然惊觉一件事。



待在芙蕾雅女神的身边……待在她身旁,令我感到十分舒适。







「你累了吗?贝尔。」



「咦……」



今日也同样继续著夜间谈天。



一如往常结束了原野战斗,一如往常造访神室的我,对于芙蕾雅女神突如其来的关切感到一阵心慌。



「你看起来比以往更憔悴。」



「不、不会吧……」



「即使问你话也心不在焉,难不成是太疲倦了?」



语毕,我们的额头就这么贴在一起。



「等!?」吓得面红耳赤的我连忙退开,看著轻笑出声的芙蕾雅女神,我不由得一脸尴尬。



确实,今天的「洗礼」特别难熬。虽然赫格尼先生跟阿尔弗利克先生他们都和以往一样,我却隐约觉得师父的攻击越来越激烈。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累积至今的疲惫所致……



尽管很想大声抱怨,为何我得日复一日承受这些事。



但如今我已堂而皇之将洗礼(战斗)也当成「逃避现实」的手段,因此实在无法对芙蕾雅女神抱有任何怨言。



一次次的无情厮杀,让我得以把改变不了的孤独和绝望都拋诸脑后。



我有时也会不小心冒出可怕的想像。



倘若在这个状态下遇见心中的憧憬(艾丝小姐),并且换来拒绝的话……我究竟会变成怎样?



眼角余光能发现芙蕾雅女神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可是我迟迟无法做出反应。



就连背上持续燃烧的圣火(温暖),似乎也静静地逐渐转弱──



「贝尔。」



此时,芙蕾雅主动开口了。



从少年的侧脸能看出他越来越虚弱,彷佛伫立于烦恼的狭缝间痛苦喘息,于是她决定拉起已垂挂多时的「钓钩」。



「要不要试著请人帮你解开『诅咒』呢?」



猛然转过来的那张脸,能看见那双深红的眼眸倏地睁开。



芙蕾雅暗中仔细确认少年表情中的细微变化,以担忧的口吻继续说:



「我并没有想否定『炉灶女神眷族(赫斯缇雅眷族)的你』……不过你现在看起来非常痛苦,似乎很想从孤独中获得解放。」



「……!」



「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就让人来帮你医治『诅咒』如何?」



贝尔显得十分动摇。



能看出他的内心相当动摇。



能看出他渴望有一道救赎之光,助他摆脱名为孤独的牢笼。



──芙蕾雅十分笃定这场游戏的「胜利条件」是什么。



那就是瓦解【一心憧憬(Liaris Freese)】。



在强烈到足以抗拒「美神」的「魅惑」的这份意志上,刻下「裂痕」。



(这孩子的一心憧憬(技能)可谓是下界的未知(例外),不过它并非完美无缺,在精神的影响之下也会变得很不稳定。)



【一心憧憬】绝非所向无敌的「技能」,毋宁说它相当脆弱。



这个「技能」之所以坚如磐石,都是多亏贝尔那洁白的灵魂,或者说是那股透明无瑕。假如这能力出现在其他人身上,恐怕会立刻变成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因为想贯彻心中的那股意念就是这么困难。



所以,只要少年的那份憧憬(意念)稍有迟疑──



一旦产生「心生憧憬的那段记忆都是虚构的?」的悬念──



他的心就会出现「破绽」。



(我的胜利条件就是让这孩子承认自己的「轨迹」皆为「诅咒」所致。)



为此,才会让海慈提前埋下名为「诅咒」的击锤(关键字)。



当获得救赎的方法就摆在眼前时,有谁会不心动?至少下界人抵抗不了这个诱惑。一颗名为疑虑的种子早已植入少年的心底。



「封闭世界」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伏笔与布局。透过旁人的反应来孤立少年,藉由白天的「洗礼」耗光他的体力,进而令他无暇起疑。入夜后则是让芙蕾雅扮演「唯一的理解者」来抚慰少年,令他至少愿意听从芙蕾雅的建议,最终再以甜言蜜语扣下扳机。



当贝尔承认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思念──自己的憧憬是来自于「诅咒」时,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宛如泡在水里的沙堡般脆弱无比。



这么一来,贝尔就再也无法抵抗「魅惑」。



再一点,只要让他心中的向往稍微再产生一点偏差。



无须像其他人那样扭曲心智,只要稍稍出现些微的偏差。



贝尔就会摆脱憧憬的束缚,从金色的诅咒里得到解放,从此之后都会看著自己(芙蕾雅)。



「我、我…………」



芙蕾雅注视著百般苦恼的贝尔,在心中如此盘算。



她询问自己是否有办法得到梦寐以求的结果,然后很有把握地给出肯定的答案。



凭藉天神的全知之力做出这样的判断。



她能够在避免少年的纯洁灵魂受到一丝污染或堕落的情形下,完完整整地据为己有。



至于那点「偏差」都在容许值内。



女神信心十足地自我肯定。



坚信贝尔到时就会愿意接受她。



就会成为她的人。



也就不再是「 」,而愿意接受她的「爱」──



──真的吗?



就在这时──



芙蕾雅发现心底好像掀起一阵涟漪。



「…………」



等她回神时,发现自己用右手摀住耳朵。



总觉得内心传来一股纠结感,而且似乎隐隐作痛?



不对,是错觉。



因为自己已下定决心要强抢这孩子了。



「我………………我没事,就先不接受治疗了……」



「……这样啊。对不起喔,是我多嘴了。」



一度分神的芙蕾雅在听见少年的回答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以微笑。



没必要急于一时。证据是贝尔已开始犹豫。反正时间相当充裕,只需慢慢逼他就范即可。



因此芙蕾雅比以往更早结束这场夜间谈天,让贝尔离开神室。



「…………」



走进房间的侍女们开始为芙蕾雅做好就寝前的准备。



坐在躺椅上的芙蕾雅,注视著送上来的葡萄酒。



在波纹摇曳的酒杯里,倒映出的似乎并非女神(自己)的脸庞,反而更像是其他人。



芙蕾雅不以为意地哑然失笑。



相当不屑地轻轻一笑。



然后将这杯以睡前酒而言分量似乎多了一些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但是芙蕾雅没有发现,在所有侍女之中,唯独赫伦惊呆地望著她。



「芙蕾雅女神。」



「……何事?奥它。」



同意以随从之姿入室的奥它开口。



「负责监视酒馆的艾伦传来消息,蜜雅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另外,果然四处都不见精灵的踪影。」



芙蕾雅瞥了一眼公私分明,正在进行汇报的野猪人。



「这下子就可以肯定,她果然跟荷米斯家的孩子一起逃出都市外了。」



「都怪我怠忽职守。在打昏贝尔•克朗尼和【疾风】之后,便认定她也会受您的力量影响,才把人留在现场……而且当时【万能者】也在那里。」



在女神祭最后一天,芙蕾雅等人就发现「某两位冒险者」突然不知去向。



同时开始提防这两人,以免「封闭世界」遭到破坏。



「十之八九是荷米斯搞的鬼……他察觉我要发动『魅惑』之后,就让两人逃出都市去。」



「非常抱歉。」奥它立刻开口请罪。



芙蕾雅没有惩罚奥它的意思。即使只有两人,但能在如此有限的时间里逃离这座城市,仍值得赞许。更何况真要怪罪于奥它,也就等于承认自己竟然疏忽到容许男神(荷米斯)有机会「垂死挣扎」。



「继续在各处布下『眼线』。精灵(琉)她们一定会回到这里。当然也可能已经潜伏在市区里了。」



「遵命。」



此时此刻绝不能让任何人来碍事。



就算是曾经与「女孩」玩在一起的精灵等人也一样。



女神以不含一丝情感的嗓音,静静地下达指示。



「一如原先计画,迷途猫(阿妮雅)的事也顺便一道解决。这次我会亲自出马。」



她走到窗边,默默仰望著散发寒光的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