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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ude 04(2 / 2)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在咖啡厅附近晃来晃去。约定时间过了不久后,司出现了。



「干嘛?怎么不先进去?」



「我一个人不敢进去啦!这里看起来好贵!你也不用约我到这种地方来吧!」



「约在外头谈生意的时候很方便啊!饭店大家都认得。」



见司轻松跨过对于自己而言过高的门槛,铃连忙追上去。



看了菜单,铃不禁瞪大眼睛。光是一杯咖啡的价格,就足以让铃在常去的店里好好吃一顿中餐了。



「我请客,你爱点什么就点什么吧!多加一份蛋糕也行。」



既然铁血宰相如此大方,铃就恭敬不如从命,点了红茶加蛋糕。整壶端上来的红茶附了个沙漏,杯缘还放了支精美的滤杓。铃是头一次喝到这么精致的红茶。



待铃欢欣雀跃地吃掉了半个蛋糕之后,司问道:



「你要跟我商量什么?听说你们吵架了。」



蛋糕突然变得和沙子一样无味。



「呃……是关于分担制作人工作的事。」



一切入正题,铃的头就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



「我知道不能老是依赖你……可是我不像大家一样能把事情做好,觉得好痛苦……再这样下去,我怕我待不下去……」



「那就离开吧!」



司答得相当干脆,教铃哑口无言。



「……一般人应该会多倾听一下对方的烦恼吧……?」



「你忘了我的基本前提吗?」



啜饮咖啡的司从杯缘后方微微抬起眼睛。



「我向来反对你们从事舞台剧这种没生产力的行业。如果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终于醒悟,打算离开舞台剧,我当然赞成。我甚至觉得你醒悟得太慢了。不过你还年轻,现在重新开始都还来得及。如果你想退团却开不了口,我可以帮你开口;如果你想在最后和大家道别,我可以替你开送别会。」



司吵着洗手不干的方向说下去。



「在我看来,你们之中继续演戏也不成问题的人只有羽田小姐和茅原而已。他们两个有正职,不靠舞台剧吃饭,不用担心流落街头。」



「现在别提千岁和小茅!」



铃尖声大叫,无法自制。现在的她极度不愿意听见这两个人的名字。



「他们两个都瞧不起我,我讨厌他们!」



「茅原说他没有瞧不起你啊。」



听了司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语,铃目瞪口呆。



「……小茅跟你或这些?」



「虽然他说得很笼统,但意思应该是要征询我的建议吧?他看起来对别人没什么兴趣,会来找我谈人际关系问题,我还挺意外的,不过这正好显示他很关心你啊!」



——那倒是。



虽然铃很气茅原常常取消她,但茅原的确是团员之中最常帮她善后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



「小茅说了什么……?」



铃询问,司一脸严肃地思索了片刻。



「……他很烦恼,他说他是带着亲近之意调侃你,但你似乎很受伤,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为什么说得那么不确定啊?」



「要类整他说的话很难。他描述事情经过时倒是条理分明,很好懂。」



茅原也说明了上次聚餐时发生的事。



「咦?那,千岁和我的事也……」



司知道我拿他的事来责难千岁吗?千岁一定不希望司透过这种形式得知她的心意。



该怎么办?——铃的整颗心都凉了。她做的事远比千岁托大袒护她过分多了。



要是这件事曝光了,千岁一定不会原谅铃。



「听说了,听说了。你骂羽田小姐假惺惺,还拿湿巾丢她。」



「不是,是千岁先拿湿巾丢我的。」



「哦?没想到她脾气这么火爆。骂她假惺惺踩到她的地雷啦?」



听了司的口吻,铃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茅原巧妙地带过了千岁发火的部分。



说来说去,紧要关头还是茅原救了铃。铃很感激,但也很懊恼。



「话说回来,假惺惺这句话还真毒啊!」



司喃喃说道,铃忍不住嘟起嘴巴。



「一点也不毒,这是事实。」



「就算是事实,被朋友这样说,一定很难过。」



司突然丢出朋友二字,让铃愣了一愣。



「我们算是朋友吗?」



当时铃气昏了头,骂了句「不跟你好了」,活像他们本来是交情甚笃的朋友似的,但或许千岁根本没把她当成朋友。



「人生顺遂的人常被骂『假惺惺』。被不在乎的人这么骂,根本不痛不痒。当然气归气,但理那些人也只是白费功夫,所以通常会装作没听见。」



说这番话的司也过着「顺遂的人生」。



「不过,被好朋友这么说可就很难受了。」



——当时。



千岁二话不说就把湿巾丢过来。她勃然大怒,吓得周围的人连忙一齐涌上制止她。



铃本来以为是因为她提起司的事,踩到了千岁的地雷。但倘若如司所言,是铃的那句话让她受伤——



「可……可是……」



铃不敢承认自己给千岁造成了多重伤害,开始替自己辩解。



「千岁也很过分啊!常常用那种自己比我行的态度袒护我。」



「你心理不平衡,才会觉得她摆出『自己比我行的态度』。这点你自己也知道吧?」



司冷淡地说道,铃又继续辩解:



「可是,我就是不想被千岁袒护!为什么千岁老是以为她是我的保姆啊?我是她的前辈耶!」



「你就老实说『我是她的朋友』吧!拐弯抹角的,真烦。」



听了这道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声音,铃有点胆怯,咕咕哝哝地订正:「我是她的朋友耶!」



「嗯。朋友多事袒护自己的时候会觉得不爽,这种心情我倒也不是不懂。不过,我猜羽田小姐应该完全不明白。」



铃歪了歪头,司又继续说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相处。」



「咦?怎么可能……」



入团时,千岁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虽然有时候过分客套,但并不是难以相处的人。



「你的前辈们都说她是个不粘人的孩子,巧也一直烦恼她和其他团员混不熟。」



铃是头一次听见其他人对千岁的看法。



「你眼中的她是什么模样,我不知道,但她其实是个很极端的人,成熟之处异常成熟,但不懂事之处却异常不懂事。要论孩子气的程度,简直和国小时的巧差不多。」



听了司这番话,铃觉得千岁似乎突然降到和自己同一个水平上了。铃本来以为千岁和样样做不好的自己玩去相反,是独立自主的模范生类型。



听了铃的想法,司笑道:「模范生就是小孩啊!」



「她的异常成熟是来自于工作上的经验。她从小就在大人的世界工作,所以拥有超龄的言行举止,社交能力也很强。但是相对地,她缺乏小孩的经验。你也知道她因为有工作在身,在学校里总是受到特别待遇吧?」



这件事千岁曾主动提过,当时她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所以我没什么朋友。」



她还说,她很久没叫过像铃这样年龄相仿的朋友了——到底有多久呢?



「所以她也不知道吵架的分寸。一般二十几岁的女人生气时哪会突然拿起东西就扔啊?又不是闹脾气的小孩。」



铃本来以为和自己相较之下,千岁什么都有。现在才知道她得到了许多,但同时也不得不放弃许多事物。



凝结成块的心理不平衡稍微融化了。



「……活像一个爱装大姐姐的小孩。」



「是啊!也不想想自己明明还是个小孩。」



司一面啜饮咖啡,一面点头。



「同龄的人对自己摆出大姐姐姿态,难怪你会生气。」



「就是说啊!」



「你要教她朋友不是这么当的。」



「我会教她的。」



铃又开始吃起剩下的半个蛋糕,现在已经不再是味如嚼沙了。



「好了,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想做制作人工作,要离开剧团吗?」



「咦?」铃抬起头,只见司板起脸来了。



「你忘光了是吧?」



「我、我没说要离开剧团啊!只说我怕待不下去而已。」



铃连忙辩解。



「……我在制作人工作方面老是扯大家后腿,该怎么办才好?」



「别爱面子。谎称自己做得到比做不到更给人添麻烦。」



司立刻回答,这番话重重地压在铃的心上。



我打工也是卖东西,接待客人没问题——她向黑川打包票,黑川才把物贩交给她负责。或许就是因为她打包票却做不到,所以黑川才格外生气。



打工地点的收银机会自动就算该找多少零钱,但在贩售现场时却得靠心算,所以其实她心里有点不安。



但她怕其他人嫌她碍手碍脚,便隐瞒了不安的部分,谁知这才是最扯后腿的行为。



该怎样做才能帮上旗子剧团的忙?铃开始思考这件事之后,才发现自己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前的她满脑子只想着不想被当成累赘、不想被人瞧不起。



「……我该跟黑川道歉吗?」



「随你便。既然你没有要退团,就没我出面的余地了。」



我不想接受为了继续演舞台剧而做的咨询。司的态度始终如一,爽快利落。



「对不起,司。」



「真是的,个个都是这副德性。我是有工作在身的人耶!还把我呼来唤去。」



司傲慢地说了句:「你慢慢喝吧!」便拿起账单,先行离去了。秦泉寺也曾形容司态度傲慢,人却很好。



难怪千岁会喜欢上他——铃加了一堆砂糖之后,将壶中剩余的红茶喝得一干二净。



走出咖啡厅后,铃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小茅,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司跟我说他今天要和你在这里碰面。我拜托他帮忙调停,不知道他调停得如何,才过来看看的。」



茅原毫不惭愧地揭露自己埋伏等候的内幕,还问道:「司有没有替我说些好话?——脸皮真厚!」



「我们几乎没谈到你,倒是谈了很多千岁的事。」



「啊?司真没用耶!」



听了这句自我中心至极的话语,铃已经超越傻眼,进入惶恐的境地了。



「司答应帮你调停?」



「没有,他说:『谁管你啊!』」



这个回答很有司的风格。司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替茅原说了几句好话,这一点也很有他的风格。



「铃,我觉得你该原谅我。」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主张,铃「啊?」了一声,瞪大眼睛。



「因为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而且我替你取粗心铃兵卫这个外号,也是出于我的爱。」



「爱?」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铃忍不住往后仰。但说来遗憾,更加长年认识的经验告诉她,茅原是很认真的。



「对。人都喜爱美好的事物,对吧?对我来说,你的粗心就是美好的事物。不需要计算,就能自然地引人发笑,是种很棒的技能,我非常喜爱。」



铃狠狠地瞪了茅原一眼。



「抱歉,我一点也不开心。」



「咦?为什么?」



「被拿来说嘴的不是魅力而是缺点,哪个女生开心得起来啊!」



「我现在就是在说你的粗心对我而言是种魅力啊!铃,你的理解能力有点差耶。」



说歪理的明明是茅原,为什么却变成我的理解能力不好啊?铃忍不住跺脚。



「我一定要改掉粗心的毛病,消除你喜爱的部分!」



「冒失娘化悲愤为力量的发展也不坏。别担心,只要出发点是笨拙,接下来无论如何发展,我都萌得起来。」



「我一点也不想让你觉得萌!」



在气派的饭店大厅鸡同鸭讲了好一阵子之后,铃突然回过神来。这一回神可糟了,一想到自己的蠢样,笑意便涌了上来。她连忙咬紧下唇,但为时已晚,嘴角松开了。



茅原也微微一笑,这场争论便不了了之——或许茅原根本不认为他在争论。



真的发起脾气的我简直和白痴一样。铃的气全消了。难怪司会烦恼该怎么替茅原说话,真亏他能从这套歪理总之找出重点扼要说明,铃简直想向他脱帽致敬了。



再说,铃也亏欠茅原不少人情。铃粗心出错时,茅原常帮她的忙。这回也一样——



「……谢谢你没跟司说千岁生气的理由。」



「会让你事后伤脑筋的话,我是不会说的。毕竟我是冒失娘爱好家嘛!」



这个理由正是最令铃伤脑筋的一点,但她姑且不计较。



「只要你陪我商量制作人的事,我就原谅你。」



「嗯,好啊!」茅原悠然地点了点头。



铃不禁歪了歪头:不是你要求我原谅吗?但追究这一点也没用,因为对方是茅原。



「要不要去吃个饭,边吃边谈?」



「不,今天先不用了。我跟我妈说过要回家吃饭。」



再说,铃觉得她若是急着想办法,铁定又是徒劳无功。



她做任何事都是事倍功半。对词的时候费工夫,排练的时候也无法将巧的指导融会贯通,越是急着诠释,就错得越离谱。



先承认自己是个凡事事倍功半的人吧!



慢慢思考,应该有助于养成不打肿脸充胖子的习惯。



*



「好了……」



和铃道别,回家之后,司在自己的房里确认简讯。手机里有几封新简讯,但他正挂念的人却音讯全无。



「还没来找我进行个人面谈的只剩一个。」



虽然巧说他已经劝解过了,没事了,但他说的话根本靠不住。他的确很懂得观察人际关系之间的细微变化,但对现实中的女性心理却是一窍不通。这单从牧子长年来的单恋就可以印证。



而且在和铃谈过以后,司更觉得根本不是没事。铃都拗成那样了,另一个当事人千岁怎么可能不拗。



根据司的经验,女人一旦拗起来,绝对无法自行解决。如果以为时间能够解决一切而置之不理,最后一定会尝到苦头。这样的经验,司在工作上及私生活上都经历过无数次。



如果传简讯,千岁或许会逃避,所以司直接打电话。电话转接到语音信箱,司没说明来意,只要求千岁回电给他。



司留言表示任何时候回电都行,到了日期转换之时,千岁回电了,可见她现在心理上相当局促不安。换作平时的千岁,应该会等到隔天,选个不至于打扰人的时段回电才对。



「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我听到你的留言了……你没说明是什么事,我不太放心……」



千岁宛如在替自己急忙回电之事找藉口似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司回答:



「听说你们开会时发生了一点误会,所以我打电话关心你一下。」



瞬间,千岁的声音变得和刺猬一样尖。



「你是听谁说的?」



——哪里没事了?司在内心逼问巧。



「很多人说啊!再说,巧就住在家里嘛!」



司含糊其辞,千岁沉默下来,显然满腹狐疑。



「……你知道我和铃吵架的事了?」



「嗯,是啊。黑川和铃吵架,你遭受池鱼之殃,铃骂你『别假惺惺地替我说话』,结果你们就互扔湿巾,对吧?」



「……就只有这样?」



「不然还有什么?」



司反问,千岁沉默下来,像是在窥探司的动静。片刻过后——



「你是担心我才打电话来的?」



「嗯,可以这么说。」



「我可以使用附加选项吗?」



司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你是说吃饭啊?」先前他反常打电话关心千岁时,成说过愿意请千岁吃饭。



「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十点以后我就有空……」



「这种时间只剩酒馆有开耶!」



「我们可以随便找家有卖正餐的店吃饭。」



与其另择日期,快点见面似乎比较好,因此司没在表示异议,和千岁敲定了时间。



*



虽然千岁说她已经习惯晚归,但司不能因此不顾虑她的回家问题。为了方便千岁回家,他们约在千岁住处附近的车站会合。



站前有许多营业到深夜的店,在千岁的带领之下,他们进了某家「有卖正餐的店」。



千岁和一般年轻女孩一样,尽点些以蔬菜、豆腐为主的低卡路里精致餐点。司觉得这样吃不饱,又加点了动物性蛋白质。



司认为不必一开始就谈让人丧失食欲的话题,便随意聊些工作上的事,让千岁先专心吃饭。



「呃……」



千岁露出转入正题的迹象,司瞥了桌上的菜肴一眼,看千岁点的餐点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便进入倾听模式。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什么事?」



「我希望你分配制作人工作给我。」



果然来这招。这句话在司的预料范围之内。



「我不管这些事,要拜托去找巧……」



「跟巧说也没用,他根本不听。」



听了她顽固的声音,司知道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劝得动她。打马虎眼儿也无济于事,所以他选择老实回答。



「如果要依我的判断来决定,我不会同意你的要求。」



「为什么!」



「没道理让一个平时经常必须工作到这种时间的人增加多余的负担。要是妨碍到本业,那该怎么办?」



为了腾出时间来排练旗子剧团的舞台剧,千岁的本业行程排得非常密集。



「我绝对不会影响到本业的!」



顽固的宣言透露着千岁非比寻常的决心及自尊心,而她身为专业人士,做不到的事绝不会夸口说她做得到。她这么说,代表她有自信办得到。



「再说,茅原也是另有本业啊!」



「茅原的情况不一样,他分担的工作时利用他的本业技能。」



「但是铃说我都没分担工作,很狡猾!」



反驳的理由和闹脾气的小孩没什么差别。



「我不想拿本业当藉口。秦也说我是职业声优,没办法,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黑川还说我戏演得不好……好像我已经够差劲了,不能再多派工作给我。」



司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就算当时气氛闹僵,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也不该说这种话。女人和小孩会把别人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放在心上,而千岁和铃同时具备了这两个要件:既是女人,也是小孩。



铃气恼大家都瞧不起她,千岁则是气恼大家都排挤她。他们两个虽然在吵架,但气恼的理由却很相似。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得她们默契十足,实在好笑。



司有点明白巧为何说他「有点担心,但是更觉得高兴」了。铃姑且不论,千岁会赌这口气,正是她已经融入旗子剧团的证明。



简单地说,她是在重温青春期——司暗自想道。



千岁自小便开始打着自己的名号工作,许多一般小孩可以做的幼稚行为是她不能做的——周遭及社会大众都不容许她做。



她这样闹脾气,正是对旗子剧团敞开心房的证据。只可惜她当小孩的经验值不足,抓不住见好就收的时机。



「唉,管理制作人工作的是黑川,如果你坚持要分担,就去找他商量吧!前提是你不想和铃和好了。」



「咦?」至此,千岁才露出动摇之色。



「是铃骂我狡猾的耶!」



「所以你要兼顾本业、排练和制作人工作给她看?你是个独立自主的人,又比铃能干,如果决心要做,应该做得到。但是坐到了又有什么用?除了能对铃展示自己的能力有多强,自鸣得意以外。」



千岁的表情活像挨了一耳光。



「用自己的能力硬压过铃以后,你以后和她还能像从前一样相处吗?铃也有自尊耶!」



千岁沉默下来,司大概猜得出她在想什么。就自小独立自主这一点而言,千岁和司是同一类人——如果是我,这算是会怎么想?



「有些事物是能干的人一开始就得放弃的。不用别人操心的孩子往往得委曲求全。」



千岁好一阵子没答话,不久之后,又窥探司的脸色。



「就像你和巧一样?」



「不限于巧。」司强调道,又说:



「人家觉得你狡猾也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你不愿意吃亏,很简单,划清界线就行了。但是你想和铃划清界线吗?」



千岁似乎仍无法释怀,但还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再说,就算你为了赌这口气而分担制作人工作,依然改变不了蜡烛两头烧的事实,以后铁定撑不下去。一、两次公演或许还能忍耐,但要永远忍下去是不可能的。可是你只要做到一次,这份工作就会变成你的义务。」



和黑川说话时的刺痛感又重新浮现了。



仗着自己能力强,不懂得为人设想的傲慢心态,司也曾经有过。



「等到变成义务以后才不干,反而更麻烦。这么做只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而已。」



千岁缩起肩膀,低下头来——糟了。司忍不住咂了下嘴。见千岁变得更加难堪,司连忙打圆场:「我不是这个意思。」



「——抱歉。我不是在说你。是在说我自己。」



在自我投射之下,司的口吻变得刻薄许多。司还没成熟到可以断定自己绝不会重蹈覆辙的地步,因此更觉得焦虑。



「……我和你相像吗?」



「就能干和懂事这两点而言,十分相像。」



这时候谦虚也没用,司便实话实说了。



「既然和你相像,我就不计较了。」



千岁开心滴喃喃说道:



「你也很喜欢巧嘛!」



见千岁因为找到同类而释怀,司姑且不泼她冷水。



没想到我居然这么鸡婆,和所有人做了个人面谈。我和这些家伙当真是牵扯不清了——司望着「这些家伙」的一员千岁,面露苦笑。



*



和司谈心过后,过了几天,铃打电话到千岁的手机来。



千岁希望能够静下心来慢慢谈,便找了个可以在家里打电话的时间回电。



「喂,我是千岁。」



这是她们吵架之后首次交谈,因此千岁报名字的声音显得很生分。谁知——



「我愿意道歉,但是你也要道歉。」



铃劈头就是这句话。她那带刺的声音应该是尴尬所致,但千岁听了,还是不由得跟着粗声粗气起来。



「你要为那件事道歉?」



「我不该在大家面前提起司的事,对不起。」



千岁在脑中倒带回到当时的场面,身体不由得冒汗——铃在众人面前口无遮拦地抖出千岁希望获得司赞美的事,对千岁而言是种屈辱。



——而且,铃说的不止这件事。



「还有,我不该说你狡猾,对不起。我还说你假惺惺,有点对不起。」



什么叫有点?千岁沉下脸来,铃继续说道:



「可是你也有不对。你比我晚入团,不该摆前辈的架子。」



摆前辈的架子。这句话的破坏力让千岁瞬间胆寒。



「——我没有……」



「你有。你每次一找到机会就袒护我。」



「那是因为——」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仍在赌气的千岁一时间无法说出这个理由。在她结结巴巴的时候,又轮到铃的回合了。



「牧子或由香里再怎么袒护我,我都无所谓,但是你袒护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可悲这两个字让千岁再度胆寒。可恶——我让铃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没你那么聪明,也没你那么能干,但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处在对等的立场。我被骂以后,你可以安慰我,但是别袒护我!因为我们是朋友。」



因为我们是朋友。这句话的用法和千岁完全不同。



「袒护是地位比较高的人做的事。你的地位比我高吗?」



不。千岁只能如此回答。她们的年纪一样,但铃入团的时间比她早。



「或许你是出于好意,但是很惹人厌。你以为你是谁啊?」



千岁大为惊愕。她本来以为是铃单方面对不起她,原来站在铃的立场来看,她也有错。亏我好心袒护你,你还这样!虽然千岁心中也有这种不满,但有「亏我好心袒护你」的念头,心态上就已是把对方踩在脚底下了。



别炫耀自己的能力,司的劝诫比起千岁刚听到时更显得切实——直教人难以忍受。



「……对不起。」



「那我们就一笔勾销吧!」



铃爽快地说道,她的宽大救了千岁。



「还有制作人工作的事。我和小茅谈过了。」



你有哪件事做得好?黑川曾如此责备铃。千岁不忍心看铃挨骂,从旁插口,但铃并没有因为挨骂而颓丧,而是正面面对黑川的指责。或许千岁的袒护根本不是亲切,而是多事。



「小茅说,只要我承担和金钱或时间直接相关的责任,我就会因为压力太大而紧张出错。所以我就在想,有没有和这些东西无关的工作?……想来想去,我觉得我可以负责暖身工作。」



「暖身?」



「对。」



排练时,必须先进行由准备运动及发声练习构成的暖身运动。如果没好好做,便容易造成受伤等意外,因此暖身运动相当重要。但暖身运动相当无聊,容易流于单调作业,久而久之就会养成敷衍的习性。如果能够定期变换内容倒还好,可是大家都嫌麻烦,没人要做,同一套暖身运动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如果能加入舞蹈或游戏等新元素,让大家抱着新鲜的心情快快乐乐暖身,不是很好吗?」



「……嗯,没错。」



千岁回答时有点不干不脆,是因为她明白这份工作的重要性,但同时也忌妒铃在剧团中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她一想到自己虽然光凭名气就能自动成为广告塔,却无法做出更多的贡献,不由得羡慕起铃来了。



「千岁,你愿不愿意帮我?」



意想不到的提议让千岁目瞪口呆。



「你的经纪公司应该也有发声训练吧?教我,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当教练。」



「我也一起当?」



「嗯。我们两个都一样,在制作人工作方面没帮上什么忙。我是笨手笨脚,你是没时间,无法分担工作。所以我们就先从做得到的事开始做吧!谁教我们是废物双人组呢?」



没想到被当成伙伴的感觉如此令人开心。「嗯。」千岁的回答声就像是呛到一样,微微地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