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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2)



过了许久,久到无多旁边的入濑都发出了均匀的酣睡声。实际上,他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几个小时。但对无多来说,就想过了几十个小时那么漫长。一直坐在那里,身体都开始发疼了。扭扭捏捏地改变姿势时,惊动了入濑。



「啊,吵醒了你了?」



暗色中,只见入濑摇了摇头。



「很遗憾,事态没有任何好转。」



入濑靠着无多。



「我从最初的案件开始,理了一个顺序。谁是被怎样杀死的,用的是怎样的凶器,凡此种种,全都仔细推敲了一番。然而,只要我沿着这个思路上片刻,就总会觉得那个人会不会还活着呢。毕竟一直都太混乱,谁活着、谁死了都完全搞不清楚了。而且每个人的尸体都没做过详细调查……不过,依然活着的人,未必一定是犯人。」



·观月先生呢



「大概遇害了。门对面看到的那双眼睛,并不是他的。总感觉有个决定性的错误,而且如果他是犯人的话,就没必要绕来绕去演戏了吧?」无多摸着受伤的淤青,「犯人是打算活着离岛,还是说决定同归于尽?这点的不同将左右着我们的命运。如果犯人打算活着离岛的话,肯定不会将全员都杀死的。但如果犯人已经有了死亡觉悟的话,那么满怀希望去做这些揣测就没意义了。如果我们不反过来将犯人杀死的话,就无法逃出升天。」



棋局发展到扫尾阶段。无多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境遇。被招呼到岛上来的侦探们接二连三遇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犯人杀人的数量可谓惊人,而且还用了出人意表的诡计,将侦探们玩弄于掌心。



「观月先生似乎说过遇害的鹫羽先生就是犯人吧?我倒不这么想,他是将计就计才说鹫羽先生是犯人的,而犯人实际上还设了一计。关于『爱丽丝·门』密室应该和他说的一致,这点我是输了!但杀害海上的那个诡计,我觉得完全推测错误,那才是犯人下的套。你仔细想想,将丝线系在衣橱上,另一端系在二楼鹫羽先生的房间窗户上。拉动丝线,使尸体与门互相碰撞,最终使隔壁房间摆好的斧头砍到海上的脑袋。这诡计真的行得通吗?说到底,不过是纸上谈兵,在纸上画画图,的确有可能行得通;但实际上,由于摩擦的阻力,力道几乎传不了吧?虽然碰上了未完成的诡计让他很是开心,但这诡计其实久没打算要完成吧?是否定那诡计极其简单,比如说走廊上的那条腿,他的切断面还露在外面。如果与门相撞,肯定会在门上留下血迹,犯人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而且线也有问题。如果靠拉线将橱门拉动,为何不准备更长的线,直接系在那架有斧头的那个衣橱上面?逐一利用尸体中转,到底有何意义?那肯定是故意取悦侦探的东西,那样富有深意地将尸体摆好,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联想到这是物理诡计吧?」



·会不会没有长线



·只好设这诡计



「肯定不会。海上遇害的那个房间有窗户,如果没有长线的话,直接从这边的窗户拉到二楼就行了。但犯人却没有这么做,大概就是要让人知道丝线是系至鹫羽先生的房间的。一般的侦探肯定会当场就否定鹫羽先生是犯人。因为鹫羽先生如果是犯人的话,没必要使用这个诡计。我猜,这是别人要陷害他而做的好事。但观月先生不同于一般的侦探。既然犯人搞鬼让人否定鹫羽先生是犯人,他就会反过来推测鹫羽先生会不会正是犯人!但这也不对,冷静地想想,原因是诡计并未成立。」



·那诡计到底是什么



「那就像是要限制侦探的行动,不可思议的魔法之类的东西。根据侦探对诡计的定性,就能预测他们后续的行动。城堡这么大,作为犯人当然想尽可能地限制欲除去对象的行动。因此,犯人就利用了诡计。不管是密室还是杀人,都是手段而非目的。增加门或准备被肢解的尸体,犯人特地设计了这么多伏线,用诡计吸引侦探们的注意,可以说,一切诡计都是要让侦探们在自己手心跳舞的舞曲。」



·犯人是谁



「不知道,但犯人已然设好了陷阱,眼下正守株待兔。除非我们主动入套,等犯人现身。」



入濑双目圆睁。



·危险



「我知道,但只有这房间是从里面反锁的,不管是站着还是躲着,都会立刻被发现。早晚都得换个地方。外面很危险,但是,反正哪里都有危险,干脆积极行动吧!」



无多起身,入濑却依然坐着,只有铐在一起的左手被带了起来。



「走吧,必须得去了。」



·哪里



「摆着棋盘的房间。」



两人走出房间,死亡不再是他人身上之物,而是随时会袭击他们的现实。眼中的一切几乎都象征着死亡——冰冷的墙壁、望不到尽头的空洞走廊。走廊里,入濑无数次因惊吓而驻足。每次,无多都会抱着她、鼓励她。



来到了游戏室的前方,无多站定。



门前,有人倒下。



是观月。



可能是他从「爱丽丝·门」的那房间逃出来了,走廊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深处。但是似乎已经断气,趴在房门前动也不动。背上有两处很大的致命伤,加上腹部也一直在出血,他身体的下面已经积起小血洼。



但是更令人惊奇的是站在观月尸体旁边的人物。



古加持。



「古加持先生?」无多退后一步,「你还活着?」



「对。」古加持眉头紧皱,俯视着观月,「不能能活着吗?又没有人来查我的脉搏,也没人确认我的呼吸。」



「可是,为什么……」



「为何装死?当然是要抓犯人,明明没杀的人却被杀了,犯人当然会想确认发生的事情而却调查尸体,然后我复活抓住他——本来这般打算,但犯人似不会轻易上当。」



「那吊在脖子上的绳子呢?」



「哦,那个只是看起来吊在脖子上,实际上是通往腋下的。绳子从领口穿到脖子后面去,紧紧系在彩色玻璃上,脖子上绕着的身子看似系在彩色玻璃上,实际上只在脖子上绕了几圈,卷的位置稍微向上,一具上吊的尸体便新鲜出炉了,没人时,我就踩在彩色玻璃上凹陷的地方站直身体,毕竟吊着是很累的。所以我一直等着看谁会来。过意不去的是我把彩色玻璃打碎了。」



「路迪小姐她们都被杀了。」



「猜到了,她说了会回来,却没有回来。老实说,是我对她见死不救,明明说过去接她,但最终没去。连我本人都深感惊讶,我原来是个自保欲望如此强烈的人。」



古加持肃然摇了摇头。



「倒在那里的观月先生,」无多改变话题,「他在『爱丽丝·门』的房内被犯人袭击,大概是逃到这里来的。」



「被刺了好多刀,真是残忍啊。不过他到最后为止还是侦探,你看!还留着死亡信息。就是要给我们看这个,才来这里的吧?」



古加持指着尸体的指尖。观月将右手伸至身旁,用食指在地面留下血字。



一眼看去,似乎是数字「4」。



但是比起死亡信息,无多更在意的是古加持握在右手的东西,是细长的铁制品,正是钩火棒,他若无其事地拿着它。



「对这信息,你怎么看?」



「是数字?」



「数字?」古加持摸着下巴,「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还是进游戏室吧,将门反锁会比较安全。」



「好。」



无多为了不让对方看出他的迷惑,尽量快速回答。古加持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先进了房间,他正打算进去,入濑拉着他的手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无多拖着入濑进到室内。



古加持坐在沙发里抽着烟。烟灰缸旁边是棋盘,棋子果然少了。



「已经少了很多了啊,犯人在不眠不休地行动吧?哎,坐!」



无多和入濑隔着棋盘在古加持的对面坐下。



他们凝视着棋盘。不知何时,白方出现了一个王后,但整体的数量却没有增加。



「看来,有个兵入城了啊。用西洋棋的专业术语来说,入城就是将王的位置转移到盘面一角的一种手法,《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中是如此称呼的,我们这里的这盘棋,一个兵漂亮地变声王后,我们一直认为白方就是敌方,看来似乎都错了。倘若要变成王后,就必须先走到敌方的阵营那端。」



古加持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吐出一口烟。



「下一步,你能看出来吗?」



「王后或其中一个城堡被吃掉?」



「没错,就是被杀。各个棋子代表着谁,不到最后遇害时是不会知道的。但是,我总觉得知道这王后是谁。」



「谁?」



「就是入濑小姐。『为何你会这么说?』——你很想问吧?」



「没有!」无多厌烦道。



「虽说讽刺,但这棋盘上的棋子就代表我们的命运,就如同路迪曾说过『暗示』,你们被手铐拷住,一直一起行动吧?这盘面上也有两个同进同出互相毗邻的两个兵。仿佛就像互相牵连着一样,现在,其中一个变成了王后。」



「那这边的兵就是我吗?」



「说得也是,嗯,没错。下一个遇害者不会是你,盘面上是这样的。话说回来,你抽烟吗?」



「不抽。」



「那算了,话题变一下好了,关于观月的死亡信息,你怎么想的?他活着来到这里留下了信息,对犯人来说是意料之外吧?我不想浪费观月的遗志。」



「四……ょん、し」无多喃喃自语,「是不是指第四位被杀害的人就是犯人?」(注:两种读音分别是日语四的音读和顺读。)



「从时间上来考虑的话,就是海上吧?但他确实死了。」



「会不会把观月先生的死亡信息理解成『4』本身就有错误?」



「经常会有这种情况,看似某种东西,实则是其他东西。」



「正好像是地图上表示方向的箭头呢?地图上指的方向是北面,这里指名字里有北的人吗?」



「你还没发现?」



「啊?」



「你仔细看看前面的棋盘。」古加持咚咚叩着桌子,「观月的死亡信息和棋盘有关。听好了,你回想一下棋盘最初的布局。」



「我没见过最初的布局。」



「那就没办法了,最初的情况我也没见过,是从窗端先生那里听到的。最初,黑色的王后在这里,下一步就移到了这里,接下去是这里,然后又移到这里……盘面上唯一的黑气行动的轨迹和观月的死亡信息形状完全一致!」



古加持移动着黑色王后的行进路线,的确跟观月所留的「4」非常近似。



「这棋局完全按着犯人的想法运行,观月记住了盘面上棋子的每一步,将黑棋的行路再现了一次。观月指头指着的敌方,现在是谁的尸体?」



「第三位受害者,山根小姐。」



「没错,仔细回想一下,山根被肢解成几个部分,但我们曾好好检查过她的尸体吗?只是把她当成诡计一环的可怜受害者吧?」



无多想起那房间中,山根被肢解的尸体散乱摆放着的情况,手臂、腿、躯体,甚至这些朝向位置都想起来了,就是无法准确回想起头部的样子。



「我们应该考虑过很多次尸体交换诡计。但鹫羽君的尸体只有脸被毁容,故认定整具尸体都不会被替换,如果没有一个超大的箱子的话,是不可能将替换的尸体带上岛的。但这次的山根呢?尸体被肢解成数块,不管怎么想,都是因搬运方便才肢解的吧?不,不用全部拿来,只要将来到这个城堡的女性身体肢解掉就行了。实际上,应该还有一个女的一直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吧?那房间的诡计纯属伪装,妄图混淆我们的推测。」



再见。



脑海中浮现出山根的道别。



那到底有何含义?



「不会吧,山根居然是犯人?」



「虽不知她对我们有何仇恨,但这女人不简单啊。」古加持摁灭香烟,「好了,接下来轮到我们出场了。总算知道犯人是谁了,而且人数上我们占上风。」



古加持从沙发上站起,走近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窥视着外面。无多拿着棋盘上的黑王后,翻来覆去地监检查着,却没发现有任何不妥,待回过神来时,待在窗边的古加持失去了身影。



入濑突然窜起,死命朝前冲去。



她背后出现了一根黑色钩火棒。



古加持手中的钩火棒,径直刺向了入濑的大腿。



伤口不深,出血量也不大。



无多始料未及,迅速抱住入濑,两人就地一滚,朝门而去。



「等一下!」古加持双目血红,「痛吗?抱歉啊。虽不知你们是怎么看的,但我确实无话可说。你们也太让人惊讶了,都死了这么多人了,一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或许有一点点慌乱,但说到底还是泰然处之。侦探都是这么了不起的人吗?」



古加持挥动着钩火棒步步逼近。



「我很冷静,我和海上不同。但是正因冷静,所以才明白目前的情况对我来说是何等糟糕!」



「你是犯人,对吧?」



「犯人?犯人不是你们吗?」



入濑的脚出血不止,她咬紧牙关,似乎忍耐着疼痛,在房间中移动着,与古加持互相瞪视。不知他手中的武器何时就掷过来了。



「我们不是犯人!」



「是吗?我觉得有道理,但事到如今,无所谓了。」



「既然双方都不是犯人,为何不互相协助?」



「你能断言你旁边那女人不是犯人吗?假装是被手铐拷住,说不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接二连三杀人呢?」



「她不是犯人!」



「那可说不准,人类这种生物可是可以若无其事地背叛的,我就背叛了路迪,而且一点都不难过,要背叛谁的话,其实无需太多胆量。若早点知道的话,可能我就不会当着鬼侦探了。」



古加持咧嘴笑着,缓慢靠近,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间门口,似乎故意要阻断无多的退路。



这时,门悄然开了。



背后突然出现的黑影,举起了沾血的斧头。



古加持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斧刃闪着寒光,径直劈向了他的脑袋。



血肉被撕裂的钝音响起。引力让斧头落下的威力暴增。他的脖子几乎被砍断。



古加持用两手确认了脖子上的异物,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跪下。翻到在地板上的同时,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站在她背后的是一位女性。



果然是她?!



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趁着她从古加持的脖子上拔斧头时,两人从她旁边越过,奔至走廊。但是,要护着受伤的入濑,速度委实无从快起。



突然,右腿的腿肚子一阵疼痛,被斧头伤到了。



无多不顾喷出的鲜血,沿着墙壁往前跑。



打开手边的第一扇门,那里有通往地下的楼梯。



背后,响起斧头破空而来之音。



这一次,看到了无多的右肩。无多扭着身体,欲避开下次攻击,却蓦然一脚踩空,只觉得身体一轻。



看到了天花板,看到了墙壁,看到了入濑,看到了斧头,看到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