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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我,不是你的玩偶。



1



已经变成了紫色的怜马的头,被毛毯包起来,放在了地板上。



噪杂的雨声逐渐打破寂静。菜美站在床的一侧,向在场的人鞠了一个躬,开始发表她的见解:“我已经多次指出,‘钟城’是一座窗户很少的建筑。还有,一部分墙壁是用带磁性的石头垒的。这是为什么呢?要想弄清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在底下为什么有一个安着铁门的地下室。”



“做实验用的嘛。”深骑觉得菜美的见解没什么意思。



菜美说道:“那的确是个实验室,但是”



“何止底下那实验室,:克罗斯优雅地一笑,”整座‘钟城’就是一个大型实验设施。”



“对。”菜美边说边倒背起双手,“可以说是关于生物节律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呢?在北欧以北居住的人们,由于冬天很长,在黑暗中生活的时间自然就长,不能保持褪黑激素的平衡,得抑郁症的人很多。人长期生活在黑暗之中,生物时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钟城’做这种实验正合适。



“带磁性的墙同样是为了做实验,磁场作用于生物是很常见的现象。有一种实验,就是在具有一定强度的磁场中,测定褪黑激素的分泌受到多大影响。如果长时间处于磁力较强的磁场里,褪黑激素的分泌就会减少。在磁场里,人体生物时钟可能会发生紊乱。我们大家体内的生物时钟,也许已经乱了。



“顺便说一句,我所说的体内时钟,指的不是时间的感觉,而是一种生物时钟。正如恋宫女士说过的,对时间的感觉可以通过学习和经验培养。人们对时间的感觉实际上是有差异的,随着场面的变化也会有差异。我们常说,愉快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快,就是一个列子。但是,生理时钟是非常有规律的。时间感觉很容易发生混乱,而体内时钟则是很难发生混乱。



“有个底下实验室,对吧?那个实验室里的磁性特别强,而且还有沉重的金属门,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地下室。我认为,那是一个研究电磁场对生理时钟的影响的实验室。地下室里浮现出人脸的墙上,布满了电线,应该是用来发生电磁场的。



“地磁、电场、放射线、电离层、重力都能对生理时钟产生影响。黑鸪博士在各种条件下进行实验,大概是想找出生理时钟在人体内的具体位置吧。”



难道“钟城”就是为了寻找生理时钟在人体内的具体位置的设施?如果菜美的话是正确的,正面墙上那三个大钟,就是具有讽刺意味了。



“黑鸪博士为什么要研究生物时钟遗传基因和人体内的生理时钟呢?”克罗斯问道。



“大概是为了斩断德鲁家的血缘遗传吧。换句话说,是要修复德鲁家扭曲了的生理时钟?就是瑠华姐弟的睡眠障碍吧?深骑眼前浮现出瑠华透明的侧影,她好像正在说:我一无所有



“可是,菜美小姐,”理惠开口了,“这座‘钟城’并非黑鸪博士所建,而是好几个世纪前在法国建造的。难道说‘钟城’从那时就开始研究生物时钟遗传基因和体内生理时钟了吗?”



“我认为最初主要是研究德鲁家的血统和睡眠障碍。人类意识到遗传问题,是从孟德尔‘遗传定律’的发表开始的,正好是日本就要实行明治维新的时候。



“DNA双螺旋结构是一九五三年发现的,可以说是不久以前的事,但在那以后,遗传基因研究发展很快。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钟城’里的研究发生了变化。‘钟城’最后的城主黑鸪博士中的课题,是最先端的生物时钟遗传基因研究。”



“遗传疾病肯定会像未音和瑠华那样发病吗?”理惠问道。



“不,遗传疾病的种类不同,发病率也有所不同。遗传基因突然变异型遗传疾病,由于近亲结婚会使发病概率增加。以前,德鲁家排他性近亲结婚的情况可能比较多,不过,在子孙里发病的情况比较少。”



“就算塞蒂亚?德鲁家有遗传病史,可是黑鸪博士不会有德鲁家的遗传基因。瑠华她们是黑鸪博士和塞蒂亚生的孩子,发病率应该降低才对嘛。”克罗斯说道。



“这个嘛,”菜美用脚尖踢着脚下的地板,“只继承双亲之中一方的遗传基因也会有很高的发病率的遗传病也是有的。不过据我的推测,黑鸪博士身上也有德鲁家的血统。”



“这怎么可能?博士身上怎么会有德鲁家的血统呢?”



“正因为他身上有德鲁家的血统,才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法国去潜心研究遗传基因,也才可以解释瑠华姐弟为什么如此忠诚低继承了德鲁家的遗传基因。”



“你这种推理的跳跃性也太大了吧?”深骑说道。



“不过,深骑,也许是黑鸪博士在自己本身患有睡眠方面的疾病,所以才下那么大的功夫寻找德鲁家的遗传基因,这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根据哈迪-温伯格定律,每个人身上都有十几个劣性遗传基因。黑鸪博士身上的遗传基因,也许正好残存着跟遥远的法国德鲁家一致的基因。”菜美说道。



深骑想到,黑鸪博士的房间里没有床,只有一个长沙发。难道黑鸪博士也有睡眠障碍?隐藏才跟德鲁家的小姐结婚?



“德鲁家的血统也好,‘钟城’里搞的研究也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跟着一系列的杀人事件又有什么关系呢?”克罗斯满脸不解的神情,用手抚摸着下巴。



“也许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菜美爽快说道,“问题不在于‘钟城’这个背景,而在堂而皇之挂在墙上的那三个一个比一个快十分钟的大钟。”



表示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三个大钟,还真隐藏着什么秘密吗?——深骑不由得这样想。



菜美说道:“黑鸪博士一直在研究人们的肉眼看不见的体内时钟和体内时钟遗传基因。在‘钟城’这座研究设施里,只有外墙上的那三个大钟和博士自己的一块手表,其余的地方没有表示时间的东西。那么时间这东西究竟在哪里呢?这会引起人们的哲学思考。”



“这不是大谈哲学的时候,赶紧往下说罢!”深骑催到。



“哟,深骑原来是个急性子呢。说话总有个先后顺序吧?别急。不过,为了满足深骑的要求,对时间的哲学思考我暂且放放,直切正题吧。那好,我就先说说博士和修史被杀害的事件。



“他们两个分别在‘未来馆’的四楼和‘过去馆’的四楼被杀死,被砍下来的头又被同时放在了‘现在馆’四楼未音的房间里。也就是说,凶手曾经往来于三个馆之间。但是,发生事件的时候,往来于三个馆必须经过的大客厅里,一直坐着克罗斯先生和理惠小姐,我也在那里坐着。问题是,凶手是怎样往来于三个馆之间的?”



理惠翻开笔记本:“事件发生的时候,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很多,但是,由于谁也没从大客厅经过,结论只能是谁也不可能杀人。



“一般来说,凶手总是把推理引向没有犯罪的人,即所谓的替身。但是,在这个事件里,凶手把被怀疑的对象搞成了所有的人。当然了,如果我是凶手,也会这样做的。反正世界就要走向末日了,也不会被警察通缉一辈子。”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一个人?”



“嗯。”



“说到在犯罪的现场证明,谁都有,因为谁都不可能往来于三个馆之间。凶手到底是怎么杀死分别待在‘过去馆’和‘未来馆’四楼的博士和修史的呢?”



“利用那三个大钟!”菜美肯定地说。



2



一个比一个快十分钟的三个大钟。



菜美把凶手利用三个大钟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的可能性作了详细的说明。



“我们也许被‘钟城’的时间这个亡灵迷惑了。我所说的亡灵,既是指那三个大钟本身,又是指在没有钟表的环境中产生的惶恐不安,还有就是指我们对自己体内的生物钟的可信性的怀疑。各种各样的要素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就构成了一个可以看到的形态,这就是所谓的‘跳跳人’。总之,我们被时间拘束的太厉害了,我们有必要把实现转向空间!”



菜美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不能确定凶手的主要原因,是“钟城”说道建筑结构,让人们认为凶手不可能有机会下手。现在,有必要再空间上追踪一下凶手的行动。



“把时间换成空间,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那我们就先来探讨一下钟表的空间性吧。”菜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皮表带的手臂,“这是在黑鸪博士的房间里找到的手表,是一块表针式手表,现在的时间是五点十九分。



“看钟或者看手表,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常用的举动。‘表针的位置’实际上是具有空间性的,但是我们通常会忽略其空间性,立刻认知为一种概念性的‘时间’。大脑从空间认识到世界认识的转换非常之迅速。大脑已经记住,钟表这种具有空间性的物体,是可以直接转换为抽象性的时间的。



“如果是数字式钟表,就不需要从空间认识到时间认识的转换,因为人们是通过数字理解时间的。我们也许有这样的体会,看数字式钟表,要比看表针式手表轻松,这大概是因为不需要大脑的转换的缘故吧。



“同时,很多习惯了表针式手表的人,不是通过数字来了解时间,而是通过表针的位置来了解时间的。比如说,时针指向十二点,分针指向十五分的角度出现在表盘上的时候,人就能意识到午休的时间到了。”菜美侃侃而谈。



“行啦,你就别在这儿给我们上钟表课啦!我们想知道的是,凶手是如何在三个馆之间移动的。”深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嗯,”菜美不悦地瞪了深骑一眼,“好吧,我这就把话题拉到事件上来。凶手先在‘未来馆’的四楼杀死了修史,当然,凶手当时必须在‘未来馆’里。他不可能使用什么遥控武器杀死修史,更不可能通过什么遥控手段砍下修史的头。所以,凶手当时一定在‘未来馆’里。然而,凶手在‘未来馆’杀死了修史,又如何不经过大客厅便跑到‘过去馆’四楼的小礼拜堂杀死黑鸪博士呢?更明确地说,凶手的移动路线在哪里呢?”



菜美双手叉腰,靠墙站着。黑色的连衣裙跟她的影子重叠起来,让人反不清从哪里开始时菜美本人,从哪里开始是她的影子。



“你的意思是说,不通过大客厅,可以利用另一条路往来于‘过去馆’和‘现在馆’之间?”深骑问道。



“对!除此以外没有其他解释。”



“暗道?”



“你的说法是暗道,就算是暗道吧。我们以前没有注意到那条暗道,虽然它就在我们眼前。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现在必须注意到了,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用一句格式心理学术语来说,叫做‘图’和‘地’的反转。表面看上去,我们认知的是‘图’,但稍微换一下角度,我们就会看到作为背景的‘地’。



“大家都知道著名的《卢宾的花瓶》这幅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图画吧?图画的中间部分是一个白色的花瓶,背景是黑色。但是,当我们注视花瓶的黑色背景的时候,会发现那是两个互相凝视的人的侧面头像。‘图’和‘地’反转过来了,原来浮在表面上的花瓶变成了背景,原来的北京的变成了浮在表面的两个人的侧面的头像。我就是通过‘图’和‘地’的反转,发现了所谓的暗道的。”



听了菜美的话,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而觉得是更加混乱了。人们呆呆地看着菜美,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么,让我们再回到刚才被深骑打断了的大钟那个话题上来。我用格式塔心理学的方法,不把大钟看做时间,而是把它反转成为空间,于是就找到了所谓的暗道。”



“三个大钟机芯的机房之间有暗道吗?”克罗斯问道。



如果有暗道的话,很可能就在大钟机芯的机房里。每个机房都占了两层楼,总让人觉得里边好像有什么秘密。



但是,菜美两手一摊:“很遗憾,机房里没有暗道。对了,黑鸪博士被杀死的时间是几点来着?”



“黑鸪博士是晚上十点去的小礼拜堂,尸体是零点被发现的,博士被害的时间应该在那个两个小时之内。”理惠一丝不苟地说道。



“理惠刚才说的那个时间就是暗道。”菜美说道。



大家越来越糊涂了:“时间就是暗道?”



“对。顺便说一句,我可以肯定地说,黑鸪博士被杀时十点十五分以后。”



“菜美!别兜圈子了,快说是怎么回事!”深骑嚷嚷起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菜美把理惠的笔记本拿过来,开始在上边画起图来,“中间这个大钟十点十五分”



菜美画的是以圆圈,圆圈里画了构成一个钝角的两条线。一看就知道圆圈表示表盘,两条线分别代表时针和分针。表盘上虽然没有写数字,但从两条线的角度可以看出那是十点十五分。



“我现在画的是‘现在馆’的大钟。那么‘过去馆’的大钟呢,应该比这个慢十分钟”说着,菜美在左边又画了个圆圈,用两条线代表的时针和分针位于十点五分的记事本。



深骑凑上去,盯着菜美手上的记事本。



“再画一个‘未来馆’的大钟。这个比‘现在馆’的快十分钟”菜美又在右边画了一个圆圈,是“未来馆”已经十点二十五的大钟。



纸上并排画着三个钟表,叫人联想到“钟城”正面的三个大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一直沉默的天巳护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这就是凶手移动的时候使用的暗道!”



菜美接着说道:“凶手先在‘未来馆’把修史杀死,然后等着‘未来馆’的大钟的时针和分针指向十点二十五。时间一到,他就从窗户里爬出去,然后从指着‘Ⅴ’的分针往上爬。金属制作的分针和时针都很结实,完全可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顺着分针爬上时针,再爬到‘Ⅹ’上。这时候,‘现在馆’大钟是十点十五分,从‘未来馆’大钟的‘Ⅹ’爬到‘现在馆’大钟的‘Ⅲ’再顺着分针和时针继续往‘过去馆’那边爬。爬到‘现在馆’大钟的‘Ⅹ’上去以后,需要等几分钟,因为那时候‘过去馆’的大钟十点五分刚过,它的分针还无法利用。不过,只需要等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了。



“就这样,凶手利用那三个巨大的时钟,成功地从‘过去馆’移动到了‘未来馆’。剩下的就是从书库的窗户爬进去了。”



听了菜美的解释,众人一时惊呆:不料那三个大钟的时针和分针,竟然会是一条秘密的通道!随着惊愕同时而来的,是使人骇然的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移动手段。



“不过,每个大钟之间都有一段距离,”克罗斯说道,“再加上分针比时针要短一些,从‘未来馆’的时针向‘现在馆’的分针移动的时候,至少有两米的距离,怎么可能跨过去呢?”



“除了时针和分针,大钟上还有的是?”菜美悠然问道。



“对了,还有罗马数字。”



“那个时间是罗马数字都是便于抓住和通过的数字。不管是‘未来馆’的‘Ⅴ’和‘Ⅹ’还是‘现在馆’的‘Ⅲ’和‘Ⅹ’,以及‘过去馆’的‘Ⅱ’,都是如此。书库窗户下边的‘Ⅹ’、‘ⅩⅠ’和‘ⅩⅡ’,在构造上都比别的数字便于抓牢,如果凶手事先准备了绳索,就更容易爬上去了。”



“那三个大钟,就是一条秘密通道啊?”



“正是!为什么会有关于‘跳跳人’的传说呢?说不定很久以前就有人利用过这条秘密通道。建造‘钟城’的时候,秘密通道的作用被隐瞒起来了。后来,可能不止一个人意识到并利用过这条秘密通道。



“我意识到这条秘密通道,是看见‘过去馆’四楼书库的窗户以后。那时候,窗户下边湿了一大片。那是因为有人开窗户才会有雨水进来的。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谁去开那个书库的窗户呀。可是,那个窗户被推开过。当时我就认为跟杀人事件有关系,因为那是一个没有住人的书库,而且没有任何理由开窗户。如果各位有谁由于某种原因开过那个窗户,请现在就说出来。”菜么说完停顿一下,环视众人,“没有人开过吧?”



“可是,菜美小姐,”理惠提出了疑问,“凶手爬进窗户以后,为了消灭证据,应该把地板擦干才符合逻辑啊。”



“理惠小姐说得很对。凶手通过大钟这条秘密通道进入书库以后,应该把地板擦干。实际上,凶手在杀死黑鸪博士之前,可能这样做过了。问题是后来,凶手离开书库到小礼拜堂去,杀死黑鸪博士并把他的头砍下来以后,装在已经装有修史的头的背包里,还有顺着原路返回。”菜美说道。



“啊,对了!”克罗斯恍然大悟似的叫了一声,“从窗户爬出去以后,就不可能把窗户下边的雨水擦干了。”



“凶手一定是从四楼书库的窗户爬出去,顺着大钟的时针和分针爬回去的。”菜美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不对吧?”深骑说道,“菜美,凶手杀死黑鸪博士,并且把他的头砍下来,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那时候大钟的时间已经变了,回去的路没有了。”



“那就等下一次机会呗,比如说十一点以后。这里需要提一下的是,凶手在返回‘未来馆’的时候,途径未音房间的窗户,把两个人头放进来以后,再顺着原路返回。那时候凶手可以不慌不忙地等着‘未来馆’的分针走到离窗户最近的地方的时候再”



“等等!”惊讶不已的天巳护打断了菜美的话,“大钟暗道的起点,难道是?”



“这还需要点名道姓吗?克罗斯先生好像说过,杀死修史的凶手应该是在‘未来馆’里的人。那时候谁在‘未来馆’里呢?深骑和小铃!需要指出的是,小铃的房间里有窗户,而且紧挨着大钟。小铃的窗户就是大钟暗道的起点。”



“这就是说?”



“凶手就是他!”菜美指着未音的床,高声喝道。



所有人的眼睛一齐转向盖着被单睡在床上的未音。



天巳护怯生生地看着床上的未音。他的父亲,管家天巳傻子似的呆呆地站着。瑠华和理惠满脸不解的表情。深骑也愣住了,默默地看着睡美人未音。只有克罗斯的脸色没变。



空气紧张得几乎要爆炸了。



突然,被单下面未音的身边剧烈地抖动起来,被单被掀开了。



从床上爬起来的,不是未音,而是小铃!原来,小铃一直藏在被单下面,未音的身边。



小铃跳下床就跑。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谁都没反应过来。



小铃撞在深骑身上,一把抢过他的手提箱,然后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出了未音的房间。



3



一直到小铃消失在门外,谁都没动弹一下。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就好像是幻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都一时理解不了。深骑由于自己的手提箱被抢走,第一个清醒过来追了出去。



走廊里已经没有了小铃的影子,但是可以听到楼梯那边有人往楼下跑的声音。深骑追着声音,跑过黑暗的走廊,跑到楼梯口。



小铃的脚步声的节奏变了,好像是已经跑到一楼了。深骑抓住扶手,顺着楼梯间隙往下看,看见小铃的头一闪就不见了。



深骑飞也似的下楼,身体几乎浮在了半空,追到大客厅的时候,看见小铃撞开‘过去馆’的门跑了进去。深骑紧追不舍。



又是楼梯。这回是上楼,深骑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小铃打算跑到哪里去呢?



凶手居然是小铃,这叫深骑感到意外。小铃毕竟才十三岁嘛。不管是什么理由,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能先后杀死三个人,还把三个人头砍下来呢?



深骑一边急速爬楼一边这样想着,转眼到了四楼。



脚步声已然听不见了。周围黑糊糊的,静得吓人。往走廊深处一看,看见小礼拜堂的门好像开了条缝。



深骑戒心重重,小心翼翼地往小礼拜堂走去。



小礼拜堂的门好像微微抖着,一点是有人进去后刚把门关上。



深骑抓住门把,轻轻把门推开,里边也是黑糊糊的。伸出手去摸到电灯开关,打开了小礼拜堂的灯。



荧光灯闪了几下才亮,耀眼的白光之下,是黑鸪博士的无头尸体。



抬头一看,十字架上钉着已经气绝身亡的小铃。



一支箭射进他的嘴巴,穿透他的后脑,把他钉在了十字架下部,所以他的身体没有倒下来。鲜血正从他的嘴角流出。



小铃的表情安详,没有痛苦,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漉漉的,沾在前额上,头发上的水流到了脸上。



地板上扔着深骑的弓弩,把小铃钉在十字架上的利箭,就是刚刚从这把弓弩里放出去的。事件就这样无情地落下了帷幕。



克罗斯和理惠走近小礼拜堂,看见眼前的惨状,不由得长呼短叹起来。



“是自杀吗?”克罗斯问道。



小铃靠在十字架上站着,那只从嘴里射进去的利箭钉住了他,身体倒不下来。那只利箭是从低于他的嘴巴的角度把他射穿之后,又把他固定在十字架上的。



“大概是用拇指扣的扳机。”深骑说完默默地把弓弩捡起来,装进仍在旁边的手提箱里。



克罗斯一个劲儿地在胸前画十字。



虚无感充斥了深骑整个身心。



“小铃死了。”深骑回到未音的房间,避开菜美等人的视线,低着头说道。



菜美无力地垂下肩头:“这得怪我吧?”



“不能怪你。他是自己先决心死的。”深骑说道。



瑠华用双手捂住了脸,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家里相继死去,活着的只剩下她和未音了。



“小铃为什么要杀死父亲呢?”瑠华哭着问菜美。



“因为他误解了黑鸪博士的研究课题。”菜美说道,“博士为了治好你们姐弟三人的病,一直在研究遗传基因。但是小铃误解了,认为是博士的研究工作造成了未音的长睡不醒。理惠小姐那个白雪公主的推理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儿道理,小铃纯粹就是未音的卫士,只要是侵犯了未音的人,不管是谁都不放过。



“至于为什么杀死修史和怜马,也是为了斩断他们伸向未音的魔掌。修史把未音当做一种满足情欲的对象,当然他一直巧妙地隐瞒着。怜马也有跟他父亲同意的倾向。



“把三个人的头砍下来放在未音的房间里,与其说是要引人注目,到不如说是要向未音报告。以最快的速度报告某人被杀的确凿信息,把头砍下来给未音看,是最有效的手段。特别是搬运尸体困难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可是,未音的房间简直就像是被密封起来的,小铃是怎么把怜马杀死以后,提着人头进去的呢?”理惠问道。



门卫有天巳护把守,窗户也插着,看上去的确是一个被密封起来的房间。



“非常简单。小铃击打管家天巳后脑,将其打昏之后,跑出房间到食堂里藏起来,等深骑他们过去。谈后穿过已经没人的大客厅,潜入‘现在馆’杀死怜马,并且为了向未音报告砍下怜马的头。那时候他认为杀人凶器已经不需要了,就没有拿走。他提着怜马的头跑向大门外,顺着廊檐爬进去。那时候窗户并没有插着,是小铃进去以后才插上的。



“小铃这次行动没顾上穿雨衣,所以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淋湿了,如果被人看到,马上就会被怀疑为凶手。所以他就藏在了未音的床上,想等头发和衣服都干了再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甚至打算撒谎说自己被人绑架了,刚刚逃回来。



“小铃杀害博士和修史的时候都穿了雨衣。但是,怜马是她最后的一个目标,没有好好计划就动手了。如果我们的注意力不是完全被怜马的头吸引过去,当时就冷静地观察一下窗前的地板的话,也就会发现一些被雨水弄湿的痕迹。现在晚了,就是有也已经干了。”



菜美一口气把自己的推理说了出来,好像有些累了。她靠在墙上,整理着头发上发卡,失去了光辉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



三起杀人事件就这样解决了吗?



深骑对事件以小铃之死落幕这个结果感到有些别扭。但是,不管什么结果,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令人发烦恼的问题没有了,迄今为止谁也没有见过的束缚着“钟城”的无形的枷锁,内菜美的推理打碎。什么“跳跳人”啦,在时间上挖通道啦,也就不会引起什么骚动了。



“可是,菜美小姐,”理惠好像还有疑问,“如果不是熊阿里从他的窗户爬进去的,而是别人从别的窗户爬进去,然后爬上廊檐,再爬上大钟,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为什么一个是小铃呢?按照你的推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嘛。”



“这个问题涉及脚印。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克罗斯先生开门出去看过,没有发现可疑的脚印。”菜美说道。



“对了,我跟南先生出去的时候,也没发现别人的脚印。”瑠华补充说道。’



菜美又说:“还有窗户的构造问题。窗户的合叶不再侧面,而在上面,所以,开窗户的时候,只能推开不太宽的一道缝。我比较瘦,肩膀还能探出去,深骑就不行了,理惠小姐恐怕也不行,只有小铃那样的孩子才能从窗户钻出去。



菜美这一番话彻底说服了深骑。深骑也推过那扇窗户,确实开不大,能钻出去的除了菜美意外就是小铃了。



事件就以这种叫人不愉快的方式解决了。



“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克罗斯肃然说道,“那即是——休息!”



“事件已经解决了,大家就地解散,各回各的房间休息吧!”理惠附和道。这一晚上连续有三个人被杀死,理惠连一分钟都没睡,已经困得不行了。



“我去弄点儿饮料,想喝的请到餐厅来。”管家天巳为了平静一下纷乱的心情,非常客气地提了个建议,说完就下楼去餐厅了。



深骑为了拭去心中的忧郁,决定跟天巳去餐厅。



克罗斯和理惠回房间休息区了,连他们的背影都显得很疲劳。



菜美也要回房间休息。一晚上杀死了三个人的小铃固然了不得,把这个事件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菜美也很了不起。深骑把手提箱教给菜美保管,向她说声“晚安”,菜美提起深骑的手提箱回房间去了。



天巳护要留在未音的房间里。结果只有深骑和硫化去了餐厅。



现在住在“钟城”里边的人们,终于迎来了安宁。但是,这只不过是建立在极不稳定的紧张感上面的一段虚幻的安宁。



4



微微可以听到雨声的餐厅里,空气凉爽,甚至有些寒意。硫化抱着细瘦的胳膊,连着喝了好几口热可乐。



深骑要的是不加糖的咖啡,他想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些,想用苦咖啡把脑袋里那块又重又硬的东西化开。但是咖啡毕竟是咖啡,用来提神还可以,用来驱散心中的忧郁就勉为其难了。



是什么使自己如此忧郁不安呢?是站在暗处的某个人?是菜美?是瑠华?或者其他什么人?是“跳跳人”?还是“深夜里的钥匙”?



三个被砍下来的人头,已经使深骑不由自主地卷入了这起奇异的杀人事件。



表面看上去,菜美的推理已经使事件得到了解决,但是,一个十三队的孩子,在给一个晚上砍掉了三个人的人头,无论如何叫人难以相信。在深骑的印象中,小铃只不过是一个天真的、有些顽皮的小孩子。



深骑也不认为怜马跟他父亲似的是个色鬼。怜马是个有些超然的青年,而且对父亲修史持否定态度。



另外,关于怜马那个被砍下来的头,也有一些问题。怜马死后,脸是青紫色的,应该是窒息而死,也就是被人勒死的。这在恋宫给的那本《法医学基础》里边写的很清楚。怜马不是被短剑刺死的,而是被勒死的。然而,现场没有留下搏斗过的痕迹。不管他怎么不经心,小铃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要把怜马勒死,都死难以做到的。



深骑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咖啡,开口说话了:“管家先生。”



正在餐厅喝茶的管家天巳回过头来。



“您太太,也就死天巳护的母亲,在哪里?”



“这跟你无关。”管家天巳说罢,收拾起茶杯茶壶,朝深骑和瑠华这边微一鞠躬,默默离开了餐厅。



看看窗外,天色微明,黑夜即将过去。但是,由于乌云压得太低,天色依旧昏沉沉的,浓密的雨点和雾气笼罩这四周。



“南先生,您不休息一下吗?”瑠华小声问道。她手中的热可乐冒着热气和香味,她的眼睛里不知为什么闪烁着兴奋的光彩,目不转睛地看着深骑。



“喝完这杯咖啡就回房间休息。”深骑说着端起杯子,喝下最后一口咖啡。



“南先生,我特别后悔,要是早些去南先生那里的话,也许剩下的这些日子会过得有意义得多。”



“世界不一定走向末日。”



“南先生,”瑠华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您愿意跟我到小铃的房间里去看看嘛?”



“为什么?”



“小块的房间里有电唱机。”



深骑表示同意,跟着瑠华去“未来馆”一楼是小铃的房间。



进入小铃的房间一看,对着门就是窗户,窗户前边是一张床,床边有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台灯,台灯淡淡的影子落在床上。



床上边藏着湿漉漉的雨衣,雨衣上有黑色的液体,一定是杀人的时候溅上去的。



书架上摆着很多医学专业书和科技方面的书籍,不像是一个孩子看的书。书架最上层摆着一台电唱机。



“这台电唱机以前是我父亲用的。”瑠华说道。



深骑顺手从唱片里抽出一张碟片看了看,是古典音乐。再看,好像都是古典音乐。



“我不太懂,请南先生选一张吧。”



深骑对古典音乐也不是特别在行,就选了一张侦探社办公室里也有的《西西里舞曲》。然后打开电唱机的电源,把唱针放了上去。



福莱的优雅的曲子回荡在房间里。



深骑坐在那张已经失去主人的床上,静静地听起来。



瑠华坐在深骑身边,抱住了他的右臂。



黎明前的黑暗中,两个人均匀的呼吸重叠在一起。



雨声似乎在那一瞬间远去。



5



“现阶段,我们还无法判断到底谁是‘深夜里的钥匙’”克罗斯正在冲着桌子上的黑匣子是十一人委员会的无线通信机,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使用的。这种无线通信机可以把语言变换成单调的信号,以暗号的形式发送出去。



理惠站在克罗斯身边看着他所做的一切。理惠虽然是助手,其实什么都不干。本来无线通信机应该由助手来操作的,但克罗斯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用理惠动手。



理惠常想:自己是为了什么待在克罗斯身边的呢?克罗斯无所不能,自己呢,只不过是一个挂了个助手的名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