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火渡之红弓(2 / 2)
——火目就在这上面。
——佳乃到底打算做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连我也爬上来了?
要是让人发现可少不了一顿严厉处罚。
早知道发现倒在入□的那东西时,就应该大声呼叫了。
为什么我没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
前方有着某样东西逼近。
即使在黑暗中仍可感受到阵阵渗来的存在感。
——屋顶?
——梯子到底了。
上方是五角形的天花板。眼前是从柱子左右延伸出的细长踏脚处。
佳乃正从踏脚处低头看着伊月。不对,她应该看不见,但在伊月爬到踏脚处旁边时,她马上察觉到并伸出了手。
「小心点,这里很窄。」
伊月才想要提醒眼崝看不见的佳乃小心呢。这踏脚处的确狭窄,梯子也正好断在到达踏脚处的地方。伊月抱着柱子跳向踏脚处。就连她也有些脚软。
「入口……在哪里呢?」
佳乃起身,以看不见天花板的眼睛搜索着。踏脚处和天花板之间的距离几乎正好等于佳乃的身高。
「找到了。」
走到距离柱子两、三步远的地方,佳乃摸了摸天花板。
伊月也藉着由採光窗囗射入的些微月光看见了,厚重的正四边形铁板嵌入天花板内,铁板表面似乎刻着什么复杂的纹样,却因为太暗而看不清楚。
「哎呀,这是封印吧。」
伊月也凑过去凝视。
那片看来是铁板的东西,是一扇单开门。
正如佳乃所说,蝴蝶铰链的反方向——贴着泛黄的封条遮住门锁。看起来似乎很旧了,硃砂写的文字已经模煳得看不清楚。
伊月突然想到一件事。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封印起来?」
由纸的老旧程度研判,应该不是昨天或今天贴上的东西,怎么看都像已经贴了好几年。
也就是说,这几年来这扇铁门都不曾开过。
「火目——不是在上面吗?这样要怎么送食物进去?」
「啊啊,那个啊——」
佳乃撕下封条揉成一团丢开。纸团一下子隐没在踏脚处下方的黑暗中。
「火目不用吃东西喔。」
声音听来带着笑意。
「这扇门从现任火目登楼之后,就没再开过了。」
——不用吃东西?
——什么意思?
佳乃细白的手碰着铁门边缘。
这时伊月的腹侧突然闻始发热。伊月呻吟一声,脚差点踏出踏脚处。她的手靠着柱子尽全力忍住。
沉闷的声音响起,踏脚处跟着摇晃。
佳乃的脚边落下了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烧红的——门锁。
伊月不住屏息。
——以火目式力量熔开门锁?
伊月的火目式和佳乃的产生共鸣。
——这……
——这做法。
——这么夸张的做法,就算是化生也办不到啊。
金属和木头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
细木屑不断掉落到踏脚处上并散出刺鼻味。
铁门发出类似勒住乌鸦颈部时的叫声后落下。
佳乃手抓住洞开的四角洞穴边缘,灵巧地跨入门内消失在天花板上。
伊月好一会儿动不了。
——火目。
——在这上面。
「怎么了?」
佳乃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伊月是为了知道答桉才上来的,对吧?」
伊月吓了一跳。
——是吗?
——因为我想看吗?
——因为我想看看在这上面那个不准人看的东西。
——火目式召唤火目式,火目式引来化生。化生与火目式都是会带来火的不正常东西。
——我想知道答桉。
伊月靠近门。
抓住洞穴边缘,一踢踏脚处跳了上去。
上面是五角形的房间。房间正中央矗立着贯穿地面的圆柱,支撑着低矮的天花板。牆上一道道如箭窗般的纵长形间隙紧密罗列,射进来的月光让人能够对屋内一目了然。
地面上那个让两人进出的门,以及柱子。
其他什么都没有——不对,柱子的另一边有座很陡的楼梯。
「这里是……?」
「这里只是缓冲用的房间。举行熏淨仪式时,这里会铺满大量青草。窗户很多吧?还有……天花板上也开了洞,看见了吗?」
抬头一看。
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有好几条黑色切囗以柱子为中心成放射状散开。那就是洞吗?
「火目就在这上面的天台上。」
佳乃绕过柱子朝楼梯走去。
「等、等等。随便靠近火目的话,会被烧死。」
?这虽然是口耳相传的禁忌,但拥有火目力量的话,烧死违反禁忌的人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然而佳乃只是转过头来笑了笑,又继续上楼。
「啊啊,这里也做了封印。」
楼梯延伸到天花板为止,前面也和刚才一样有道铁门,只不过这道门是往上推。门上也用老旧封条封住。
「与其说烽火楼是祭拜火目的地方,不如说是监禁火目的地方。」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伊月,妳已经隐约知道话中含意了吧?」
佳乃扯掉封条。
手指触碰门锁。
火花四散。
门锁变成烧红的铁块熔化、松脱、掉落在楼梯上。四周蔓延着一股木头烧焦的味道。
佳乃的细手臂把铁门往上推。
冷风灌了进来。
这上面就是——风吹雨打的天台。
——火目就在这里。
天台的天花板很高,由六根柱子——中央一根,五角形顶点位置上各一根——支撑着。
建筑的样式有点像没有牆壁的凉亭,四周是一片清澄的夜空。佳乃的黑色长发在夜风吹拂下随风舞动着。
伊月的眼睛盯着中央的柱子。
有个奇怪的东西用锁链绑在柱子上。
有头、两条手臂,两隻腿勉强支撑身体。
左手握着朱红色的弓——是火渡。
但是否要称那个是人,实在令人迟疑。
乾燥的皮肤在月光下透出可怕的黑色,几乎没剩多少肉,骨头的轮廓清晰可见,头发全部脱落得一根不剩,低垂的眼窝深处只能看到一片潻黑。
原本应是色彩缤纷的服褮残骸烧焦、褪色,只能勉强挂在腰际和脖子上。
完全感觉不到生气的那副骸骨胸口上有个东西正发出斑斓的青白色光芒。
五颗星——火目式。
「这是……什么?」
伊月的声音沙哑。
「现任正护役——火目。」
佳乃说。
「她……死了……吗?」
「虽称不上死了,但是也算不上活着。」
佳乃一步又一步走近被锁链束缚住的火目。
「所谓熏淨仪式——我提过吧,就是焚烧大量青草淨化烽火楼。仪式进行时,成为火目的御明已经被绑在这里了。」
——熏死吗?
伊月的脑海中清楚描绘出那副场景。
白烟充满天台,灼烧肺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人类无法射出灼箭。要淨化身体,以烟驱赶走生命,这么一来观宫呼火命的神灵才能入驻身体。」
这样子——人类才能成为火目。
「所以明天,常和就要死了。」
——死了。
——常和会死。
——常和会被杀。
伊月的嘴唇颤抖。
弄错词彙的话,原本压抑的东西搞不好会一起爆发出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反应,或许会立刻从这里跳下去,或许会打倒佳乃也说不定。
「佳乃、早、就、知道二这一切了?」
「是的。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为什么?
——这是禁忌之事。
——绝对、绝对不能被知道的事。
「我有能力看见。」
佳乃转身。
她解开遮住眼睛的布,布滑落脸上,和让风吹拂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伊月初次看到的佳乃双眼——正发着青光。
「我还没提过我进火垂苑的理由,是吧?」
在笑。
佳乃正在笑。
燃烧青白色火焰的双眼正在笑。
「我是爲了治疗眼睛才进入内宫的。因为宫里有足不出宫的药师。我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当上火目。」
「治疗……眼睛?」
「那个男人听信我的话,以为我想成为火目。如果他知道我的眼睛其实早已治癒——不晓得他会露出多么可笑的表情。」
佳乃抖着肩膀笑了出来。
——那个男人。
——是指弓削弘兼吗?
「为什么弘兼要把妳的眼睛……?」
「因为我的火目式能力过于强大——的缘故吧。」
佳乃拢起后面的头发。
「看不出来吗?这就是我的——火目式」
佳乃大大扭转的侧头部、耳朵后方正燃烧着青白色光点。是跟双眼一样的青白色光芒。
「我虽然看不见,但在左耳、后脖子上也各有一颗。」
双眼。
两耳。
脖子正后方。
五角的星——火目式。
「那个男人害怕力量过于强大的我,于是连续七天七夜在我眼睛涂抹杀死草虫的药,夺走了我的光。那是七岁时的事。不过,我是在六岁时看到熏淨仪式,所以我看见了。」
——看见了。
——什么?
「看见闷死的现任正护役……」
在白烟的包围下闷死——
「以及降临的神灵。」
被神夺去了身体——
「我用这双眼睛,看见了。」
佳乃双眼的火焰更加闪亮。
伊月往后退。
全身毛骨悚然。
——这……
——这不是人类。
——是怪物。
「呐,伊月。」
佳乃的声音黏腻地流入耳里。
「看看地上。」
虽然她这么说着,但伊月仍不敢将视线自佳乃脸上挪开。
「注意看包围火目的纹样,看得出来吗……那是镇火之印。」
伊月已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只是频频摇头。
「火目并非受到供奉,而是遭到封印。伊月应该也明白火目式之所以能够召唤化生、火目和化生都与火有关的意义——」
「……住口,别说出来。」
「那是因为火目和化生——流着相同的血。」
夜空突然一片朱红。
吓了一跳的伊月看向四周。
那是火焰的颜色——正吞噬沉浸黑暗中的格子状街道。
京都起火了。
黑暗中,四条大道和四座城处处发生火灾,并乘着风势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吞没每户人家,逐渐蔓延扩散。
佳乃的声音响起:
「所以这种京都化为灰烬算了。」
「妳做了什么!」
伊月逼近佳乃揪住她的睡衣前襟。燃烧着青白色火焰的眼睛就在面前,但伊月已经不害怕了。火焰瞬间烧光了她心中的胆怯。
伊月勒紧佳乃的脖子,可是佳乃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这时候——
背后响起嘈杂难听的吱嘎声。
一转头。
绑着火目的柱子吱吱嘎嘎动了起来。
柱子正在旋转。
火目也慢慢跟着转动。
伊月腹侧上的火目式发出高热。
「……!」
伊月闷哼一声放开原本抓住佳乃的手。
火目抬起头,胸口的五颗星燃烧得更加明亮,只剩皮包骨的双手用力张开弓弦,应该要有箭的双手中间隐约浮现鲜红色的光束,那道光之中又生出色彩更深的光块,凝固,最后具体成箭的形状。光芒强到几乎灼烧眼睛,而且还在继续增强——
天台上充满足以让人晕眩的惊人铃声。
伊月差点要昏倒了。
放出的箭拖曳着红光,带着铃声穿过夜空。
——响箭。
「妳……」
伊月拉起倒在地上的佳乃。
「是妳把化生叫来的?」
佳乃笑弯了腰。
「是!没错!是我叫来的!上千隻赫舐!上万隻白祢!还有刃回!喰藏!破国!我要让这座京都化为灰烬,要牠们把人民一个不留地吃光,烧掉森林,乾枯河流,在焦土上撒盐,连空中的鸟和虫都变成麈土。最后我的眷属们会不断繁殖,直到互相残杀!」
佳乃伸出双手推开伊月。她的纤细手臂拥有意想不到的力量,伊月的背部勐烈撞向其中一根支柱,体内的空气全从嘴巴挤了出去。
咬牙忍住背上的痛,伊月抬起头。
当走向火目的佳乃踏过地上的镇火纹样时,火目乾瘪的右手突然弹起,朝佳乃打出一掌。
青燄突然包围佳乃的身体。
「哈!不过是这种程度的火!」
佳乃大笑。她身上的睡衣逐渐着火,但火焰几乎碰触不到她的头发和肌肤。
佳乃朝火目伸丰。
接着响起折断某种东西的致命声音。
站在中央柱子旁边的佳乃手上,握着火渡之弓。
不对——她握住的不是弓本身。
佳乃握住的是乾瘪的手臂。
是火目仍握着弓的手。
——她把手折断了吗?
——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不可能让我叫来的那些孩子们被灼箭所伤。」
佳乃呵呵笑着。原本要灼烧佳乃的火目火焰已经完全消失。
她把手里的手臂和弓胡乱丢在地上。
「呐,伊月。」
佳乃背对伊月说。
「火焰很美吧?」
伊月背靠着柱子站起。
「妳身上也流着相同的血喔。」
佳乃转身。
她双眼的火焰已经消失。
深邃的黑瞳中映着伊月的睑。
「和我一起走吧。」
佳乃的声音好甜。
「竟然拿继承火之血的人常做活祭品击退火之血,用以延续人类的生命。这个国家绝对有问题,人类最好毁灭算了。」
而且好温柔。
「我跟伊月也和那些孩子一起,站到吃人的那一边去吧。」
佳乃一步又一步地走近。
她的双眼湿润。
「和我,一起走吧。」
佳乃的嘴唇∣
「伊月,离开她!」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跳开退避的是佳乃。伊月能做的只有看向出声的人。
在敞开的地板铁门前,一名童子拿着锐利的太刀站在那里。
白衣包裹着身体,火谨的红色绑绳高束起长发。
眼里带着愤怒的颜色。
「丰日大人,您还真慢啊。」
佳乃站在天台边缘,手倚柱子露出笑容。
「唉呀。」
她眯起眼睛盯着丰日。
「这是我第一次以这双眼睛拜见尊容呢。」
伊月知道,那是嗤之以鼻的嘲笑。
「你也——不是人类吧。」
丰日完全没有回应。
佳乃以手背遮口笑说:
「您这位身为神人的天皇还真是愚笨呐。」
「我无法否认,毕竟没发现妳的真面目是我的疏忽。」
又有一、两个人从铁门爬上天台。不是火护众,他们虽带着刀,但不是兵部的人也不是刑部的人。是神祇官。
「唔、唔。」
看到手臂被扯断的火目,其中一名神祇官大喊:
「主上二这、这是,正护役的手臂——」
「闭嘴!」
丰日整个人往下一沉。
「——不要!」
伊月不禁大叫。但丰日毫不犹豫地一口气缩短与伊月相隔的四步距离。白风吹过伊月面前。
佳乃的身体一蹴天台边缘飞上空中。
太刀刀尖朝天一挥。
伊月觉得佳乃好像暂停在空中。
她朝伊月伸出手。
黑色长发如羽翼般展开——
下一秒。
佳乃的身影没入黑暗中。
高亢的笑声逐渐往下远去。
「抓住她!别让她逃了!」
丰日大喊。楼梯下发出嘈杂声,大批脚步声、怒吼声,以及戈与刀互相碰撞的声音。
「神祇官!」
丰日转身面对背后的两人。
「准备熏淨仪式。」
「是。」
「动作快!」
「遵命!」
神祇官消失在铁门下。
沉默笼罩四周。
更加强劲的风声,与束缚火目的柱子空洞的转动声交叠。
丰目一直瞪着佳乃跳下去的漆黑方向。
终于,太刀入鞘,他转向伊月。
「伊月——」
「那是真的吗?」
伊月打断丰日问道。
丰日的眼神依然严肃,只是稍微偏着头。
「火目和化生是同样东西吗?」
他没有回答。
比任何话语更能证实这点的沉默降临。
——『准备熏淨仪式。』他刚刚这么说了。
「你要杀了常和吗?」
没有回答。
「你要用烟闷死常和,让她成为下一任火目吗?」
丰目一直注视着伊月的脸。
「回答我——」
「没错。」
丰日仰望背后的柱子。
被锁链束缚住的乾枯骨骸正低头看着比自己矮的童子。
「常和也会被锁在这根柱子上,让她嗅一嗅药,接着和镇火封印及青草一同焚烧、熏淨。这个国家——」
——『这个国家』
「就是这样守了三百年。」
——『本身就有问题。』
「让我成为火目。」
伊月抓住丰目的双肩。
「为什么要杀常和?选我不就好了!我早在那天就该代替母亲被吃掉了!」
丰日不发一语冷冷仰望伊月的脸。
「杀了我!」
丰目没有回答。
「为什么是常和?杀了我!」
「因为常和能成为比妳还优秀的火目,只有这个原因。」
丰日甩开了伊月的手。
以平板的声音冷静地说道。
「没有其他理由了。」
「开什么玩笑!」
能听见火焰剧烈翻腾的声音,也能听见木头爆裂的声音、人们逃跑的声音。
「常和不是死不足惜的孩子!让我、让我当火目!」
伊月突然泪溼的视线里,丰日的身影变成模煳的白影。
「我来当……」
她虽然紧抱白影不放,但又被甩开。
伊月跌在冰冷地上。
焦臭的风吹过天台。伊月听见楼梯下神祇官的声音。
「把草运到烽火楼!」「准备滑车!」「动作快!」
伊月跳起,跃入地上敞开的门内。
一出烽火楼,正面就是下任火目闭居的常宁殿。黑暗中大批身着白色小忌衣并点缀各色装饰绳的神祇官已经集合完毕;成堆的青草发出沉闷的草臭味。
伊月推开神祇官们跑向常宁殿的大门。与后宫其他宫殿完全不同的厚重双开大门上,也贴着和烽火楼梩相同的硃砂封条。
——不是受到供奉。
——而是遭到封印。
「常和——」
伊月跑上木头阶梯,握起拳头敲门大喊。
「伊月大人,请别这样!」
两名神祇官自左右抓住她的手臂,要把她拖离门扉。
「常和!听见了吗?出来!」
「伊月大人!」
神祇官想用衣袖塞住伊月的嘴,但伊月挥着手脚挣扎,并朝门继续喊叫:
「妳会被杀掉!出来!快出来!」
「伊月大人∣那是禁忌之事!」
因为脸被一把抓住,让伊月没能把话说完。她大口咬下塞住她嘴的手后,继续大喊:
「火目根本不是在保护京都!只是人偶!妳会被杀——」
「伊月姊。」
门后传来稚嫩的声音。
伊月顿时丧失全身的力气。朝门伸出的手在空中瞎挥,从背后压制她的神祇官把她压在木头阶梯上。
「佳乃姊……已经离开了对吧……」
「佳乃她——」
「这里,一片漆黑……所以我能看见好多东西。」
常和的声音冷静到令人害怕。
「佳乃姊她哭了。」
伊月觉得毛骨悚然。
这真的是常和吗?会不会只是能够发出常和声音的其他东西?
「妳——会被杀掉。」
「伊月大人,请谨慎点——常和大人也是!」
伊月扭动身体,不耐烦地想甩开神祇官的手。
「嗯。在那之后我就听丰大人说过了。不过我不要紧,别担心。我很习惯烟熏。」
「笨蛋——妳在胡说什么!妳不用死没关係,我来,我来当火目——」
「因为我比较强啊。」
伊月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到现在还说这种话?这点我早就明白了,但问题不在此——这些想法涌上心头,却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伊月姊一定无法动手杀了佳乃姊,所以这是我的工作。」
「妳、妳在说什么大活!笨蛋!把门打开!」
「不可以耍任性。」
常和的声音还带点笑意。
「开什么玩笑!我、我怎能接受妳这种傢伙成为火目!死到临头还无忧无虑地笑什么!」
「伊月姊才是笨蛋!妳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话里搀杂着泪声。连神祇官也愕然放松了抓住伊月手臂的力量。
「我不想看见伊月姊死掉啊!」
这时伊月感觉到腹部传来强烈的灼热,她淌着口水趴在地上。火目式鼓动着,如熔铁般的激情流入她的身体。
「……唔唔!」
她忍不住呻吟。
——这是……
——常和的感情。
她知道常和在哭。
「我说过我要保护伊月姊了。」
透过大门传来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但常和的心此刻正在倾盆大雨中冻着。
好恐怖。
好黑。
好冷。
好想见妳。
好想回去。
不想死。
不想让妳死——
「妳,这个笨蛋,为什么……」
常和的心意连绵不绝地涌入,几乎快要突破伊月的腹部满溢而出。伊月已经逐渐搞不清楚,这股感情究竟是来自常和,还是发于自己的内心。
「我没问题的。」
说完,伊月感觉到常和离开了大门。
「我一直很开心。如果伊月姊是我的亲生姊姊就好了。」
「常和!」
「真希望还有机会三个人……一起泡热水澡。」
火目式的热突然消失。伊月趴在地上。
「常和!喂,常和!妳别闹了!常和!」
伊月对着仍旧没有回应的大门喊了好几次。
「请伊月大人安静!」
伊月挥开神祇官伸过来的手,冲向大门、撕掉封条,拳头不断地不断地敲打厚重的门板。
「开门!常和!」
立刻有人伸手抓住她,但伊月拚命地挣扎。
这时,那个抓住伊月肩膀的人以惊人力量扭过她的身体往后扳倒。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白色小小人影——在还没来得及认出来者,强烈冲击已经贯穿穿伊月的胸口。
「喀……」
低头一看,童子握在手上的太刀刀柄正深深陷入自己的胸口。
「……啊。」
无法呼吸,手脚丧失知觉,眼前一片纯白。溺水般的耳鸣彻底掩盖过伊月的意识。
「原谅我。」
丰目的呢喃感觉非常遥远——
伊月晕了过去。
那是一场这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