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二章 翡翠宫(2 / 2)




「这家伙还会动你救了我,艾丝缇。」



以恩一阵胆寒地抚着差点就被切断的颈项,对趴在自己身上的修女出声道谢。



不过艾丝缇却没对他的感谢话作出回应。握着散弹枪,身体出现小小的痉挛。直到带着莫名温暖的液体从



她身上滴落,以恩这才察觉。



「你怎么了,艾丝缇?这这血是怎么回事!?」



从垂落的红发之间可以看到艾丝缇咬紧牙关的脸显得苍白。散弹枪发出空虚的声音,从软弱无力的指间掉



落然后,从她右肩涌出的是大量的鲜血。



「艾艾丝缇,你醒醒!该死,这下糟了」



以恩朝着嵌入墙壁的凶器瞪了一眼,然后咋舌。



刚才的战斧想必深深划过了手臂的上方。出血相当严重。另一方面,或许是不想在剧痛之下出声,艾丝缇



的口中既没有哀号也没有呻吟。苍白脸孔所渗出的汗沾湿了以恩的手掌。



「不妙得赶快送医院!」



「不不行,阁下」



在紊乱的呼吸底下传来因剧痛而模糊的声音。修女无力地睁开眼睛,抓住了慌张失措的少年衣服。



「不能去医院会暴露行踪」



「可可是」



就在狼狈的当下,少女的脸色逐渐转为蜡黄。要是再继续出血下去,脆弱的短生种肉体百分之百会迎向死



亡。



但是,究竟该怎么办



就在以恩穷途末路、仰天发呆的时候。



「看来你们好象有麻烦了要不要我帮忙?」



传进鼓膜的声音就像银铃一般清脆。



「大姊姊好象受了重伤?若是放着不管就会死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帮她看看吧?」



「你你是什么人!?」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笑盈盈的灰衣少女,正是名叫塞特的卖茶姑娘。但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出现?



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现在没空想那么多。以恩露出牙齿怒吼。



「你给我闪开,小姑娘!和你无关!」



「哎呀,你这样说好么?要是再不快一点,那位姊姊就会啊,糟糕!出现休克症状了!」



虽然声音之中带挪揄,不过内容却很正确。以恩怀中的艾丝缇



身躯开始出现小小的颤抖那是失血



性的休克症状。



「艾艾丝缇!」



「这可是不能开玩笑还是先止血吧。小朋友,你先压着这边。在我说好之前不准放开。没问题吧?」



这种语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塞特的口吻由不得少年贵族说不,在这其间,小小的纤手已经拿出不知



藏在哪里的绷带。



「你,你?」



少女用魔法般的漂亮手法进行紧急处置,以恩则用看到怪物般的眼神盯着。



「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你说我吗?」



像魔术般用俐落手法包着绷带的手并没有停下动作。少女只有抬起脸庞,像恶作剧似地眯起了单边眼睛。



「刚刚不是说过了?我叫塞特不过是个美少女而已。」







「非常过意不去,陛下」



蓝发长生种用带着几分不灵活的动作单膝着地,朝帘幕对面的主君恭谨地低下头来。



「覆命来迟,臣罪该万死。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恳请陛下恕罪」



〈够了对了,卢克索男爵。〉



从列席者间传来的低语像涟漪般扩散开来。然而皇帝沉沉响起的声音还是盖过了它。



〈刚才你所说的是否属实?若是事实,那就不可忽视。你要审慎回答。〉



「很遗憾,全部属实,陛下。孟斐斯伯爵背叛了帝国,和教廷那些家伙勾结。这点臣可以证明。」



拉杜的脸上虽然少了点血色,不过感觉十分沉稳。甚至可以用堂堂正正四个字来形容。他用写着诚实两字



的脸默默行礼,然后对宝座与议场内部公平地投予视线。



「正如陛下所知,在三个月前,臣和孟斐斯伯爵身负敕命抵达了迦太基。后来他只身潜入教廷设施。和一



名枢机主教进行接触当时臣并没有同行,想必是在那个时候和短生种策划了某种密谋。而且还想让身



为副使的臣在阴谋之中参与。臣拒绝了他,他就企图将臣杀害。」



〈阴谋?〉



不是杀人而是阴谋这具威胁性的单字吸引了议场所有人的耳目。皇帝似乎并没有例外。降下的声音带



有一丝催促的意味。



〈是什么阴谋,男爵?短生种究竟有什么企图?〉



「这个嘛」



不知道是装模作样,还是纯粹对于在这些听众面前发言感到畏怯,拉杜的说话到一半,往帘幕的方向一瞥。回应他的是低沉的机械声音。



〈但说无妨,卢克索男爵。在众臣面前直接说吧。〉



「那臣就直说了教廷与孟斐斯伯爵恐怕有所图谋,想要谋害陛下的性命。」



「!」



暗杀皇帝这个字眼出现的时候,堂内掀起前所未有屗的骚动。



惟有禁军兵团像堵红色的墙一般保持沉默动也不动,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人难掩冲击似地和邻座交头接耳



起来。



拉杜缄默不语,似乎在等这份打击得到最强的效果,之后才用沉痛的声音继续报告。



「据臣所知,这回摩尔多瓦公爵的不幸肯定与此有关。想必是与臣相同,因为拒绝合作而遭到杀害至



于与孟斐斯伯爵同行的两名短生种,应该就是教廷派来的刺客吧?」



「听到了没有,众卿!」



粗犷的声音像支持蓝发长生种似地响了起来。



「根据卢克索男爵的证词,孟斐斯伯爵的谋叛之意已相当明显这就是叛逆行为!」



面对申请严峻加以断言的拜巴尔,就连所罗门也只能咬着嘴唇保持沉默。禁军兵团队长朝着他瞪了一眼,



声音显得更加严厉而高昂。



「各位,这是孟斐斯伯爵的卖国行为,以及短生种对我们的挑战!我们必须马上对教廷这些胡作非为的短



生种」



〈够了,拜巴尔。〉



更加低沉的声音制止了仍想激烈发言的黝黑壮汉。



从天花板降下,性别不明的重低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让拜巴尔闭上嘴巴,然后用极度的冷静这么下令。



〈你可以下去了。朕自有定见听着,我可爱的黑夜之子啊。〉



映着帘幕的影子微微晃动,似乎已经从宝座上面起身。在屏息的贵族面前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荣耀的帝国之子啊,我要告诉你们。尔后帝国将戮力查明密尔卡.法透纳死亡的真相。所属官厅要排除



万难,将孟斐斯伯爵等三人找出来。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走。〉



担任首都警察的警巡院、负责监督贵族的监督院,各自神色紧张地点头。皇帝难得如此流露出情绪。从现



在开始,他们暂时和休息无缘。



〈在解开事实真相以前,提米索拉、伊拉克里翁、雅典、亚历山大等都护府无限期进入备战状态。都指挥



司听到了吧?〉



在第二排结成立体影像的都指挥司们随着皇帝的发言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一旦有事,身为各地芳军司令



长官的他们,同时握有邻近诸侯的指挥权。这下子召集前来的贵族以及他们的私家军队,相比会在国境一



带引起骚动。紧张感在议场全体流动。



在那有如带电的空气当中,下达完敕命的皇帝再度闭上了嘴巴。就算有长生种的视力,还是无从窥得她大



表情。不过帘幕对面的她正阖上了眼睛,正点没有人怀疑。



〈孩子们〉



然后,在近乎永恒的机警之后,再度降下的声音显得十分低荡。



不过那绝对不是盲目挨打、软弱发抖的人的声音。变调后的重低音就像誓言正当复仇的制裁女神一般,深



深埋藏着冻结的愤怒。



〈对于爱女之死,朕绝不轻饶。为她带来死亡的人,以及所有相关人士,朕将在他们的头顶展开复仇的羽



翼。不论个人,还是国家、团体之类的组织概无宽贷你们全都听清楚了。〉



像是被皇帝的怒气击中似地,列席者无人例外,全都低垂着头。亚丝同样毕恭毕敬地低头,不过眉毛却在



不知不觉间挑了起来。



(可恶,这下子可惨了)



对孟斐斯伯爵及教廷使者而言,这都是最糟糕的状态。不但被视为杀害摩尔多瓦攻爵的嫌疑犯遭到纠举,



甚至还被当成了卖国贼。要是还想袒护他们,就连亚丝都会遭到杀身之祸。



加上对提米索拉及医拉克里翁所下达的敕命虽然在这个时间点上没有直接关系,不过长远来看却会形



成严重问题。要是进入备战状态,自然会激起「外面」



的戒心。万一再有什么状况,最糟的情形便是掀起



和「外面」之间的纷争。



「喂,神父。你确定卢克索男爵已经死了?」



亚丝有点迁怒地朝着深厚问道。自己是想尽可能为孟斐斯伯爵辩护。然而却在如此戏剧性的时间点上出现



证人,于是只能保持缄默。



半天得不到回应,亚丝回头想再重问一遍。结果却没有重复她的问题。



因为之前还在那里的男子,此时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位居帝国主义中枢的星皇宫,除了是政治场域之外,同时也是皇帝的居城。



有外廷之称、位居星皇宫以北的复合式建筑是开放给贵族的国政之地,有内廷之名、位居南方的一角则是专属皇帝的个人区域也就是禁阙。这个场所所有禁军兵团严加看守,



能够出入的只有得到皇帝许可的



少数贵族。至于皇帝身边的侍候工作,以及她所饲养的众多珍奇动物的照顾工作,则几乎全都交由机械人来负责。



〈拜巴尔还没掌握到孟斐斯伯爵的行踪?〉



内廷「境室」是在禁阙当中位居最深角落的皇帝居室。虽然是人工空间,宽阔的室内却长年洋溢身临其境的气息,还有数十只放养的野鸟叫声不绝于耳。不过在以绿色作为基



调的室内,今晚响起的声音却伴随了近似遥远雷鸣的重低音。



〈除了他之外,还有同行的教廷短生种这些人要是有什么万一,那可就伤脑筋了。〉



「这点卑职相当清楚。」



卷起的帘幕对面可以看到如城门般耸立的巨大门扉。悬浮的宝座挡住了那座门扉,黝黑的壮汉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



帝国禁军兵团队长喀土穆男爵拜巴尔拱起宽阔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对报告加以补充。



「目前正在接头巷尾来回搜索,一定会把他们给找出来。最快在一两天之内就有结果。」



〈嗯〉



坐在宝座上的少女叹息,听起来并不沉重挡在面前的翡翠色帘幕运用光学原理掩住了她的脸,就连声音也都藉由机械加以变调,完全无法窥出心里的状况。



黑夜女皇仿佛思索什么似地仰望着天花板,过了不久,再对恭谨伫立的禁军兵团队长颔首示意。



〈好吧。目前就是先按照预定进行有劳你了,男爵。退下休息吧。〉



「是!」



壮硕的长生种将已经伏低的脸垂得更低,收起表情之后转身。守在深厚的红色假面禁军团则跟着步出了房间。



另一方面,在个人使用未免过于宽敞的室内,被留下来的少女独自坐着,知道禁军队员的脚步声远到再也



听不见,这才将手神向脸部。瘦得可怜的手指不耐烦地掀开了帘幕。



出现在眼前的是卷曲的黑发,及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



「嘿咻!」



随着小小的吆喝声,少女像妖精般身姿轻盈地跃下了宝座。赤铜色的眸子在形状优美的脸蛋上闪着恶作剧



的光芒,以便朝窗口走近。



巨大的玻璃窗对面是宽阔的森林。



这片森林足足占了内廷八成的面积,里面有许许多多珍贵的动植物。形成丰富的生态系。在另外一边,只



要往树梢的方向看去,就能见到与星皇宫中间隔着金角湾的对岸,长生种区的城市灯火正在闪烁。接近清



晨时分的夜幕更是浓密,梦幻的灯光美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身临其境与街道两种情景呈现不可思议的调和性,皇帝盯着看了一会



「是谁在那里?」



皇帝的视线还是定在窗外,只有银铃般的声音对着身后问道:



「潜入宫中的大胆狂徒这里可是真人类帝国皇帝的禁阙,你知不知道?」



温和的道歉声回应了清亮的查问。



「惊扰您了。」



正觉得挂在墙上的壁毯晃了一下,一抹淡淡的影子就已落在一旁。



「若循正规途径,相比难以觐见无礼之处尚请原谅。」



「是短生种?」



少女用清冷的眸子,盯着眼前银发碧眼的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



「我是亚伯神父。任职于教廷国务院。」



看来他是长途跋涉,从外廷穿过森林来到这里的。长袍上面的枯叶还来不及抖落,身材高挑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弯腰。



「我为我的上司米兰公爵卡特琳娜.丝佛札,带来了要交给陛下的亲笔书信。」



「噢,是教廷的人」



少女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亚伯的台词。不知道是为了表达对对方的敬意,还是觉得短生种需要警戒,她的姿势依然保持着优雅。而相对地,回应神父的视线却包含了无数的冰针在里



面。



「看来朕的亲笔书信已平安送达。路途遥远,你辛苦了,亚伯朕是很想这么说,不过」



杏仁形的眼睛眯了起来。清澄的嗓音之中含着柔软如丝的恶意。



「朕所派出的使者,现在人在哪里?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人在哪里?还有昨天密尔卡.法透纳都邸的烧



毁事件来自教廷的男子,你是不是该向朕禀告些什么?」



「在说明那件事之前,我也希望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使者的脸十分平静。在吸血鬼的女皇面前毫无半分畏怯之色。然而接下来的台词却和这场面极不相称。



「您是哪位?」



「什么?」



少女不自觉地反问。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名短生种就是知道眼前是什么人物,才会特地前来觐见。他居然还问「您是哪位」?



然而神父凝视少女的眼中,既没有迟疑也没有狂乱。反而闪动着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智慧的光芒。



「我眼前的这位您究竟是何许人也?」



「此言甚怪,教廷的使者。」



少女朝着银发底下的面孔整整盯了三十秒,然后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里是境室皇帝的居室。除了真人类帝国皇帝之外还会有谁?朕乃帝国唯一的主人奥古斯都.芙勒蒂卡。」



听她堂皇地报上名号,神父脸上却没有浮现同意的神色。眼中的诧异之请反而更甚。



「真的吗?您真的就是皇帝?」



「你有什么意见,短生种?」



少女悠然地回答然后纤手暗暗伸向腰间的短剑,一边提出反问。



「从刚才到现在,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换个方式来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报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粗野的男声在门的另一边轰然响起。



两组视线弹开似地掉转回头,有人用近乎爆炸的气势从没关的门中飞奔过来。



「当班的禁军卫士发现大门有入侵者的行踪!或许有人试图侵入内廷这这家伙是谁!?」



漆黑的长生种拜巴尔的眸子捕捉到亚伯的身影,惊愕似地瞪大了片刻。不过在下个瞬间,背后的爱剑已经在高亢的金属声中出鞘。



「大胆狂徒!你是什么人!」



另一方面,在黑剑劈风而来的时候银发男子已经迅速翻过了身。



把头一低,毫不踌躇地朝着窗口猛冲。动作就短生种来讲十分快速。不过要和地表反映速度最快的长生种为敌还是过于轻率。



「别想逃!」



漆黑的身影一瞬间仿佛消失了,下个瞬间则像白日梦一般横挡在亚伯眼前。



「纳命来!」



「住手,拜巴尔!」



高亢的制止声传了过来。



发丝凌乱的少女两手摊开,横挡在拜巴尔的刀刃前。



「我有话要问他!不能杀!」



另一方面,就在芙勒蒂卡对着禁军兵团队长呼喝时,亚伯已经拱起身子撞向窗玻璃。尖锐的破碎声才刚传



来,修长的身躯已经裹着雪片似的碎玻璃,像石子般坠向眼前的黑暗。一个呼吸之后,微微传来树枝凹折的声音。



皇帝和禁军兵团队长两名长生种赶向窗边的时候,神父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对有夜视能力的长生种而言并不构成阻碍,而是茂密苍郁的树木遮住了视线。



拜巴尔瞪视着吞没神父的森林,恨恨地低语。



「短生种居然跑这么快。不过」



看来是听到了声音。拜巴尔俯看着禁军兵团的身影在黑暗中迅速移动,然后用力颔首。



「短生种不可能掏出禁军的掌心,马上会乖乖就逮的。请安心吧,阁下。」



然而少女并没把禁军兵团队长的话给听进去。



俯看着将修长身影吞没的森林,那张脸庞就像点上腮红般地泛着红晕。



「那人该不会是!」



森林上空的双月正俯看着非人类的都市,在少女的脸庞洒下微微的白光。







「艾丝缇!?」



被某人的声音划破梦境,艾丝缇弹了起来。不,是想弹起来但是失败在肩膀的剧痛之下扭起了身子。



「不行,艾丝缇!不要动!伤口会裂开!」



旁边有某人的声音这么说着,抓住自己的手腕,不过却痛到眼睛都睁不开。就像遭到火焰鞭打一样。拼命张开嘴唇,氧气终于流到了肺里。新鲜空气夹杂了酒精的气味塞满鼻腔,



脑细胞有一部分总算是开始运转。有某人正俯看着她,轻声说道:



「艾丝缇你还好吧?」



「伯伯爵阁下?」



艾丝缇仰望不安地盯着自己的赤铜色眸子,挤出细细的声音。



感觉好象做了讨厌的梦,可是想不起来。不,说到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身体会烫成这样?



艾丝缇盯着以恩的脸以及对面不曾见过的天花板,试着先要理清记忆。记得是在奈特罗徳神父出门的时候,被这少年带着溜到街上,然后去了米玛尔的店



「对对了!后来我就」



「后来造成大骚动。不但店长被杀,还有原因不明的尸体躺在那里花了不少工夫才逃出来。对了,你的状况怎样,姊姊?」



清澈的嗓音并不是来自于少年。外表年龄和以恩差不了多少。在凌乱的黑发底下,白皙的脸厐正淘气地笑着。



「你是刚刚的卖茶女孩?呃、记得你叫」



「我叫塞特。」



卖茶少女一边将成捆绷带在两手之间像球一般抛来抛去,一边这么回答。她现在所穿的并不是象征隶民的灰衣。而是学士服白色长衫,象征在士民任官前接受专门教育课程的



学士身份。



「正职是在高等医学院就读的医学士。卖茶只是用来赚点零用那份工作收入实在不错。」



「高等医学院的医学士?」



所谓高等医学院,就是等同于「外面」大学的高等教育机构。这孩子竟是那里的学生?看起来比艾丝缇还要小个三、四岁,未免也太小了吧?



或许是疑惑就浮现在脸上,少女淘气地笑了。



「喏,信不信由你不过话先说在前头,你的伤可是我在这里治疗的。要是交给那边的医生,你早就没命了。」



「治疗的人是你?而且还是在这个房间?」



艾丝缇再度举目四望。



从靠床的窗边,可以远眺染成红色的海峡及对岸的长生种区。换句话说,这里是东岸的短生种区,位在距离中央市场不远的地方。



天花板挑高的室内相当清洁,不过实在太过于简朴,感觉和思春期的少女不太相衬。家具只有艾丝缇躺的这张床、书桌,加上上面的茶具组。墙壁有一整面是内嵌的衣柜,不过里



面也只挂了刚刚那件灰衣,除此之外就是空荡荡的。



在这种地方能做什么样的治疗?当时的伤绝对攸关性命还有,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我,我差不多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



塞特望着墙上的钟回答。



「睡得很熟。疲劳都消失了吧?」



「嗯,对了,我有点咦!?」



说到这边,艾丝缇整个人一僵。



从刚才到现在,自己都是用罗马公用语在讲话?不,不只这样。就连眼前的少女也用罗马语在应答!?



「噢,不用紧张我已经知道姊姊是『外面』的人了。」



和脸色发青的艾丝缇相反,塞特的表情完全没变。以便笑眯眯地微笑,以便随便在沙发上盘腿而坐。



「因为梦话讲的全是『外面』的话嘛。匈牙利语和罗马语大概各占一半吧?而且还和麻烦的贵族在一起你说是吧?」



望着意有所指的眼色,以恩愧疚地垂下头来。



「抱歉,艾丝缇我说出来了。」



长生种贵族低声道歉,凑近板着脸孔的艾丝缇耳边,音量放得更低。



「不过你放心。我没说你是教廷的人我只是说你是我在『外面』遇到,然后带回来的女孩。」



「不过这位少爷也真是厉害。把短生种,而且还是『外面』的女孩带进帝国」



另一方面,就在两人秘密对话的时候,沙发上的少女继续说着没脑筋的感想。就帝国的短生种而言,,这女孩对长生种的畏惧感很低。会这么不害怕贵族的士民也很少见。



「长生种与短生种的恋爱,在这个国家可是遭到禁止的。要是被监察院抓到,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告密。相对的,我在那里卖茶的事能不能也替我



保密?一旦曝光了,我会被高等医学院退学。」



「真不道德。利用他人的弱点不过算了,也好。」



顺利隐瞒艾丝缇的真正身份让他松了口气,以恩神情高傲地点头示意。然后咳嗽一声,对眼睛闪着淘气光芒的小姑娘自以为是地开始说教。



「对于你的不法行为,这回就先不追究。不过你听好了,小姑娘。今后不能再做同样的事。短生种隐瞒身份从事正职外的工作,在帝国法可是严厉禁止的。甚微应声为学士的你应



该善尽本分惕励学业,成为伟大的皇帝陛下臣民,为帝国社会最出贡献」



「啊,已经这么晚了喂,你们两个饿不饿?」



「好好听人家讲话!」



以恩在难得的说教机会被人打断之后发出怒吼,不过对于他的愤怒,塞特可以说是毫不在意。还是一边哼着歌一边把绷带捆成球状。



「唉实在太可悲了!虽然我有苦衷,不过还是放纵不良士民的不当行为,让她触犯了国法!臣力有未逮,尚请恕罪。」



「这位少爷真好玩好久没遇到逗弄起来这么有趣的人了。」



塞特露出微笑,在对着星皇宫方向深深俯首的以恩背上戳了戳。



「对了,少爷。等你气消了,能不能去买点吃的?艾丝缇总得补充营养吧?」



「凭什么要我做下女的工作!由你去买!」



对于无礼的要求以恩龇牙咧嘴,不过对方却给了个软钉子碰。



「我去买?可是我接下来要帮艾丝缇换绷带,身边还要换衣服啊,不然少爷你来帮她换?」



「呜!」



以恩满脸通红地来回看着两名少女,不过要不了多久他就承认自己败北。然后呕气似地转身,以便拿无罪的大门出气一边走出寝室。



「你听好,小姑娘!你的物理态度我迟早会给你好看!别忘了!」



「噢好啦好啦啊,要买家常菜的话,巷子出去转角那家既便宜又好吃!我想吃番茄肉丸子。」



「谁理你啊!」



门被猛力关上。



塞特含笑听着走廊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知道声音消失,这才回头转向患者的方向。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艾丝缇。让我看看你白玉般的肌肤吧?」



「呃啊,好的。」



两人一来一往让艾丝缇为之一惊不,是为之一愣,不过被这么突然一叫又回神了。于是在催促之下露出肩膀。伤口比想象中要来得大,不过血已经完全止住。现在重新来看,



虽然挖得很深,幸好并没有失血死亡。可见当场的紧急处理与事后治疗相当出色。



「嗯嗯,复原得很顺利年轻真好。血管的损伤已经补好了。旁边的微血管也开始变得肥大。再过两、三天就可以活动。」



塞特佩服似地吹起口哨,手脚俐落地换起涂过药的纱布。动作扎实没有累赘,确实是有老医生的派头。



「这这个塞特小姐?」



「叫我『塞特』就可以了,艾丝缇我的兄弟和朋友们都这么叫。」



「那那,塞特。」



艾丝缇来回看着用用近似魔术的手法卷起的绷带以及少女的脸,然后直接问道:



「这个,你感觉还很小很年轻,实际上是几岁?」



「我?我今年十三岁啊?」



「十十三」



整整小了自己四岁艾丝缇简直想抱住自己的头。



「真真了不起。才这种年纪就这样一来帝国的人全都像你这样吗?」



「嗯~要看个人的素质、努力还有个性。哎呀,人总是有适性之分嘛?所以并不是所有短生种都能成为士民,接受高等教育。」



肩膀才被稍稍腿了一下,纱布就已经换好,白色的绷带开始覆盖患部。塞特露出稍微思索的表情,不过过没多久就一脸正色地加以补充。



「至少在机会方面是平等的。完全不像『外面』,教育机会会受到家世、财产等条件的限制。只要努力应试,每个人都能成为士民。不论到了几岁,应试资格都不会受限啊,



其实也不单是教育。帝国的作风是让短生种的努力与个性尽量发挥。目的四让长生种与短生种能够和平共存。」



「帝国的作风?共存?」



艾丝缇困惑地重复着对方的话。



毕竟「外面」所听到的,都是帝国短生种受到等同奴隶的待遇。人类受到吸血鬼的支配,过着戒慎恐惧、宛如家畜般的生活那眼前的少女又是怎么回事?行走在街上的短生种



,人人脸上带着神采奕奕的光芒又是怎么回事?自从来到帝国,自己亲眼所见的帝国实情正与已知的常识越离越远。



「可是,短生种终究还是长生种的奴隶啊?」



艾丝缇以便缓缓移动确认伤口的状况,一边挤出小小的声音。



「就算再如何优待,短生种还是得服侍长生种这样还算是共存?」



「艾丝缇,你看这里。」



塞特这么说着,然后用手推开床边的窗户。外头正迎向日落,深蓝色的夜幕缓缓降下。在看起来就像大河的海峡两岸,街上的白色灯光开始闪烁。这幅情景如此梦幻,简直就像梦



中所见到的梦境一般美丽。不过塞特腿开窗户,伸手所指的是位于长生种区南方、耸立在郁郁苍苍的茂密树林之中的成群巨大建筑物。



「艾丝缇,有一点你说错了短生种的主人并不是长生种。」



少女指着星皇宫横跨过去、现在与未来者之居城,脸上已经找不到之前轻浮的神色。口气甚至带点儿严厉。



「短生种的主人只有真人类帝国皇帝一人。他们在法律上算是皇帝的财产,伤害他们几等于伤害皇帝的财产。长生种则是绝对臣服于皇帝的臣下换句话说,在皇帝之前短生种



和长生种一律平等。这不就是两种种族的共存?」



「」



在像皇帝这样的绝对存在之前平等或许可以算是某种形式的「共存」。



艾丝缇俯看着在夜幕之中讴歌繁荣的异形之城,内心陷入思索。



「共存这种字眼只存在于愚昧之辈的梦里。」



曾在出生的故乡、冬日之城听到的句子又在耳边苏醒。



当时杀光艾丝缇家人的男子是这么说的。而他也是家人遭到教廷屠杀的悲惨复仇者。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自己确实认为他所说的没有错。要和杀害家人、城里伙伴的人共存,根



本不可能。



可是



「不过,你所说的『共存』有个不可或缺的前提,塞特。」



艾丝缇摇头,像是要赶走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焦虑与厌烦。用拒绝诱惑的语气对少女提出反驳。



「皇帝必须是唯一不变的存在要是皇帝驾崩,或是突然改变想法,在哪个瞬间,这个国家的『共存』也就不再成立你说是不是?」



听到红发女孩的反论,塞特微微瞪大了眼睛,轻轻拍手。



「了不起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艾丝缇。」



然后她打心底佩服似地用力颔首。



「是啊,你说得一点也没有。皇帝的存在保障了两种种族的共存。要是她有什么万一,这个国家就会彻底甭解。当然『共存』的部分也不例外。」



(这么脆弱的东西,真的算「共存」吗?)



虽然得到了赞同,艾丝缇的心情却开朗不起来难道她希望自己的意见得到否定?只见她神情忧郁地低垂着头。



(由皇帝一肩扛起的「共存」,真的算「共存」吗?)



然而「外面」却连如此脆弱的「共存」都没有。那里只有永无止境的斗争与仇恨。人类仇视长生种,称他们为「吸血鬼」,长生种蔑视人类,当他们是「家畜」。就连艾丝缇本身



也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艾丝缇突然回神。



艾丝缇惊愕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开始思索起「共存」的可能性。西安市之中不可能有那种东西,这点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两种种族之间有着深深的鸿沟,没有人比



自己还要了解。



可是,有些脸孔却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咎勒、拉杜、亚丝、还有以恩在艾丝缇面前欢笑、哭泣、愤怒、悲伤的人们。他们也是



结果艾丝缇还是没办法收拾自己的焦虑。就在这个时候,房外传来沉重的声音。



「啊,是不是少爷?」



塞特这么说着站起身子,刚才那种不可思议的气愤已经彻底从表情上面消失。动作快速地跑向门口,握住门把



就在这个瞬间,门爆炸了。



「呜哇!?」



是的,只能用「爆炸」这两个字来形容。受到来自外面的冲击,门把和铰链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然后碎裂。然后,朝着房间内部猛烈飞来的门板将塞特的身体整个弹开。



「塞塞特!?」



看到小小的身躯猛力撞上地面,艾丝缇瞪大了眼睛。不过在目击从门口屈身近来的巨大身影时却瞪得更大。



「这这家伙!」



漆黑的军用外套不详地翻飞,艾丝缇的身躯已经跳离床铺。连肩膀的痛也忘了,准备跑向自己挂在墙面的散弹枪。就在手指前端碰到枪托的刹那



「!?」



头顶爆出剧烈的声响。就在下意识抬起头的时候,黑漆漆的影子变已占据了艾丝缇的整个视野。还来不及



察觉对方是穿破天花板跳近来的另一名敌人,一闪而至的拳头已经抓住了她的胸部!



艾丝缇发出像要挤出肺中所有空气的哀鸣,然后身体撞向了墙壁。



撞击似乎让肩膀的伤口裂开了,有稳热的物体从失去感觉的右臂滴落。视野微微变暗,应该是头部遭到敲击的缘故。



「呜塞特伯爵阁下」



在开始转为朦胧的意识之中,艾丝缇试着想睁开眼睛。不但肩膀麻痹,连耳朵深处也开始传来严重的耳鸣。眼皮像是灌了铅似的,努力想把它撑开。



视野像是裹上了一层薄膜,映着两个大大的黑影,还有站在对面的一个白影。那是塞特吗?不重要了,两个黑影正用力扬起战斧,朝僵立不动的白影挥落。



「不行快逃」



耳鸣强力震荡着鼓膜,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艾丝缇还是试图要发出警告不过终究抵达了界限。



(为什么会耳鸣得这么严重)



才想到这里,修女的意识变已坠入无底的黑暗。



「怎么搞的,为什么身为孟斐斯伯爵、帝剑御持官的我,还得像个下女一样出来买东西?」



以恩板着脸孔,用形状优美的嘴唇咒骂。虽然眼前抱着近乎小山的纸袋,加上空无一人的路面有点阴暗,不过脚步仍是十分稳健。



「还有,刚才店里的那些短生种是怎么回事!居然说我是『可爱的小男生』!?什么叫做『可爱』!?把我当傻瓜,对身为帝剑御持官的我,居然用『可爱』来形容!」



第一次体会到的「购物」实在是个不太愉快的经验一走进市场,就被眼尖靠过来的售货姑娘们抓个正着。然后被欢声尖叫的她们拉过来扯过去,胡乱捏弄、疼爱赞美之后,用



奖金七折的价钱买到东西,或许被人当成了货真价实的短生种少年。不过孟斐斯伯爵可是帝剑御持官、帝国的栋梁,只想赶快忘掉这种不愉快的经验。



毕竟长生种贵族和家事实在无缘。人口数目不到短生种1%的他们,必须扛起政治与军事的责任,没有时间处理这等杂事。孩子的教育则是唯一的例外,采用完全母系、大家族制的



他们会集全族之力来教育子弟。不过除此之外,所有家事几乎全都交给士民以及机械人来处理。



「她叫塞特吧?为什么本大爷得听从那种不良少女的命令?像那种下姑娘,我只要动一根手指头不不行!不行不行!」



正要再度发出怒吼的时候,以恩突然露出好像想到什么的表情。抱着纸袋咬住了嘴唇。



「以恩,你要忍耐这么做也是为了完成陛下的敕命。为了达成伟大国母的期待,就算要向来路不明的不良少女低头,你还是得忍耐!这是身为贵族的义务。」



虽然帝剑御持官在众多职务当中也算顶级官员,以恩还是没见过皇帝的面。但是过世的祖母曾经提到,她是「威严与壮丽的完美调和、堪为所有长生种之母」的人。身为臣下的自



己要是在这种地方示弱,未免也太难看了。



就在咒骂的途中,以恩已经走到了小姑娘家的门前。先来个深呼吸镇定自己。然后手握上门把脸色却突然一沉。



「?」



以恩抱着纸袋,仿佛察觉什么似地歪着头。就像发现肉食动物行踪的草食动物,小心地侧着头,实现左右挪移



那抹影子从夜幕的另一端划过,掀起近乎不祥的猛烈旋风。将近十支的短剑往少年头顶上招呼。下个瞬间,摔得稀烂的纸袋滚向路面不过拿着纸袋的少年却不见人影。



「笨蛋!以为我会被骗!?」



以恩以便往带点深蓝的夜幕条约以便浅浅笑道。手上已经按上腰间的短剑。



「别小看我。我可是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



在空中拔出短剑的时候,引恩的脚顺势在朝着路面的房子墙壁上用力一蹬。小小的身躯藉着反作用力在屋



顶高高飞了起来。然后对着潜伏在屋顶上面的某人头顶,像是逮到猎物的猛禽一般快速突击。



「荣耀的帝国贵族,帝剑御持官!」



就在袭击者慌忙转身的时候,白刃随着裂帛般的其实直接劈向他的身影。少年像猫一般拱起身子在屋顶上面着地,喷溅而出的鲜血似乎就滴落在他的肩头



「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员了,以恩?」



传入以恩耳中的不是肌肉撕裂的声音,也不是濒死的惨叫,而是带着嘲讽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怎怎么可能明明已经劈中了!?」



以恩以便颤栗着以便反射性地跳开不,就在正要跳开的时候,双手早已被人从后面整个拉住。以恩正想挣脱,袭击者却在耳边低语。



「突然劈过来,真是太过分了。对许久不见的朋友这么冷酷,我的伙伴?」



「!?」



那个声音让少年的表情为之冻结。哆嗦的嘴唇在颤栗的吐息之间吐出一个名字



「拉拉杜!?」



「好久不见了,以恩。」



在夜色的发丝底下,青铜色眸子带着沉静的笑意。



卢克索男爵拉杜.巴旺原该早已失去的朋友,现在却用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姿态伫立在夜幕底下。



「怎怎么可能拉杜!怎么会是你!你明明已经死了」



「死了?哎呀,那站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火焰魔人露出嘲讽的笑意,用难以抵抗的力道将以恩身躯转向自己的方向。然后将试图抵抗的少年拉高到和视线等高的位置。



记得那时的飞型船上,这男的确实已经被阳光烧灼,肉体坠入了里海面。就算长生种有不死之身,遇到那种情况还是没救。然而拉杜望着少年痛苦皱眉的白皙脸庞上,却找不到一



丝伤痕。



「你还以为是幻影?死人应该不会说话吧?」



「所所以,米玛尔说的是真的」



以恩总算从惊愕之中情醒,摇了摇头瞪视着对方。双眸之中闪现的绝对不是怀旧之情。



「拉杜,你又来陷害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这么做你就这么恨我!?」



「恨?你别自我表现陶醉了。像你这种爱撒娇的少爷,我哪会放在心上我有更重要的工作。你只是拿



来阻挡宫廷的挡箭牌。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义。」



「工作?」



以恩一边背脊发凉一边笨拙地重复对方的话。有种莫名的汉气。是童年玩伴眼神冷峻,像初次见面一样让人觉得冷冰冰的缘故?



「什什么样的工作!你杀了我的祖母、要我顶罪做到这种程度,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虽然拼命想装出冷静,不过质问的声音还是掩不住颤抖。拉杜带着冷笑,直直盯着老友的面孔,最后将嘴唇凑近他的耳边。



「我就破例告诉你吧」



音量只勉强到达可听范围。但却无比确切地穿过以恩的鼓膜。



「我们要杀了皇帝。」



「什么!?」



如果他说的是「要杀了你」,或许还不至于这么震惊。



以恩的脸变成一片苍白,眼球瞪得快要迸裂。



「你你刚刚说什么!?要杀死陛下?这种蠢事你真的认为可以到!?」



「蠢事?」



拉杜和唾星四溅的少年有着截然不同的冷静。嘴唇靠在昔日老友的耳边,特意将头侧向一边。



「杀皇帝真的是件蠢事?」



「对对方可是皇帝陛下啊!?」



以恩丁着老友沉稳的表情,仿佛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瞪着,像要找出发狂的征兆。



「她是我们长生种置之母,帝国永远的支配者,不可能被人杀死!」



「我要修正刚刚所讲的话,以恩。你不是撒娇鬼。」



另一方面,拉杜的声音既没有狂乱也没有愤怒。只有仿佛嘲笑一切似的嘲弄意味。那张脸上带着冷笑,刻意发出了叹息。



「你不只是撒娇鬼,还是愚蠢至极的撒娇鬼什么叫永远的支配?你认为现实世界有这种事?」



拉杜用舞台演员般的大动作耸了耸肩。嘴唇从以恩耳边离开,十分悠闲地露出了笑容。



「皇帝据说已经活了八百年,不过那只是某种谎言。任何长生种都活不了那么久。这个说法要是真的,那皇帝就不是长生种。当然也不是短生钟而是除此之外的『某种生物』。噢,我是不信这种事。不过皇帝好歹也是生物。只要想杀就杀得死。」



「可可是,为什么?拉杜为什么你要对陛下」



拉杜悲悯似地望着嘴唇发抖的老友,然后说道:



「为什么?这还用问?我已经烦了、腻了。不论是那个身份不明的魔女,还是这个受到掌控的国家!」



薄薄的嘴唇此时正像恶魔似地向上弯起。然后再度凑向少年的耳边,蓝发长生种用不至于听错的明确口吻说出句子。



「我们要杀了皇帝。然后消灭『外面』那些不祥的短生种,成为这行星的支配者。我们长生种有这个资格。在得到政党地位之前,谁也不能阻挠对,你也一样,以恩!」



「呜!」



右腿袭来的据统计让以恩发出悲鸣。拉杜伸出的利爪深深刺进了右腿。抓住手腕的力道突然转强,少年的身躯被提得更高。以恩在苦痛之中死命挣扎,不过拉杜的力量却是压倒性



的。就像眺望钉在标本台上的美丽蝴蝶,青铜色眸子露出邪恶的笑意。



「目前星皇宫的注意力全都在你身上。感谢你,我的朋友。这样工作起来方便多了接下来得小心提防,让你不要以外被捕。」



「呜!」



以恩的唇中再度发出撕裂的悲鸣。拉杜的爪子在伤口中扭转。一阵像脚爆炸似的剧痛传来不过这时少年脑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艾丝缇没事吗?这个男的既然想把自己干掉,那就不可能让她活着



「你这么担心艾丝缇?」



像是看透以恩内心般的低语。猛然一看,蓝发长生种正绽放着粘液似的笑意。



「呵呵,这个表情就是我猜对了不过以恩,你听好了,你真的那么信赖她?她可是短生种而且还是教廷的人哦?」



「你说什么?」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在因为痛觉而开始变得朦胧的脑海中,以恩思索着对方的发言。艾丝缇是短生种的事不用说他也知道。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问你,难道你还想再遭到背叛?你想为什么我们有办法一一掌握你的行踪?」



「不不要胡说!」



以恩听懂了拉杜的弦外音,脸色大变。连痛苦都忘了,只顾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艾丝缇她背叛我!不可能艾丝缇绝对不可能!」



「哎呀呀,伯爵阁下被短生种小姑娘迷住了要是被皇帝陛下和你祖母听到,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拉杜哀伤地摇头,嘴角却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似地弯了起来。然后仿佛要吐露秘密似地特地压低声音:



「不过以恩,有件事你知道吗?她讨厌你唷?不,不只你一个。她憎恨所有的长生种这事你知道吗?」



「什么!?」



以恩痛苦扭曲的身子瞬间停下了动作,瞪视老友的眸子闪动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不要胡说,拉杜!艾丝缇她曾经救过我!怎么会」



「我没有胡说。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理由。听好了她家人是被长生种所杀的。」



「!?」



被杀的?



家人?



以恩在脑海中回想着茶红色发丝还有下面的青金色眸子,说不出话来。拉杜一脸愉悦地微笑盯着,他却浑然不觉。只能呆愣愣地瞪大了眼睛。



「噢,看来你果然不知道,我的朋友啊。」



拉杜露出由嗜虐之心所伪装成的同情,嘴角咧成了新月形。蓝发长生种对昔日老友温柔地说道:



「她的故乡是在伊什特万去年被教廷攻下的匈牙利侯爵之都。那女孩是弃婴,被当地教会一个叫葳丝特的主教抚养长大。不过去年她却死在匈牙利侯爵手里不,不光是主



教。除了那女孩,教会中的所有人全都遭到杀害。多么残酷的结局啊!」



「怎么会」



以恩的声音带着颤抖。



对自己一向温柔、偶尔严厉的那个少女虽然是「外面」的短生种,却丝毫感觉不到对于长生种的偏见,难道那个态度全是装出来的?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



「奇怪了。这么重要的事,她为什么没跟你说?」



另一方面,蓝发的恶魔则刻意侧过了头。然后粘搭搭地嗤笑一声,朝着以恩的鼓膜再度灌进毒素。



「难不成,她有什么事瞒着你?还是」



「还是」什么?他究竟想说什么?无所谓了,以恩并没在听。



因为有一抹红光化成了鞭子,从黑暗之中飞来。



温度高达数千度的空气化作臭氧爆裂开来的时候,拉杜撞开以恩朝后方跳跃。在只能瞥见少许影子的一闪过后,于屋顶留下深深爪痕的,是发出红色闪光的鞭子。



「基基辅侯爵!?」



她是在什么时候出现?见到伫立于对面屋顶的纤细身影,以恩发出了叫声。然而亚丝却只有表情僵硬地手



边一闪。她纤手中所持的银色棒子「盖.保格之枪」在尖锐的声响中从顶端甩出等离子长鞭。灼热的氙气由真空中喷射而出,划着大大的弧度追赶逃走的火焰魔人。



「哎呀呀,看来我太多嘴了」



在崭新的敌手面前,拉杜海上是一脸悠哉的申请。往后用力一仰避开了「枪」,然后迅速放出手上的火焰。



「喝!」



见到告诉飞来的闪光,亚丝快速调整「枪」的射程。缩到大约长剑的尺寸、摆好架式,准备将火焰击落。



不知是用了什么技巧,火焰在空中分裂成数十颗火弹,用保卫之势朝她袭来。红光如闪电一般将它击落,



不过数量实在太多。漏掉的最后一颗直直飞向她美丽的脸孔



「基基辅侯爵!?」



在幻视见到美女化成黑炭的以恩过于性急。因为袭向亚丝的火弹已经被某处所发出的枪击落。



「你太慢了,神父!」



「噢,对不起。因为在楼梯那边不小心跌了一跤。跌得好痛」



亚丝发出类似斥责的声音,温吞吞回话的是刚出现于以恩所在屋顶的修长身影。手中的旧式左轮枪正确瞄准了拉杜,动也不动。



「卢克索男爵,建议你放弃抵抗!请放开孟斐斯伯爵,然后退开!」



「是基辅侯爵和奈特罗德神父这种状况的确不适合作战。」



见到新手登场,拉杜低低啧了一声。回头望向倒在屋顶的少年,带点遗憾似地咧起嘴角。



「好吧,算了。反正你什么也办不到,以恩」



就在惋惜的声音传入负伤少年耳中的时候,火焰魔人的脚已经朝着后方轻轻跨出脚步。修长均匀的身影轻盈地跃入黑暗之中。



「慢慢着,拉杜!」



以恩迅速伸出手来,不过却没得到回答。背叛者的身影就如融入夜色一般渐渐失去了轮廓,只留下投过来的一抹笑意。



「别想逃!」



氙气的红光随着裂帛的其实迸射开来,却只徒劳地划破了虚空。就在烧灼的夜气化作臭氧弹飞开来的时候,敌人已经进入「加速」状态,隐没在黑夜的另一头,小时地无影无踪。



「可恶这家伙溜得还真快!」



望着吞没火焰魔人的黑夜,白发美女恨恨地咒骂。另一方面,亚伯则跑向瘫软在地,无法动弹的以恩身边,快速探问他的状况。



「你没事吧?孟斐斯伯爵呜哇,脚受伤了。乐意站吗?」



「这种小伤不打紧。马上就会痊愈对了,神父。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因为从星皇宫一回来,基辅侯爵邸就闹成一团。一问之下才发现,原来是你和艾丝缇失踪了。」



亚伯用手帕裹着染成红色的腿部,口气中带责备之意。



「不过刚刚家里出现奇怪的投书上面写了这里的地点。」



亚丝从对面屋顶跳跃过来,以恩诧异地仰望着她的脸。



「投书?究竟是谁」



「天晓得!」



就在少年的疑惑被怒吼声打断的时候,亚丝的手已经掐住以恩的胸口。



「我问你,小鬼!我确实交代过了,要你在我离开的时候好好待在馆中!结果你这家伙」



「亚亚丝,现在先别讨论这个。时机不对。」



亚伯连忙挡在为了腿伤而呻吟的少年及咆哮的美女之间。他一面将露出利牙的亚丝手臂推离少年,一面望着以恩痛苦扭曲的脸问道:



「对了,伯爵,艾丝缇人在哪里?你没有和她一起?」



「艾丝缇?」



「她憎恨所有长生种」毒素突然在鼓膜之间复苏,以恩甩了甩头将它挥开。



「她在那幢房子里面」



以恩指着对面可见的房子灯光,率先往前走。然而这举动却过于轻率。脚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发出悲鸣,瘫坐在地。



「啊,你不用勉强,我去就行了。」



或许是确认艾丝缇的所在,稍微安心了些,亚伯冷静地起身。翻落屋顶的身手颇为轻盈,和弯腰驼背爬上屋顶的时候截然不同。



另一方面,亚丝目送着他



「对了你的脚还好吧,孟斐斯伯爵?」



一边愁眉苦脸地用笨拙的语气问着以恩。再用粗鲁但让人感到有种体贴的手势抓住少年的手臂,拉他起来。



「你要是动得了,我们就马上移动。再磨蹭下去短生种就凑过来了。在那之前得先离开。」



「真是抱歉,基辅侯爵。」



以恩以便感受着近在咫尺,强韧而柔软的肌肤,一边对美女赔罪。



「是我擅自行动,给你带来了麻烦不知该如何谢罪。」



「算了,你会焦虑,我也是可以理解。」



原以为会在大多数情况下遭到怒吼,结果得来的却是叫人以外的温和句子。抬头一看,琥珀色眸子正望向自己的方向,坚硬的光芒之中微微浮现了关怀之色。



「而且我对你刺激过了头,也有一点责任今后不要擅自行动。」



「嗯。我绝对啊!」



「怎么了?」



亚丝诧异地扬眉,以恩抓着她的手怒吼。



「没没有时间在这里蘑菇了!陛下陛下她有危险!」



「陛下?」



白皙的额头浮现深深的皱纹。望着那双怀疑之色越来越深、眯成细线的眸子,以恩心焦地呐喊:



「他们拉杜他们想要杀害陛下!」



「什么!?」



白色发丝下的美丽容颜,倐地变成了苍白。



「缇?」



远远有声音传来。是谁在呼唤她。塞特吗?不,不对。是更温暖的声音



「艾丝缇!」



「哇!?」



耳边突然间被人一吼,艾丝缇跳了起来。跳起的速度太猛,头正好和往下面看的银发年轻人脸部撞个正着。随着一声巨响,眼前火星乱迸。



「痛痛痛痛痛奇奇怪?神父?」



艾丝缇泪眼朦胧地望着在凑巧的角度被撞到头,鼻血喷得老高、翻倒在地的年轻人。他怎么会在这里?记得自己负伤被人带到这栋房子,然后由这边的女孩加以治疗,然后然



后呢?



「对对了,那些家伙呢!?」



艾丝缇慌慌张张地环视周遭。脑中的最后影像就是刀刃朝着塞特挥落的不祥光芒。他们去哪里了?塞特人在哪里?为什么自己还没死?



「那那个人怎么了?」



艾丝缇抓着一旁掩鼻呻吟的神父快速问道:



「和我在一起的人!人在哪里!?」



「孟斐斯伯爵平安无事。只是有点擦伤。现在正和亚丝在一起。」



「不,我指的不是孟斐斯伯爵」



艾丝缇着急地摇头,抓着对方的领口大叫。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叫塞特的女孩!她怎样了?没事吧!?」



听到还有一个人,或许是有点惊讶。神父焦急地环视四周。



「没有,我没看到这样的女孩」



「怎么可能她到哪去了?」



艾丝缇步履蹒跚地站了起来。她是躲在某个地方?还是不愿去想的,被那些家伙给带走了?



艾丝缇一边转着不祥的念头,一边不自觉地走向衣柜。刚刚确实还开着的衣柜,这时却是牢牢的关着。



难道是躲在这里面?艾丝缇带着一缕希望推开了门。



「啊!」



不过这一刹那,艾丝缇却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后退。



站在直达天花板的衣柜里头的是身穿黑色外套的不祥壮汉那些袭击者!



「退后,艾丝缇!」



亚伯一个箭步向前,把艾丝缇撞开。旧式左轮手枪对准敌人头部,打开保险,随时都可以开火。



「?」



结果枪口却没吐出子弹。神父并没有扣下扳机,而是讶异地眯起眼睛,细细端详伫立在前的敌人身影。



「神神父,危险!」



「不不要紧,艾丝缇。这些家伙」



亚伯将艾丝缇忍不住伸来制止的手给拨开,然后摇头。另一方面,两名壮汉无视攻击的绝佳机会,默默站着动也不动。神父的手枪依旧瞄准,伸手轻轻碰触对方指尖的时候,诡异



的沉默看似仍然持续不过就在这个刹那



「!?」



黑影发出干涩的声响,随之崩解。



两抹敌影一边发出许多类似雾气的白烟,一边越缩越小。白烟散去的时候,地上就只剩下他们的衣物以及大量白色粉末。



「什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这幅既像恶梦,又像不祥幻影的光景,艾丝缇声音颤抖地呻吟着。另一方面,亚伯跪在地上,用手指拨着眼前的东西。表情比修女多了几分冷静,观察着白粉,最后终于想起



什么似地将手指伸向唇边,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神父用舌尖舔着粉末,念出圣经的一小节。僵着脸回头,对倒吸一口气的修女这么说道:



「『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跟盐柱』艾丝缇,这是盐。盐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