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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罪人的刻印(1 / 2)



——我是经过主的愤怒之杖,知晓苦楚的人。



被赶入黑暗中,无力的走着。



(哀歌第三章第二十三节)



I



明明还是日落之前,街上却已失去了人影。



连平常总要喧闹到深夜的市场,买东西的客人也抱着袋子赶往归途。接下来才要热闹的酒吧和赌场门上,“停业中”的牌子正在空荡荡的摇晃。旧市街夜幕低垂,取代醉客昂首阔步的是配挂短机枪、身披黑色野战服的团队。



二十点五十分。



离三天前所公布的夜间外出禁止令的执行时间,只剩不到十分钟。迦太基的街道正迅速失去了活力。



“真是惊人。简直就是戒严令嘛。”



不,或许比戒严令更糟糕。



负责执行戒严令的至少还是该国军队,但目前徘徊在迦太基市内的,却并非迦太基军队。甚至连军队都不是。爬上了耸立在大教堂前、身批盔甲依旧姿态华美的女骑士铜像——圣艾莉莎铜像底座、睥昵着过往行人的。是身披黑色野战服的兵士。衣襟上面的徽章绣着“神之铁槌”——那是恶名昭彰的教廷反恐特种部队,特务警察的记号。



“不过还真是麻烦。这下子根本没办法靠近大使馆。伤脑筋啊伤脑筋。”



从机关手枪的保险始终开着、以备随时可以开火的年轻特警脚下走过,低首敛眉的路人其中之一牵着骆驼的游牧民族,正在头巾底下微微咋舌。



他手上抱着大型纸带,应该是由沙漠村落久久出来买一次东西。不过要是负责监视的特警再稍用点心就会发现,从拉到脸部的外衣与压得低低的头巾之间,可以窥见的眸子并非迦太基人常见的黑眼,而是冬日湖面般的碧眼。除此之外,男子抱着纸带的脚步也有点不稳,好像哪里受了伤似的。在街道对面有群市民正投以满是敌意的视线,攫住了特务警官的注意力,所以对正通过身旁的危险人物并没有察觉。



“哎,没办法了要和卡特琳娜取得联系的事,今天也只好放弃。”



在压倒性强大的敌人面前,焦急也没用。还有最重要的,自己现在的身体——



在正寻找着自己的特务警官面前,亚伯缓缓地走过。



白皙肩头上裂开的枪伤虽然严重,不过周围已经慢慢长出粉红色的肉芽。像这种情形只要好好修养,想必一个礼拜就会康复。伤得那么重,才短短三天就“痊愈到这样,果然是人类常识所无法理解的回复力。



“不过在彻底痊愈之前右肩先不要动。我想已经不会出血了,只是怕肌肉又要裂开。”



艾丝缇用认真的神情,对着她那上半身坐起于床上的患者叮咛。外伤处理法是他自游击队时期以来的专长之一。从涂抹消毒药到缠卷绷带的步骤,全都难不倒她。



“不过你运气相当不错。要是再偏一点,就会打中心脏。”



“运气不错是吗拉杜也说过同样的话。”



在为了彻底预防阳光射入而挪到寝室墙角的床上,少年坐起上半身,疲倦似的叹了口气。虽然躺在便宜旅馆的肮脏床铺上,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和性别完全分化之前特有的中性美貌,让他看起来简直就像童话里面的公主。要是不晓得来龙去脉,对他是个少年——不,甚至不是人类的事恐怕都很难发现。



用纤细手指搓浓床单的少年——以恩再度深深的叹息。



“要是在那时候死掉,或许我就不会看到朋友的背叛了。我只要死在那里,拉杜就不会背叛我。”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根本就”



听到少年阴郁的发言,艾丝缇慌慌张张地抬高了声音。同时想说点什么来鼓励他似的张开了嘴,结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有嘴唇无谓的开阖着。



被自己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心脏被掐捏似的感觉,艾丝缇比谁都清楚。因为在故乡宛如冻结般的地下道,她已经品尝到害怕了。此刻少年胸中满溢着怎么样的心情,她是无比切身地明白,也正因为这样,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虚伪,反而想不出该说什么。结果只能无谓的张开口,连自己也发出了小小的叹息。



“拉杜是我的养兄弟”



以恩的视线并没有望向沉默的修女,只是继续说道。



“他和我,从出生一来就一直在一起。而且,他还是我唯一的朋友。”



(幼年同伴?可是看起来年纪差很多哦,对了。)



艾丝缇一边听着少年感怀往事,一边募地忆起在训练所听到的,关于长生种生理现象的演讲。



他们的不老并非与生俱来的。刚出生的长生种生命力和人类一般无异,会正常的增长岁数。所以太阳和银也伤不到他们。会变得吸血鬼化,是在他们本身经过了名为“觉醒”的过程之后。那个时期似乎有个体差异,据说会因为“觉醒”的时间而决定外表年龄。看来以恩的“觉醒”比朋友要来的早



“我是个没用的傻瓜!”



“阁阁下!”



艾丝缇在暴乱的声音中回神,匆匆忙忙地抓住了以恩的手。有红色的东西,从紧握的拳头之中滴落。



不过受伤的长生种似乎浑然不觉,仍用红色拳头捶打着床单。



“为了他,我连命都可以不要!要是他求我去死,这条命我都可以给他!自己的朋友那么苦恼,我却都没有发现!”



“阁下”



俯视着那颤抖的小小肩膀,艾丝缇仿佛自己正受到指责似的紧咬着唇。



对自己的不成熟实在可恨。在这种时候,人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话?



人所背负的人生各有不同。艾丝缇并没有傲慢到觉得自己有办法安慰别人的苦恼。不过至少需要能说些缓和痛苦的话。在过往的人生当“。自己在低潮时所听过最开心的话



“不、不过,阁下”



艾丝缇依旧握着少年的手,然后说出了那句话。



“我是阁下的伙伴!”



“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让以恩扬弃了头。仿佛忘却之前苦恼似的皱着眉。



“你在说什么?”



搞搞砸了!



艾丝缇紧咬着唇“脸上像要喷出火”。自己突然说些“么啊?



“这、这个”



修女慌慌张张地将紧握着的手放开,然后语无伦次的辩解。



“不论阁下再怎么自责,被敌人给打倒,我还是你的伙伴我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感觉就是”



以恩似乎微微叹了口气。略往前倾的头摇了摇,然后淡淡的说道。



“你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



“这、这样啊抱歉。”



“不过我要向你道谢。”



“啊?”



在忍不住抬起头来的艾丝缇视线前方,少年正羞涩的笑着。那是艾丝缇第一次见到他的笑脸。



“艾丝缇,你很特别该怎么说呢,就短生种而言相当有趣。”



这个“有趣”到底是什么意思,感觉似乎有点微妙,不过以恩轻轻垂下金色的睫毛,用带有微热的手指,握住了修女的手。



“我很感谢你谢谢。”



“不不要客气!”



艾丝缇一边察觉到自己的满面潮红,一边胡乱的摇头。夜幕才刚落下的时分。上半身全裸的美少年。在有床的房间里拉上“帘两人独处仔细想想,还真是个充满危险的状况。



“对对了,阁下!要不要拉开窗帘?”



这样不但能放开手、还能拉开窗帘——想到一举两得的方法,艾丝缇站起身来。



“阁下不是说过,喜欢从这里所看到的夜景?”



“嗯”



以恩一边依依不舍的将握住的手指放开,一边点头。这间房间是位于建在迦太基少见的高地上、三层建筑旅馆的三楼。由窗户可以一览夜晚的街景。



“这里所看到的景色,和帝都有点像当然在华丽程度上是差得很远。”



混杂着潮水气味的晚风,由艾丝缇所开的窗口吹了进来。在微暗的灯光下,吸血鬼一边抚着发出淡淡光芒的金发,一边抬眼望向窗外。那眸子里的光辉虽然美丽,但却带着莫名的悲伤,看起来有点空洞。



“我还有机会再看到吗?”



“当当然有?!”



那声音里的幽暗,让正在整理绷带的艾丝缇慌忙抬起头来。仿佛要给对方和自己打气似的,露出加倍明朗的笑容。艾丝缇并没有兄弟,如果真的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是当然的。我和奈特罗德神父绝对会保护你!在阁下和丝佛札枢机主教会面、然后平安回国之前,就算舍命我也要保护你!”



看似快活的笑脸,在艾丝缇心底却没有那么单纯。在那之后已经三天——室内仍在异端审问局制压之下,并非得以行动的状态。并说要把以恩送进大使馆,就连想从这间旅馆脱身都相当困难。况且一直待在这里,也不能保证就绝对没事。



期待有人能拍胸脯保证的,其实正是她自己。



“是啊。你说得对。”



仿佛感应到修女的笑脸似的,以恩嘴角绽出笑颜。目前身处危险状况,这点他应该也很清楚。只是看到少女试图鼓励自己,或许是为了不让她的努力白费,所以强作笑脸。



“最后一定”万事顺利。“会完成陛下”赦命,平安“到帝都,尽”享受美丽的夜景我可以这么相信吗,艾丝缇?“



“当然可以。那就是我的工作。”



“你真可靠。”



就在少年和少女,在彼此脸上找到羞涩微笑的这时——



听见了小小的敲门声。



“呃,打搅了,我是奈特罗德。我回来了。”



“噢,神父,回来的真晚。”



看到男子在轻微的咳嗽声中走进房门,以恩放心的叹了口气。却没觉察艾丝缇的脸在相对之下变得很僵,只顾着问候一边取下头巾一边坐下的对方。



“侦察辛苦了。因为你回来得慢,我有点担心。路上都没事吧?”



“噢,到处都是特警,连走在路上都很麻烦啊,艾丝缇,在我出门这段期间有没有异状?”



“没有。”



神父亲切的搭话,艾丝缇却也不看他的眼睛,直接回答。



望着那与片刻之前截然不同的表情,以恩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怎么了,艾丝缇?”



“啊?没没事啊。”



虽然匆忙挤出了笑脸,她的表情中却带着某种掩不住的僵硬。



亚伯略微悲伤的瞥着少女的侧脸,嘴里却什么话也没说。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咳,同样拿出带点不真实的爽朗,对着以恩说话。



“对了,阁下,伤口的状况怎样?似乎稍微可以动了?”



“嗯,相当顺利。银好像差不多都除掉了。我想这样在一个礼拜之内就能彻底痊愈。到时我自己一人也能潜入大使馆。”



以恩表达坚定的决心,然后点头。或许是刚才艾丝缇的鼓励奏效,声音和明亮。不过相对之下,神父的脸上却蒙着阴影。



“一个礼拜?这样啊。还要那么久”



“‘那么久’?”



那句低语,以恩并没有听漏。



“有什么问题吗?神父?”



“噢,其实抱歉。”



亚伯一边轻咳着,一边用手帕掩口。或许是感冒了,这几天三不五时就会莫名的咳嗽。



“你还好吧,神父?气色不太对劲啊?”



“抱歉。我不要紧。只是夜里有点着凉”



神父仍是用手帕掩着嘴,然后摇头。气色虽然不太对,不过声音已经回复了原样。



“不好意思我们继续谈。异端审问具那群人的动作,远比想象中要来得快。看这个情况,可能撑不了两三天。”



“这么严重?”



艾丝缇皱着眉,神父则用微微泛白的脸庞点头。



这三天里面,异端审问局在迦太基街头可说是为所欲为。拿着大使馆被吸血鬼袭击的事、以及教会法作为盾牌,他们的行径更是肆无忌惮。或许是想藉着这个机会,让一般诸侯领教一下教会的优越感。市政府理所当然的失去了主权。只要稍微有点想反抗的迹象,不论是与事件无关的一般市民、或是当局的相关人员,一概遭到无情的监禁。



“所以,和丝佛札枢机主教的会面”



“我看是很困难。”



亚伯一边用手帕擦试着嘴角,一边耸了耸肩。



“大使馆正全面封锁。表面上说是‘警备’,不过卡特琳娜——丝佛札枢机主教恐怕是处”软禁状态。“面的事也许”放弃啊,不“,你的心情”很能体会。“



仿佛是想安慰沉着脸低下头去的少年,亚伯摇着头说道。



“只是现在得有甘冒相当风险的觉悟。因为要从城里逃出,就已经非常困难了。”



“我是帝国贵族。”



苍白的脸上有着断然的决心,以恩摇头说道。



“而且对贵族而言,陛下的赦命是绝对的。如果要违背赦命,那我宁可选择死。”



“你的心情我能体会。不过会因为强行会面而遭逢危险的人不只是你。”一被异端审问局给逮到,丝佛札枢机主教的立场会变得相当不利。还是请你放弃这次会面,下回再想办法——“



“对了,来泡茶吧。”



艾丝缇略显唐突的站起身来。以恩的沮丧脸孔,她再也看不下去。



“似乎会聊得很久,我看就边喝茶边继续吧神父,你来帮我一下好吗?”



“噢,我”



亚伯正想摇头,却在艾丝缇目光如剑的神情中陷入了沉默。于是只好不甘愿的站起身来,留下沉思的以恩走向厨房。



“有什么事,艾丝缇?”



“你刚才是说真的吗?”



才一走进狭窄的厨房,艾丝缇就用严厉的表情细声说道。声音为了不让寝室里的少年听见而特意压低,不过视线却很锐利。



“你打算叫他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不能和阁下会面?”



“噢,算是吧。”



亚伯的眼神飘忽,仿佛正躲避着少女嗓音之中某种危险的气息。一边按着出现裂痕的镜框中央,一边在没有人追问的情况下开始辩解。



“状况远比想象中来得糟糕。同时恶化的可能性非常高,好转的可能性则趋近于零。照这种情形来看,至少得保住他的安全,让他先离开这个城市”



“可是,丝佛札枢机主教的命令是要保护他、并将他带到阁下面前不是吗?既然如此——”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异端审问官还没来,卢克索男爵也还没有背叛。最重要的是,她没想到孟斐斯伯爵本人会受重伤、变成无法行动自如的状态。哎,如果这无线电还能用就好了。”



亚伯嘴里一边解释,一边神情悲伤的用手摸着耳朵。耳扣在被异端审问官殴打的时候损坏了,他用笨拙的手势将它取下。



“总而言之,我们别无选择。这部分,卡特琳娜一定能够理解。”



“我想问的并不是‘卡特琳娜大人’的事!”



听到这些话,晚宴席上的愤怒再度涌现到脑海中。艾丝缇用激烈的口吻忿忿的说道。



“我想问的是孟斐斯伯爵的事。他可是拼了命要来这个城市啊!你的意思是叫他空手而回吗?”



异端审问局的那些人或许真是强敌。尤其是佩卓斯修士——那位异端审问官的存在,确实是个威胁。



不过我方也还有张王牌。



“吸血鬼猎人”——那股叫人恐惧的强大力量,若是眼前的神父肯使出来,异端审问官根本不足为惧。不,只要他在地下港口把它给叫出来,以恩也就不用面临那么危险的状况。如果能在那里将拉杜加以制伏、对佩卓斯修士给予重击,现在也就不用落到如此难堪。只要肯把他叫出来——!



“没办法啊,艾丝缇。”



不过亚伯似乎并没察觉少女的想法,只是耸了耸肩。



“我们已经尽力了。办不到的事,后悔也没用。”



仔细封存着的东西,在痛楚之中跟着醒来。



“神父,你真的敢这么说”你真的敢拍胸脯说你已“尽力了?”



没错,不单单是现在这件事。那是从离开伊什特万以来,持续累积的不满——猛一回神,艾丝缇已经抓着亚伯胸口发出了怒吼。



“你尽的是什么力!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展现实力!”



“艾丝缇,我并没有保留实力。”



“骗人!那你为什么惟色或那么不把在伊什特万那招给使出来!”



艾丝缇用手抓着亚伯的胸口摇晃。如果现在的她保有些许冷静,或许就能察觉神父的气色异常地开始变差。只是数个月来的愤慨一举爆发,少女不可能有办法那么细心。



“要是你肯认真,事情就会顺利得多!他也不用遭遇如此危险的状况!只要你”



“……”



亚伯就这样被摇撼着,不再多作辩解。只是神色暗沉地紧抿着唇。那内心隐忍着什么秘密似的表情,让艾丝缇加倍光火。于是视线更加用力,准备射出想要刨出对方内脏般的句子。



“呃艾丝缇?”



就在艾丝缇正要开口的时候,听起来战战兢兢的声音由背后传来。



“怎、怎么了,阁下?”



“抱歉,你们正谈到一半”



在表情不悦的少女,与“可奈何似的垂下视线的”父之间来回张望,以恩“己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然后咳嗽一声,用手指着窗外。



“外面有奇怪的人样子总觉得怪怪的。”



“啊?”



艾丝缇和亚伯面面相觑,浑然忘了之前的争执。然后来年个人像弹簧似的来到窗底下窥视。



“是特警!”



两人的声音完全重叠。



在旅馆前有三十名左右的黑色野战服男子。站在旁边指指点点的,则是这件旅馆的主人。



“阁下,快穿衣服!”



艾丝缇用尖锐的声音交待以恩。单手拿着少年的替换衣服,另一只手则迅速将药“与”材“类”东“塞”包“。”这“间”亚“似”往“廊”查“楼”的“形。艾丝缇朝着那背影一瞥——



(我会不会说得太过分了)



在艾丝缇总算冷静下来的脑海角落,闪过了一丝小小的后悔。



想到适才所见的悲伤表情,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过分了。



不过少女马上摇头,赶走懦弱的想法。自己并没有错。错的是他。对,是他有错——



因为之前已经做好准备,所以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中,逃离的整顿已经就绪。虽然时间这么短,楼下的骚动已经透过地面隐隐传来。艾丝缇拉着以恩的手,来到了走廊。用先走一步的亚伯事先配好的万用钥匙潜入对面的空房。在这种场合所需要的逃脱方法与规则,早就已经有了腹案。



遇到这种情形,从后门逃声更加危险。他们会这样大张旗鼓的突袭,“必是掌握了这里的后门。后门铁定已经有人看守。所以更不能往后面走。只是话说回来,在天亮之前就得找到新的藏身处,所以也没时间拖拖拉拉。



对面房间窗下紧邻着的,就是隔壁人家的屋顶。在对面马路上可以瞥见特警制服的一角,不过只要翻过了屋顶,想必就不会被发现。



“你们两个也快点!”



“那我先走。”



耳边已经传来军靴步上阶梯的声音。



艾丝缇静静穿过亚伯所打开的窗户。原本打算在和神父眼神交会的时候说声抱歉——



“动作快,艾丝缇!他们已经来了!”



“我知道啦!”



结果被这么一催,就什么话也没说。



II



血液特剂在气泡中跟着溶解,长生种则用空虚的眼神注视着它。赤铜质小瓶子里的白粉没有收拾,就那样摆着。



“你调的鸦片老加太多是吧?”



只见他邋遢的坐在椅子上,然后将手伸向了小瓶。没有洗澡,今天也是第三天了。沾血的衬衫沾满尘垢,宛如夜色的发丝也没有梳理,就这样乱着。



原本就没有修饰外表的必要。这里可能是有史以来,阳光从来就没有照射过的黑暗地底。根本没有人会去看。要是耳朵够灵,或许可以听见类似微微细雨的声音,那是以半永久电力供应这座“女王之墓”的燃料电池、以及仿佛可以运作到世界末日的电脑运作声。



“是你品味太差居然在‘生命之水’里面加砂糖。”



拉杜随手将小瓶倒在玻璃杯上。高纯度的鸦片迅速撒入“生命之水”,瞬间达到了饱和。没有溶解的部分就在底部形成厚“的沉淀。不过他还是举杯一饮而尽。喝干最后一滴,然后急急的呛咳。



“是真的。”



不晓得在高兴些什么,拉杜像猫一样嗤、嗤的鼓动着喉咙。眼中甚至浮现了泪光,仿佛嘲弄着谁似的拉起了唇角。



“没错,这里面鸦片确实太多你说得对,我的朋友。”



长生中的嗤笑声久久停不下来。如果是断生种,这样的鸦片过度摄取早已达到致死分量,对他而言却只有微醺的程度。他重新将矿泉水注入杯中,丢进血液制剂。正想再次撒入鸦片的时候——



“哎呀呀。这种时候就在享福啊。”



一缕讽刺的声音,将拉杜的手定在原地。



“现在才刚入夜哪?要喝醉会不会太早了些?”



“是谁?!”



设置在加太基地下两百公尺——比核子避难所还要下层的这个区域,除了他之外,应该没有别人。能够让身为长生中的他超感应失灵、然后逼近身旁的



“什么谁不谁的,‘炎之剑’。你到底在这里干吗?”



“原来是你啊,‘操偶师’。”



望着那宛如由黑暗所生出的人影,拉杜发出了既非安然谓叹、亦非战兢呻吟的吐息。



那人影——由黑暗所生的年轻人相当的美。他有一头咖啡色发丝和同色的眼珠。带着懮愁的美貌,那份纤细如此脆弱,让人觉得只要一个不经意的触碰,就要跟着碎裂。身上所穿的是处处有得买的简单外套,不过光是这样的装束,就已胜过任何王公贵族的礼服。拉杜虽然也被分类为美形,不过两人一比,就和这位青年差得远了。若是真有天使,神所赋予的大约便是如此形貌。



不过,拉杜不得不和这年轻人碰面的时候,总会想起短生种圣经之中的一节——“所以,将自己假扮为光之御史的恶魔并非罕见”。



“你来这里做什么,‘操偶师’?”



“来”看“的”形“,”炎“剑”。“正”点“是”看“和”沙“天”‘“情”。“



“操偶师”耸了耸肩,露出伤脑筋的表情。这年轻人连这种表情都有令人屏息的美丽。



“帝国使者和教廷枢机主教到迦太基已经很久了。为了要让刺客接近这两人,我们可是用尽了心机。不过为了预防暗杀失败,我们还准备了让封印古代遗迹复活的备案——连教廷的电脑工程师都特地调来但是遗迹打开了,之后却完全没消没息。我正觉得担心,结果过来一看,作战负责人喝得醉醺醺在说醉话你看看,这下我回去该怎么交待?”



“……”



年轻人斜眼望着不悦的保持沉默的吸血鬼,然后啪的一声弹指。高耸的天花板上亮起白色的灯光。在这广阔的黑暗中,那是近乎无望的微光,不过要让沉入黑影之中的物体浮现,这样已经十分足够。



物体看起来像座巨大的祭坛。



类似古代阶梯状金字塔的四角锥体。那是已故女王的墓碑,由及其迷信的后世迦太基市民所封印的碑石。



不过在场的两人都知道,那是由失落科技精粹所制作而成的电脑。由名为“艾莉莎女王”的人为了某种目的而创造,在创造者死后,依旧为了遂行目的,而持续进行运作。



“那两人的暗杀失败也就算了,为什么在那之后,你不马上启动‘沙漠天使’?明明只要用这个一切就能搞定的。可以将孟斐斯伯爵和丝佛札枢机主教同时除掉。”



“使用‘沙漠天使’,那两个人的死亡会被当成意外。”



拉杜一边喝着没放鸦片的“生命之水”,一边不悦的回答。



“使者和枢机主教,必须分别死在短生种与吸血鬼的手里不然我们‘骑士团’要将帝国与教廷导向开战的目的,不就无法达成了?”



“可以这样自然是最好。但是让使者与枢机主教见面的话铁定不妙。万一暗杀失败,就以备用办法‘沙漠天使’将他们与迦太基整个除掉,这可是‘骑士团’的决定。你为什么把它撇在一边?”



“我还没有失败。”



拉杜用眼角余光瞪着那白磁般的美貌,然后说道。



“我还没有失败。我会乘乱把他解决。枢机主教那边也是一样。”



“‘把他解决’?有那么简单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操偶师’?”



年轻人耸了耸肩,长生种用带刺的眼光直瞪着他。



“你要是想说什么,那就说清楚。”



“我在担心,你能不能杀得了他。”



“操偶师”用指尖顶着下颚,看似担心的皱着眉头。不过俯视拉杜的眼底却带有某种愉悦的光芒。



“一开始,皇帝要派遣使者根丝佛札枢机主教会面的时候,为了加以阻止,是你主动和我们联络的对吧,‘炎之剑’?”



“是的——短生种没理由和我们进行交涉。为了这个缘故,必须阻止派遣使者。”



长生种瞪着年轻人,一副有话就说的表情。要是他有心,在转瞬之间就能将以两个短生种马上变成焦炭。不过美貌男子却纹风不动,完全没有离开的意图。



“阻拦皇帝和枢机主教之间的接触,然后加以利用,制造两者的对立——嗯,这个做法不错。很不错。‘骑士团’和我都不担心这点。只是接下来的是很不妙。后来被皇帝选为使者的人,居然是孟斐斯伯爵以恩——也就是你的好友。”



带着深深的同情,“操偶师”摇了摇头。



“命运这种东西,有时还真是惨酷。怎么说呢明明是你最信赖,对方也最相信你的朋友,你却不得不拔剑相向。而且你——”



“那是我个人的事,与这无关。”



你闹够了吧——底层泛光的青铜色眸子如此呐喊着。



拉杜将实现从带着虚假同情的美丽面庞上面挪开,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



“少胡乱推测。这回计划关系长生种的未来——我不可能拘泥那些个人小事!”



“哎呀、哎呀、哎呀”



仿佛要打断男子懮虑种族未来的发言似的,年轻人一声嗤笑。



“别净跟我讲些浅薄的民族大义吧,‘炎之剑’——你只是对杀害朋友这件事感到踌躇而已。嘴里老是嚷着民族大义,对孟斐斯伯爵却下不了手。一开始想让教廷帮你杀掉朋友,后来又不肯启动‘沙漠天使’哎呀呀,你还真是没志气哪。”



“你话也太多了,‘操偶师’。”



贵公子的脸因愤怒而变得像纸一样白,掌心浮现蓝色的光芒。



“你这短生种想愚弄我?”



“你这吸血鬼无视我的忠告是吧?”



拉杜的手腕掀起了风。



这是有紧握的拳头一般大小的火球正分裂成无数个,袭向“操偶师”。



不过年轻人只有耸肩、然后叹息。



“哎呀呀真是不懂幽默的人。”



简直就像收到暗号似的,黑暗站起了身来。



在年轻人周围,有影子像墙壁般挡住了他。那是外套全都披到脚踝的男子们。脸在头盔与防毒面具之下看不清楚,不过这些人是如何瞒过吸血鬼拉杜的眼睛、从哪里潜进来的——就在拉杜一脸惊愕的时候,分别举起的机枪已经发出重重的声音冒出火花。



“这这些是什么人?!”



所有火球全被击落,拉杜一脸呆愣的低声说道。



“很令人愉快的一群吧?这是自动化猎兵——最近开发的杀人人偶哦。”



“是短生种常做的机械化步兵?”



“很像,不过不太一样。”



“操偶师”明朗的一笑,然后取走身旁一具的头盔与防毒面具。



“这、这是!!”



吸血鬼一脸苍白的发出了呻吟。



从防毒面具下面所露出来的是毫无异样的男子脸庞。只是眼睛被丝线所缝合,嘴上也带着拘束具。嵌进光秃头部的似乎是机械零件。不过,让拉杜为之脸色发白的却是——



“他们和你一样是吸血鬼——噢,抱歉——原本是长生种。”



“操偶师”用手指抚着由口部拘束具伸出的牙齿,然后笑道。



“摘出前头叶,然后用电脑补满那个位置。没办”,药物和洗脑对你们全都没效这样虽然智力会完全消失,不过相对的,也感受不到痛苦及疲劳。简直就是无敌且忠实的战斗机械。“



“你你这家伙!”



见到无语同胞的悲哀姿态,火焰魔人眼中发出可怕的红光。



“我饶不了你,‘操偶师’!”



“‘饶不了我’?你是骄傲的贵族,这我很清楚,不过——”



年轻人嗤之以鼻的伸出手来。这是拉杜全身就像被捆住似的动也不动。



“根据‘骑士团’的排行,位阶8=3的我比你来得高。位阶6=5的‘炎之剑’拉杜巴旺。根据这个原则,你的说话口气是不是有问题?”



在无法动弹的长生种耳边,年轻人恶作剧似的耳语着。拉杜只要使力,像这种短生种,一根手指就能将他大卸八块。可是在现实中,长生中只能冒着冷汗全身僵硬、发出恐怖的喘息。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全身神经就像灌进融化的铅一样传来剧痛。脖子以下,连一根手指也没办法动



“失失礼了。”



在漫长的时间之后,僵硬的舌尖所吐出的是断断续续的致歉。



“请原谅我的无礼”



“噢,不用突然那么拘谨。每个人——噢,抱歉——吸血鬼都会犯错。我们要有宽恕过错的宽容精神,这才是社会的润滑剂。”



“操偶师”嘻嘻地笑着,手指低声一响。仿佛切断了丝线似的,拉杜的修长身躯直往后退。然后像倒卧使的趴伏在地。



望着保持像狗般的姿势、正在激烈喘息的长生种,年轻人用俯视心爱宠物般的眼神瞥了一眼,然后明朗的笑道。



“哎呀,不好”思。我也说“太过分了。”不想杀害朋“,这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在‘骑士团’里面有不少人怀疑你,你不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看看你的诚意?“



如果不知道实情,看起来也许就像为朋友着想的年轻人正在鼓励朋友。不过“操偶师”的眸子里,却闪烁着衷心喜悦的光芒。



“我再给你一个亲手杀掉孟斐斯伯爵的机会。你要加油,试着挑战看看。还有,如果这回你还杀不了朋友,那就没办法了。我会立即启动‘沙漠天使’让迦太基随着他们一起消失——这样可以吧?”



“我”



自己还能有其他的回答吗?



就在朦朦胧胧望见地板上有红色液体的时候,拉杜口中已经自行给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



“嗯,很好。”



年轻人满足的点头,然后将手伸入怀中。他轻柔的打开银质怀表,用歌“似的声音低语。



“既然决定了,那就快去吧啊,稍等一下。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拉杜用怀疑的眼神俯视着被交到手里的金色圆盘。表情在读到上面所写的帝国语说明之后变得僵硬,“操偶师”一看,再度露出了微笑。



“简单的饯别。证明我们之间的友情会不会哪天我就跟那小鬼一样被你杀掉?”



“所以,将自己假扮为光之御使的恶魔并非罕见”——年轻人露出天使般的温柔微笑,然后往后退。



“绝对派得上用场。你就当作被骗,然后带着吧。实物目前正在机场——好好努力。我会替你加油,男爵阁下。”



就在那清澈的声音流向微暗的时候,美丽的本体就如已经融入黑夜似的,随着凶恶的“猎兵”一起消失踪影。



“……”



——孤独一人,被留在地底的男子无力的趴伏在地面上。



是不可见的手铐铐住了过往的束缚。可是却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捆绑住他的身体。长生种像人偶般无法动弹,用暗沉沉的眸子直直盯着手中所留下的金色圆盘——



“嘻、嘻嘻”



突然蹦出小小的笑声。



拉杜将之前微微颤抖的嘴唇紧咬到快要出血,然后低声笑着——那是察觉自己和恶魔交换契约的人所发出的笑声。是为了得到虚幻的黄金,却用不可失去的某种东西来作交换的男子所发出的笑声。



眼睛像要忍住什么似的用力睁开,只有嘴巴弯成发笑的形状,拉杜站起来身来。一边起身一边有阴暗的笑声,仿佛别种生物般从嘴唇之间流泻出来。



“现在现在还犹豫什么?我早就是卑鄙的叛徒了啊。”



那是初次懂得自嘲的男子笑声。



III



“在这么晚的时间前来参见,实在非常抱歉。”



对着睡衣上面只披了一件长袍的女主人,“毁灭骑士”恭谨到接近古板的行了一礼。



取下钢盔的那张脸出乎意料的年轻,而且相当端正。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古板到足以入画裱框的青年,就是现在迦太基人畏如蛇蝎的民众首号公敌。



“打扰您的休息,卑职实在惶恐之至,若非职责在身——”



“无谓的客套话可以省了。”有事就说吧,佩卓斯修士“……”



将手放在交叠的膝上,卡特琳娜丝佛札抬高了下巴。不请自来的客人在沙发上落座,是她表明自身不快的特有方式。



“二十三时——对方是吸血鬼也就罢了,要来探访人类,感觉似乎是有点晚,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间来访,你是要为了这三天,将身为”机主教的我拘禁在大使馆内之事前来谢罪?“



“什么,谢罪?拘禁?很抱歉,卑职绝无此意。”



异端审问官依旧伫立着,声音里的过度谨慎丝毫未改,但在枢机主教面前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在大使馆周围配备人员只是为了警备考量。为了不给潜伏中的吸血鬼再度袭击的机会,请阁下暂时不要外出则是必要措施。确实给您造成了不便,不过绝对算不上拘禁——”



“关于这些细节,我会在回罗马之后和梅帝奇枢机主教好好讨论。和你这种下属在这里谈,对事情也没有帮助。”



一字一句,都像要用冰钻挖出对方内脏似的,卡特琳娜边说边交叠起双腿。细框眼镜射出寒光,语带郑重地问道:



“既然不是来谢罪那你今晚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噢!其实是关于逃亡中的吸血鬼——卑职要向您报告,之前袭击阁下的怪物,目前已经确实掌握。”



交握在膝盖上的纤纤素手,在瞬间变得像纸一样苍白,然后又迅速恢复原样。



“是吗那真是辛苦了。所以,那吸血鬼已经被杀了?还是遭到逮捕?”



“不,目前尚未逮捕。虽然闯入他们所潜伏的旅馆,不过很遗憾,还是被他们给溜了。”



异端审问官严肃地摇头。不过细长的双眼却用带刺般的光芒,凝视着枢机主教美丽的面庞。卡特琳娜必须拿出所有自制力,才能按捺住自己不要发出安心的叹息



“那可是非常的失态。异端审问官,你身为局长,居然容许自己让吸血鬼逃走。难道异端审问局尽是一些无能之辈?”



“您的叱责真是叫卑职感到汗颜。不过对方那边有意外的协助者。负责搜索的特务警官也是因为这些人而失察。”



“协助者?”



枢机主教用不可思议的神情回觑着来客——如果有知晓内情的表演者在场,绝对会马上延请她,要她去担任剧场女星。她用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声音重复问道:



“那些人也是吸血鬼?”



“不。是人类,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和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带领着吸血鬼逃走。”



佩卓斯回话的神情依然严谨,似乎对女主人的演技浑然不觉。“是用着近乎刻板的严肃态度报告着事实。



“同时依据未确认情报显示,有报告指出,那些人似乎传着修士服以及修女服不知阁下是否有什么线索?”



佩卓斯的眼神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和卡特琳娜的视线正面交锋。



“真是的。”



若用“间不容发”来形容,也许还把这中间的距离说得太多了些。不过卡特琳娜表情里的高贵傲慢却丝毫未减,只是摇了摇头“



“对吸血鬼提供协助的不法之徒,我怎么可能认得?你为什么拿这种无聊的问题来问我?真是叫人不悦。”



“若是影响了您的心情,卑职谨此谢罪。卑职只是一介莽夫,不谙言语之道。”



美人的细眉挑成危险的角度,佩卓斯则是恭谨的低着头。对于一个不仅仅是神职人员、更是百分之百军人的人来说,他的态度确实恭敬到无懈可击。也是卡特琳娜最感棘手的类型。



“唉,也罢。”



卡特琳娜忍住想要咋舌的念头,冷冷地抬起了下巴。



“你能懂什么礼数,我原本就不抱太多期待对了,那逃走的吸血鬼怎么样了?是不是又躲到什么地方?”



“噢,目前部下正在追缉。只要卑职亲自出马,今晚想必就能有个结束。给阁下造成了长时间的不便,从明天开始,应该就能比较方便了。”



“哎呀,那还真是个好消息。路上请务必小心若是一去不回,其实也无所谓。”



台词的后半段就留在口中,枢机主教露出了无懈可击的神职人员专业微笑。然后对着一脸拘谨的骑士画着十字。



“祝你成功,佩卓斯修士。愿主保佑你。”



“遵命!”



异端审问官深深一鞠躬,然后转过身去。不愧生为武官的宽厚背脊大踏步离开会客室之后,外头迅速传来轰轰的发动声。



“连装甲车都请出来了。真是一群夸张的家伙。”



“卡卡特琳娜大人,现在要如何是好?”



六轮中装甲车的前灯在如雷的引擎声中轰然离去。卡特琳娜一脸冷漠的目送着它,低语声从耳环上面传入了耳朵。



“再这样下去,”帝国“使者万一被异端审问局的人逮捕”



“你冷静点,凯特修女。使者目前尚未遭到逮捕。”



对着无线电那边显得狼狈的部署,卡特琳娜用沉稳而严肃的声音叱责。



“知道亚伯和那名新来的修女目前仍与使者同行,就是一项收获。你从上空将他们三人的所在地点找出来。在异端审问局出手之前,我们得先救出他们。”



“不必。”



寒冰似的声音打断了枢机主教的话。



视线一个挪移,发现之前始终不发一语、伫立在会客室一隅的年轻神父正面无表情地推着反光镜片的太阳眼镜。



“你刚才说什么,托雷士神父?”



“我说不必。”



年轻神父——托雷士伊库斯冷冷的回答主人的质问。



“目前营救作战的成功机率是0%.奈特罗德神父以下的三名人员必须予以放弃,米兰公爵。”



“托雷士神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凯特修女拉高了声音。



“什么叫必须放弃?你的意思是要对亚伯见死不救?!”



“肯定——这是异端审问局的陷阱。异端审问局,不,梅帝奇枢机主教的最终目的,便是要让米兰公爵因为与‘敌国’通敌罪嫌而失去地位。”



在反光镜片底下,托雷士的脸看起来更不真实。女子的猎犬用看不见的眼睛直直盯着沉默不语的主人,然后继续补充。



“恐怕他们早已知道,目前和帝国赦使通行的正是国务院的人。只是单单逮捕他们,米兰公爵”可能否认与他们“间的关系。为了”免这种情形,他“最希望的,就是在我们试图营救时顺势加以逮捕。”



“原来如此。所以佩卓斯修士特地前来是为了”



为了让卡特琳娜陷入焦虑、促使她展开行动。才会告知出击的时间。为了让她去营救部下,然后因此而失去地位。



“凯特修女。”



“是的卡特琳娜大人。”



想到主人不得不舍弃部下的心情,耳环另一头的声音相当低落。



“请问有什么吩咐?”



“你还在做什么?我的命令并没有更动。”



“啊?!”



听到卡特琳娜平稳、然而坚定的声音,凯特的语气瞬间为之一转。



“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