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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流血之城(2 / 2)


“作战失败。这里有我挡着,你快逃吧,”星“!”



用露眼面罩遮住脸庞的矮小身影似乎回了些什么话,不过四处都传出枪声,所以听不太清楚。游击队员再度发出了怒吼。



“笨蛋!要是首领死了,那该怎么办!这里有我挡着。你带着同伴快逃!”



“……”



在这段期间,市警军的火力增强了。车站外头待命的别班士兵察觉有异状,也随后赶来了。



被称为“星”的石弓射手稍微沈默了一会,不过在男子再度斥责之后,仿佛抛下了什么似地点头。以苗声作为讯号,突袭的一行人开始往黑暗中一齐撤退。



“啧!别想逃!该死的恐怖份子!”



拉肯德的枪口对准了矮个子的背部。大汉彷佛寻获猎物的土狼般眯起了眼睛,慎重地加以瞄准。



“去死吧!”



“射射中了!”



愚蠢的欢呼声就在此时响起。



打一开始到现在,不管做什么事都很少根神经的神父,从怀中扯出一把古老的旧式左轮枪。



先拉开击铁,再用令人担心的动作扣下板机。



“哈、哈、哈!有了这个,一人可抵百人用!恐怖份子一个也别想逃咦?”



一股浓密的白烟随着慢了一拍的声音同时升起。



那把旧式左轮是没有金属弹匣、火药直接射入圆筒枪管,再藉由点燃火药来发射子弹的手枪。而且枪管内的火药似乎受潮了。四处弥漫的烟雾瞬间遮住了视线。



“咳咳咳咳!这、这是怎么搞的!?”



“抱、抱歉抱歉抱歉~!”



“是你干的?你这臭神父!”



“等等,”星“要逃掉了!”



“星”趁着一时混乱逃脱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掩护网的另一端。有几名士兵开了枪,不过被烟雾和黑暗挡住,只能徒劳无功地停留在夜色中。



但在这时,战斗才正要结束。



死者与伤患散落四处,不知何时,车站内外传来的零落枪声也全换成了市警军的人马。



“确认灾情!”“迅速移送伤患!”“不要杀害俘虏。关起来加以审问!”



“不要紧吧?神父?”



看来这个夜里的游戏总算快要结束。在士兵们交错的呐喊声,中咎勒朝着泪眼迷蒙呛咳不已的神父伸出手。



“我得向你道谢才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别这么说对了,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听说是游击队是吧?”



“寄居在本市的凶恶恐怖份子!”



大鱼溜了,拉肯德的脸扭曲得吓人。



“由那个叫”星“的男人带头,暗杀VIP、破坏公共设施总之是做尽所有坏事,一群该死的人渣!”



“喂!走快一点!”



两手交叉放在头上,被士兵一边粗暴地猛推、一边带往月台的受伤游击队员是刚才叫首领逃命的那个机枪手。



“嗨,你好啊,恐怖份子。”



咎勒用平稳的声音,朝着被鲜血与污泥弄脏的那张脸打着招呼。温柔的笑脸俯视着被强迫坐在脚下的男子。



“不好意思,劳烦你来迎接。你还是那么健康,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怪物!”



恐怖份子的声音彷佛从地狱传来一般。肿胀的嘴唇把憎恨与愤怒化做声音,他的眼中除了咎勒俊美的客颜之外,什么也没有。



“在我们城里的筑巢的怪物!都是因为你让这座城咕噗!”



“自制点,失礼的家伙!”



心窝被拉肯德重重一踢,恐怖份子痛苦地扭曲了脸孔。口中溢出的红色与黄色液体,在水泥上积成了一堆水洼。



“竟敢对咎勒大人无礼!”



“住手,上校。对方是伤患。”



在银发神父开口之前,咎勒的声音提早制止了大汉。



“你再强迫我运动,我会让你永远没办法讲话对了,谁来负责护送神父。趁着时间还没有太晚,把他送到教会去。”



“呃、不、不用那么费事”



在频频摇头的亚伯面前,咎勒抬手断然拒绝他的意思。



“不用那么客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伊库斯少校,由你负责。开车送他回去。”



“收到,请往这边走。奈特罗德神父。”



“啊、好真的是很抱歉。”



神父随着面无表情站在前方的军官,走了下月台。



“啊,对了,神父。”



黑发的年轻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从神父背后把他叫住。



“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转任到这里以前,你在罗马担任什么样的工作?”



“噢,我在郊区的教会担任神父。前几天突然接到调派的命令,莫名其妙就来到这里唉,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应该是那件事吧?被上司看见我喝醉酒对看板说教,果然下场很惨.”



“原来如此。”



不晓得有没有人发现,回话前那小小的停顿?一如往常地冷静颔首之后,咎勒像补偿失礼似地表达了歉意。



“哎呀,初次见面就这样,真是太失礼了。我会托人把你送到教会,今晚就请你好好休息。”



“好的,我失陪了。”



等到赔完不是的神父离去后,咎勒再度步上月台,目送那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当亚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车站那头,他的视线才忽地落到了蹲爬在脚边的游击队员身上。



“对了,我还没问你话。”



“!?”



男子的动作令他连开口的余地也没有。



线条优美的手伸向了他的下巴,猛地一提,脚底就直接悬空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记得,你好像骂我怪物是吧”



“啊、啊、啊、啊”



好惊人的臂力。看那单手就举起一人的臀力,实在不太像是人类。浮现在男子瞪大双眼中的不是惊愕、而是清晰可辨的恐惧。那是知晓自己未来命运的死刑犯眼神。



举起他的贵公子缓缓张开了嘴巴。从薄薄的双唇之间露出来的是有黠尖锐的舌头、以及由过长的犬齿所发出来的光辉。咎勒就像即将品嚐美酒一般,缓缓把脸凑近男子的颈项。



“不、不要!”



男子的悲鸣像被切断似地突然中止。



本来还以为会发出什么恶心的声音,可是他的身体却像触了电一样,四肢张得开开的。僵硬的手脚发出激烈痉挛的那段时间,咎勒的脸依旧叠在男子的颈子上方。只有白皙的喉头妖异地鼓动着,唇缘滴落的水滴在月台上汇成红色的水洼。



“呼。”



贵公子满足地吐出一缕红色的气息、把脸往上仰起的那一刻,男子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窝里头掉出来。让人联想到生石灰的苍白脸孔亳无生气。事实上,当咎勒松开他的手指,男子就像纸扎人偶似地软瘫在地面,然后一动也不动了。



“血的气味是重了一点,不过味道还行”星“不晓得怎样?下回来尝尝,比较看看。”



男子瘫在自己鲜血所积成的水洼上头不停痉挛,咎勒柔声地对着他轻声细语,不过当然得不到回答。



“哼,下贱的短身种。什么叫”我们的城“,真是可笑。这里是”我的城“才对上校!”



“在、在!”



兵士们频频往脸上察汗,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恐惧。咎勒一边抹拭着嘴角,一边对着仓皇走出的大汉发施号令。



“转告情报提供者,马上针对那个神父进行调查。我很在意那个男的。”



“遵、遵命!”



拉肯德似乎有什么意见,不过还是恭敬地鞠了个躬。后方已经在收拾士兵们四散地面的屍体。咎勒对那些脸孔昂浮现的恐惧与嫌恶视而不见,直接转身,大步踏上了月台。



(该死的教廷,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不曾听说市内唯一的教会—圣马提亚斯教会有缺什么人员。重要的是,在那东西刚好准备妥善妥当的时候来了新任神父,这点也未免太过巧合。



“那些该死的家伙别想阻止我不过话说回来,可能造成不安的因素,还是要尽可能把他除掉。”



情报提供者那边最好也先让他知道。如果那神父真是梵蒂冈派来的坎狗



(算了,那也无所谓。)



那男子似乎挺美味的。



贵公子的嘴唇轻轻裂开了一条缝,隐隐露出里面尖锐的舌头。



III



“欢迎来的伊什特万,奈特罗德神父。我是负责本教会的主教萝拉葳特丝。”



“噢,你好。”



见到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主教的微笑,站在桌前的亚伯突然间有点口拙,只能报以微笑。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正面墙壁,壁面满是圣书罗列的书架,往下俯视着这高个子的神父。



“车站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才刚到任就这样,可真是辛苦啊。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呆在这所教会,主就会守护你。”



看着葳特丝恭敬地划着十字,亚伯只能客气地闭上嘴巴。



这间胜马提亚斯教会四周里着高高的围墙,是风格明显的歌德式教会。原本是建在河对岸的西街区,“大灾难”重建时期搬移到河流这头加以修复,算是颇有来历的建筑物,不过在刚刚目击那场枪战后的现在,实在叫人难以安心。要想在如此混乱的城市住的安稳,与其仰仗神的庇佑,还不如依赖酒精帮忙。



“你怎么了,奈特罗德神父?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啊,抱、抱歉。应该是安心下来的缘故吧?觉得有点累”



“哎呀,抱歉,我都没留意。我这就带你到房间,今晚你可以好好休息艾丝缇修女在吗?”



一个清脆如铃响的悦耳声音,在亚伯身后响起。轻巧的脚步声迅速走进了院长室。



“您叫我吗?”



“把奈特罗德神父带到房间。忙完之后,今晚你也可以休息了。”



“遵命请往这边走,奈特罗德神父。我带你到房间。”



“啊,谢谢。不好意思呃?”



才一回过身,神父的眉毛就弯成了八字形。



手捧烛台的是个年方十几岁、个子娇小的修女。不过让亚伯感到惊讶的是那张脸——垂落在青色头巾下的茶红色发丝,以及白皙的笑脸。



“你、你是车站那个女孩!”



“又见面了,神父傍晚多谢你的照顾。”



笑着伸出手来的,就是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女。现在当然没戴鸭舌帽,也没做少年似的打扮。蓝底白边的修女服是未剃度的修女——见习修女的标记。



“咦,你认得奈特罗德神父吗?艾丝缇?”



“是啊,傍晚去城里买东西时有见到过。他在我被市警军纠缠的时候救了我真的是非常感谢,奈特罗德神父。我是见习修女艾丝缇布兰雪。”



“噢,你好这可真是奇遇啊。你说你是修女?”



亚伯一边回握着对方伸出来的手,一边了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艾丝缇的脸蛋直瞧。



黄昏遇到时,没有余暇注意她的容貌,现在才发现她实在是个百分之百的美少女。在黑发黑眼、容貌扁平的人居多的这个城市中,轮廓深邃的脸庞相当难得。让人联想到青金石的瞳孔绽放着灵动的光芒,直挺鼻梁的下方则是端正娇小的嘴唇,带有贵族般的典雅,不过听她的名字似乎是来自于其他国家——是阿尔比恩吗?



“请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啊?没、没有!什么也没有!”



听到好奇的询问,亚伯直立不动频频摇头。见习修女一瞬间好像见到什么神奇生物似地,盯了那神父一眼。



“那么,现在就带你到房间啊,行李我来拿。”



“不,不用那么费事主教,我失陪了。”



“请好好休息,奈特罗德神父。”



“好的,晚安噢,可以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带在同个屋檐下,我可真是好运哪。”



亚伯尾随在少女后面,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把之前的纠纷、肚子正饿、走廊很阴暗这些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今天虽然有一堆事,不过明天开始应该会是好日子。上司温柔、空气清新、女孩又可爱



伊什特万——真是个好地方。



“到了。这里就是神父的房间。”



“噢,这房间还不错啦。”



亚伯的声音就像破了洞的气球似的,整个都泄了气。



浮现在烛光中的,是个看起来简直像具棺材的小房间。足以称得上是家居的只有曲起膝盖、脖子弯成九十度才勉强塞得进去的床,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手提包的柜子。天井的高度很低,那团不知所以然的黑色瘀垢,看起来就像人脸。窗户上面挂了一条薄薄的抹布,不过不能否认,那东西有可能就是窗帘。



“请、请问,该不会是弄错房间了吧”



“这房间还不错吧?听说有神父要从罗马过来,大家特地准备的。请随意使用。不要客气。”



“谢谢。”



新任神父带着仿佛颜面神经痛患者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不能低头。俗话不是说“入乡要随俗”?这点超乎常情的状态,我还是可以忍耐不过不能否认,这也可能是欺负新人的伎俩。



“起床时间是四点。早课从四点半开始,请到礼拜堂集合,不要迟到。换洗衣服放进浴室写有名字的篮子里面。呃其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艾丝缇,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好的,什么问题?”



艾丝缇倾斜着头,望着神情沮丧地坐在床缘的神父。高雅的茶红色秀发在烛光下闪着微微光芒。



“傍晚在车站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你要做那种打扮?”



“哪种打扮噢,你说男装是吧?在城里,那样穿是最安全的。”



“安全?”



“是的。最近城里似乎不太平静女性一个人独行非常危险。所以我才特别小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下我懂了。”



亚伯抱着胳膊,边说边点头。



“哎,我也在车站被卷入什么游击队员的枪战。那真是很恐怖。尤其是那个叫”星“的首领还拼命射箭,还我差点就没命。”



“噢,游击队是吗?那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好你没有受伤。”



“哎,身上是没有受伤,可是非常、非常的恐怖。”



“……”



少女已经懒得再接腔而陷入了沉默,亚伯却把他抛在一边,继续嘀嘀咕咕地唠叨。



“哎,也许我是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方,四周都是乡下,市区又不平静可恶,被人事部门和上司给骗了。脱轨也算是人生常有的事吧?”



“啊、噢,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至少对我来讲。我在罗马的长官是个残酷寡情、冷血无比、笑里藏刀、不讲情面的魔鬼上司。我一天到晚被她弄哭算了,至少这里的上司看起来很温柔,我很放心。”



“你说葳特丝主教?嗯,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艾丝缇一边拨弄胸前的十字架,一边深深地点头。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转为对母亲感到自豪似的神情。



“从小她就像是我真正的母亲一样,很照顾我。”



“从小?”



“是的,我是在这间教会里长大的。”



所以她是弃婴??



亚伯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悲伤的光芒,不过嘴上却一句话也没说。



“糟、糟糕!已经这么晚了!”



看到竖立在窗口对面的钟台,艾丝缇不禁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晚间九点对一般人而言还只是黑夜的序曲,不过因为教会的早晨造得有点诡异,所以此时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刻。



“明天我回来叫你起床。请不要感冒了,好好盖上毯子休息。”



“好的,谢谢。”



目送艾丝缇离开房间之后,亚伯正打算爬上床铺,就在这个时候——



“奈特罗德神父?可以开一下门吗?”



有轻微的敲门声。从门缝看出去是葳特丝的脸。



“噢,主教。怎么了?”



“抱歉,打扰你休息。事情是这样的”



“少挡路,主教。”



一个身影粗暴地推开了葳特丝,伫立在门口。巨大的身躯几乎快要碰到天花板,隐隐可以听到艾丝缇喘息的声音。



“你、你是市警军!?”



“嗨,又见面了,小姐。”



肥厚的嘴唇淫邪地撇到了一边,大汉——拉德肯上校笑了起来。或许是傍晚的可怕记忆重新浮上了心头,艾丝缇倒退一步,拉德肯的小眼睛则肆无忌惮地直盯着她。



“你、你来做什么!这里”



“噢,今晚不是来找这位小姐。我找神父,也就是你。”



“咦?找我?”



拉德肯对着直眨眼睛的神父点点头。



“咎勒大人说他想见你。你马上准备。好像要和你在宅邸共进晚餐的样子。”



“咎勒大人?在这种时候?不是刚刚才道别吗?这也太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谁晓得。反正车子在外面等。动作快点。”



“哎”



“请、请问!”



打断两人对话的是艾丝缇。只见她用带有莫名焦虑的急躁语气,对着站起身来的神父叨念个不停。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还是最好尽量不要外出”



“才怪,哪有这回事。”



拉德肯露出排列不整的前齿,频频摇头。



“只要是城里的人,就不能拒绝”血之丘“的邀请。绝对不能。”



“才不是这样!神父才刚到这里,还不算是城里的人。”



“随你怎么说,反正决定的人不是小姐你,而是那边的神父你怎么打算?”



“要是我拒绝了,我会不会被怎样。”



“不。不会把你怎样。”



拉德肯特地做了个往后仰的夸张动作给他看。“我好歹也是个绅士。不过从明天开始,这间教会的人可能会有点小~小的麻烦。”



“噢。请问是什么麻烦?”



“最近不太平静。可能会有窗子被打破、东西被偷、修女在买东西途中被拖到路边草丛之类的事情”



“神父,不要紧的。我们不会有事,请你”



“噢,我去。”



艾丝缇连想保护他都来不及。亚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在乎神情点了头。“我去。人家特地邀请,拒绝的话未免有失礼数。”



“神父!”



“这样最好。懂事的和尚。”



拉德肯对着用近乎悲鸣的声音发出哀叹的艾丝缇瞪了一眼,然后满意地点头。之前始终保持沉默呆在走廊等候的士兵们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亚伯的手臂。



“好了,就这样吧。抱歉打扰你们幽会,这位小哥暂时借我一下至于这位小姐,这一阵子我会找个时间来好好陪你。到时我会用~力的疼爱你,搞到你腰都直不起来为止,等我啊!”



大汉黏答答的事现在修女服腰际停留了一会,然后在猥琐的笑声中转过身去。紧紧架住高个子神父肩膀的兵士们则尾随在后。



“我不会有事的,艾丝缇。”



虽然左右都遭到挟持,像个犯人似的被带走,亚伯还是扭过长长的脖子,对着呆站在原地的少女说话。



“他们又不能把我抓去吃了。我明天就会回来的。啊,早餐记得要帮我留着那就这样了,主教,我先过去一下。”



“再见了,主教。这间教会全是美女。我一定会再过来的。”



——直到带着淡淡微笑的亚伯背影,以及低俗大笑的拉德肯巨大身躯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艾丝缇一时之间还是难以动弹。以葳特丝为首的神职人员全都带着不安面面相觑,陆续回到寝室,只有她还紧咬下唇凝视着窗外。



“真是的,什么叫做”又不能把我抓去吃了“搞不好就是被”抓去吃“,不晓得人家有多担心!”



随着半是可恨、半是懮虑的一声叹息,艾丝缇利落地转过身去。



IV



“他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没有人能提出解释。



有人主张,“他们”是从远古的黑暗中惊醒的可怕种族。



有人则说“他们”是边境传染瘟疫的患者,在突变之后产生的。



被教廷视为异端的学说里面,甚至有人绘声绘影地宣称“他们”是在“大灾难”之后,从突然闪耀在南方天空的“次月”而来,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另一个世界的住民。



至于事实如何,谁也不清楚。



“大灾难”(Armageddon)——是在核子与细菌武器的洗礼下,造成人类几乎灭绝的一场浩劫。污染物质历经数百年岁月不曾消散,夺取了这颗行星上的高度科学文明以及绝大部分土地,在那恐怖事件之后,“他们”就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挟着高超科技与正如起名的怪物般的力量,气势已经衰退的人类,毫无招架之力。



如果在那个时候,以罗马作为根据地的泛国家机构——教廷梵蒂冈没有聚集存活的人们,或出现许多只能解释神祗守护的神秘奇迹在保护着人们,人类可能早已受到“他们”的支配。不过正如众所周知的,人类与“他们”——两个种族的对立之战,最后取得优势的正是人类。在长达数百年的漫长战役后,“他们”被狼狈地赶回原始的黑暗中,人类则跨越了“大灾难”与随之而来的大黑暗时代,开始安稳地走上复兴之路。



“安稳”?



——结果真的是这样吗?



没错,“他们”确实在文明社会的台面上遭到驱逐,且时间长达五百年以上。但是为什么偶尔在黑暗那端横行的不祥身影,依然扰乱人们平静的睡眠?为什么教皇宫殿的会议室,还是有人热心提议,要对“他们”据说存在于东方的国度发动十字军?



在这个时代,人类与“他们”的战争依旧持续着。



对于“大灾难”之后突然现身世界的异种智慧体,人们延续古老的说法,将他们称之为——吸血鬼。



“自由都市伊什特万——在地理位置上是位于圣都东方、东部边境地带与”帝国“边界的独立都市国家。”



这座随着甜美声音一起浮现在薄暮中的城市,让人联想起珍珠手工艺品。



带有异国风味的街道,是有无数的圆顶尖塔所构成。巨大的河流贯穿了整座城,跨越河面的优美桥联紧着东街区与西街区,“多瑙河之珠”的繁华残影还深深笼罩在这个地方。



“在政治概况方面,则是以独立市议会来经营市政。不过正如在场诸位所了解的,市议会其实正是匈牙利侯爵——也就是”他们“的傀儡政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够了,卡特琳娜。我们可不是来这里学地政学的。”



随着训练有素、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黑暗也在瞬间换成了光明。



那是一座雄伟的大厅。



光线的来源是头顶富丽堂皇的彩绘玻璃。手握十字架的骑士正在挥舞着武器驱赶无数恶鬼。站在骑士前方,正与三只恶灵之王兵刃相交的,是个背上有着硕大羽翼的美丽女子。



这是罗马圣天使城内的黑圣女室。



立体影象仿佛海市蜃楼般,浮现在大厅中央的巨型圆桌上头,圆桌四周围做的是身穿红、紫圣袍的人们。教皇书记处处长、圣宝认定局局长、宣传部长官、安全保障问题专责神父全是贵为教廷枢纽的高阶神职人员。在圆桌的上位,有人发言了。



“卡特琳娜,请说结论。之前在东部边境地区,负责侦查的我方边境守卫队遭到身份不明的武装势力攻击——你的意思是,这件攻击事件是伊什特万市警军造成的?”



军刀色的眸子一闪,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一名壮汉。肌肉结实的身躯上罩着象徽枢机主教位阶的红色圣袍,四射的精力加上仿佛一触便要反弹时的斗气,看得出是地地道道的军人,而且还是站在最前线的猛将。



这是佛罗伦斯公爵弗兰契斯柯迪梅帝奇枢机主教——前任教皇的庶子、也是先任教皇的异母兄长。是在教厅里担任教养部长、异端审问局局长、教廷军总司令官等要职的魁伟男性。



弗兰契斯柯把作为神职人员实属可惜的厚实胸膛往前一挺,然后破口大骂。



“就算极力宣称出事地点是在国界附近,其实还是教廷的领地。我军在自己的领地内受到攻击,这可是不容小觑的状态。我觉得有必要声讨伊什特万,向对方境内所寄居的吸血鬼敲响正义之钟,诸位不知有如何看法?”



“慢着,异母大哥。”



一个甜美的女声,轻轻打断了他们斗志满满的发言。之前便已起身的女子灵巧地举起了手,要求说话。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断言,目标的武装势力就是市警军。我只提过这种可能性很高。”



这位是和弗兰契斯柯有着相反气息的美貌女子。年纪大概只有二十五岁上下。细框眼镜下方的成熟美貌,刻画着既非懮愁亦既非厌倦的微妙神情,看似慵懒的优雅举止洋溢着天生的贵族气质。不过看她所穿的红色圣袍以及上面所缝的黄色十字架,证明了她也是枢机主教——统治教廷最高权力分子的其中一员。



剃刀色的眼眸在细框眼镜深处散发出光芒的美人——国务卿,米兰公爵卡特琳娜丝佛札枢机主教,用甜美的声音补充自己的发言。



“如果要加以解释,那就是在此之前,伊什特万的吸血鬼——匈牙利侯爵始终拿市议会来当挡箭牌,自己藏身在阴暗之中。如果未经正式调查便自行加以谴责,恐怕难以得到舆论认同。我的建议是暂时静观其变,然后伺机掌握重要的证据。”



“噢,丝佛札枢机主教说得很对。”



围坐在圆桌四周的圣袍群众,发出了赞同美女的声音。年长一辈的枢机主教也深深点头表示认同。



“要想击溃伊什特万的吸血鬼,随时都可以办到。问题在于我方倘若师出无名,铁定会招致一般诸侯的反感。”



“此言甚是。现在跟以前可不同了。不知感恩的一般民众,就只等着找我们麻烦。”



“让教廷和匈牙利侯爵正面沖突,未免也太愚蠢了。只要市议会还是他们手中的傀儡,我们方就不该贸然出手——”



“顾忌世人眼光、怯于发动圣战,这样也算是教廷——神意的凡间执行者吗!?”



尖锐的发言盖过了枢机主教间的嘈杂私语。



弗兰契斯柯拍着圆桌、用惊人的气势站起身来。



“不管有任何理由,默认吸血鬼支配城市的事实原本就很反常!各位想象我们是什么身份——我们是教廷。上帝在凡间的代理人!”



“没错,梅帝奇是机主教说得很对!”



“我们是上帝在凡间代理人——为了畏惧世俗眼光而退缩是不对的!”



发出附和意见的是年轻一辈的枢机主教。青春的脸庞染上了兴奋之色,举起拳头叫嚣着。弗兰契斯柯仿佛受到鼓励似的,再度发出了狮吼。



“在座的诸位,请仔细想想!我们必须考量对伊什特万的吸血鬼采取敌对行动将会得到怎样的回报!只要我们击溃了万恶根源,一般住后就不敢有任何怨言!”



“梅帝奇枢机主教的意思,是要我们击溃万恶根源”



卡特琳娜娇柔地绽开双唇——惟有剃刀色的眼眸荡漾着清冷无比的光芒,对着异母哥哥反问道。



“那么具体的方式是如何?能否请教一下?”



“就我所知——”



仿佛感受到异母妹妹的敌意,狂热的气焰在魁伟男子的声音中燃烧。



“可以派兵到伊什特万,进行军事合并。然后找出寄居此城的吸血鬼,公开施以火刑。如此一来,便能宣扬我们作为神意凡间代行机构的存在意义您难道不这么认为吗?教皇陛下?”



只有最后一句,并不是对着列席的众人而发。此时惊慌抬头的是坐在弗兰契斯柯与卡特琳娜中间,始终保持沉默的一位人物。



“呃、呃、啊、和、合并?”



口吃到声音咬在一起、难以辨认的是个年方十几岁的少年。和左右两边的男女截然不同,是个外貌颇为平庸的人。干瘦的身体找不到一点健壮的痕迹,满脸雀斑的面饼脸,与威严或是魅力可说是彻底绝缘。不过身上所穿的纯白圣袍以及斗篷——你没有看错。那是掌握世界最高权力的人物、上帝的凡间代理人,也就是教廷主人的证明。



“也、也就是说、呃要、要开战是吗?哥哥?姐姐?”



剧烈口吃、勉强说完这些话以后,这名少年——第三百九十九代教皇亚历山卓十八世依然带着泫然欲泣的神情,视线朝着卡特琳娜的方向游移。



“我、我我们,要要对伊什特万发动战争?”



“嗯不过最糟的是,伊什特万或许不是唯一的敌人。”



卡特琳娜用枢机主教权杖指着圆桌上的立体影像。为了异母弟弟,她尽可能用柔和的声音来加以解说。



“请思考地理位置,亚历‥伊什特万市的南方是我们教廷,北方及西方是以日尔曼王国为首的人类一般诸侯,再者,东方则是被”帝国“所包围。我们如果合并这个城市,其他势力会作何感想若要出兵,就得有个足以杜绝对方异议的名目才行。”



“原、原来如此。哥哥,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出兵的事就尽、尽量”



“卡特琳娜!你对陛下说的是什么话!”



“咿!”



在暴风似的反击声中,少年教皇已经露出了死里逃生般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想躲到异母姊姊的身子底下。弗兰契斯柯再度猛烈地站起。



“我们可是上帝的凡间代理人,身为教廷却心存胆怯,成何体统!带头制造纷扰的可是他们。针对其罪加以讨伐又有什么不妥!”



“我们没有证据。如果一连串的事件都和伊什特万的吸血鬼有关,那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为什么直到今日,还要对我们做出类似挑舋的行为”



“卡特琳娜,你是掌国务院的人,找出原因不就是你的任务吗!”



“不用大哥你说,我也会采取行动可是请你给我时间。未经仔细调查就采取惩罚行动,基于国务卿的职责所在,恕我无法赞同。”



军刀色的眼睛与剃刀色的眸子——异母兄妹之间交汇着充满敌意的视线。彼此毫不让步地正面沖突。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



不过结局却和被看不见的火花吓得缩起肩膀的众人们,所一致猜疑的结果相反,首先屈服的人是弗兰契斯柯。



“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这段期间就如你所说的,进行调查。”



“谢谢。”



“不过话说回来!”



弗兰契斯柯突然话锋一转。像要制住对方似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妹妹。



“一周之内,要是你的调查没有进展,教廷就要对伊什特万市发布强制审问宣言,同时采取军事行动!你没有异议吧?”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卡特琳娜恨恨地咒骂。



“一个礼拜的缓沖时间主要是想用这段期间来准备出兵吧!了不起,哥哥的确是只老狐狸!”



其实她并不是坚决反对出兵。轻视教廷会有什么下场,确实有必要让世人知道。



问题在于要用什么样的理由。伊什特万所进行的反教廷行动,必须要让世人能够清楚的了解。



可怕的“大灾难”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主导人类复兴的教廷权威一路下滑,一般诸侯的实力则日渐拓展。由异母兄弟所带领的年轻一代枢机主教,对昔日教廷的强力幻影依旧深信不疑,不过情况却不如他们所想的那么乐观。如果再这时间点上对伊什特万出兵,一般诸侯想必会掌握苦等以久的良机,对教廷展开质疑。最值得疑虑的还是“帝国”——那个世界唯一的非人类种族国家,绝对不能给与拙劣的刺激。



(要想避开他们,我们有没有什么有利的借口)



“纤巧的手指来回点着尖细的下巴,卡特琳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之后,她睁开剃刀色的眼睛,对着悄无人影的空间轻声说话。



“你在吗?凯特修女?”



“是的,阁下。”



随着压低的嗓音浮现在卡特琳娜身边的,是一位修女的立体影像。微微下垂的双眼闪着平静的光芒,是一位给人优美印象的女性。



“凯特在此请问有什么急事吗?卡特琳娜大人?”



“”铁娘子?“的状况怎样?可以马上启动吗?”



“一切就绪。随时可以起飞。”



“很好。马上让它飞到伊什特万。”



对着恭敬行礼的修女立体影像,卡特琳娜用强硬的口气发号施令。



“对潜入中的派遣执行官”吸血鬼猎人“和”神枪手“更改部分命令。他们要找的东西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