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万岁!(2 / 2)
面对这当然的反应,虽然有点踌躇,不过曜子还是克服了这点,继续说下去。
「详细的内容因为事关隐私,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总之,我现在想要帮助一个人,那个人现在有很大的烦恼,但是,却拒绝了我想要帮助她的心意。就算如此,我仍然想要帮助她,我这样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呢?」
日向亚希儿,那个不具名的寄件人。从事件的内容到第一人称的叙述,都可以确定是她没错。虽然信封没有写上寄件人的住址,不过,就邮戳上所显示的邮局名称,可以确定是在同一个市内。既然是亚希儿自己寄的话,应该会知道曜子有收到信可是就曜子的观察,她又似乎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假装不知情呢?还是她并「不知道」曜子收到信了?算了,现在先不想这个了。
总之,亚希儿很痛苦。由信件的内容就可以确定这件事。她说自己「一点都不难过」很明显地只是在逞强,其实还有太多的情绪正在她的内心折磨着她。如果没有一个人去倾听她的内心世界,分担她的痛苦,很难保证她不会就此崩溃。
「没错,一开始我只是抱持着试试看的心态。」曜子说道。「如果对方愿意跟我谈的话,我就好好听她倾诉。大概就只是这样子的心态而已。可是,她的心事却远远超过我想象的沉重,我一开始抱持着试试看的心态,就已经错了我想,我又伤了她一次。明明很痛苦,却逞强地说自己不难过,我在她不愿回忆的伤口上洒了盐。」
和恋人在一起,明明是最令亚希儿戚到幸福的事,却因为环境的不允许,让周遭的同学开始『攻击』两人,因为不忍看情人继续受到伤害,于是亚希儿只好选择默默离开
没有其它的办法了亚希儿逼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她封闭自己的心房,按下重来键,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所以,才会拒绝带着尝试心态的曜子进入自己心房,介入自己的过去。亚希儿口中虽然说着没事,其实内心却明显地受伤了。
剥开她伤口的,就是曜子。
「就算如此」
因为伤了她
「我还是想要帮助她,我是不是做错了呢?」
曜子觉得自己很不应该,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去试探对方的伤口,无异是二次伤害。她没有顾虑到这点,满心以为用廉价的同情心,就可以分担对方的痛苦。
身为一个人,曜子犯了最基本的错误。
都已经犯错了,却还继续想要帮助对方,这样子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说啊,」文七淡淡地笑着,不过似乎带着那么一点苦笑的味道。「这种事,不需要问我,妳自己也知道答案吧?」
嗯,曜子也觉得有点奸笑,确实是如此没错。
其实,自己也很清楚答案。
就算如此,我还是想要帮助亚希儿。
无关对与错,无关是否自以为是。现在的自己,就是想要带给亚希儿不要轻言放弃的勇气。至少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能给她一些坚持下去的力量。
有点像是蛮横地,硬是剥开对方的伤口擦药的动作一样。那是带来宛如在伤口上抹盐的强烈伤药。抹上药膏、包上绷带、再束紧、让伴随着眼泪的强烈痛苦达到最后治好伤口的目的。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亚希儿呢?原因再清楚不过了。
和日向亚希儿对同性带有超乎友情的感情一样,曜子思慕的对象,也是同性。
曜子不想输给亚希儿。
「这个嘛」文七有点困惑地说道。「既然妳都已经那么清楚的话,不就没必要再找我商量了吗?」
「不。」
曜子摇摇头,自己确实很清楚地知道想做的是什么,该怎么做也都决定好了,不过却还欠缺着什么。
「我希望你能推我一把。」
文七皱起了眉头。「妳还在犹豫啊?」
「嗯,我没有信心。」
想到『我』亚希儿所写的信,心中难免浮出一个假设。
她写那些信,并不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个人倾诉』而已。
其实还有其它的意思隐藏在其中吧?
比如说没错。
「我救得了她吗?我有办法救她吗我好害怕。」
有遗书的意思。
想到这里,曜子就难掩不安。这样的感觉自己也曾经历过一次。在情人节的交流企划中,演奏被安装了炸弹的古筝时,就曾让曜子有过类似的体会。
背负着人命的恐怖。
曜子垂下了目光,盯着自己的掌心看。如果这双手没能拉住亚希儿,反而推了她一把让她从此更一蹶不振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好害怕。
自己说不定会害死亚希儿,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曜子就难以提起勇气,跨出那一步。
「我」
「我有时候会觉得铁平简直像超人般地伟大。」
文七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家伙为了小缘为了喜欢的女孩子,可以付出一切。就算受伤了也无所谓,有时候几乎连性命都赌上去了,而这样的过程也让他救了许多人的命。我真的觉得很了不起,简直超乎了想象。」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不过曜子也赞成文七所说的话。圣诞节的时候和恐怖份子大战、情人节的时候拆炸弹、白色情人节的时候和战车决斗、六月的订婚仪式中,不顾一切地捍卫自己的情人,这就是他五十岚铁平。和铁平所做的事相比,现在因为一点顾虑就裹足不前的自己,真的很没用
「可是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
文七直截了当地补充道。
他笑笑地,望着曜子脸上讶异的表情。
「有一大堆烦恼;动不动就哭丧着脸,有时候还真的会哭出来;受不了就想落跑。总之,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而且最近还更惨不是吗?因为准备考试的关系太辛苦,几乎每天都在哀嚎喔。我总是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不会骗妳的,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超级平凡的家伙。」
这些曜子不是不懂,可是
「凡人也能和恐怖份子大战吗?」
「嗯。」
「也能拆炸弹吗?」
「嗯。」
「也能打跑战车吗?」
「嗯。」
「也能不顾一切地冲进订婚仪式中抢婚吗?」
「嗯。」
曜子这时才想起来,藤森文七就是这样子的少年。
虽然平常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过他总是有他独到的见解。要了解一个人,从朋友那方所得的形象是最真实的。为了朋友,就算一起被战车追着跑也不觉得苦,文七就是这样的少年。
「那家伙办得到的事,我也全都做得到。」
就连现在讲着朋友的事,都让他显得神采飞扬。
「所以,曜子妳也一定做得到,我保证。」
忽然,有种虚脱的感觉。
曜子苦笑了起来。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松地就把自己盼望的话语抛了出来。忽然觉得如此烦恼的自己有点好笑。
「嗯。」对亚希儿来讲,或许会认为她多管闲事吧。「我会试试看的。」
虽然戚到害怕,虽然有点踌躇。
可是这份心意再也无法停止了。
我想要救妳。
文七笑嘻嘻地看着曜子,让曜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
「会迷惘也是正常的啦,因为都被对方拒绝过一次了。」
「对啊可是,毕竟我都收到那样的讯息了。」
「讯息?」
嗯,曜子点点头。
「信件。」
好痛苦、救救我因为收到了写满着如此讯息的信。
所以,才会无法只当个旁观者。
「所以我藤森同学?」
只见文七张着嘴,全身僵直。
「藤森同学?」
「SOS这样子啊,原来如此。」
文七用手拍着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曜子有点迷惑。
只不过是数秒钟的时间而已。虽然文七马上说了声「啊、抱歉、抱歉。」带过去,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时候的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又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误般地,于是只好试着用笑容搪塞过去。
「总、总之,现在烦恼都解决了吧?」
「?嗯。啊、也不尽然。」
关于信件的事,还有一个让曜子颇为在意的地方。那就是信封上写着收件人名字的笔迹,和信纸内容的笔迹完全不同这点,她总觉得这是解开这封信为什么会寄到自己手上的关键,自己今天其实也打算找文七商量这件事的。
「还有一件事」
『那个』就是在这个时候,闪入曜子的眼帘。
两人虽然约在家庭式的餐厅见面,但是整体来说,这问餐厅的装潢却漂亮到并没有给人家庭式餐厅那种平价的感觉。重要的位置,也总会摆上一、两盆观叶植物做为点缀。不过,座席之间的区隔不是那么明显,因此其它顾客的脸孔还算一目了然。
曜子视线的前方,也就是文七的后方,另一个位席上,有张她熟悉的面孔。
视线那头先是熟悉的双马尾就在对面的位置上。
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
「」
女人注意到曜子的视线,斜斜地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这几封信会寄到自己手边的理由完全是个『必然』的结果,曜子全都懂了。
「曜子?怎么了?」
「没事。」
文七似乎没注意到那个女人就在店里的样子。曜子也打算就这样带过去地笑了笑。「今天很谢谢你。」
「啊、嗯。」
「我会努力的。」
「我相信曜子一定可以的。」
曜子微笑响应。接着很直率地说出了那件事:
「藤森同学,我毕业之后打算去留学。」
文七马上就意会到这句话背后的真正意思。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光采,微笑着响应:啊,这样子啊。
「我会帮妳加油的。」
「嗯。」
不仅下定了决心。也解开了谜底。
接下来,就只剩下实行了。
5
除了她之外,我把班上的同学全都集合在教室里,低头拜托。
我会和她分手,也不会再到学校来了,所以拜托妳们,今后有任何人间起我和她交往的事,都不要说。请从各位的记忆中抹消这件事,我曾经和她交往的事、我这个人的存在,都请当作没发生过,请大家今后不要再『攻击』她,也不要再伤害她,拜托妳们,拜托妳们,拜托妳们。
班上的同学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只见每个人十分困惑地互相对望。
我甚至跪了下来,拜托她们。
最后班上的同学终于把我给拉了起来,答应了我的请求。
之后我去她家,跟她提了分手,我跟她说已经不会有人再攻击她了,所以,她可以放心地到学校上课了。
她低着头,边哭着边这么对我说:
「笨蛋。」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孤单一个人。
结束了
我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我也将亲手结束这一切。
***
外头的阳光炙热,蝉鸣声更加深了盛夏的气息。一点风都没有的空间中,只有闷热的空气静静地流动着。
体育馆虽然有开过冷气,不过,因为社团活动已经告一个段落,所以室温也在渐渐地上升中。馆内要化为闷热的三温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可以说了吧?为什么只有我被留下来呢?」
亚希儿如此问道。
体育馆中,只剩曜子和亚希儿两人面对面坐着。和练习的时候一样,两人都坐在座垫上,中间隔着一座古筝。
中午的社团活动时间已经结束了,解散之后,剩下曜子和亚希儿两人留在馆内。连那些平常会留下来聊天的社员,今天曜子也请她们先回去了。
「我们来比赛吧。」
「比赛?」
「对啊,要不要和我比赛呢?」
曜子带着微笑,身子坐得坚定,态度显得很坚决。
亚希儿讶异又不解地盯着曜子看。昨天才有过那样的交谈,今天会带着戒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像刚才的练习,两人也几乎没有交谈。
「比赛?什么比赛啊?」
呜哇,快缺氧了。
曜子其实紧张地要死。
脸上是带着微笑没错,但心脏却像要爆炸似的狂跳着。身子虽然坐得直直的,其实肌肉正用力地保持稳定,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整个僵硬了。背后早被汗水浸湿,只要一个不注意,身子就会微微地颤抖。
不要害怕失败,曜子这么对自己说。更何况,也已经对自己发过誓了。
要救眼前的这个女孩。
已经发誓这次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三首曲子。」曜子伸出三根手指头。「『风筝飞啊』、『小小夕阳』、『星星知我心』这是妳到目前为止,所学习的三首曲子,我想看看妳是不是能够毫无错误地弹完,就是这样的比赛。」
亚希儿疑惑地瞇起了眼,问道:「要我弹吗?」
「没错。」
「『星星知我心』我今天才刚学耶。」
「如果会弹『小小夕阳』的话,『星星知我心』应该也没问题才对。因为这两首曲子都是勾弦技巧的练习曲。」
亚希儿还是直盯着曜子看。
一步也不能退缩,曜子诚挚地面对亚希儿的目光。
「因为是一场比赛,所以我也准备了奖品。如果亚希儿能够顺利地弹完这三首曲子,我就答应妳任何一个要求。相反的,如果不能够办到的话,妳就必须听我说几句话。」
「学姊有什么企图?」亚希儿不解地皱起了眉头问道。「该不会还打算说那件事吧?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件事已经结束了」
「还是说比赛的说法不太妥当呢?」
「啊?」
「这是妳今天还没做完的练习。」
亚希儿一张脸垮了下来,曜子轻声笑道。
「妳没有拒绝的权利,这个练习完后才能回家。」
「这算是欺负学妹吗?」
「妳想太多了吧,这是我爱护学妹的方式。」
亚希儿带着怨恨的眼神望着曜子。曜子依旧一脸的笑意。
拜托,妳一定要答应啊。
曜子嘴角微微地抽动,心脏也怦怦地跳着,心中只觉几乎就要被看穿般地不安。
「有几次机会?」
太好了,曜子在心中暗自欢呼了一声。会这样子问,就代表她不会拒绝了。
「到妳放弃为止,都有机会。」
什么?亚希儿疑惑地睁大了双眼。
「我不是说过了吗?在这个练习完成之前,我是不会让妳回去的。妳就尽量地挑战吧。看妳最后是顺利完成挑战,还是放弃。这是一个结果由妳自己决定的比赛。」
亚希儿有点茫然。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对曜子提出这个比赛的疑惑。
「怎么样呢?如果妳真的很不想做的话,我也不会强迫妳。不过若是这样子的话,就表示妳对本社的热情不够,我会请妳退社。」
「我做。」亚希儿恨恨地瞪着曜子,用力地说道。「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很好。」
好,要一决胜负了,曜子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那么,比赛开始。」
夏蝉高亢的鸣声响彻整个体育馆。那宛如悲鸣般的叫声,嘈杂、刺激着鼓膜。体育馆内的温度逐渐升高,不久,肌肤便已经开始微微出汗了。
亚希儿深呼吸了一口气作好准备,然后开始慢慢地弹奏。
第一首曲子是『风筝飞啊』,那是只有八小节的简短曲子。最基本的弹奏方式大拇指的动作维持不变,就这样往外慢慢地拨弦弹奏下去只要照着这个法则,就算是初学者也可以很轻易地完成。
已经加入社团两周的亚希儿,果然在没犯什么明显错误的情况之下,顺利地弹完了整首曲子。
虽然并没有明显的失误,不过
「第三小节的节拍跑掉了,重弹吧。」
亚希儿仿佛受到了打击似的抬起头来,她恨恨地咬着牙说道:
「这就是妳所谓的比赛吗」
曜子并没有回答,她不带任何表情地望着亚希儿的指尖。
亚希儿只好垂下了头,重新弹奏『风筝飞啊』。
「第七小节的音跑掉了,重来吧。」
「第五小节弹得太早了,重来!」
「在拨第二小节第六弦的时候,妳稍微碰到了旁边的第五弦。重来吧。」
结果,最后亚希儿成功地弹完『风筝飞啊』这首曲子,已经是第七次的事了。
才完成第一首曲子,就让亚希儿弹得满头大汗.前额的浏海已经些微地汗湿,太阳穴附近也渗出了汗水。
「太卑鄙了。」亚希儿抱怨着。「太卑鄙了啦,这根本就是在刁难嘛。」
「接下来是『小小夕阳』,开始吧。」
亚希儿眼中满是怒气,但不知是否已经觉悟到怎么抗议都没有用了,只见她默默地弹奏起第二首曲子。
这首『小小夕阳』也是八小节的练习曲。长度虽然和『风筝飞啊』相同,不过,因为必须利用到勾弦的技巧,因此难度可说是提高不少。亚希儿学习这个技巧还不到几天的时间,成功率自然是十分地低了。
果然,在第三小节中,必须用到勾弦技巧的部分失败了。
「从头开始。」
「我知道啦,」
亚希儿吼道。无奈地从第一首曲子开始,将怒气发泄在指尖上。
「第二小节。」
「不用妳讲我也知道啦!」
艰难的挑战仍然持续着。
因为不断重来的关系,所以『风筝飞啊』这首曲子的成功率,确实是逐渐提高了。不过,第二首曲子『小小夕阳』却一直弹得很不顺利,毕竟亚希儿对勾弦的技法还不是很熟悉,虽然能够勉强弹完整首曲子,但在勾弦的地方,音色老是会跑掉。
再加上这恼人的暑气,关上冷气的体育馆,此刻已经彻底三温暖化了。汗水湿透了掌心,集中力也逐渐失去。无论挑战了多少次,就是无法进行到第三首曲子『星星知我心』的阶段,亚希儿只觉愈来愈焦躁。
「第六小节勾弦的音色表现不佳,重来。」
「第一小节第七弦的二分音符弹成了附点二分音符了,重来。」
「整体的节奏乱掉了,重来。」
「在拨第五小节第六弦的时候,连第五弦也拨到了,重来。」
「第二小节的节奏错了,重来。」
「重来.」
「妳够了吧!」
亚希儿的怒吼声盖过了蝉鸣。
她大口地喘着气站了起来,汗水也随着这个动作从下巴滑落了下来。
「妳到底想要干嘛?」
「已经结束了吗?」相对于亚希儿的激动,曜子则显得十分冷静。她语带讽刺地说:「妳要放弃和自己的比赛了吗?我记得有人说过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有毅力耶。」
「回答我的问题,这个比赛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学姊逼我认输之后,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日向亚希儿加入本社的理由。』」
亚希儿倒吸了一口气,眼中出现了动摇的神色。
「拒绝上学的妳已经决定选择死亡的妳,为什么会来参加古筝社呢?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为、为什么?」
亚希儿眼中尽是震惊的神色。
「为什么知道我打算寻死」
果然如此。
曜子的担心果然成真了。
『结束了,我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我也将亲手结束这一切。』
这是曜子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中,最后的一段话。
结束这个故事便等于结束自己的人生,自我了断。曜子从这段文字中,强烈地感受到这样的讯息,这本来或许只是她个人的担心,但现在已经从本人口中亲自获得证实了。
亚希儿的信,就是她的遗书。这是和情人分手,失去生命意义的她,打算为了结束自己生命一事,留下些许的交代所写的信。只要有人能够读到她的信,并且给予些许的理解就是她最后的安慰了,这是曜子对亚希儿写信的心态所做的推测。
亚希儿并不知道自己的信寄到了曜子手边,这中间应该还有另外的来龙去脉才是不过,这并不是现在要谈的重点。
「学姊为什么?」
「我比妳想象的,还要了解妳内心里的痛苦与难过。」
呃,这句话似乎深深地动摇了对方。曜子继续说道:
「就算妳拒绝了我。」我也不会放弃妳。「我要剥开妳的伤口,我要亲手碰触妳的伤口。如果妳不喜欢我这么做就自己走出来。」
总之,我绝对不会让妳就这么逃开。
「在这场比赛中赢给我看。」
蝉鸣声伴随着沉默。
亚希儿浑身发抖,喉咙发出低沉的呻吟,苍白的脸孔,湿润的眼眸,身子僵直地站着。看样子,亚希儿因为内心世界被看穿而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曾经下定决心选择的死亡,忽然由别人口中说出恐怖感一下子化为现实。
对于死亡,对于看穿自己的曜子,她同样感到害怕。
「」
曜子扶着古筝,缓缓地对调筝头和筝尾的位置,转过来面对自己,双手落于筝弦上。亚希儿惊讶地看着她。
「眼睛闭起来.」
「咦?」
「快一点。」
亚希儿不解地勉强闭上了双眼。
「听清楚了,这就是正确的范本。」
话语方毕,曜子的手指就开始在筝上游走。
瞬间,原本充斥在体育馆内的蝉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和缓流畅的旋律。
那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现象。虽然不是很大的音量,演奏的曲目也只是亚希儿刚刚弹的那几首曲子,但那种压倒性的存在感,却充满并支配着整间体育馆。
指尖勾出了旋律,轻灵的音符优雅地弹奏着筝弦。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音,动到的弦也只有三条。但是,空气中却穿透着一种澄澈的气氛。清澈的旋律,一下子为周遭的炎热带来了清凉的感受。
曜子坐在体育馆中央的座垫上,她演奏出来的旋律,确实地支配、掌握着这个世界。
整个演奏只有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弹完三首曲子的曜子,轻轻抽开手指,拾起头来。
「」
亚希儿茫然地看着曜子,原本闭上的双眼此时已经张开,眼眶中泛着泪水,脸上的汗水已经拂去,双颊泛着潮红。
差距竟然这么大。才换个人演奏,整个乐曲的表现竟有如天壤之别。虽然有这样的感想,不过更重要的是
亚希儿深受感动。
「勇敢面对。」
咦?亚希儿的喉问发出轻微的疑惑声。
「绝不放弃,也不逃避。」
曜子一字一句,诚恳、真挚地说着。
「要亲手去守护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亚希儿茫然的怔愣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复诵着。
勇敢面对,绝不放弃,也不逃避。
亲手去守护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我」亚希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需要时间。」
曜子点点头。
亚希儿取出手边所有的乐谱,眼神中重新散发出认真的光采。确认好节拍、确认好音符。将旋律,以及勾弦的技巧再暗自复习一次,将原本已经学过的东西,再默默地吸收一次,认真的她,在不知不觉中嘴巴又扁成了小鸭的样子,曜子则静静地在一旁守候着。
确认好乐谱之后,她一个音接着一个音地拨着会用到的弦,像是在确认手感似的,慢慢地、扎实地、不嫌厌烦地反复来回拨着脸上挂着招牌的小鸭扁嘴。这样的作业便花了她三十分钟的时间,接着,才开始练习勾弦的技巧。第六弦的勾法、第七弦的勾法,弦的位置以及力道的调节,一点一滴地,一直做到满意为止。
全部的作业共计一个小时,亚希儿抽开手,然后闭上了双眼。
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中,亚希儿一动也不动。
「好了。」
亚希儿再度张开双眼,曜子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馆内的热气也在瞬间降温了下来。
开始了。
亚希儿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泪水。
只有沉静的光采闪耀在其中。
「开始了」
切入第一首曲子的第七弦,拨动了。毫无犹豫的四分音符跳跃了出来
和曜子的音色相比,自然是十分朴拙的旋律。
虽然技术上的差异依旧无法克服。不过
却是十分平稳的旋律。
节奏与音符都很简单的曲子飘扬着。不知不觉问,曲目已经从『风筝飞啊』换成『小小夕阳』了。听起来却好像是同一首曲子般连贯。
三、五、六小节中必须应用到的勾弦技法,在亚希儿的指问漂亮地呈现了出来。
到了最后一首曲子『星星知我心』了。虽然从刚才至今,是第一次弹到这首曲子,不过,亚希儿却不见停顿地继续弹奏下去,汗水无声地滴下。
曲子从一开始就必须用到勾弦的技法,拨出去的弦从反方向再勾回来正确无误。八个小节就这样一口气弹完了。
接着是第九小节的勾法,十小节六弦连续,十一小节的六、七弦。
十二小节。
七弦的长音!
「呼」
亚希儿仰起了脸,脸上交织着汗水和泪水。
曜子微笑着说道:
「恭喜,妳赢了这场比赛。」
亚希儿咬着唇,说道:
「拜托妳,学姊」她低下了头。「请妳救救我」
蝉声回到了体育馆中
对着痛哭的亚希儿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曜子这么说道。「那个人是个女生。」
亚希儿的肩膀摇晃了一下,随即仰起满是泪水与鼻水的脸庞。
「咦」
「而且,她有男朋友了。」
曜子懂了。
为什么非自己不可。
为什么不是五十岚铁平,不是古都缘,也不是藤森文七,为什么收到信的人非得是自已雾岛曜子不可。这封信被送到自己手中的理由为何?并不是因为寄出这封信的人认识自
己这种平凡的原因,其中还有更重大的涵义在。
因为我和亚希儿一样。
因为自己和亚希儿一样,都是喜欢同性的女生。
所以这件事,只有我能理解。
今天能在此拯救亚希儿的,只有雾岛曜子一个人而已。
所以,曜子非做不可。
五十岚同学办得到的事,我也全都做得到。
拯救日向亚希儿。
「他们两人的厌情很要好,我完全没有介入的余地。不过,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正常的。」
曜子迎向那满是泪水的视线,说道:
「我喜欢小缘的心意,不是任何人否定或反对就会改变的。我很喜欢她,十分喜欢她,非常喜欢她,我对于自己喜欢她的这份心情,绝对不会感到后悔。」
就算人家说我不正常,骂我变态,不把我当一般人看也好。
这份心意,绝不容许任何人否定。
「我也是不曾感到后悔啊。」
「那就不应该软弱。」
「」
「既然如此,妳就要勇敢面对。不应该软弱、更不能逃开。妳必须要亲手去守护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亚希儿的眼神闪烁着。
不过湿润的眼眶里看得到力量。
「妳的心意不应该是在他人的肯定下成立的,妳要贯彻自己的意志到最后。如果妳真的喜欢对方,就不应该放手。」
曜子伸手拭去亚希儿脸上的泪水。
「日向亚希儿。」
「嗯、嗯」
「妳唯一的长处,就是毅力不是吗?」
亚希儿点点头。
「妳喜欢她吧?」
「嗯。」
「非常非常喜欢她吧?」
「嗯。」
「那就证明给她看吧。」
「是」
亚希儿不停点着头,答道:
「是!」
曜子微笑道:
「那么,妳回头看看吧。」
咦?亚希儿不解地回头一看接着,睁大了泪水盈眶的双眼。
一个穿着学园制服的少女正站在体育馆的入口处。
「唔!」
亚希儿叫唤着少女的名字,站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往少女的方向奔去,少女也流着泪,张开了双臂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亚希儿像个孩子似地号啕大哭。
少女轻声地啜泣,小声说道:
「笨蛋。」
6
曜子留下亚希儿和少女,走出了体育馆。
她默默地走在树间洒满斜阳的小路上,不一会儿停下了脚步。
一个黑影出现在曜子面前。
「。枪之岳姊姊。」
「辛苦妳了。」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枪之岳笑嘻嘻地慰劳道:「非常地成功呢。」
「果然是妳啊。」
曜子叹了口气。不用说,她在餐厅看到的那名女性,就是枪之岳。
当时她就猜到了一切。
「是妳换了信封,刻意让她的信寄到我手中的吧?」
妳在说什么啊?枪之岳耸耸肩,摆出一副很明显就是在装傻的样子。
亚希儿的信本来并不是寄到自己这边的,八成是眼前这个女人动了手脚换上写了曜子名字的信封让信寄到曜子家里的。
「如果真的是随机选择的话,怎么可能会那么刚好挑中我的地址呢?」曜子平静地说道。「也不可能是亚希子刚好选到我的住址寄给我。再说,妳选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那不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最有可能的来龙去脉的一个提示吗?」
枪之岳很开心地开口说道:
「不愧是雾岛,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枪之岳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内世界』的人。
她是内世界OTV电视台《THE外界视野》节目的专属主持人。也是带来许多名为特别节目,实际上却是一个又一个危险事件的元凶。在她的策划之下,铁平等人老是被玩弄,游走在惊险的场面之中。
参照之前的经验,这次的事也是同理可证。不可能寄到的信,却寄到了自己的手上再加上发现这个内世界女主持人的存在,一切的关联与答案,也就这么呼之欲出了。
「为了其它的节目企划而前来外世界的我,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目睹了这封散发着不幸电波的信件被寄出来的瞬间。很巧的,寄件人和曜子一样都是学园的学生,于是我们就换了一个信封,让信寄到妳的手中。」
「妳们是打算让收到这封信的我,去救亚希儿是吧?」
「不。」枪之岳摇摇头。「我们顶多只是换个信封而已,一点也没有要强制妳去做什么的想法。亚希儿能得救,全是在妳一心一意的执着下办到的。事实证明,妳也没有告诉她信件的事情不是吗?」
被说中了。
就算没有收到信,自己也还是会救亚希儿。所以曜子在过程中,始终没有提到自己收到信的事。
只是基于一个学姊想要帮助学妹的单纯心意而已。
这是自己的坚持。
曜子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一切,还是以枪之岳所预测的结果落幕了。
要找到亚希儿的『她』,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只要以欺负同学的事实作为威胁,再半强迫地要求她们班上的同学说出口即可。和亚希儿分手之后,『她』虽然不再受到班上同学的『攻击』,但听说被忽视的状态一直未曾获得改善。
面对循着住址登门拜访的曜子,『她』这么说: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亚希儿那么痛苦了。」
虽然是逞强,不过因为班上同学的『攻击』而憔悴的,并不只有『她』而已,亚希儿也是。『她』不忍心看亚希儿日渐憔悴下去,才接受了亚希儿提出的分手要求。同样承受庞大压力的两人,都不忍心看到对方受苦,这就是事情的症结。
曜子的任务,只要将亚希儿真正的心意诱导出来就可以。接下来,便是两人之间的问题了。
两人今后只要同心协力面对挑战即可。
「不过,雾岛妳知道日向亚希儿为什么会加入古筝社吗?」
听到枪之岳提出的问题,曜子才发现自己刚刚忘记问了。
「因为她想听妳弹古筝。」
「咦」
呵呵,枪之岳笑着说道:「日向亚希儿听了妳在音乐交流会时的演奏记录后,觉得十分感动。其实她更早就该写完遗书自杀的,因为听了雾岛的古筝演奏,才让她暂缓了这个念头。所以,她才把遗书分成好几封信写,只为了能多听一些妳的音乐,可能是认为若死了,就听不到这么优美的音乐,觉得很可惜吧。」
曜子闻言呆住了。
「也就是说雾岛妳的音乐,在不知不觉中,拯救了一个人的生命。」
啊,不妙。曜子连忙转过身去。为了掩饰自己盈眶的泪水。
一种很扎实的情感冲击着自己原来我也办得到。
原来我也可以拯救别人。
「雾岛,接下来就是妳了。」
曜子回头。
她看见枪之岳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接下来,妳该面对自己的挑战了。」
「嗯。」
曜子点点头,她拿出了手机。从电话簿中选了一个号码拨出去。
「喂?是小缘吗?嗯,我是曜子。妳现在方便讲电话吗?啊,谢谢。不用不用,很快就结束了。」
嘶,曜子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小缘,其实我」
别怕输。
该是解放这段感情的时候了。
「毕业之后要去中国留学。」
几天后,曜子又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寄件人的信。
信中写着: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