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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踊跃的会议(2 / 2)




这个想法想闪电一般击中我的头脑。阿特米西亚对母亲的恐惧和抗逆,甚至纵火自杀的原因,会不会都在与此呢?



我放弃夺回手帕,先把自己的想法讲给凉子。凉子一边听一边啧舌:



恐龙女竟然这样就自杀了,真没出息。既然恨她母亲,干脆把她干掉,或者好好给她点颜色,让她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那样还差不多嘛。



发表完以上违背良识的台词,凉子把手帕扔给露西安。



那,你的结论呢?



阿特米西亚确信,自己自杀是对母亲最大的复仇,是吧?



自己的身体绝不交给母亲这件事吗?



是阿,她不仅自杀,而且把自己的身体在火里彻底毁灭



明确表露了恐龙女的意图。



手帕上写的文章是阿特米西亚的遗书,是非常重要的物证啊。



我可不会交出去的。



凉子握着玻璃杯,喝了一口矿泉水明明是给我拿来的矿泉水。



警察都是怎么胡乱处理证据的,你也知道的吧。我再清楚不过了什么遗书,就是染血的衣服和刀子,只要说找不到了就完事,根本没人追究责任。



对此我也深知,根本无法辩解的警察的污点。



交不交出去由您决定。不过手帕先还给我吧。



不要。



为什么?!



什么还给你,本来又不是你的。



那也不是您的呀。



罗嗦,部下的东西就是上司的东西!



这太不讲理了。



不讲理是上司的特权!



想做的事情做不到,这真是悲哀的矛盾我伸手去够,后背和肩胛骨却一致发出惨叫,只好放弃了,上半身趴在床上。



敲门声响起。玛丽安去开门,一位身着连衣裙、自信满满的女士轻盈地跳进来当然,是Jackie老兄。



哎呀,你们好亲密哦,好羡慕~



纯属误会。



阿准情况怎么样,小凉?



这家伙,杀都杀不死啦。就算真的死掉了,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真是冬瓜一样迟钝的家伙。



哎呀,小凉,不能信口胡说哟。大家要好好相处,开开心心地渡过一生嘛。对了对了,刚才本地新闻上说,通向三笠之森宾馆的道路都被警察和消防车封锁了,今天一整天不能通过。



我忍着疼好不容易抬起上半身:



说起来,梅拉罗特里奇今天住在哪儿呢?



不用担心啦,她又不会无家可归,随便包下什么宾馆或者别墅就好了吧。



Jackie说得没错,现在还不到暑假时期,住宿的地方要多少都有。她要是不喜欢,去东京或者纽约也行,爱去哪去哪。



正要射出毒箭的凉子突然住了口,左手食指轻点红唇,似乎打起了什么算盘。看来,她的脑细胞与脑细胞之间正以超高速度推进着思考的效率。



嗯,这样赶快



她念叨了一句,立刻又把视线投向我:



泉田君,快起来。准备外出。



啊?!



你需要换换空气啦。真是的,特地来到夏日的轻井泽,成天睡觉怎么行。



小凉说得没错呀,阿准。晴空白云,绿树和风,高原的灿烂在邀请你呀。



所以呢,Jackie,今天让我们去见习你们的大会吧还是说,外人谢绝入内?



怎么会呢,你们一定要来呀,我向同志们介绍你们。



突然,我感觉到真正的危机迫近了。



我,我可不要穿女装!



我才不想看你女装打扮呢。幸好你的西装已经还回来了,也有的穿了。喏,给你十五分钟时间准备。



她这样说,我即使提出抗议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十五分钟后,我好歹换上了能走到人前的衣服,一边往车子方向走,一边听Jackie讲:



今年呀,关于大会上的穿着有对立的两派婚纱派和哥特萝莉派,各有拥趸,意见很难统一呢。



哥特萝莉是年轻女孩子的新时尚,哥特萝莉塔的简称。至于什么是哥特和萝莉,苦苦追究学术上的正确定义也没什么意义。总之,就是一方面充满少女式的可爱气息,另一方面有些诡异暗黑的气氛和复古的风格,这样一种时尚潮流。照片上看来,多半会有黑色的泡泡袖和白色的蕾丝,这样的装饰给男人穿上可就。



能不能中途逃亡啊?我刚刚盘算到这里,已经被Jackie若林拉住,扔到四驱车里了。凉子早已握住方向盘。在两位侍女和管理员夫妇的目送下,车子一溜烟地飞跑了。无可奈何,我只好问Jackie解闷:



那,两派的势力分布怎么样?



婚纱派一百五十名,哥特罗莉派一百三十名,中立派四十名左右吧。



就是说,没有那一方确实掌握了过半数的势力由中立派决定胜负归属的事实与政治和外交界毫无两样。



可是,Jackie兄,你不是讨厌这种事儿吗?



我最讨厌了哟。可是,地球上只要有三个人聚在一起,就一定会发生派系斗争吧。



Jackie若林无限惋惜地长叹一声。他就是在卷入财务省内丑恶的派系斗争,自己已经绝望了的时候被凉子拯救出来的与其说被拯救,可能说被魔手掌控更确切一些吧总之,年轻精英的财务省官僚找到了可以让自己魂灵安逸的归属,旁观者还是不要多事打扰的好。



在丛林中只能看到别墅群的屋顶,开了十分钟左右,视野突然开阔起来,车子已经驻进了一所洋馆的前庭。



让人联想起香甜的奶油蛋糕的建筑物:二层的木造建筑,乳白色的喷漆,给人操纵住房价格的家居杂志封面似的印象。红色西洋瓦的屋顶上开着天窗,红白两色的玫瑰围成围墙,里面是大片的绿地。院里有给小鸟喂食的盒子,十几只毛色像宝石一样漂亮的小鸟引颈高歌。落叶松林的对面,大概是浅间山方向,淡紫色的山峰轮廓气势雄浑地直冲天际。



壮丽的高原,精美的洋馆然而,在我看来,这只是环绕着妖云的魔宫。门口有个招牌,上面用圆圆的字体写着洋馆萨曼纱的梦之家。玄关旁的墙壁上,有一副毛笔写的条幅垂下来:



现在开始服装改革!



日本啊,更高更强更美!



光看后半句话,还以为是政治团体的集会呢,其实是女装爱好团体的会议看来真正的爱国者总是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哪。



虽然今天的会议只有干部参加,踏入洋馆一步,还是会感觉到男人的热气呼呼呼地扑面而来。不仅如此,香水和化妆品的气味悄无声息地形成涡卷可能只是我多疑吧,那气息正在不断侵入我的伤口。



哎呀,Jackie,好久不见啦,你还好吗?



一边回应着左右的招呼声,Jackie若林好像在找什么人。



佛洛伦丝,你在吗?帮他看看吧。



应声而来的那位身着女性护士服当然,其实是男人。个子不高,眼神阴骘,让我好感全无。但是,这只是俗人的偏见罢了这个人,佛洛伦丝桂木,是个外科医生。他放弃了在大医院出人头地的机会而选择在街区开业,对老人和小孩特别和蔼可亲,是个在地方上颇有声望的名医,所谓现代的伟人是也。唉,到底不能以貌取人啊。



疼痛可能还要持续一阵子,不过也不会很严重啦。我给你贴上药膏,再注射一点镇痛剂吧。再有,我会给你开三天剂量的内服药,你要乖乖的好好吃药哦。



他取出时下很少见的黑色皮革诊疗包,不问三七二十一就用棉签在我左手上涂了涂,扎下注射器。我虽然吃了一惊,打针却真的一点儿也不疼,看来他真是颇有手段的良医吧。打完针后,他又帮我换了额头上的绷带。



好了,保重啊。



多谢。啊,您好不容易休假,真是麻烦您了



见我客气,二十一世纪的名医先生以手掩口,呵呵轻笑:



哎呀,没关系的啦。治疗身有病痛的人,和女装打扮是同样美妙的哟。不过,那位大美女该不会也是我们的同好吧?



我很想观察一下凉子的表情,不过出于恐惧,没敢转过去看。



即使不是同好,也是能理解我们的恩人呀。喏,她就是我常说的小凉。



哎呀,这样啊。Jackie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请多指教呀。



凉子还没有答话,走廊方向似乎传来一阵欢呼,炫烂的色彩在眼前闪过光看服装的话,仿佛是绝代艳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一类的人物。他眼睛细长,脸颊凹陷,不大看得出年纪。



那是什么人?



他是担任皇国女装爱好家同盟总裁的伊丽莎白河豚泽君。



伊丽莎白啊



那,那个,在那边喝咖啡的、玛丽莲梦露打扮的人是?



新服装文化创造会的最高干部会议主席的辅助代理大臣。名叫玛格丽特猪上。



这位是玛格丽特啊看起来,每一位都憧憬成为西方的公主呢。这么想着,我的视线随便游移,恰恰看到一双金黄色旗袍下延伸出来的粗壮的小腿



从那双小腿继续往上移,看得出来,这位是日本的公主打扮。头上大概戴着假发,脸上的白粉厚得不亚于木偶人。他身上穿着一看就很热似的红色与金色搭配的长袖和服,上面大书四个字天下布武。



那位是传说中的爱丽丝权田原。(译者:我记得这个姓在夜光曲里是前首相的姓氏)



作为外人,我不明白什么叫传说中的。



他自称日本女装界的织田信长呢。



他的目标是天下布武吗?



是呀,而且要凭实力达成目标。



所谓实力是



什么叫实力呢我正想着,爱丽丝权田原一拍手,朗声宣告:



好,差不多该言归正传了。莎拉萨德古森,准备黑板;克拉莉莎百地,摄像机拜托你了;乔安娜犬伏,麻烦你确认一下椅子总数;薇薇安高森,矿泉水还没好吗?



我当然一点手都插不上,只管以手拭汗:



大家的艺名都起得不错啊



喂喂,阿准,怎么能叫艺名呢,很失礼哟。要叫真实的本名。



Jackie若林瞥了我一眼,我赶紧态度严肃地点点头,不过表情是什么样的我可不敢保证。



被充满香水和白粉气息的热气和毒气包围着,我竟有几分钟时间把凉子给忘了。不仅每一个人都那么特别,再说这么壮观的人数聚在一起,其存在感甚至可以超越凉子了。



该不会我一个人被扔到魔宫里了吧我正担心,还好发现了凉子。她在廊下一隅拉过一张藤椅坐下,热裤下延伸的长腿炫耀似的交叉在一起,用手机给不知道什么人打着电话。



她周围聚集着假女高中生、伪灰姑娘,人人都向她投出羡慕、赞赏与嫉妒混合的目光。这时候,爱丽丝权田原来叫我们,她便起身去了兼做会议室的餐厅其实只是走廊的一侧,会议室的门已经开放了。



我注意到凉子挂掉电话后把手机塞进了包里。不等我开口,凉子指着一张藤椅说:



你坐那里吧。会议要开始啦,好好听听吧。



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的激烈会议呢。



就他们的对话内容和论战主题来说,如果是女高音或女低音的那样声音交叉错落,倒不会有什么特别诡异的感觉。但是,讨论这些问题的却是男高音或男中音,甚至像钝刀一样粗重的低音,在室内混合奏鸣,听起来竟有点像瓦格纳的音乐,气氛异常恐怖。



(译者注:以下对话全部是女性用语。由于中文没有男性用语和女性用语的区分,只好用语尾的助词来表达了)



总之,我们的敌人,就是支配日本社会的大男子主义。一定要打破这种陋规哟!



是呀,敌人就是男性沙文主义哦!



为了打破偏见和歧视,我们一定要拼上力量与勇气,顽强的战斗呀!



等一下,大家能不能冷静一点?我们的目的是通过女装这样崇高的行为,实现自我解放对不对?



是呀,那又怎么样呢?



所以我认为,什么社会变革呀,国家改造呀,像过去那样区分左翼、右翼的主张,那都是邪道呀。



哎呀,怎么能叫邪道呢?



可不能听信哟。



不,我认为她说的有道理呢。因为呢,如果过于重视个人,就会影响全体的嘛。



这才是女装的正道喔。



女装的正道?每到这种时刻总要总结出一个什么形而上的道出来,这就是大男子主义的表现呀!沙文主义呀!我们要更自由、更温和、更柔韧一些。



可不能摆出一副铁腕政策的嘴脸哟。那样的话,有什么资格穿夏季的婚纱礼服呢,还不如打扮成僵硬死板的哥特罗莉啦!



哎呀,你竟然指责同志的身体缺陷?!太不可原谅了!



不可原谅的是你那张脸呀!拜托好好把胡子刮干净点行不行?!



看起来无休无止的论战被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打断了。Jackie若林走到廊下,用白檀扇子轻拂衣襟:



这些人呀,换上男装,他们这些孩子都很有地位和业绩呀。一旦开始争论,个人的学识和教养就都显出来了。其实我只想参与单纯讨论服装的话题,并不想讨论什么理念和思想呀。



啊,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我点点头。其实换上男装和他们这些孩子这种说法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在这上面挑挑拣拣岂不是更古怪了。所以,我只是一边从藤椅上站起来,一边请求上司的许可:



我想去外面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能出去一下吗?



当然可以呀。不过,随便跑到外面去的话,会被误认为是出席会议的人,你要小心哦。



我只在院里的阳台呆一会儿。



等一下。



怎么了?



我也去。手借我一下。



阳台上摆着白色的圆桌和露台椅子,凉子跟我都坐下来。高原的和风扬扬吹拂,仿佛还带着薄荷的清香。享受这番自然之美的竟然是那种家伙啊,唉我忍不住冒出生态爱好者一般的想法。其实呢,我觉得蚊子这东西就是灭绝了也没关系,鲸之类的捕几只来吃吃问题也不大,根本没资格称为生态爱好者才是。



他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呢?通过女装释放灵魂,这个理念不是共同的吗?



所谓近亲相恶吧。即使同样是基督教,天主教和新教也拼杀得相当厉害呢。



的确如此,我世界史上也学过圣巴尔特勒米的虐杀和三十年战争之类的事件。



警视,多谢您了。



突然之间的,谢什么嘛。



您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让医生给我诊治吧。托您的福,现在好受多了。



这么慢才反应过来呀。



我会反省的。



光说说可不行,要有实际行动。



又要什么实际行动啊,我正想着,Jackie若林也走到阳台来了。他拿着一个小盆,里面端着好几个淡啤酒和乌龙茶的小瓶。



喂,两位要不要来一杯,很凉的。



谢谢啦。会上又在吵架了吗?



哎,让他们吵到尽兴为止吧。还不到中午呢。



可是,开会要开这么长时间啊?正式的大会是明天吧?



没关系,反正大家不是婚纱派就是哥特萝莉派,两种我都准备了呀。不管哪方获胜我都没关系。



双方都喜欢呀



要多花服装费呢其实谁要我鸡婆。Jackie若林左手叉腰,还是站在那里,一会儿工夫已经在喝第二瓶啤酒了。他看我们摆摆手,又回到了会场。



凉子的手提包里传出恐怖的曲调,竟然是布莱萨赫(Breisach)的死神在空中漫步,这首曲子以死神镰刀上滴落的鲜血的声音为主题。凉子取出手机,简短地答了几句话。



这是玛丽安和露西安打来的电话。果然不出我所料。



初夏的阳光在凉子的眼眸中闪耀,荡漾着危险的美。



罗特里奇家的私兵包围了我们的山庄。哼哼,行动也太慢了!



我手里还握着乌龙茶的瓶子,愣住了。看来,我在轻井泽停留的第二天也片刻不得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