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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佛岂能奈我何(2 / 2)




花园堇不在萤幕画面,而是出现在研究室门口,正好位于与我们先前走进来的房门对面。只见她双眼间着鬼火,那是已经超越正常与疯狂边界的人才会显露的眼神。



“你们最好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身着和服的疯狂科学家手上捏着一个套着软木塞的烧瓶,烧瓶里的粉红色液体不断摇曳。



“这瓶液体是艾斯塔美诺斯最喜欢的……”



接下来的句子只能凭空想象。花园堇应该是打算把那瓶液体泼洒到我们身上,以确保艾斯塔美诺斯绝对会把我们当成食物吃掉,只不过她忘了凉子是个杀无赦的女战士。



她右手的贝雷塔冷不防吐出火焰,烧瓶被打碎,传来刺耳的爆裂声,粉红色的液体溅湿了花园堇的右半身,她随即发出充满恐惧与狼狈的惨叫。



“啊、啊、你这臭丫头,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下一瞬间花园堇的头不见了。



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吞掉了年老的女科学家头颅,缺少头部的躯体,四肢不停目动,画面看起来很诡异。紧接着花园堇的上半身消失,下半身浮在半空,艾斯塔美诺斯一口咬住牺牲者的腰部直接举起。



如果我们看得见艾斯塔美诺斯的模样,就会目睹怪物生吞人类的画面,不用想也知道那必定是一幅血淋淋的凄惨光景。不过这时呈现在眼前的是,距离地板有二公尺高的空中浮着一个穿着和服的人类下半身,而且逐渐消失当中,感觉好像在观赏电视画面一样,诡异又不带情绪,完全欠缺现实感。



经过二、三秒,只剩左右短布袜在半空蠕动,然后一眨眼便消失了,企图借由炼金术统冶全世界的疯狂科学家老妇人,已经被扔进异次元怪物无形的消化器官当中。



对于花园堇的死感到哀伤是一种伪善,她那叫死有余辜,不过这种事只要放在心里想就够了,没有必要特地说出口,可就是有个人总爱挑这种场合多嘴,那便是药师寺凉子。



“死得好、死得妙。”



祸从口出的报应现下灵验,墙壁与地板在眼前一块块消失,艾斯塔美诺斯正逐步逼近。



“往右!前进!”



凉子下令道。一旦战况不利我方,识时务的名将往往采取撤退行动。不、我并没有夸奖凉子是名将,在现在这种场合之下没有其他战术比这来得更好。



玛丽安、露西安、凉子与我一群违法搜查队员依序跑着,后方传来细碎的声响,想必是艾斯塔美诺斯享用建筑物的咀嚼声吧。不过我们的脚步声很快就把咀嚼声淹没,因为我们急于拉开与笨重怪物的距离,正准备笔直冲进研究室,眼前蓦地冒出一个人影拦下了我们的脚步。



是北冈伸行。如同字面所形容,他就像幽灵一样右手无力地垂挂着,左手扶住墙壁,左脚沾满了深黑色的鲜血;一路走来,地面上处处散布着颜色恶心的斑点。



“你们把我母亲怎样了?”



不顾自己身受重伤,一心挂念着母亲的安危,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母子亲情。文部科学省(译注:相当于教育部)真应该表彰这个孝子才对。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母亲一周年忌日。”



凉子冷淡宣告。



老实说,我面对北冈时的心情相当复杂,照理说应该让他被巴黎司法警察局活逮,在法国接受制裁才对,然而如此一来,JACES职员犯下连续杀人案件一事就会曝光。不过我答应过凉子要帮忙为这件事保密,到底要如何应对这个男人才好?



一听到凉子的宣告,北冈顿时像只野兽咆哮起来,为了克制自己,他一边擦去嘴角滴出的唾液,语气转为迟缓,双眼里疯狂的霓虹灯一明一灭。



“那么、美丽的大小姐,我也让你的忌日订在今天吧!”



“你受了重伤怎么出手?只会让血流得更多罢了,我劝你在救护车抵达之前不要乱动。”



我鸡婆地提出忠告,北冈则是不屑地吐出口水,其中掺着血丝,还不如说是血中搀有唾液来得比较恰当。



“你们杀了我母亲,我要折磨你们到死,马波尼克!”



他的声音宏亮得让人不禁怀疑他这份力气是打哪涌出来的。



一个不算大的黑影从北冈身后跃出,从口中伸缩着细长的棒状舌头,并摆好准备从地板跳起的姿势。



原来这只怪物还活着。这只既不像松鼠也不像猿猴的怪物,能够以一条致命的舌头穿人人类耳道、吸出脑髓。原本被砍断的舌头不知何时再生,恢复了原状。



“去吧,马波尼克!把这群恶棍的头盖骨钻个洞,吸干他们的脑子!”



处在沸腾的憎恨、怨念与执迷之中,北冈高声呐喊。



马波尼克以呜叫回应,仿佛是以砂纸挫平人类听觉神经的叫声。当它准备扑上前之际,凉子的右手取下系在衣襟的领巾顺手一掸。



怪物倏地顿住动作,看得出它正畏惧地盯着凉子的领巾,或许是想起了之前舌头被砍断的感觉吧。接着它再度吼叫,威胁恫吓?不对,显然是虚张声势。因为它不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是目测凉子的领巾触及不到的可能范围。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干掉他们!”



北冈破口大骂,然而已经被怯懦攫获的马波尼克连一动也不动,泛着黄光的狡狯在双眸闪烁,它的体型虽然远此艾斯塔美诺斯小了许多,城府倒是挺深的。



“没用的臭怪物!”



回头想想,这时的北冈早巳丧失一贯的冷静,他抬起右脚惩罚性地往不服从命令的马波尼克侧腹踢去,全身重心自然不稳,结果横摔在地板发出重响,同时左腿的枪伤喷出鲜血,溅上马波尼克的脸。



怪物第三度吼叫,不知是因为被踹了一脚而火大?还是血的味道令它疯狂?亦或者主仆之情二开始就不存在?只见马波尼克扑上正欲从地板起身的北冈,咬住他头部左侧,—嘴巴紧贴着他的耳朵,北冈全身痉挛乱颤。



“泉田,射击!”



这回完全没有踌躇的理由,我举起刚才从北冈手中抢来的贝雷塔,瞄准怪物的身体开枪,连续扣下三次板机。



倘若怪物能够自由活动,肯定有办法闪过子弹,只不过现在它的身体密贴着北冈,正伸出舌头钻人头盖骨吸食脑髓,想躲也躲不了,就这样怪物直接中了三发子弹。



吸脑怪物马波尼克全身抽搐,却仍然紧黏着北冈的头部不放,三处枪伤的黄绿色血液泪汨流出。



我正打算射出第四枪时,北冈右耳里霎时冒出某个物体,那是一条呈现恶心肉质色泽的棒子,马波尼克的舌钻入北冈的左耳贯穿头盖骨与脑子,从另一侧的耳朵窜出。



露西安与玛丽安按捺不住厌恶感而撇过头去,凉子以自己的贝雷塔枪口瞄准怪物低哝道:



“真不明白它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准备扣下板机的瞬间——



一切消失殆尽,马波尼克、北冈还有他们所在的地板,原来是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抵达了。



“这么快……!”



凉子提高音量,向我们下令:



“快逃!”



现在不是计较用字遣词恰当与否的时候,这次依序是露西安、玛丽安、凉子与我列队逃跑。



听似啃咬饼干的细响仿佛近在耳边。



我回过头。



早知道就不要回头。



我奔跑过的地板几乎消失不见,放置在地板上的各种设备与家俱也跟着不见了。位于空荡荡的空间另一侧的是巴黎十六区住宅区成排的屋顶,艾菲尔铁塔就矗立在眼前,距离近得令人大吃一惊。



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的食欲似乎永无满足的一刻,无论有机物或无机物它几乎来者不拒,随着速度快得吓人的细声、近似嚼食饼干的碎响,天花板不见了、墙壁不见了、地板不见了,木村、钢铁、玻璃、布料、砖瓦、石块全部遭到吞噬消化,眼前的景象只剩一片虚无。



假如这时有人从艾菲尔铁塔俯瞰十六区这个方位,肯定会被吓得魂不附体。极尽奢华的宅邸从屋顶开始往下逐渐消失,等到宅邸一扫而空,夷为一片平地,接着就轮到四周的住家一户接着一户不见踪影。



就在十五分钟之前,我才向北冈说过:“你比驱魔娘娘更棘手。”其实我错了,在此郑重订正,应该是:相较起“发烧友男爵”,“驱魔娘娘”才是人类社会一大忧患。







玛丽安与露西安倏地煞住脚步,相互从背上的军用背袋当中取出状似大型手枪的武器,迅速确实装填上与其说是子弹、不如说是胶囊的物体。



“这是什么?”



“漆弹与发射装置。”



凉子简短回答我的疑问,想不到违法搜查队会持有并携带这种装备。



肉眼看不见艾斯塔美诺斯的模样,不过却能猜出它目前的所在位置。地板消失,墙壁消失,家俱消失,物品的消失线上就是艾斯塔美诺斯的大嘴。



凉子玉指一弹,玛丽安与露西安毫不迟疑地发射漆弹。



命中目标。



漆弹在原本应该什么也没有的半空粉碎,溅起飞沫。红或蓝的色彩缓缓沿着无形的表面滑落,没错,就是无形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的体表。



凉子的战术奏效了,漆弹让艾斯塔美诺斯的体表丧失透明性,轮廓逐渐明显,当然不致于全部展现,但是凭借着想象力,在某种程度也算得上是原形毕露。



枪声接连响起,两名女仆瞄准艾斯塔美诺斯开炮,她们抛掉用过即丢的漆弹发射装置,抡起自动步枪扫射,红与蓝的斑点在半空跳动,斑点周围冒着中弹的白烟,宛如一场街头巷战。



我无法辨认艾斯塔美诺斯的全貌,不过从被漆弹打中而显露的轮廓来想象,感觉它的外型很像是具有大象体积的海狗,而且在填饱肚子的同时,体积也不断增加。



两名女仆的勇气值得赞赏,然而想以自动步枪制住这头庞然巨物根本是异想天开,艾斯塔美诺斯身形不断扩大。虽然把它比喻成海狗,但事实上海狗是种相当聪敏优美的生物。艾斯塔美诺斯的表皮看起来像扭曲的缆绳,好似被泼了硫酸一般狰狞可憎。



玛丽安与露西安丢开自动步枪,子弹全射完了,结果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至少得用反坦克火箭炮或者对战车飞弹才行。”



凉子再怎么神通广大总不至于连这种武器也带在身边吧,除非透过藤城奈澄向法国总统说情,派遣军队出动。总之自动步枪即将湮灭在艾斯塔美诺斯的嘴巴跟胃袋,不会留下非法持有武器的证据。



“艾斯塔美诺斯的表皮会吸收炮弹的破坏力,从外面攻击根本徒劳无功。”



“那应该怎么办才好?有办法从内侧攻击吗?”



“从嘴巴。”



“耶!?”



“要诀是抓准时机。”



藤城馆邸的华丽建筑已经丧失了屋顶、阁楼还有第四层,第三层也大半进了艾斯塔美诺斯的胃袋,楼梯与电梯也属于艾斯塔美诺斯吃掉的部分,我们无法下楼,只有被迫赶到底。奋力奔跑、险些绊倒、推门而入、继续奔跑,这种情形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们被逼到一间看似客房的寝室,身后的门扉不见了,墙壁也逐渐消失中。



我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往下一看,设置了喷水池的宽广中庭里有二十名左右的男女呆愣地仰望上方,我认出室町由纪子与岸本也在其中,于是大叫:



“快逃!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无暇使用敬称,纵使对方是由纪子。同一时间凉子向两名女仆高喊:



“绳子!”



露西安点了点头,双手探向腰部,解下了一条强化尼龙特制的黑绳,绳端附有挂钩。露西安双手往左右拉扯绳子以测试韧度,接着将挂钩套在上方的窗框,朝窗外抛出的绳索顺着壁面滑下,与地表仅仅差个几公分。由纪子似乎已经嗅出端倪,只见她立刻跑向墙边,我们隐约听得见一手抓着绳索前端的她叫道:



“快点下来,快!”



“Milady!”



两名女仆异口同声大喊,凉子则带着叱责的口吻做下指示。



“相互礼让也要看场合,你们两个先下去。”



我想她应该是这么说的吧。两名女仆闻言便答道:“0ui,Milady.”玛丽安率先抓了绳子,以迷人轻盈的体态跃上窗框,伶俐不迟滞地攀下墙壁,露西安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紧跟在后,她亦是身轻如燕充满了韵律感,想必会以最短时间回到地面。



“轮到你了,药师寺警视!”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让家臣殿后,独自一个人先走!”



我不是家臣,是部属。



但这时没有争论的余地,于是我揪过绳子,向凉子吼道:



“来,快抓住。”



是不是我的说法引起了什么误会,凉子伸出双臂,不过不是抓住绳子而是环住我的颈子,将她那对稀世美乳往我的胸膛挤压。



“我不是……”



我的话尚未说完,三楼的地板在这时不见了,凉子与我的双脚顿时悬在半空,紧抓着绳索的手掌掠过一道灼人的感触,窗框消失了,挂钩也消失了。



右手拎着被嚼断的绳索,左手圈着凉子的纤腰。



我不断往下掉。



记得我以前曾经说过,药师寺凉子的贼运亨通,深不见底,甚至在这个时候恶魔也向凉子伸出庇护之手。



往下掉的凉子与我理当跌在二楼的地板,想不到我们两人的身体竟被柔软又富有弹力的布料包围,使得下跌的速度减缓,然后继续往下掉,再次在相同质地的布料着陆。



原来我们摔在藤城奈澄位于二楼的寝室,宛若路易王朝大贵族所使用的豪华床铺顶端的宝盖布料接住我们的身体,然后连带一起跌在床上。两阶段的软垫几乎完全吸收了落下的冲力,因此我们能够毫发无伤地掉在二楼。



现在还不能就这样瘫坐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必须赶紧离开床铺走下地板。



所谓好事不连庄,假如这是坚硬的床板,凉子不至于出这种纰漏,然而现在柔软的羽毛被与软垫反而阻碍了凉子原有的步法,右脚的高跟鞋才刚踏出,凉子一时重心不稳,身形一个踉跄,高跟鞋跟就折断了。



眼看凉子就要跌倒,我及时扶住了她,她的左臂搭在我的右肩。现在没有余裕胡思乱想,我右手扶住凉子的背,左手则由下勾住她的双腿。



瞥见宝盖床缺了一角,我带着绝望的心情抱住凉子才跑了数步,迎面就遇上墙壁,永远地阻挡了我的逃亡。岂料在此时:



“很好,太完美了。”



我的胸口传来凉子沉着镇定的声音。



“Stop!转过来!”



脑子处于思考停顿状态的我停下脚步,整个人转过身去,正好对上近在咫尺、肉眼看不见的巨大下颚。



凉子的右手握着不知何时抽出的手枪,那是一把相当考究的复古式西班牙长身手枪。



凉子左手环住我的颈项,伸直右臂开了一枪,枪口进出带有色泽的水,有如一道晶灿闪亮的细虹,就这样被艾斯塔美诺斯的嘴巴吸了进去。







空气开始产生波动。



远处的全幅巴黎街景也变得扭曲不定,或许是因为不断喷洒而出的空气乱流混淆了视觉映像。风在怒吼,位于高楼大厦四周紊乱狂舞的风,非但不冷、甚至带着点微热气息的阴森狂风,吹得人毛发直竖、外套衣角翻打飘扬,我手中横抱着凉子,脚下蹒跚,节节后退,在避免跌跤之间背部已经抵上墙壁。



左右狂风呼啸,仿佛上百只异形怪物悲鸣叹息。这时传来玻璃窗碎裂声,幸好是软垫击中我的脸部,如果这是台灯,只怕我会换来一张破碎的脸。我处在风中费了一番工夫才把身子转过去面向墙壁,为了保护凉子,我只有以背部抵抗巨风。



不久狂风停歇,寂静忽地降临,我变换姿势,再次背靠着墙壁,边甩着头,有气无力地询问凉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



“怪物爆炸了。”



“……是从内侧吗?”



“没错,你瞧刚才那把枪。”



凉子所指的物体正躺在地板,毁损的家俱、寝具散乱一地,好似台风刚过境一样。



“那是一把水枪,能够发射一种名为彩虹变化剂的药剂,这种药剂一旦与艾斯塔美诺斯的胃液融合,会使得先前吃下肚的东西转变为氧与氮,在一秒内膨胀成一万四千四百倍,然后就是胀到爆开,这一切全部隶属于炼金术的层次,不合乎现代科学的法则。”



“唉…………”



我深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切总算画下句点,炼金术的秘密已经与那只烦死人不偿命的怪物一起从三次元的世界消失了,心中一颗大石也得以放下。虽然还需要处理善后,大衣破破烂烂,头发凌乱不堪,模样简直糟糕透顶,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疲倦感倏地一涌而上,令我很想当场瘫坐下来,接着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会累成这副德性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居然一直双手横抱着凉子。凉子绝对不胖,不过她身材挑饰,骨架与肌肉年轻又健康,自然具有相当程度的重量,跟抱只小猫完全不一样。



“请问我可不可以放手了?”



我试问,女王陛下则表情不悦地予以拒绝。



“不行!”



“结局已经演完啦。”



“再一下下就好,英雄要抱着美人走下阶梯,众人就围在阶梯尽头,鼓掌迎接二人,这才是最经典的结局。”



“你是美人没错,可我不是英雄。”



“不,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说这话的不是凉子,我望向传来声音的方位。原本是寝室内壁的位置现在一片空旷,只见室町由纪子探出上半身。



“没有阶梯,只能使用梯子了。驱魔娘娘,耍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讨厌的风纪股长!”



凉子恨恨开骂,心不甘情不愿离开我的双臂,并脱掉高跟鞋。由纪子已经借来梯子,不过一次只够一个人走下去。



回到一楼地板的我们随即被蜂拥而至的男女团团围住,玛丽安与露西安流下放松与喜悦的泪水,牢牢搂住凉子。岸本也满脸兴奋地又叫又跳,我则朝由纪子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



“幸亏你们二人平安无事,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回日本去了。”



凉子犀利的目光捕捉到一个若无其事坐在沙发里的女性,于是赤着包有丝袜的脚走过去,刻意向对方打招呼。



“我说奈澄啊。”



藤城奈澄虚弱地抬起脸,正好见到凉子报似一个不怀好意的奸笑。



“记得向总统问声好。”



奈澄羞愧地垂下头,想必今后她会竭尽全力伺候她的总统爱人吧,否则她的处境将岌岌可危。奈澄左右分别坐着平河议员与达增书记官,说是她的护卫,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同病相怜的残兵败将,或许他们已经从由纪子或奈澄口中得知事实了吧。看他们这副模样,就算他们回到日本,也应该没有余力展开反扑行动。



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善后呢?



一人扮演四角的北冈伸行的事情可以全部推卸给JACES欧洲总公司,受到大小姐叱为“漫不经心”的JACES欧洲总公司一定刻不容缓奔向北冈居住的公寓,将所有与杀人狂男爵有所关联的物证一并抹消,接着再直捣已查证为杀人狂男爵根据地的地点,把一切涉嫌与北冈有关的物证完全销毁,再将根据地所在地址通报巴黎司法警察局——不用说当然是以匿名的方式。



这是百分之百的犯法行为。



不管天使拿的是针还是枪,都在在戳刺着我的良心,我身为公仆又是犯罪搜查官,竟然参与了包庇犯人真实身份的行为,虽说杀人狂男爵已经无法在巴黎内外猖獗,炼金术的秘密也就此从地上灭迹,这一切应该是再好不过才对……



克雷蒙警部处在一群刑事当中,看起来好似嘴里正嚼着一打苦虫。其实我是尽可能不想接近他,然而我由衷祈祷犯罪史上能够留下令他面子挂得住的“真相”。



凉子折了回来与由纪子对话。



“巡回演员由纪,你明天要回国了是吧。”



“嗯,今天应该还来得及再确认回程班机。”



“全都交给岸本去办”这句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凉子露出挖苦的目光。



“是吗?愈快回去愈好,不然你留在这里,只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一番龇牙利嘴之后,凉子便快步往右转,开始与两名女仆交谈。一旁观望的我感觉有必要加以“翻译”。



“抱歉,她讲话就是那么冲,可以说是她个人表达心意的特有方式。我想她的意思是接着由她来处理善后。”



“我了解。”



由纪子带着苦笑点头,接着稍稍换了个表情盯着我。



“至少,比你更了解。”



“咦……”



“东京见了。”



由纪子转身离去,边走边喊着岸本,这时凉子像交棒似的回来了。



“泉田,你还记得当时在香榭大道上,有人拨我的手机联络我的事情吧。”



“记得,你说过那是秘密。”



“那是旅行社的紧急电话。”



“啊?”



凉子叉起双臂,得意洋洋地瞟着不断眨眼的我。



“明天我要到巴黎大学讲课,结束后就是自由之身。后天起我要到坎城一星期,所以找旅行社帮我订机票跟别墅,那通电话是旅行社通知我机票跟别墅已经订好了。”



“那就恭喜你了,不过你该不会……”



“还用问,你也一起来。”



“为何!?”



“你已经跟我约好了要协助我征服世界对吧,所以我们先到四季如春的坎城放松脑细胞,再来慢慢讨论征服世界的计划,明白吗?”



明白才怪。



“我跟你,还有玛丽安跟露西安也一起同行,我不忍心让她们两人待在又冷又暗的巴黎看家。”



真是个体贴的好雇主,不过这么一来我岂不倒霉到家了?我成天盼着休假,就算要我一个人留在又暗又冷的巴黎也罢,我只想好好闭关冬眠。



回头想想,外界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我这个公务员在外国出差时,到坎城租了栋别墅和三名美女快活,一路描述下来简直成了恶质缺德的公务员。这是误会!即使我如此呐喊,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我吧。单凭事物表面做下判断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对此我可是有相当深切的体认。



淡金色的光束划破低垂厚重的灰色云层投射在巴黎街头,在虔诚的信徒眼中正如同神迹再次显现的庄严景象。凉子透过已经缺了天花板的屋顶眺望巍峨矗立的艾菲尔铁塔翦影,她挽着我的手臂,口中吟出仿自名作的诗句:



“神明虽在天,人间尽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