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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与日本与不熟悉的语言(2 / 2)




我继续发着呆等待下课。让人感到枯燥乏味的古文课就像时针般,前进的速度不知为何总是特别缓慢。



“——好,今天先上到这里。”



老师离开教室后,痛苦的时间总算结束。我也差不多该回家……



“啊,岛田同学,你要去哪里?”



正当我拿起书包、准备走出教室时,身旁却有人叫唤我的名字。听这种懒散的说话方式,一定是那个家伙——那个让我觉得不痛快的笨蛋。



“有什么事?”



我下意识地加强语尾的重音。



“那个……”



我都已经特地开口回应,先出声的笨蛋——吉井,却一脸困惑地伸出手指搔了搔脸颊。干嘛?你明明没什么事,却还叫住我是什么意思?



“我(watashi)、想、回去、了。”



我压抑着烦躁的情绪,表达出自己的意志。与其跟这种笨蛋对话,我不如赶快回家准备晚饭还比较实在。



“咦?‘what a sea’?”



“‘wa·ta·shi’啦!”



听到那白痴的回应,我更用力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把话说清楚。谁会在这种时候说什么“what a sea”啊!难道我说“我”的发音真的那么奇怪吗?还是他其实是在嘲笑我?



“啊啊,你是说‘我想回去’吗?”



似乎总算是明白我说的话,吉井自顾自地拍一下手。就连那个动作,也只是更让我感到厌烦而已。



“……也想回去,可是还不……喔……下还有班会……的关系……”



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情,吉井又接着开口。但因心情烦躁而缺乏集中力的我,只隐约听见“班会”这个单字而已。



“……”



我稍微思索一下他话里的意思。



班会?啊啊,对喔。这么说来,上完课之后,好像还得参加班会什么的。因为我只想着要早点回家,才会完全忘记这件事。



“所以,现在还不能回家喔,你再等一下吧。”



吉井看着我,笑得一脸灿烂。什么嘛,我忘记班会而想直接回家的事,真的那么好笑吗?还是因为我听不懂日语,他才觉得我困惑的模样很有趣?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家伙笑得一脸傻里傻气的模样,我就越来越觉得一把怒火直往脑门冲!



“啊啊……有啊,等班会……有件事想跟你……就是……的话……”



眼前的笨蛋不晓得又在说什么。既然他已经叫我先别回去,那应该没什么其他事好说了吧?难道他还想告诉我什么事吗?



没有集中注意力仔细听他讲话的确是我不好,但不管对方说得再多,我仍是模模糊糊地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说什么,逐渐烦闷的心情让我忍不住生气地瞪着站在面前的吉井。



就在这时候,吉井笑得更加灿烂地对我说:



“那个……啾……都咧帕……都部尼一鲁……摸娜咪?”



什么……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啾……都咧帕……都部尼一鲁……摸娜咪?”



他脸上挂着笑容,重复一次刚才所说的话。这一次我试着稍微集中注意力,但还是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什么。



“?”



吉井脸上跟着浮现疑问,那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会听不懂呢”。可是,哪有什么为什么啊……对我而言,这里才是外国,你们所说的话全是外语,我就算听不懂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那个——”



“听不懂啦!”



我放大音量,阻断吉井还想重复说一次的声音。这家伙一定觉得我听不懂很有趣,正把我当白痴要吧?因为他平常老是被别人当成笨蛋,所以才会把语言能力在他之下的我也当成笨蛋,还想藉由消遣我来得到乐趣!一定是这样!



“我要、回去、了!”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连书都念得一塌糊涂的笨蛋瞧不起,我真的再也无法忍耐。谁管班会什么的啊,只要事后再跟老师说要早退就好了吧!



“““……”””



我知道班上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到我们身上,但已经无所谓了。就算他们因为这种事情,刻意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我也不在乎!反正我跟他们之间本来就有一大段距离!



我比平时更早离开学校,逛着商店街打发时间,顺便买了晚餐要煮的食材之后,这才踏上归途。







‘姐姐,这个可乐饼好好吃喔。’



晚餐时,妹妹叶月大口吃着我买回来的咖哩口味可乐饼,这么对我说道。



‘是吗?你喜欢真是太好了。’



‘嗯,虽然我喜欢的是奶油可乐饼,但咖哩口味的也不错。’



奶油可乐饼……听到这个单字时,我的心情顿时变得低落。我早就知道叶月喜欢奶油可乐饼,因为我也很喜欢,今天本来是打算买奶油可乐饼回家的,但是……摆在餐桌上的却是咖哩口味可乐饼,就连沾酱也是辣酱油和牡蛎调味汁两种。理由很简单,因为我连买东西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看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妹妹露出那么单纯的开心表情,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抑郁。



‘美波,谢谢你帮忙张罗今天的晚餐。’



‘这没什么,妈妈不用放在心上啦。’



妈妈一脸抱歉地向我道谢。



搬家后的整理作业已经告一段落,爸爸和妈妈似乎开始忙起工作的事。今天妈妈就比较晚才回来,爸爸则是根本忙得不见人影,看来他今天得留在公司加班了。



‘最近工作比较忙,这几天我们应该都会比较晚回家……’



妈妈对着我和叶月这么说。爸爸和妈妈在同一间公司上班,如果爸爸晚归,妈妈应该也不会太早回来。因为是预料中的事,我和叶月并没有因此抱怨什么。



‘妈妈,没关系啦,因为姐姐会陪着叶月啊。’



叶月不假思索地吐出全心依赖我这个姐姐的话语,而我当然不会丢着叶月不管。甚至可以说,我就是为了要照顾她,才会跟着一起回来日本定居。



‘妈妈,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就交给我负责吧。’



我拍了拍胸口,自信满满地如此回应。听到我这么说,妈妈这才总算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看着那样的表情,也让我对撒谎的自己有些内疚。



其实我……不管是在学校还是买东西时,根本什么事都做不好。







从开始上学到现在,再过不久就要满三个星期。



同班同学们都已经交到要好的朋友。每到午休时间,大家总是很欢乐地聚在一起吃便当。



“唉……”



在充满愉悦气氛的教室里,我却独自一人叹息着。



我依然没有融入这个班级,买东西时也还是会搞错。我总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曾经好几次先返家一趟,查清楚日文该怎么说后再回到店里买东西。



“唉……”



我的日文连一点进步也没有。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我几乎都没在使用日文的关系。因为我不会讲日文,所以交不到朋友;因为交不到朋友,所以没机会使用日文。如此恶性循环,连我都忍不住要讨厌起自己。



“唉……”



我只能不断重复着好像会持续到永远的叹息。在日本的生活,该不会就只能像这样一直叹气吧……



决定来到这个国家时,我曾经充满自信,也觉得自己一定会学好日文,现在却连一点动力都没有。日常生活所需具备的日文程度已经很糟了,更遑论是在功课方面。我把课本和笔记本都放在学校,没有预习也没有复习,教科书跟全新的一样,没有半点瑕疵……啊,不对,不能这么说。我已经在那几本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所以不能算是全新的。在开学典礼的前一天晚上,我满怀热忱地想着接下来一定要加油,用不熟悉的汉字在课本、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只可惜我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写错……



我又想起在开学典礼那天,自我介绍时发生的丢脸蠢事。“岛田美彼”和“岛田美波”明明就长得很像,就算搞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真是的,就是因为一开始犯下那个错误,之后才变得诸事不顺……



我就是觉得自己现在会陷入这种窘境,都是因为当时写错名字的关系,于是动手把抽屉里的课本全都拿出来,看着写上自己名字的栏位。那一小块栏位上烙印着象征我不幸生活的“岛田美彼”——那个错误的名字……



“?”



姓名栏上……并没有写错的名字!为什么?



上头写的是“岛田美波”,是名字的正确写法。奇怪?怎么不是错误的名字……难道是我自己搞错了吗?



反正也无所谓啦……我这么想着,又把课本塞回抽屉里。会认为写错的名字是所有事情的开端、是不幸生活的元凶,也只是我自己这么觉得而已。不管课本上写的名字正不正确,都没办法改变我现在所处的状况。



“喂,明久,C班那几个曙中毕业的家伙说要打一场篮球,赌注是合作社卖的面包,你要参加吗?”



“有赌面包的篮球赛?我要参加!我正愁这个月没钱吃饭呢,真是太好了!”



“好,那就找人组队去报名吧。”



我阖上课本,随意往教室内环视一圈,看到那个笨蛋和那个粗鲁的暴力男正站在讲台旁聊天。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很不好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好朋友……反正我才不羡慕呢!



“…………我也来帮忙。”



“那老朽也来参加好了,感觉好像挺有趣的呢。”



然后,另外那两个诡异的家伙也跟着加入对话。这就是所谓的臭味相投吧?笨蛋就是自然而然会跟笨蛋聚在一起。哼,就像笨蛋一样!



我冷眼观察那群笨蛋。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吉并发出咚咚咚的脚步声朝我走过来。他、他想干什么?



“那个……啾……都咧帕……都部尼一鲁……摸娜咪?”



他又在说那些我听不懂的日文了。“啾”是什么?国中的意思吗?



“回到国中?在部里?摸娜咪”他是这么说的吗?“在部里”是“在社团里”的意思吗?在国中的社团——唔,啊啊啊!讨厌死了!我完全听不懂啦!这家伙不只外国话,连日文的文法都怪怪的吧!算了,干脆无视他的存在!



“……”



因为被搞得烦躁不堪,我决定无视他的存在,但是,那个笨蛋又重复同样一句话好几次。



“啾……都咧帕……都部尼一鲁……摸娜咪?”



我一点都不想听他说话,但那奇妙的发音却莫名其妙地残留在我耳里。我还是不晓得他在说什么……而且最后那句“摸娜咪”到底是什么?该不会是在叫我的名字吧?但是,我的名字不是“摸娜咪”而是“美波”(Minami)才对啦!既然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就别用那种亲昵的态度直接叫我的名字!



这样的想法浮上脑海后,盘踞在心头的烦躁情绪也越来越难以控制。



为什么这家伙老是要这样捉弄我!他难道不知道我觉得很烦吗?



“?”



眼前的笨蛋露出一脸什么都不懂的傻笑。



“不要、跟我、说话,笨蛋!”



我用日文清楚地表达出拒绝的意思。



话一说出口,那个笨蛋愣了一会儿,反问:“什么?不要……踢梨子?”



啊啊,真是讨厌死了!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明白!难道我的日文真的说得那么奇怪吗?好!既然这样,我就用英文跟这个笨蛋说清楚!



“What a shit man you are!”



英文都不是我们熟悉的语言。但是这么简单的英文,不管他再怎么笨,应该都还听得懂吧?



“啊?咦?呃,那个……我、我也是男生啦……”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吉井却回了我一句莫名其妙的日文。



刚才那句“我也是男生”我还听得懂……“我也是男生”?这个笨蛋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这时候会跟我扯到性别?



“喂,明久,为什么你会扯到性别啊?”



旁边那个暴力男——坂本,也不解地如此询问吉井。



然后,只见吉井有些腼腆地呐呐回答:



“因为,刚才岛田同学说:‘我是man,you呢?’啊,你没听到吗?”



什么?“我是man,you呢”?也就是说,这个笨蛋以为我问他“我是男人,那你呢”的意思吗?



“因为我开学第一天时穿着水手服嘛,我想说不定被她误会了。”



那个笨蛋又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完全没在听。搞什么……我明明穿裙子、留长发,但他却觉得我说出“我是男人”这句话一点都不奇怪吗?真是个大笨蛋!



“……”



换句话说,在这个笨蛋眼中,我并不是女生,而是个男生?他是这个意思吗?



“你搞错啦,明久。岛田说得很快,听起来的确有点像‘我是man,you呢’,可是把每个字分开来,正确的发音应该是‘What a shit man you are’才对。也就是说,她对你很不爽啦。”



“咦?是、是这样吗?”



“而且,你居然把一个正在气头上的女孩子当成男人,你还挺带种的嘛。”



这个笨蛋的胆子还挺大的……如果以为我是从国外回来的转学生,所以他不管说再多屁话我都不会生气,那就大错特错了!就算是我,被人当成男生也不会再继续忍气吞声,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好欺负吗?



“Halten Sie mich nicht in Hohn!lch nehme einen Streit!(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敢说这种话,你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了吧!)”



我瞪着吉并发出怒吼。很好!要吵架就来啊,我才不怕你!



在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揪住他衣领发泄怒气的我面前,吉井慌张地挥着手,开口又说了些什么。



“不、不是这样啦,岛田同学!我并没有因为岛田同学的胸部很小,就把你当成男人啊!”



“Verdammt!(你说什么!)”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肘关节弯到反方向啦!”



我虽然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至少清楚听出“胸部很小”这几个关键字!这家伙到底想要耍弄我到什么地步?而且我才不是胸部小,只是成长得稍微缓慢一点而已!一年后,我的身材一定会变得超好!



“哈哈哈,这家伙太强了。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状况下,居然还敢说什么胸部小不小的。明久,你这家伙真是了不起!”



“呜……一不小心就说出口……”



坂本对倒在地上的吉井出声说话。哼!能有一个这么关心你的朋友真是太好了!笨蛋!



看到那两人的互动,我又没由来地感到愤怒。为了让吉井了解我所说的每个字,我伸出手指着他,清楚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



“What a shit man you are!”



啊啊,真是讨厌死了!我连一秒钟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问教室里!



顺势抓起书包,我直接转身离开教室。



“喂,岛田。”



当我站在走廊上准备朝玄关走去时,坂本从身后叫住我,但我没有停下脚步。反正他一定是想说“你居然敢对我的朋友做出那种事”之类的挑衅吧?好啦好啦,恭喜你们的感情那么好。有朋友真是太棒了,这样行了吧!



坂本无视大踏步前进的我,继续说道:



“我跟他才刚认识不久,也不是很清楚他的为人……”



感觉不是刻意在跟我说话,坂本并没有特别放大音量,而是用一般的声调开口。



“——那个笨蛋,说不定还挺有趣的喔。”



坂本这么说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竟然停下脚步。



“你去查一下那家伙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坂本只有在最后忽然改变语气,用很清楚、连我也能听明白、一个字一个字区分开来的方式,这么对我说道。



那是很清楚、连我也能听明白、一个字一个字区分开来的一句话。



这样的口吻中,包含了某种期望,令我有些介意地转过头,但走廊上已经看不见坂本的身影。







一股脑儿地冲出校门,但回到家也没什么事可做,我只能无谓地浪费时间。家里不用采购什么东西,只不过我得在叶月回来之前先离开一下,假装自己刚从学校回来的样子。



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高昂的情绪已经沉淀下来,现在的心情反而变得有些沉重。



(现在回德国还来得及吗……)



不,就算不是现在马上回去也无所谓。等到叶月熟悉这里的环境后,我再回去德国亦不迟。那孩子既友善又不怕生,一定马上就能在这边交到新朋友吧。再加上她现在正是吸收知识的能力最强的年纪,这样一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学会日文。就算我没有留在这边,她一个人一定也没问题!



(唉,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我甩了甩头,甩掉脑海中的想法。就算那孩子熟悉日本的环境,爸妈的工作依旧繁忙。光是想像年纪小小的妹妹在这个家里一个人吃晚餐的可怜模样,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到头来,最好的应对之策还是要我赶快适应日本……)



不管想得再多,也没办法改变什么。我得习惯这个国家、得学会日文,这才是最好的方法。我很清楚这一点。明明很清楚,但是……



“唉……”



但是我……我就是提不起劲啊!就算我真的学会日文,那又如何?班上只有那些站得远远地跟我保持距离的家伙,不然就是那几个让我不爽的笨蛋。难道我要特地为了和那些人沟通而努力学习日文吗?实在太愚蠢了!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放任这种状态继续下去啊……)



无可奈何的我只能一边叹气,一边伸手拿取摆在枕边的日德辞典。我并没有特别想查什么单字,只是随意翻看而已。



“ba〖chia〗tari(遭报应)是verdammter的意思。〖ba〗i(倍)是doppelt的意思。〖ba〗ibai(买卖)是Kaufund……”



日常生活的对话就算了,但使用汉字和平假名、片假名三种方式的书写文字,我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学会。为什么不能只有平假名?要不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人,根本没办法学会嘛!



我拼命压下想把辞典一把丢开的冲动,又翻了一页。



“bai〖ten(小摊贩)就是Kiosk,这里的ba〗ka(笨蛋)是dummkopf……”



一看到“笨蛋”这个字眼,我忽然想起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这么说来,我要回家时,他是在跟我说什么?



一旦开始回想,被点燃的怒火又再次从腹部底层灼烧地往上攀升。我居然被那种笨蛋一而再、再而三地当成白痴戏弄!刚好我现在很闲,就查清楚那个笨蛋到底想说什么,明天再用日文回敬他,换我把他当成白痴戏耍!



我从床上坐起身,一手捧着辞典坐到书桌前。



(我想想,那家伙说的是……)



我依照记忆,将他说的话写下来。因为那个笨蛋像坏掉的收音机一样,把同一句话重复好几遍,我才会清楚记得那几个奇妙的发音。



“啾努布都咧帕都部尼一鲁摸娜咪。”



我试着翻找发音类似的单字。是“啾努·布都咧”?还是“啾·努布都咧”?



我找了好一会儿,但完全找不到发音相同的日文。那句话会是“(国)中的部是哪个?羽毛球社,美波”吗?可是,字典上并没有“中的部”这种说法啊,况且这段话的文章脉络也太奇怪了……



(唔?这么说来……)



“摸娜咪”这一句也让我有些在意。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把我的名字“美波”叫错……但仔细想想,那个笨蛋一直都是叫我“岛田同学”。难道他说的不是“美波”而是其他单字吗?



(摸娜咪、摸娜咪……mon amie?)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叶月还没出生前,我们曾全家人一起去旅行。旅行的途中我一直觉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每次一听到那个发音就会忍不住下意识地回头。每当我一回头,爸妈便会笑着跟我解释“他们不是在叫美波(Minami),是在说‘mom amie’啦。我记得那个单字是……



我从书桌移动到书柜前,伸手从书柜拿出一本相簿翻开。翻了好几本之后,终于找到当时的纪念照片。



照片下方,还贴着妈妈手写的标签纸。



“Minami 3 Jahre alt In Frankreich.(美波三岁,在法国。)”



“唔!”



我重新审视写在笔记本上——那个笨蛋说过的话。



“啾努布都咧帕都部尼一鲁摸娜咪。”



我还心想以日文来说,这样的发音未免太奇怪……该不会这句话其实是法文吧?



“意识到这句话或许不是日文,我忍不住更加在意那个笨蛋究竟在说什么。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文具,走出家门。记得这附近应该有间图书馆……







到达图书馆后,我从语言区的书架上借了法英辞典和英德辞典,开始调查那几个单字的意思。虽然因为我穿着制服,而使图书馆员微蹙一下眉头,但对方没有多说什么。



“啾努布都咧帕都部尼一鲁摸娜咪……”



我埋首辞典中,查询写在记事本上的单字。因为没有法德辞典,我只好先把法文翻译成英文,再从英文翻译成德文。这项作业相当困难,因为我唯一掌握的线索,只有那个笨蛋的发音,完全不晓得那几个字该怎么拼。这真是最糟糕的状况。



我一直待到图书馆都快关门了,才总算查出整句话的意思。



“啾努布都咧帕都部尼一鲁摸娜咪”其实是“Tu ne voudrais pas devenir mon amie”的意思。



“Tu ne voudrais pas”是英语“could you”的第二人称形,“devenir”是“become”的变化形,最后再加上“mon amie”的英译……



“Tu ne voudrais pas devenir mom amie?”



将这一句话翻译成英文就是——



“Could you become my friend?(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刹那间,我的呼吸停止了。



根本不需要翻译成德文。只凭这一句英文,我就能理解那个男生想表达的意思。



为什么是法文啊……想到这一点,他的脸孔跟着浮上我的脑海。该不会他误以为我是从法国回来的吧?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发生这种错误……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是那个笨蛋,就算搞出这种蠢事也不奇怪。



“Tu ne voudrais pas devenir mom amie?”



我想起他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的情景。那是开学过了十天左右的事——无法融入班上的我,忘记还要开班会,打算直接回家。



“Tu ne voudrais pas devenir mom amie?”



当时没有任何人留意到那样的我,只有他开口叫住我,还对我说出这句话。他明明是个笨蛋。别说是英文,可能连日文都说得乱七八糟的那个笨蛋——居然用他一点都不熟悉的外文,对我说出那句话。



我低头看着自己为了查出短短一句话的意思而写满整张纸的凌乱字体,这是我为了理解这一段话所花费的时间与精力。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想对那个笨男生而言,一定同样不轻松吧。不,因为是那个笨蛋,所以就算花费比我更多的时间、精力也不奇怪。他要把日文翻译成法文,还要靠字典查出这些单字的拼音记号,再从拼音记号查出发音方式。不仅是翻译成一段不熟悉的语言,还要想办法发音……我非常明白那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



但是,那个笨蛋却愿意为了我忍耐那些辛苦。



为了一个才认识十天,而且跟他没什么交流往来的我,他却愿意拿着不熟悉的语文辞典埋头努力。



他一定是个笨手笨脚、做事不得要领的人吧?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把德文和法文搞错,也不会特地跑来找我说话。如果是我,一定会先找老师问清楚;要是对发音没什么自信,就会写在纸上交给对方。况且我都已经来到日本了,他只要慢慢用日文跟我说就行啦。这么一来,我也不会误会他。



但是,那家伙却搞错我来自哪个国家,还特地花了一堆工夫去查法文,并且因为搞错而让我感到心浮气躁,还被我狠狠痛骂一顿。尽管如此,他仍愿意跟我说话。真是的,他到底有多笨、多没用啊……而且,他为什么会这么温柔呢?



虽然身在图书馆这种公共场合,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眶逐渐发热。



——好高兴。



这种情绪很单纯地跃上心头。在没有半个朋友、连言语都没办法互通,我以为自己只能孤单度过的学校里,却有个人愿意为我付出这么多。光是这样,就让我有种如获至宝的幸福感。光是这样,就让我觉得从今天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继续努力下去的价值。



“那个……”



担任图书馆员的女性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一脸担心地望着我。



“对不起、我、没事。”



我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对图书馆员露出微笑。图书馆员虽然有点惊讶,但似乎仍接受了我的说法。



“我马上、就走。”



我开始收拾着四散的物品。图书馆员看了看我以后,转身准备返回自己的座位。



“那个……”



这次换我出声叫住她。难得来到图书馆,就借本书再回家吧。



“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对转过身的图书馆员询问自己想借的书放置的地方。



“请问、有日语会话、的书吗?”



文章什么的就先算了,但我至少想把对话学好……这样才能理解那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吉井!”



隔天到了学校,我一见到那个笨蛋立刻出声叫他。



“咦?有、有什么事吗,岛田同学?”



似乎对我主动叫他这一点感到意外,吉并不由得瞪大双眼。真是的,也没必要惊讶成那样子吧……不过,他会感到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我昨天还那么生气地对他恶言相向。



对着惊讶不已的他,为了不让他搞错意思,我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说道。



“那、个、啊、吉、井。”



“嗯。”



“我、啊。”



“呜,‘what a shit’?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



是因为我把每个音节都分开来念的关系吗?吉井好像又误会了。



这个笨蛋,这次他把我说的“我(watashi)”听成“what a shit”。就算听起来有些类似,但他怎么会觉得我会在这种情况下骂他啊!难道我说“我”的发音真的那么奇怪?还是他对“what a shit”这句话的印象太深刻?



“不是啦!我——”



再次开口时我也注意到了。的确,从我口中说出的“我”和“what a shit”听起来是有几分相似。



该怎么办才好呢?我低头思索一会儿。既然这样,我就改变自称的方式吧。我也不希望每次一说到“我”时,就让他觉得害怕啊。



脑海里忽然浮现之前吃晚餐时,电视节目里出现的某个相当特别的自称。



没办法。虽然有点奇怪,但以后还是舍弃“我”这个自称吧。因为从现在开始……我跟这个笨蛋相处的时间,一定会变得很多很多。



“那个啊,吉井。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