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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我想起桐香说过的话。



对阿薰来说,怎么样才算赢呢?那时阿薰的答案是:获得会长的认同。



没有得胜也无所,只要赢了就好——我脑中浮现这句乍看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没有错,游戏是从制订出胜利条件的那一刻开始。



“啊……”



这一声从我的唇间流泄而出,耳尖的阿薰倏地站起身,望向我这边。



“学长,你是不是想到什么点子!”



阿薰的眼睛一亮,握住我的手。



“你想到一个可以一举解决所有问题的阴狠策略了,对吧?对吧?”



“呃……啊、嗯、嗯,算是吧。”



他对我抱持这么大的期待,反倒令我难以启齿,而且我也不想让太多人听见。于是,我将阿薰和伊藤学长带到IT社社办后方那间跟垃圾场没两样的休息室,在那里跟他们说明作战策略。说着说着,伊藤学长的嘴巴越张越大,阿薰则兴奋得几乎想将我一把抱住。



“好厉害!真不愧是学长,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这一招!”



“呃……不,我不是说了吗?关键部分我还没想到|



“我来想吧,毕竟这是我的入门测验嘛!”



对喔,说的也是,麻烦的部分全推给阿薰吧——精神上疲惫不堪的我,就此当机立断。反正说到底,这一招还是得由阿薰来做才行。



我一走出IT社的社办,门后便传来伊藤学长和阿薰的对话。



“……真亏他想得出这么冷血的方法……”



“很厉害吧?他阴险狡诈的程度真是教人不寒而栗。学长是我的偶像!”



不知道他们在说谁喔?反正一定不是我啦!



我快步走向新闻社的社办,记得他们的社办就在楼下。我非得跟他们抱怨一下那则抹黑报导,最好逼他们在明天发行号外刊出修正报导,顺便在网站上发表道歉启事。



当我在二楼走廊寻找新闻社的社办时,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那条人影转眼间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所以我没能看清楚。但是,那头黑中带灰的头发、黑白相间的缎带以及滑到手肘的制服外套,我绝不可能看错——是桐香,她为什么跑来文化类社团大楼?



前方几步之遥的社办门扉微微开启,几名男学生探出头,目送桐香离去。我顿时发现,这不就是我寻找已久的新闻社社办吗?此处是《白话周报》的编辑部,我一走近他们,新闻社的社员们纷纷转向我,表情甚是惊讶。



“干、干嘛?怎么又是学生会的人!”



那几颗头瞬间缩回社办内,独留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走廊。我赶紧冲向新闻社社办,门上贴着一大堆写着“禁止进入” 一内有危险物品”的贴纸,搞得脏兮兮的。



“滚回去!”



“王八蛋,我们要捍卫新闻自由!”



“我们绝不会再输给学生会!”



“你们会长等着被拍到小裤裤的走光照吧!”



里头传来上述的叫嚣声,我不禁望向桐香消失的方向,难道她比我抢先一步,已向新闻社抱怨那则抹黑的报导吗?那个成天躲在会计室的人,会为了声张正义而特地跑这一趟?



我心想,毕竟她也是总务执行部的一员,而且答应要帮忙阿薰嘛。



不过看样子,新闻社现在应该不想听“给我刊载道歉启事”这种话,遑论叫他们发出修正版的号外。照桐香的个性看来,她八成直话直说地教训他们一顿,把他们全都惹火。



没办法,总之等到后天吧。



只要能凑齐人数举行投票,我们就有胜算。







星期三,放学后。



中央校舍的大会议室里挤满园游会的执行委员们,梅雨季才刚结束,空气湿闷,就连冷气开到最强也仅能稍稍抵挡这两百人以上的热气。



没错,人数有两百人以上,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只有几个人出于个人因素缺席,他们没有发动拒绝投票。我一边数着鱼贯进入会议室的学生们,一边沉浸在轻微的疲劳之中。真是受够了,我想回宿舍睡觉!我脑中甚至浮现这种窝囊的想法。不过,平息拒绝投票风波的人并不是我。



“怎么样?我们这边的人望可不是盖的呗?”



郁乃学姐在右座对我低声说道。



“嗯,谢谢学姐帮忙……”



说服枫花学姐派的执行委员们出席会议的人,居然是郁乃学姐。毕竟她的职位比枫花学姐高,所以说的话也比较有分量。



“日影学弟,我!快点夸奖我,我也要!”



坐在左侧的美园学姐,激动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可以摸摸我的头,说我是‘乖孩子’喔!”



请稍微冷静一点,而且你的年纪比我大耶。



“美园学姐,谢谢你的帮忙。若不是有你,我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拜托美园学姐去说服伊藤学长派的人马。简单说来,这一招叫做“正面对决”,只是委托大人物充当和事佬。由于选不出园执委员长,委员会就无法正常运作,因此互相敌对的监察委员会和总务执行部此回尽释前嫌,合作无间。



“你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吧?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身后的朱鹭子学姐靠在墙边,没好气地说道。



“话说狐彻呢?她叫我一定要来,她人呢?”



“啊,朱鹭子学姐,你是被会长叫来的吗?”



中央议会跟园游会执行委员会并没有直接关连,因此朱鹭子学姐其实不必出席。先不论脸上写着“我很好奇”的郁乃学姐,我正奇怪朱鹭子学姐为何也在这里。



“她把我叫来,自己却在学生会办公室睡大头觉啊?”



“大概吧……”



“可是圣桥学妹也来了耶?”



正是如此。美园学姐左侧的铁椅上,很不可思议的——桐香竟然双手抱膝坐在那里。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



桐香喃喃说道。



“最后还是没有赢……我想不通,所以才来这里一探究竟。”



没有赢?



正当我跟美园学姐、郁乃学姐、朱鹭子学姐全将视线集中在桐香脸上时,讲台上传来几声掌声。前任委员长——教授,正努力想使会场安静下来。



“好,开始啰。其实我在上一场会议中就已卸任,不过现在情况有点混乱,所以我暂且破例,在本回会议担任司仪。”



教授高声一呼,委员们才将注意力转往讲台。我再度端详桐香的脸。



“……你哪里想不通?”



“狐彻到底想做什么,最后我还是想不通。”



会长?



坐在我和桐香中间的美园学姐不解地看看桐香又看看我,大概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不过,其实我也不太懂,为何提到会长?



“可是,会长这次什么事也没做啊。”



桐香摇摇头。



“那个人不可能与人打赌又不闻不问,这回连我也没看出她的企图。”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指会长吗?桐香说想打败的对手,原来是天王寺狐彻?



教授在讲台上说了几句话,接着,讲台下的重型坦克——过堂,便摇晃着巨大的身躯登上讲台,向大家问好。他将手上的纸摊开,上头写着“体力”两字。



“‘体力’就是我的园游会口号!‘体力’两字蕴含各种意思,我所指的体力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此时,一群人忽然群起叫嚷:



“你是指体重吗?”



“难道不需要智力啊!”



大会议室内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但是桐香的喃喃低语,却比叫嚣声、过堂浑厚的声音更清楚地钻进我耳里。



“教导风纪委员长那派人马发动拒绝投票的,八成是狐彻。”



郁乃学姐咕哝道:“啥?”我也探出身子端详桐香。



“会长?为、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因为,连我也不知道委员长选举的出席者必须达到一定人数,而且美园也不知道,那么一般学生更不可能知道。经过调查后,我发现在四年前制订这项规定的人正是狐彻。”



我目瞪口呆,身后的朱鹭子学姐也转过头来。只见她双眼圆睁地说:



“……没、没错……当时我跟狐彻调整过许多细微的规则。”



待我回神时,过堂的演讲已经结束。教授询问是否有其他候选人想上来演讲,于是伊藤学长举手走向讲台。



“我的口号是‘共有’,大家怀抱相同的梦想——”



这时,观众又开始叫嚣。



“你是指动画档案共有吗?”



“你是指色情图片吗?”



伊藤学长板起脸来轻咳几声,打算继续说下去,但几乎所有人都充耳不闻。虽然拒绝投票的风波已停止,但他们对候选人的不信任感依然残留在心。拒绝投票是会长提供的点子吗?那么,难道会长想故意分裂园游会执行委员会?



“会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样只是破坏大家对园执干部的信任而已,连报纸也写出那种莫名其妙的报导。”



这是会长的企图?会长做出那么过分的事马?



然而,桐香摇摇头说:



“狐彻阻止了那则抹黑报导。”



“……咦?”



“前天我去新闻社确认过。当他们将牛肉盖饭啦、动员两百人监视情侣啦这些抹黑报导排满第二面跟第三面,而且也试印过时,狐彻闯进去逼他们换掉那些报导。”



“可、可是……”



桐香微微瞥向我。



“你看到的,八成是狐彻从新闻社那边抢来的试印版本。”



“……啊。”



没错。我念给过堂、枫花学姐、伊藤学长他们听的那些抹黑报导,确实是从会长手中拿来的。那份报纸原来是试印版本,不是实际发行的那一份啊。



桐香将一份摺起来的报纸递给我,是《白话周报》其中第一面的内容我还有印象,但第二面跟第三面的园执干部介绍报导,却跟我读过的那一份大不相同。上头刊载着三位候选人的政见,过堂说他非常欢迎可丽饼跟冰淇淋摊,枫花学姐也说请各位情侣尽情牵手,伊藤学长则说他昨天睡得很好(?)。这则报导怎么看都是意图平息拒绝投票的风波。



明明是她自己设下的陷阱,又自行摆平、奋力挽回那三人的名誉,我真搞不懂。自己点火又自己灭火,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狐彻大概是……”



桐香瞄了讲台旁的教授一眼,呢喃说道。



“她想让大家看看,少了前任委员长,园执会变得多么分崩离析。”



想让大家看看?



她设下拒绝投票的陷阱,以便测试委员们是否有本事力挽狂澜,所以才让人家见识园执四分五裂的模样?



给谁看?过堂、枫花学姐、伊藤学长?还是每一个园执委员?



不,还是说……是我们呢?



曾几何时,讲台上的人换成第三位候选人枫花学姐。她刻意摊开旗子,让观众看见写在旗子上的两个字。



“我的口号是‘同志’,怀抱相同志向的我们,如今齐聚一堂……”



群众们的叫嚣声,依然没有放过枫花学姐。



没错,我们亲眼目睹园执变成一盘散沙的模样。因此,我们拟定作战策略、拚命打通关节,好让委员们能接纳每一个当选的人;也为了让每个当上委员长的人,都能站在总务执行部这一边。



不知不觉中,我们每个人都成为会长手中的棋子吗?



教授环顾大会议室,说:“还有没有其他候选人?没有了吧?”



这时,第一排的某人举起手。



会场再度哗然。



因为,举手的人正是伊藤学长。



“怎么?伊藤,你觉得刚才讲得太烂,所以想重来吗?”



教授此言一出,场内顿时传出此起彼落的窃笑声。然而,伊藤学长起身回头环视场内一圈,认真地说:



“能不能请大家……一同采用我和过堂、长峰同学的口号呢?”



态度各异的议论声,如同涟漪在场内扩散开来,大家想必听不懂伊藤学长的意思吧。我咽下唾液,接下来就是我拟定的第一步策略。我一边祈祷,桐香刚才说的一言一语同时化为不协调音,搅乱我的心思。



我不知道会长到底在盘算什么。



“一同采用?你是说今年要推行三个口号吗?”教授问。



伊藤学长再度站上讲台,拿起粉笔步向黑板,将三名候选人的口号从上到下逐一写出。



“……啊……”



“……咦?”



“不会吧……”



会议室中四处传来惊叹声,连美园学姐和郁乃学姐也半张着嘴,凝视着黑板上的六个大字。



有 志 力



共 同 体



伊藤学长搁下粉笔,缓缓环视会议室,接着开口。



“请看,这就是我们的口号,‘将有志之士的力量集结为共同体’——这不是我们学校园游会的宗旨吗?各位不觉得这可以直接拿来当作报导的标题吗?附带一提,我和过堂、长峰同学都决定三人共同为委员会努力,大家觉得怎么样?”



只见过堂的嘴巴一张一阖,枫花学姐则全身僵硬地注视着黑板。这也难怪,其他委员们都纷纷感叹“好厉害”、“真不敢相信”、“呃,这是巧合吗”。



“那是……”



美园学姐在我耳边如梦呓般呢喃道:



“……你一手策划出来的吗?”



我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力道微微点头。



“我只是出点子而已。其实……”



实际想出那套文字组合的人并不是我。毕竟这不是我的战场,所以我才能想出这么乱来又愚蠢的点子。



此时,会议室中传来三三两两的掌声,仔细一看,其中一个鼓掌者正是过堂。成功了!这下子伊藤学长应该能够咸鱼翻身——不,现在谁当选委员长都无所谓,因为设计这场计谋的人……



此时,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讲台上的伊藤学长继续说道:



“其实,这一切并非巧合,三个口号都是同一个人想出来的。”



我差点站起来大喊。等等,学长干嘛泄底?我们之前可没讲到这一点喔!接下来不是只剩下投票吗?投票后你就可以当选委员长啦!



伊藤学长鼓动喉咙、咽下一口唾液,接着解释:



“那个人不只跟我感情好,也跟过堂同学、长峰同学很要好,愿意听我们倾吐心事。我想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提供给我们三人三种口号。”



会场中的议论声已经不是区区涟漪,而是演变为滔天巨浪。执行委员们开始窃窃私语,谈论着“咦,是谁啊”、“真的假的”、“有这号人物吗”。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逐渐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流沙中。



伊藤学长再度开口。



“对不起,我们好像欺骗大家。可是,那个人为了将四分五裂的园执整合为一,不仅想出这三个口号,还在我们三人间来回奔走。既然如此,我认为那个人才是‘最适合坐上今年园执委员长宝座的人’。”



我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伊藤学长。



然后,我瞥向坐在会场左侧一隅的某个人。那一带坐着许多国中部一年级生,他同样露出呆若木鸡的神情——然而,伊藤学长依然毫不留情地呼唤他的名字。



“神林薰学弟,能不能请你出马参选呢?”



我的椅子顿时发出叽嘎声,原来是站在身后的朱鹭子学姐拄着我的椅背,往前倾身。



“咦,阿、阿薰?”



委员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阿薰身上,他也困惑地眨眼。尽管被掌声催促着走向讲台,阿薰仍然狐疑地交互望向我和伊藤学长。他完全不明白伊藤学长为何会突然使出这一招,而我也是。



“……那是谁啊?”



“神林?”



“谁是神林?”



“他不是国一生吗?”



委员们讶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奇怪,神林不就是……”



“原来如此……”



至此,桐香终于注意到了。她回头询问朱鹭子学姐:



“朱鹭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是狐彻叫你来的?”



朱鹭子学姐眼神疑惑地颔首。此时,我脑中最后一块拼图,伴随着火光与刺耳的钝响,于焉嵌入。



步向讲台的阿薰走过我和朱鹭子学姐面前,接着场内的每个人终于察觉到一件事。



“神林不就是那个……”



“啊,是公主的……”



“妹妹。”



“不对啦,是弟弟。”



“喔?”



“他也来我们学校就读啦?”



铁椅上的我,觉得全身的力量正一点一滴流失。当时桐香感受到的浓烈挫折感,我也尝到一半。



打从一开始,天王寺狐彻便是瞄准这一点。那女人起初就想让阿薰当上园执委员长,才给予他入门测验、煽动拒绝投票,好让我们见识到执行委员会有多么不团结。她把我从作战计划中排除,逼阿薰四处奔走,让他成为三位候选人之间的桥梁,再私下拜托伊藤学长在选举当天背叛我们、推荐阿薰。此外,会长还采用令人难以置信的手段补足阿薰缺乏的部分——广泛的知名度,也就是让他顶着姐姐的光环。这是她的计谋,所以故意把朱鹭子学姐唤来会场。只要他们俩站在一起,任谁都会发现他们是姐弟。



然后——



阿薰在距离讲台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再度不安地望向我。他的眼神仿佛说着:“我站在这里没问题吗?”



当然,阿薰压根儿不打算参加委员长选举,因此从未拟过演讲稿。最重要的是他才国一,别说是实务经验,他连御自穗祭都没有参加过。



我愣怔地想起天王寺狐彻。这女人真令人难以置信,最后的最后——她的赌注中最重要的部分,居然毫无计划吗?即使事前布下那么大的局,阿薰依然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天王寺狐彻欺骗部下、利用劲敌、极尽所能地放长线钓大鱼,却在最终转角前的最后数百公尺处,让自己投注的马自生自灭?



我跟桐香是不可能赢得过这种女人的。



因此,我虚弱地对阿薰报以微笑。没关系,你就上台吧,反正不管你当不当选,我们都已输了。我已经没力气懊悔,既然如此,你就想想会长赋予你的入门测验吧。让会长赢!你必须让会长赢,必须绞尽脑汁、努力扮演一个舌粲莲花的人,讲得天花乱坠、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然后收集选票,抢走那顶虚荣的王冠!



我不知道阿薰是否看得懂我的意思。



或许应该说,他根本不可能懂。这个人比我强韧多了,只见他挥开脸上的阴霾,对着我和朱鹭子学姐粲然一笑,然后转身登上讲台。



仿佛一个即将上台领奖的人。







数日后,我曾经询问阿薰当时的感想。



“你当时知道那是会长的计谋吗?”



“咦?怎么可能!我又不像学长那么聪明。”



阿薰笑着说道。



“只是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枫花学姐也为我鼓掌,另外,我一想到连朱鹭子姐姐都看着我,就觉得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才行。我可是拚了老命呢!现在已经忘记自己说过什么啦。”



说是这么说,阿薰的演讲可是相当有模有样。这种人天生适合活在聚光灯下,像我就办不到。







“……你干嘛摆着一张臭脸?”



园执委员长选举后的翌日放学后,我一到学生会办公室,比我早一步抵达的会长便贼笑着问道。



“昨天不是一切都很顺利吗?我本来想和大家大肆庆祝一番,你却匆匆开溜,桐香也躲在会计室里,完全不肯出来。”



我耸耸肩。



“你自己心知肚明,不要明知故问。”



会长咯咯一笑,随兴地横躺在沙发上。



“你跟桐香心里有何感想,我大概猜得出来,不过你们未免太高估我。我不可能有办法预见未来,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别人。”



我哪知道你办不办得到?现在就算你在天空飞、走在水面上、徒手举起卡车,我也不会大惊小怪。



“那你说,为什么要教导他们‘拒绝投票’这个手段?万一委员长选举真的办不成,你要怎么收尾?”



“到时叫教授继续当委员长就好啦。”



“啥!”我不禁发出怪声。“可、可是他的考试……”



“他只要待到各企划审核完毕、预算也分配完毕就好,顶多待到暑假期间吧。因为在那之后,总务执行部不会再插手。”



与其让得不到所有人认同的过堂或枫花学姐担任委员长,倒不如取消选举、让前任委员长续任——原来如此,若是教授,一定能像去年一样管好整个委员会。



“当然,”会长补充道,“如果能逼你们产生危机意识,进而四处奔走、打通关节,那就再好不过啰。”



我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可是,你心中早已决定要让阿薰当上委员长吧?”



“那还用说。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使出如此乱来的招数。其实,即使阿薰没有任何人脉与经历,我仍打算向IT社社长推荐他,因为老实说,IT社社长的胜算实在太小,所以我只能推出一个连朱鹭子和郁乃也料想不到的候选人。”



真的假的?我真不敢相信。



“那么,假如我们完全没有准备该怎么办?阿薰也有可能吓得不敢出来,不愿意参加竞选啊。”



“不怎么办啊,就算我输啰。那部分我没有预备其他后路,全凭一股信任。因为我觉得,既然有你跟着他,应该会替他想办法,所以才把赌注押在他身上。”



我就知道!真是傻眼得说不出话。



会长又补充道:



“以前我不是说过吗?我不是相信别人,而是相信自己绝不会看走眼。接受考验的人不是阿薰,而是我自己。”



原来如此。



从会长向阿薰提出入门测验的那一天,到选举日当天的这段时间内,阿薰早已在某个时间点过关了——就是会长决心让阿薰自己决定选情的那一刻。至于我跟阿薰,只是为了证明会长的睿智判断而东奔西走,真是辛苦。



“对了,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阿薰。”



会长坏心眼地说。



“让他知道自己过关就不好玩啦,我要让他多等一下,欣赏他焦急的样子。”



你真的很没人性耶。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应声开启。



“早安!”



阿薰抱着一个大纸袋,步履蹒跚地走进来。



“狐彻姐姐,谢谢你给我去年的资料!我通宵把它们读完了!”



阿薰将纸袋中的资料堆在沙发前的玻璃桌上。那是上一届御白穗祭的导览手册和传单、企划书,我看八成有好几千张。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新生却当上委员长,实在很手足无措,不过既然当选了,只能好好努力!还有,呃,狐彻姐姐,那个……入门测验的结果如何?伊藤学长没有参选,居然是我当上委员长……我昨晚想了一整夜,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过关……”



“嗯?我也不知道耶,现在正在考虑呢。”



“咦~怎么这样?拜托你快点决定啦,我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



“这样的阿薰很可爱啊,你再多为我心跳加快一些吧。”



“呜呜呜,狐彻姐姐,不要欺负我啦~”



我不忍心看阿薰一直被玩弄,躲到厨房做些以苏打饼干为基底的小点心,然后轻敲会计室的门。门后传来“嗯……”的微弱回应,于是我转动门把。



桐香沐浴在黑暗中的荧幕逆光下,堪称懒散地深深沉在椅子中,默默啃着洋芋片。电脑显示器的漆黑画面,倒映出那张不悦的脸蛋。



我将盘子搁在边桌,桐香却不理不睬。她维持着一定的缓慢节奏,持续动手、动口,制造出清脆的咀嚼声。



我望向堆积在架子上的各种零食包装袋,试探性地间: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暴饮暴食?”



声响微微慢了一拍。



“……为什么?”



“没有啦,因为我很不甘心啊,老是被会长要得团团转。”



就跟你一样——这句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我觉得桐香的懊悔,应该远远比我来得更深、更沉。



“……我一直赢不了她。”



桐香停止手部动作,不经意地说道。



“从小学开始,每当狐彻策划着什么,我总是想努力洞烛机先、先发制人,却从来没成功过。”



她们俩的关系真奇怪。不过,我现在终于稍稍了解,为什么活像只野生小动物的桐香,愿意当狮子女王天王寺狐彻的部下,在学生会这种地方工作。悔恨与崇拜,其实是同一种情感的两种面貌。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桐香指向架上最顶端的那个袋子。



“我还有两包浓汤口味……你可以拿去吃。”



我在椅脚边和桐香背靠背坐下,打开洋芋片的袋子,桐香则将手伸向我端来的苏打饼干。就这样,我们两个悲惨的失败者,开始默默动手与动日。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两种相异的咀嚼声相互交错、重叠。



此时,没有一个人知道——总有一天,我和桐香必须将天王寺狐彻视为真正的敌人,与之交战。那是好久好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现在的我们,只是背靠着背,咀嚼着那股悔恨,那股既甜又苦的失败滋味。



不过,这味道其实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