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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据说,中间那个大钟表示的是现在的时间;



左边那个大钟表示的是过去的时间,慢了十分钟;



右边那个大钟表示的是未来的时间,快了十分钟。



1



“钟城”四周,是高高的铁栅栏。



被雨淋湿的铁栅栏,发出暗淡的光,尖部齐刷刷刺向阴雨连绵的苍穹。铁栅栏的长度直如无限一般,径自延伸至一望无际的密林深处。



铁栅栏里边那个黑糊糊的大家伙,可能就是“钟城”吧。不过,从深骑他们站的地方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立方体轮廓。显然,他们距离那里尚颇有一段距离。



“那边有门。”瑠华说完,便沿着铁栅栏走去。而深骑和菜美则紧紧跟在后边。



菜美回头问深骑有没有看见“格式塔片段”,后者摇了摇头,答称到目前为止还什么都未看见,同时心想:刚才看见的那棵人面树,莫非就是“格式塔片段”?但眼下暂时无法确定。



“就是这儿了!”



瑠华抓住门把手,对深骑和菜美说。



说是门,可根本不像个门的样子,好像是不欢迎客人来访似的。铁栅栏上非常马虎地焊着两个合叶,勉强把门安上。



门从里边被插上了,折腾半天,既推不动,又拉不开。



“从里边很容易地就能打开。”瑠华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深骑。菜美也模仿着瑠华的样子看着深骑。



“好吧,我从铁栅栏上翻过去。”深骑把手提箱交给菜美,爬上了铁栅栏。铁栅栏湿乎乎的,很滑,但不是很难爬。实际上这道铁栅栏的安全性并不高。



深骑灵巧地倒换着手脚,敏捷地翻过铁栅栏。着地以后,他张开两手,做了一个拍手的样子,但没有拍出声响。



拔开门闩,门开了。也许是因为合叶生锈了吧,开起来很费劲。深骑用双手加上体重,好不容易才把门推开了一点,勉强可以过人。



瑠华和菜美从不宽的缝隙里挤进来。瑠华向深骑道谢。深骑从菜美手上把手提箱接过来,转身把门照原样闩好。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虽同样荒凉,但随意摆放在院子里的几个现代派石雕却予人一种奇妙之感。那些石雕说不准是否曾经过雕琢,在哗哗的大雨中显得可怜兮兮。



“我从家里逃出去,然后找到了南先生。”瑠华一边走一边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我没上过学,整天待在家里看书画画,糊里糊涂地过日子。那是一种什么新鲜事都没有的生活,非常痛苦,只不过是活着罢了。”



“你是想得到拯救才逃出去的吗?”深骑问道。



“得到拯救?我连想都没想过。”瑠华显得很疲倦,“不过,当我知道了世界就要走向末日,还有‘跳跳人’的事情之后,就突然心血来潮跑出去了。我们家是禁止外出的。不过,也许如南先生所说,我是想得到拯救才跑出去的。”



“瑠华小姐是怎么知道深骑的?”菜美窥视着瑠华的脸问道。



“是现在住在我们家里的克罗斯先生告诉我的。他说,南先生靠一把弓弩,打遍天下无敌手。”



“克罗斯?”菜美看了深骑一眼。



“不认识。”深骑说完站下来,拼命回忆起来。他的记忆里没有一个叫克罗斯的人。



“瑠华小姐一直过着不自由的生活吧?”菜美又问道。



“不,我们很自由。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深骑惑然问道。



“我是无产者。”



深骑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被瑠华这句话触动了。



无产者。这意思仅仅是她什么都没有吗?



“瑠华小姐多大了?”深骑换了个话题。



“十七。”



比深骑预想的还要年轻。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靠近了“钟城”,即便是在昏暗的雨天,也能看得很清楚了。



恰如自远处看到的轮廓那样,“钟城”是一座立方体的建筑,大概有四五层楼高,从正面看上去比从侧面看上去更宽一些,稍嫌粗糙的外表予人一股豪放之感。伴随着冷雨的映衬,任何人见到了“钟城”,想必都会忍不住觉得那是一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由于常年的风雨侵袭,有些地方的墙皮已经剥离,显得很难看。再仔细一看,靠近地面的墙壁也开始腐蚀,整个外墙被绿色的苔藓覆盖起来,也许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屋顶是尖的,让人联想到西洋的教堂。“钟城”本来就是十八世纪的建筑,赶上了哥特式建筑复兴的余韵。窗户较小,大概只是为了实用。整体说来,如以“城”字称之,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夸张,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只不过是一栋居民楼罢了。



不过,这里有三个巨大的时钟。



昏暗中,三个巨大的时钟浮现在“钟城”正面。



“钟城”正面的外墙上,出人意料或者说是非常荒谬地并排挂着三个巨大的时钟,几乎把二楼和三楼全部遮挡起来。三个巨大的时钟形状完全一样,一字排开。



表盘上的数字是罗马数字,每个数字单独看上去都很大。不过,表盘并不是挂到墙上去的,而是跟墙壁融为一体。时针,分针,十二个罗马数字,都在墙壁上。三个表盘靠得很近,每个表盘的直径大约有十米。



深骑从手提箱里掏出一块怀表,跟三个大钟对了一下时间。深骑手上的怀表是十二点五分,中间的大钟跟深骑的怀表一样,也是十二点五分。左边的大钟慢了十分钟,才十一点五十五;右边的大钟快了十分钟,也就是说已经十二点一刻了。时针和分针都被雨淋湿了,发出暗淡的光。



“两边的钟不准嘛。”深骑看着三个大钟,自言自语地说。



这时候,三个大钟的分针同时发出轻微的声音,同时往前走了一分钟。深骑的怀表也往前走了一分钟。



“哎呀!”菜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的表又不准了!”



“磁场异常嘛。不要说金属制作的机械表了,就是数字式手表,只要里边有金属,都不会很准,都是忽快忽慢。”深骑说。



“你的怀表为什么准呢?”



“我的怀表是防磁的,不受磁场影响,一个客户送给我的礼物。”



“你这个滑头,也给我一个!”菜美说着伸手就抢。



“别闹!这种防磁怀表可娇贵了,很容易碰坏。”



优良的防磁表是很难买到的,一直没有人开发生产这种表。



深骑抬起头来,看着那三个大钟。只有中间那个大钟走时准确,左右两个大钟虽然一个慢了十分钟、一个快了十分钟,但没有忽快忽慢的现象,看来都未受到磁场异常的影响。



“墙上这三个大钟,就是我家别称‘钟城’的缘故。”瑠华淡淡介绍道,“据说,中间那大钟表示的是现在的时间;左边那个表示过去的时间,慢了十分钟;而右边那个则表示未来的时间,快了十分钟。‘钟城’里边也一样,中间是‘现在馆’,左边是‘过去馆’,右边是‘未来馆’。入口只有一个,进了玄关是‘现在馆’。这座‘钟城’跟在法国的时间完全一致。”



“过去、现在、未来——从左至右啊。”深骑说道。



“为什么一个慢十分钟,一个快十分钟呢?”菜美问道。



这个问题把瑠华给难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哼哧了半天,方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呀。”



三个大钟三个时间,暗喻着什么,现在还说不准,不过,如果从艺术的角度来看,这个设计在一定程度上是成功的,至少给深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姑且不论艺术价值有多高,至少让来访者感到很有魅力。



“莫非里边也到处挂着钟表?有百八十个?”深骑问道。



“不,里边只有一个,在我父亲那里。我们谁都没见过钟表。我最近才知道怎么看时间,小时候根本就不知道钟表是怎么回事。我弟弟小铃现在还不会看时间呢!”



真是一所奇怪的住宅——深骑想。外边有这么大的时钟,里边却只有一个,而且还不让大家看,太不协调了。



“咱们进去吧。”瑠华说着站在了正门前面。



正门比深骑高。门上有豪迈的雕刻,看上去令人精神振奋,不过感觉跟今天的阴雨天气很不协调。不知道晴天的时候看上去是什么感觉。



瑠华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抓住门把手来开门。然而门又从里边被锁上了,转了好几下都没能打开。没办法,瑠华只好重重敲了两三下。



过了片刻,里边似乎有人开锁,紧接着,门被轻轻拉开了。



“瑠华小姐,您回来啦?”



门内有一个头发稀疏灰白、身材瘦小的男人。深骑一眼就断定他便是瑠华说过的管家。管家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脸上毫无表情。



“黑鸪博士吩咐过了,不许放瑠华小姐进来。”



“什么?”瑠华不解地问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从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无情地浇在她的肩头上。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瑠华小姐的位置了。”



“开玩笑呢吧?”瑠华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伸手抓住了管家的衣服。



“请您把手松开,我要关门了。”管家非常冷淡地说。他使劲推了一下瑠华的肩膀,瑠华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从屋檐下退出来,全身立刻被大雨浇湿了。



“管家先生!”深骑叫道。绝对不能就这么回去——深骑主意已定。



“什么事?”



“我叫南深骑,是个侦探。”深骑冷静地说道,“倘若您硬要把我们赶走,我们就把‘钟城’的位置告诉SEEM!如果您觉得此事无关紧要的话,我们这就走!”



管家脸色骤变,犹豫了一阵之后,态度颇见缓和。最终,管家伸出了右手,做了个“请进”的动作。深骑先让瑠华进去。瑠华似乎挺害怕的,缩着肩膀低头走了进去。菜美看了深骑一眼,便随着瑠华走了进去。深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只听瑠华对管家说道:“天巳先生,请您把我父亲叫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2



走进“钟城”,首先是一个大客厅,宽度倒不是很宽,主要是纵深很深。大理石的地板,走上去足音很响。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豪瑠华异常,与其说不是很亮,毋宁说是有些昏暗。



大客厅中央放着一张黑檀木茶几,茶几周围是大红色沙发。壁炉比较简朴,属于很实用的那种。



大客厅最里边是楼梯。楼梯好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从中央向两边分开,通向二楼。白色的扶手直如是飘浮在周围阴森森的空气里一样,显得怪里怪气的。



“请坐吧。”瑠华指了指沙发,对深骑和菜美说道。



菜美首先跳进沙发里,放松着身体。深骑端端正正地坐下,双手撑住了额头。



管家天巳很不情愿地离开客厅,消失在左侧的门里。



“天巳先生进的是‘过去馆’。”瑠华指着管家天巳进的那个门说。



这个大客厅属于“现在馆”,左右分别是“过去馆”和“未来馆”。



“要想去‘过去馆’和‘未来馆’,必须经过这个大客厅。如果想去‘现在馆’的二楼、三楼和四楼的话,必须要走大客厅后边的楼梯。每个馆都有各自的楼梯。”



“这么说,‘钟城’里有三套楼梯?”深骑问道。



“对,可麻烦了。譬如要从‘过去馆’的四楼到‘未来馆’的四楼,必须先从‘过去馆’的四楼下来,穿过‘现在馆’的大客厅走进‘未来馆’,再爬四层楼,才能到达‘未来馆’的四楼。我以前一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最近才觉得挺奇怪的。”



很久以前,法国人为何要建造了如此麻烦的一座“钟城”呢?深骑双手支颐,脑子里描绘着这座建筑物的构造。



“你的房间在哪儿?”深骑问瑠华。



“‘现在馆’的二楼,上楼就是,前提是那个房间还允许我住。”瑠华答道。



“黑鸪博士,也就是你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深骑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着瑠华。



“除了自己的事情以外,什么都不关心的人。”



“他是研究什么的?”



瑠华摇摇头,沉默了,沉默的时间很长。



深骑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正如瑠华所说,大客厅里一个钟表都没有。墙角里有一个小台子,台子上摆着一盆玫瑰花,只开着一朵黄玫瑰,好像一个歪着头的人在想什么,花瓣的颜色不是很鲜艳。



左侧的门开了,天巳回来了。他的表情忧郁,先后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深骑和菜美,视线落在瑠华身上以后,开口说话了。



“黑鸪博士说,他不想见小姐。”天巳说话的声音低沉得异常,并且长时间在耳边回响。也许是因为大客厅的天花板和墙壁都不吸音,来回反射造成的吧。



瑠华站起身来:“这么说,这里没有我的安身之所了?”



天巳不语。



“怎么办?深骑,咱们回去吧。”菜美说道。



听了菜美的话,深骑撑着额头的双手一摊,剩下的就是苦笑了。



“博士同意你们留下,不用急着回去,今天就住在这里吧。”天巳用他那一贯平平淡淡的声音说道,“我带你们去房间。瑠华小姐,您也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深骑和菜美跟瑠华暂时分手。瑠华顺着楼梯回房间去了,深骑和菜美则跟着天巳走进大客厅右边的“未来馆”,上了三楼。



“二楼也是客人住的房间,已经有人住了,您二位就住三楼吧。”走在前边的天巳头也不回地说,态度很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深骑他们不满,还是天生就是这副样子。



“二楼的客人是谁?”深骑问道。



“克罗斯先生和他的助手御都理惠小姐。”



“他们是干什么的?”深骑又问。



没有回答。这时,天巳把深骑他们带到了三楼的房间。



房间装修得简单而朴素,没有一件用不着的东西。也许是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吧,显得有些昏暗。房间里并排摆着两张床,床前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被白布蒙着,露出了一角的镜子,映照着煞风景的房间。



“抱歉,现在留给客人住的房间只有这么一间了。”



“没关系。”深骑说道。



天巳向深骑鞠了个躬,便消失了。



深骑把手提箱往床上一扔。



“真累死我了!”菜美仰面躺到床上,“瑠华真可怜,亲生父亲都不要她了。”



“这跟咱们无关。”



“瑠华也许只是个替罪羊。”



“什么意思?”



“‘深夜里的钥匙’嘛!也就是说,真正的‘深夜里的钥匙’确实在‘钟城’里,但是隐藏得很好,没有暴露。瑠华被人当成‘深夜里的钥匙’了。”



“是吗?你的意思是说,黑鸪博士故意让瑠华暴露给SEEM,把真正的‘深夜里的钥匙’保护起来?这么说,SEEM辨别不出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墙上浮现出来的人脸说不定也是黑鸪博士的计谋,说穿了就是把瑠华从家里赶出去的一种手段。”



“这话也许有点儿道理。”深骑听了菜美的分析,心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瑠华确实是太可怜了。



菜美跟着又说道:“不过,SEEM所说的那个让世界走向末日的人物,也就是‘深夜里的钥匙’,到底是否存在,我一直心存疑问。”



“应该见见黑鸪博士,还应该调查一下浮现出人面的墙壁,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个嘛。”深骑说道。



黑鸪博士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呢?深骑这里没有任何资料,包括“钟城”都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必须展开一番详细的调查才行。看不见、摸不着的黑影笼罩着“钟城”,黑影是不是“跳跳人”还很难断定。需要调查的事情太多了。



“我想去瑠华的房间里看看,你呢?”深骑问菜美。



“我累了,想睡。”菜美故意打了个大呵欠,“打听到什么的话,别忘了向我汇报啊。”



菜美似乎想当一回靠听汇报破案的安乐椅侦探。



深骑没带手提箱就出去了。手提箱里有他的弓弩和其他几件有用的工具,但是他觉得现在还用不着,就没带。



来到走廊之后,只见墙壁都是灰色的壁纸。也许是没有窗户的缘故吧,天花板虽然很高,还是使人觉得有些狭窄和憋闷。脚底下黑咕隆咚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很多。深骑回忆了一下“钟城”的外观,大钟几乎把墙面占满,窗户有倒是有,但数量绝对不多。



下到一楼的时候,深骑又发现了一瓶刚才没有注意到的玫瑰花。浅蓝色的花瓶里,插着一朵浅蓝色的玫瑰花,看上去很不舒服。



拉开“未来馆”的门,深骑来到“现在馆”的大客厅,也就是刚才来过的那个大客厅。



大客厅中央,有一个奇怪的男人,正在那一组大红沙发附近乱转,情绪显得很不安定,或者说是有些神经质。他看上去不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而是在那里毫无目的地瞎转。



更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的衣服。说是大黑袍子吧,简直就是头顶着一个锥形的口袋,小腿以下暴露着,脚上穿一双拖鞋,就像一个巫师刚做完呼神唤鬼的巫术。



他的眼睛非常敏锐,一眼看见深骑从“未来馆”出来,立刻上前打招呼:



“喂!莫非你……”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是个侦探?”



“是的。您……”深骑不露声色地说道。



此人名叫黑鸪伶马,是黑鸪博士的侄子,也就是瑠华的表哥。表哥是深骑根据他的年龄猜测出来的,他看上去比瑠华大一两岁。一问,果然是十八岁了。



“人呀,明明知道世界早晚要走向末日,还要辛辛苦苦创造文明;明明知道早晚有一天要死去,还要活了一天又一天。侦探先生,您是为了什么活着的呢?”



“早晨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还没死,就再活一天呗,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哈哈!原来如此。”伶马夸张地摇晃着身体,大笑起来。



“你也住在这里吗?”



“当然。”伶马抿嘴一笑,“这建筑里有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可以卷起惊人的旋涡。我以这座建筑为媒介,接受从宇宙倾注下来的能量。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能量,不好说是液体还是气体,总之,那种能量在我的身体里扩散开来,可以使我偷看到位于远方世界的‘记录’。那个‘记录’里记载着这世界从诞生到灭亡的过程。”



“‘记录’的结局呢?”深骑特意使用了伶马使用的名词。



“那边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呢?……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关于今年九月以后的记载,什么都没有。”



“问你一个同样的问题,你是为了什么活着的呢?”



“为了您啊,我的侦探先生!”伶马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芒。



“哦?这话是什么意思?”



“稍后请您到我的房间里来吧,我住在‘现在馆’的三楼,楼梯旁边那个房间就是。到时候我给您算一卦。”



“算卦?”



“放心,不收钱的。”伶马说话时,脸上浮现出卑下的微笑,大概是开玩笑吧。但深骑没有笑,他觉得这玩笑很没意思。



伶马说了声“回见”,冲深骑轻轻地摆了摆手,便转身上楼去了。走在楼梯上的时候,他的大黑袍子蹭到了楼梯的台阶上,哗啦哗啦地飘动不休。



3



一敲门,瑠华立刻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啊,南先生,请进!”



“不进去了,”深骑举起右手,“我想尽快去看看浮现在墙壁上的人面。”



“明白了,我这就带您去。那面墙在‘现在馆’的地下室里。”瑠华似乎很高兴。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浅蓝色的裙子,轻松自然。不过,深骑相信她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亲生父亲都不理她了,她心里一定会感到非常孤独。



瑠华脸上带着很勉强的笑容,率先走下楼梯。



来到大客厅一角,瑠华指着一个小门说道:“这就是地下室的门了。”



瑠华把门推开,里面漆黑一团。瑠华对深骑说了声“楼梯很窄,小心点儿”就先下去了。大客厅里的灯光根本照不进去,深骑根本不知道怎么下脚,好几次差点儿踩空,过了很久眼睛才适应黑暗的环境。



地下室里的空气很潮湿,不时吹来一阵阵阴风。瑠华和深骑手扶湿漉漉的墙壁,慢慢往下走。走到底以后,瑠华回过头来对深骑说:“从这儿往左拐。”



前边的通道左右分开,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很小的电灯泡。瑠华往左拐了,深骑紧随其后。



通道很窄,两个人无法并排,只能一前一后。脚下是高低不平的石砖路,走在上面,脚步声听起来很奇怪。



突然,深骑听见了低沉的呻吟声。回头一看,什么人都没有。



深骑侧耳细听。刚才那个声音是个重低音,好像是从身体内部发出来的。正要问瑠华是什么声音,瑠华回过头来说:“到了,就是这个房间。”



深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扇门。那是一扇非常结实的金属门,到底是什么金属,深骑无法断定。颜色看似铁锈,估计十分坚固。门不算大,稍微弯一下腰就能进去。



门把手下边装锁的地方是个洞,门上没有锁。



“这个门没锁。”瑠华说着,挪到了门的一侧,给深骑让路。那意思是说:您要是想进去就进去吧,我则免了。



深骑抓住了门把。首先让他一惊的是门把冰冷刺骨,他差点儿把手缩回。愣了一愣之后,他咬牙抓紧门把一转,总算把门推开。金属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一边听着的人浑身都不舒服。



里边更暗了,什么都看不见。只听瑠华说道:“电灯开关在右边。”深骑依言伸出右手,果然摸到了电灯开关,摁了下去。



昏黄的白炽灯泡亮了。



房间四壁,处处都是人面!



人面!人面!人面!除了人面还是人面!



平板而无表情的人面,不但布满四壁,就连天花板和地板上都是人面。



深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些人面虽难称清晰,但眼、耳、口、鼻样样俱全,分明就是人脸。人面分不清是男是女,唯见得表情各异——有的满脸愤怒、有的满脸仇恨、有的满脸虚妄、有的满脸冷澈,而且全都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深骑。



太不可思议了!



“瑠华!”深骑叫了一声等在门外的瑠华,“你看见的人脸是一个吗?”



“是!”



怎么变成这么多了?



深骑往里走了一步,靠近墙壁,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张脸,感觉很粗糙。



房间很小,中间摆着一张很低的铁管床,铁管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了。床上胡乱铺着一张床单,床单下面是一块看起来硬邦邦的床垫子。



除了铁管床以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深骑又问道。



“不知道。听说以前在这里做过什么实验。”瑠华在通道里答道。瑠华的声音在通道里形成奇怪的回音,传进房间里来。



深骑踩着地板上的脸,走近那张床。



床上只有一张脸。



深骑凝视了一阵,突然把床单拽下来,扯破扔在地板上。



床垫子上又浮现出一张脸,带着惊愕和虚妄的表情看着深骑。



难道这也是“格式塔片段”吗?



深骑快要发疯了。



他一脚把铁管床踢翻。随着一声巨响,尘埃四起,吊在天花板上的灯泡晃动起来。床底下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嘎吱嘎吱地叫着。



“南先生!”外边传来瑠华担心的声音,“您不要紧吧?”



深骑想说“不要紧”,但没有说出声。



深骑好像听见浮现在房间里的脸们在嘲笑他,笑声在阴湿的空气里卷起旋涡,最后变成了哄笑的风暴,无休止地狂吹起来。



“南先生!您不要紧吧?”



“啊。”这回总算说出声音来了。



崩溃的不应该是自己,而应该是这座“钟城”!——深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盯住了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深骑用手捂着额头从房间里出来以后,跟瑠华一起回到大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很多张脸……”



“不是一张脸,而是很多张脸啊?”瑠华好像不相信深骑说的话。



“你第一次看见是什么时候?”



“也就是最近。我觉得地下室里很可怕,一般不靠近。前些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就下去了,下去确实是需要勇气的,结果看见了一张脸。”



“关于你看到的人脸,黑鸪博士是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瑠华表情僵硬地说。



“父亲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太知道。”



瑠华的回答虽然很奇怪,深骑还是点了点头:“算了,不说这些了。‘钟城’里还住着什么人,你给我说说。”



“我弟弟小铃,十三岁了;我父亲的助手恋宫女士,管家天巳隆三和他的儿子天巳护,我叔叔黑鸪修史,还有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黑鸪伶马。”



“一共八个人呀?”



瑠华躲开深骑的视线,点了点头。



深骑想:如果瑠华不是“深夜里的钥匙”,SEEM要找的人很可能就是另外七个人之中的一个。



“好像‘钟城’里还住着一个叫克罗斯的客人。”深骑说。



“对了,还住着克罗斯先生和一位叫御都理惠的小姐,是最近才住进来的。”



“是黑鸪博士同意他们住在这里的吗?他们是干什么的?”



“克罗斯先生看起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御都小姐好像是他的助手。据说他们是为了找什么东西踏上旅途,路过这里的时候住了下来。南先生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深骑想:这两个人到“钟城”来,一定有某种目的,绝对不是单纯路过。



“再问一遍,黑鸪博士在研究什么?”



“不知道。父亲什么都不对我说。”瑠华难过地说。



这时,楼梯那边有人影在晃动。



深骑扭过头去一看,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顺着楼梯下来了。那人留着长长的背头,头发有些灰白,表情复杂,眉头紧锁,目光敏锐。



深骑站起来:“您是……”



“黑鸪心史。”来人走到沙发前站住,用低沉而具有穿透力的声音说。



瑠华肩膀僵硬,全身凝固了似的。



沉默片刻,深骑向黑鸪心史微微鞠了一躬:“我是被您恩准暂时留宿在此的南深骑。”



“知道。”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深骑很有礼貌地说。



黑鸪博士点了点头。



“在这座建筑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呢?”



“说具体一点。”



“你好像在隐瞒什么。”



“什么都没隐瞒。所有的东西都摆在触手可及的明面上,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得到。”



深骑没有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回答。



黑鸪博士把脸转向大门:“今天也下雨啊。”说完把手揣进口袋里,转过头来看着深骑,就只这么看着,不动,也不说话。深骑也看着他的眼睛。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黑鸪博士默默地转身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



“爸爸!”瑠华把黑鸪博士叫住,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痛苦。



黑鸪博士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看着瑠华。



“我……”瑠华说话的声音很小,刚说了一个“我”就说不下去了。



“往下说!”



“我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你该怎么办。”黑鸪博士说完,消失在“过去馆”的门后,关门的响动很大,又高又尖的声音在大客厅里回荡不休。



瑠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瑠华,”深骑低声问道,“你父亲总是这样?”



瑠华勉强地笑了笑,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看来她受到的打击不小。



深骑一时默然,须臾问道:“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瑠华故意把头扬得很高,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深骑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的肩头在颤抖,就把她送了回去。



4



把瑠华送回去以后,深骑下楼返回大客厅,然后顺着“未来馆”的楼梯上三楼,回自己的房间去。



菜美在不在房间里呢?——深骑一边上楼一边想。



深骑跟菜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谓总角之交。但是,深骑认为他和菜美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不可思议的关系。深骑甚至认为那是一种类似幻觉的关系,如果用一句话概括一下菜美的话,那就是“荒谬”。



菜美无处不在,却又哪儿都没有。她自己希望成为这样一个人。



深骑推开门,只见菜美坐在床上,正跟一个人说着话呢。那是一个女子,深骑不认识。两人发现深骑进来了,便停止谈话。



菜美向深骑摇了摇手:“深骑,你回来啦?刚到就开始工作,累坏了吧?”



“你好!”那个女的站起来,向深骑鞠躬,“初次见面,我叫御都理惠。”



“你好!”深骑随便答应了一句,开始找自己坐的地方。两张床都被占领了,剩下的就只有梳妆台前边那个小凳子了。深骑在小凳子上坐下,跷起了二郎腿。



理惠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秀发垂肩,穿一套浅灰色裙套装,简洁而漂亮。双手十指轻轻交叉,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深骑,看过人面墙了吗?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



“哎呀,你什么态度嘛!”



深骑不理菜美,对御都理惠说道:“御都小姐,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