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赤尾，你老实回答，片桐穿上那间餐厅的制服到底好不好看?」



「我是觉得满好看的啦。」



有栖平常的言行举止虽然令人倒尽胃口，不过基本上她还算是娇小玲珑的妹妹型少女，穿起造型可爱的制服应该满适合的。再加上她的脸部表情特别丰富，总是令人联想起可爱黏人的小猫。只要不开口说话，俨然是个纯真可人的美少女，没有不适合那身制服的道理。



「我想也是，那就没问题了。」



高槻的脸上流露出异样的自信。



「慢着，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真傻。听好了，她是在说反话啦。」



「什么?」



「这就跟主持人愈是叫艺人来宾不要做傻事，艺人来宾就愈是克制不了自己的道理一样。表面上警告你不准去，其实心里面反而盼望你去看她呢。」



「我想她应该不是在说反话。」



而且我跟有栖也不是艺人来宾。



「我敢跟你保证，她一定是在说反话。」



这种保证一点实质效用也没有，到最后被踢的人也是我不是妳。



「龙太，算了吧。小姬一旦下定决心，没有人可以让她打消念头。」



千纱一脸歉疚地开口，这下子问题可大了。



「小八，妳也顺便去家庭餐厅开开眼界吧。」



独自一人收拾书包的龙造寺彷佛就在等待高槻的招呼。



「既然班长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看吧。」



高槻又跟着补上一枪。



「去的人比不去的人多。基于少数服从多数的道理，文艺少年，你也别再碎碎念了，像个男人勇敢地接受事实吧!」



四面楚歌也不过如此。对不起，有栖，我没有力拥狂澜的能力。



现在，我也只能事先做好被踢上好几脚的心理准备。



*



家庭餐厅『玛莲』是这阵子展店数大增的连锁企业，无论是店面风格、内部装潢，甚至是菜色，都跟其它家庭餐厅差不多。不过，正如先前强调的，『玛莲』的女仆制服相当讨人喜爱，长久以来一直是大家所讨论的话题。『玛莲』的制服甚至是许多女孩选择打工的首要动机。



经过店面前的橱窗时，在店内来回穿梭的众多女服务生十分引人注目，不过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女仆的感觉。以黑色为基调的围裙稍嫌长了些，白色的蕾丝也给人一种朴实的感觉。只是，衣袖及肩膀的部分采取蓬蓬袖的设计，头顶的花边头冠也造型普普，因此减了不少风采。



「这种服装不是每个人穿起来都好看。」



推开店门之后，高槻摇头苦笑。基本上，我也同意高槻的看法。



「欢迎光临!」



打起精神迎接客人的有栖回头一看，脸色顿时为之僵硬。



她那直视着我的眼神弥漫着浓浓的杀气，仿佛在怪罪我不该带大家到这里来。等一下，当初我可是投反对票的喔!



不过，话说回来了，眼前的有栖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黑色的蓬蓬袖与雪白的手臂形成强烈的对比，有栖自以为是的双马尾也跟蕾丝头冠和谐共存，再加上可爱的围裙，更替有栖增添了几分女人味。



或许是习惯了有栖的男人婆作风吧，如今看到穿着女佣服的有栖展现『女孩子』的一面，我突然感到有些尴尬，甚至不敢直视眼前的有栖。



「呜哇，片桐超可爱的!」



双手在丰满的胸前合拢，千纱打从心底赞叹不已。



「是挺可爱的没错。不过，女仆就应该要有女仆的样子，至少也应该说声『主人，你回来了』才对吧?」



高槻也喜孜孜地火上加油。



不过，为什么日本人喜欢听女佣称呼自己为『主人』?老电影或古典小说里面的女佣都是以『先生』称呼自己的雇主呢。也罢，这不是重点。



「这里又不是女仆咖啡厅。」



有栖一脸不悦地小声抗议，高槻却假装没听见。



「咦?小姐，妳刚刚说什么?」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有栖以制式的招呼语蒙混过去，语气听起来有些自暴自弃。



等到她下班之后，恐怕就有我好受的了。



「请几位先给我滚到这里来吧!」



不等我们说出人数，有栖径自将我们带到隔壁的禁烟席，脸上的笑容看得出来十分僵硬。



打从一进门开始，龙造寺就好奇地四处张望，即使在有栖带位的期间，依然像个小孩子似地左顾右盼。



等到我们就座之后，有栖立刻附在我的耳旁小声说话：



「我不是说过绝对不可以过来吗?」



「抱歉，我阻止不了她们。」



「是随便敷衍两句，还是认真的阻止?」



「当然是认真的阻止，妳以为我喜欢被踢啊?」



「我还以为你是被虐待狂，喜欢被我拳打脚踢呢。」



这种说法真是伤人。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名女服务生走到有栖的背后。



「片桐，请过来一下。」



冷冷地丢下一句之后，女服务生头也不回地慢慢走开。有栖吐了吐舌头，脸色有些不太自在，看来对方应该是严格的前辈，或是管理兼职人员的储备干部。



「需、需要点餐的时候，请按铃通知我们!」



说完之后，有栖慌慌张张地离开我们的桌子。



「哈哈哈，她的反应果然跟我预期的一样，真有趣。



高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说了，有栖真的生气了。」



刚刚不知道是哪个家伙一口咬定有栖是在说反话。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点些吃的吧。」



于是高槻翻开桌上的菜单。



「这个海鲜披萨看起来挺好吃的呢，特调酱汁的汉堡排似乎也不错。再加点异国香肠组合、炸鸡套餐或薯条，大家一起分着吃吧。」



「现在还没到吃饭时间……」



「是哦?没关系，就当作下午茶吧。」



以下午茶的标准而言，份量也太多了一点吧。



「呃……龙太，小姬爱点什么就让她点吧。这么多人只点色拉吧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她的食量向来如此吗?中午不是才吃两份套餐?」



「呃……应该说今天算是比较收敛……」



天啊，她的胃是四次元空间吗?



这时跟着高槻一起观看菜单的龙造寺突然眉头一皱。



「……这份菜单是不是印错啦?价钱的部分似乎少了好几个零。」



消费水平的差距可见一斑。我实在鼓不起勇气问她到底少了几个零。



「呃……这种餐厅的价钱大概就是这样。」



「童话王国附设餐厅的价钱不是也跟这里差不多吗?」



就市井小民的角度而言，童话王国附设餐厅的价格应该高出许多，不过对一个尾数多几个零跟少几个零都没什么差别的富家千金来说，两者的价格差异应该只在误差容许值范围。



龙造寺稍微移开视线，指尖玩弄着自己的发尾。



「……这种小事情都是部下去处理的。」



相当聪明的回答。当龙造寺不愿承认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直接推给部下就对了。



这时高槻按下了叫人铃，向女服务生重复刚刚提及的菜色之后，又多加了一份凯萨色拉和蛋包饭，最后还替每个人点了一份饮料吧。



「还需要点什么吗?」



众人以摇头回答高槻的询问。



「好，暂时就这样。」



暂时就这样……?点了那么多东西，难道她还嫌不够?



无视于我内心的震撼，女服务生重复一次点单的内容之后，旋即行礼离去。



「好，我们去拿饮料吧。」



高槻从座位上起身，我也跟在后面。



「呃……所谓的饮料吧是……」



千纱试图说明饮料吧的用法。



「我、我知道啦!」



龙造寺虚张声势的回答从身后传来。



这时在厨房入口处一个不会有什么人注意的角落，我看到有栖正被先前的那个女服务生狠狠地责骂。嗯，有点罪恶感。



众人拿着自己的饮料回到座位之后不久，披萨和炸薯条就陆陆续续地送上桌来。大家一边享用轻食类的小点，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聊着。



「这里的制服比我想象中更加好看。」



「我也有同感耶，那么可爱的女服务生，真想紧紧地抱在怀中!」



「……妳们说得倒是很轻松，反正之后她只会把气出在我身上。」



「饮料只收第一杯的钱，第二杯开始免费续杯，这种经营模式真是先进。」



龙造寺同学，饮料吧的系统早已遍及全国了。



「小姬，给我一块披萨好吗?」



说话的同时，千纱从包包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鲜红色的不知名液体。接着，只见她打开瓶盖，将红色的液体洒在高槻递给她的披萨上面。



「千纱，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戒慎恐惧地发问。



「自制的墨西哥辣酱。」



果然不出所料。



「政子做得很辛苦，可别一次淋太多了。」



独自享用一大碗色拉的高槻突然开口。



「政子是千纱家的管家吗?」



以前曾经听千纱提过这号人物，不过我倒是从未跟她见过面。



「这个墨西哥辣酱是特制的，比市面上的商品还要辣上好几倍，光是处理辣椒就会呛得喉咙十分难受，手掌更是又麻又辣。」



只见千纱将超辣披萨送入口中，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政子，真是难为妳了，我在这里向妳致上最高的敬意。



这时，有栖端着汉堡排和蛋包饭出现了。



「让各位久等了，请各位快用。吃完之后，就给我滚回家去吧。」



众人再度苦笑以对。



「不好意思啦，有栖。都怪赤尾说什么都要看妳穿着女仆制服的模样，还向大家保证一定很可爱，所以我们才陪他过来的。」



「慢着，我什么时候……」



「你不是说过应该很可爱吗?」



「唔……是没错啦，可是……」



「咦?」



有栖的双颊顿时泛起一阵红晕。高槻见状，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看到本人之后，你现在一定觉得很可爱对不对?」



接着她又以漏洞百出的三流推理来猜测我的想法，手中的叉子还笔直地指着我的鼻尖。



「是没错啦……」



有栖的双颊愈来愈红，甚至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等、等一下。」



眼看气氛愈来愈尴尬，我连忙开口向有栖解释。



「那也不必刻意跑过来吧!」



结果被有栖臭骂了一顿。



「决定了，我要教你好看!光是踢你几脚，难消我心头之恨!」



「慢、慢着，是她们坚持要过来的，我自始至终都保持反对的立场!」



「住口!不必解释……」



「片桐——!」



结果店长如雷般的怒吼毫不留情地降临在有栖身上。



「有栖这下子可麻烦了。」



离开家庭餐厅之后，我们找了一家咖啡厅绩摊。才刚坐定，我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管有什么理由，服务生都不能对客人生气，也难怪她会被店长臭骂一顿。」



当时虽然跟店长解释过事情原委，不过店长是否会因此放过有栖一马，就是个未知数了。



「片桐一定很生气……」



千纱的语气十分担忧。



「情况不妙，现在不是请她指导功课的时候。」



那还用说吗?说不定连多年来的友情也会因此出现危机呢。



「可恶，居然会出现这种反效果。」



高槻恨恨地开口。我实在很想反问高槻，所谓的正效果又是什么?



「等到片桐下班之后，大家一起去跟她道歉吧。」



「道歉是基本配备，恐怕还得增加一些选配才行。例如准备一些她喜欢的礼物。」



礼物的作用不是收买，而是在于制造借口。简而言之就是提供个性倔强的有栖一个愿意原谅我们的理由，让彼此都有台阶下。根据过去的经验，如果要寻求有栖谅解，送礼是最有效的方式。



「说的也是，以礼物表示我们的歉意……」



「请她去童话王国怎样?当天来回没有问题，而且有栖一定很有兴趣。」



「有道理，就请小八以社长的名义免费招待我们去玩吧!」



高槻拍手叫好，龙造寺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不要开玩笑了，董事长没有这种权限，还是请你们购票入园吧。」



「什么?董事长不是全公司最大的人吗?」



「当然不是，付钱的客人才是最大的。不管是董事长也好、一般职员也罢，都不可能拥有比客人更大的权限。」



龙造寺的表情非常认真。



「是、是哦……」



高槻十分震惊，老实说我也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员工购票享有折扣，不过我并不建议这么做。员工购票与一般购票会在条形码上做出分别，遇上人数过多必须限制入场的时候，持员工票的人会被安排到队伍的后面。不过，来回接送的车辆，我倒是可以替各位准备。」



「有栖会对童话王国有兴趣吗……?印象中似乎没听她提起过。」



我提出心中的疑问。



「这就不必担心了。童话王国可说是老少咸宜的主题乐园，大人小孩都很喜欢，不想去的人一定有问题。」



「正是如此!就算现在没有兴趣，等到进入童话王国之后，我敢保证她一定会政变初衷，在园内尽情地玩乐!」



张开双臂的龙造寺脸上堆满了笑容，语调也相当有自信，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业务人才。



「但话说回来，我自己是没什么兴趣，而且也从来没去过就是了。」



高槻同学，这是可以想象的。



「从有栖的生活背景来判断，我想她应该没去过几次游乐园才对吧?」



没错，很有可能。



「既然如此，我们可说是胜券在握。赤尾，这次的作战计划需要你全面协助!」



高槻意气风发地站在我的面前，语气十分坚定。



「啊?」



「就由你出面邀请片桐。」



「什么?不是大家一起去道歉吗?」



「拜托!大家一拥而上的话，还有什么情调……不，只会让她的心情更糟。今天就由你先去跟她道歉，其它人等到明天再说吧。」



意思是把我当成祭品……?



「放心啦。只要你开口邀约，她一定会答应的。」



妳倒是很有自信……看吧，连千纱都露出不安的神情，她一定也认为这个计划不太妥当。



……不过，不管有栖答不答应，只要我乖乖地让她踢上几脚，应该能宣泄她某种程度的怒气。之后，再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大概就能恢复冷静了。



……总而言之，我是躲不掉这份苦差事了。



也罢，还能怎样呢?再怎么说，我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伤害到我跟有栖多年的友情，看来这一趟我是去定了。



走出咖啡厅之后，我跟大家道别，独自前往『玛莲』。有栖过去曾经提起她的下班时间，如今这个时间就快要到了。



虽然已经接近黄昏，室外却依然明亮，这也是夏季特有的现象。



这时一个人影从『玛莲』走了出来。熟悉的制服、娇小的身躯、长度不够的双马尾，没错，正是有栖本人。



「呃……嗨!」



我连忙迎了上去。



「……特地来给我踢两脚的吗?胆量不错嘛。」



有栖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更是充满了杀气。唔，她真的生气了。



「呃……对不起。」



「说出你的遗言吧。」



「嗯，我不想死。」



「相当无趣的遗言。」



「……我也这么认为。」



看来有栖不打算原谅我。



「有些话我想先说。」



「说吧。」



「我已经做好跪地求饶的准备了。」



「不必费事，反正我也会把你打趴在地上。」



有栖浑身上下散发出惊人的斗气，朝着我踏出一步。



「那……至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例如带妳出去玩之类的。」



「什么?」



咦?有栖的杀气似乎减弱不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错过了就得等下辈子。好，打铁趁热，一鼓作气搞定有栖吧!



「童话王国怎么样?当然是我请客，妳不必付半毛钱。」



所有的费用支出都由千纱负责买单，因此一介高中生的我才敢做出如此海派的承诺。哈哈，好像有点没出息的感觉。



「你、你是说真的吗?因、因为……」



我所开出的条件立刻让有栖喜上眉稍，杀气腾腾的眼神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又惊又喜的表情。



犯不着这么兴奋吧，一张脸红得跟苹果一样……怪了，我怎么不知道有栖这么喜欢去游乐园?



「我、我会当真喔!」



「现在都什么状况了，我哪敢说谎啊?不过是一天来回，有点赶就是了。」



「说、说得也是，不可能过夜……我也真是性急……不、不过如果情况许可的话，亲、亲、亲、亲亲应该没问题……」



有栖低头看着脚边，以我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喃喃自语。



「啊?妳说什么?」



我的反问顿时让有栖羞红了脸。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既、既然你展现了诚意，我、我就原谅你吧!」



「真的吗?」



「嗯，是真的。幸好只是被店长念了几句，没有丢掉工作，也没有减薪，否则就要你好看，不、不过你说话要算话，真的要带我去喔!」



「那当然……谢天谢地，实在是太好了。大家都已经知道错了，任谁都想不到妳居然会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呢!」



有栖突然脸色一沉。



「……龙太，童话王国的邀约是大家的主意?」



「呃?是啊，大家想向妳表达歉意嘛。」



有栖低头沉默了十秒。



「有、有栖?妳怎么啦?」



「龙太，你这个大笨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最后，我还是被有栖打趴在地……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