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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2 / 2)


  旋即想也不想地吐掉。

  我抬眸挑衅地看他,倔强非常,痛恨非常。

  “你若真想找我报仇,就好好活下去。”他反复吞吐着这句话。

  我想不明白白端听了他什么话,会把我肚子留在我最厌恶的深宫之中。可不管他说了什么,统不过跟我的命有关。

  这条命,我可以不要。

  三个月后。

  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这是濒临死亡的第三个月。

  可我还是没死成。

  君帝就这么坐在一旁,深刻的轮廓隐藏在阳光之下,稍显阴郁。他整日整夜地看着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死了。也许是长期的持久战让他疲累不堪,深邃的眼窝中那双瞳仁泛起微微的茶色。

  其实我更喜欢它原本应有的澄澈。可惜这双眼镜注定了所托非人。

  他不厌其烦地道:“步遥,感觉好些了吗?”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操控我体内离虫的,就像不知道他的血为何能抑制离虫的反噬。我也懒得想这些鸡零狗碎的算计。反正只要他蹲在我身边的一天,就仿若如鲠在喉般的不好过。

  况且,每每发病时露出的癫痫,快要逼疯了我。

  我尝试过割腕放血,每次他都会心疼的替我包扎。

  我想说他真的不懂我。我要的自由与坦荡,从来不是蜷缩在药桶里,看着药渣在胸前沉沉浮浮。

  可他却恍若未闻地与我念道:“昨天上供了一批邀月草,听说每逢月圆之夜就会盛开,我把它们种在朝霞宫门前,让你一打开窗就能看见。”

  我合上眼。

  他便是这样一个人,蹲在身边,为我找尽了活下去的理由,说了不知道多少关于周围的美好,只为了不让我放弃生的希望。

  知我盛气不甘屈服,晓我此生最恨束缚,便还是竭尽全力的维护眼前虚假的生活,维护那份过分隐忍而深厚的情。

  他黯淡的目光令人心悸。

  “我知道你的五感回来了,你不想说话也不想见我,可你知道么……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让你死。”

  我仍是沉默。

  半年后。

  朝霞宫已经平静如初,我裹挟着狐裘蹲在棋盘前落子。

  对面的少年郎犹豫不定着,我嘬了口茶水,将被子递给初拂。

  初拂忍不住催促少年郎:“你想了半天了,拖拖拉拉,要留下吃晌午饭不成?”

  少年郎不疾不徐地回:“姑姑做的酒酿丸子好吃,我多尝一点怎么了。”

  我打了个哈欠:“别废话,你若喜欢吃,我让人送你府上。”

  “姑姑,就这么说定了。”少年郎所执的白子终于落定。

  我跟着捏起一颗黑子,杀他个片甲不留。

  少年郎尝试到了挫败感,呆滞了片刻,又重新振作起来:“再来。”

  我却把黑子往棋盘上一撒,哈欠连天的道:“你还太年轻了。”

  初拂不免沉痛的道:“阿龙,你连滕少都打不赢,枉费我苦心教你。”

  我翻了个白眼:“教他的人是我师兄。关你什么事。”

  少年郎挠了挠后脑勺,笑容腼腆:“初拂师父也是教了的。只是我对棋艺不太精通,不如姑姑造诣深厚。”

  “那是,她这三脚猫棋艺,还是梨落公子手把手教的呢。”初拂洋洋得意道。

  这少年郎正是师兄的亲传弟子。亦是如今滕家风极一时的人物。滕龙若有所思道:“可我明明步步为营,怎么会败得如此快?”

  “你就是太小心翼翼了,每落一子必求尽善尽美,可人世间哪有如此圆满的,你输就输在不敢放手一搏。”我道。

  “姑姑……”

  “你还是个孩子,一定要意气用事,随心所欲。有谋略是好事,可你缺乏相应的胆气。”我想起第一次初见他时的情景,时过境迁,不变的依然是他谨慎的心思。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这么说吧,你在滕家军摸爬滚打,靠着自己才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正因为吃过常人没吃过的苦,才会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基业。可我曾看过你的战术,在和离州少主对峙的时候,明明是步步钻营的打法,最后落得满盘皆输的局面。你可知,你比离州少主差在哪儿?”

  他望着我的眼神迷茫又困惑:“不知道。”

  “在于不够莽。”我托腮笑道:“比起那些精妙的战术,你缺乏勇猛的决心。你的路长着呢,千万不要被人摸清路数,到时候你还按步就章,他更能见招拆招。”

  “姑姑,”正因为我提到景却,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滕龙唤我一声,低垂头闷闷不乐:“我确实不如他……”

  滕家和离州抗衡斡旋多年,从我和白端,到如今他和景却。

  命运仿佛是一双无形的手,将局中人来回的拨弄。

  这段时间,离州趁机吞并了附近几座城池,波及到了兑州。

  君帝给滕龙不断施压,让他止住离州的迅猛攻势。

  滕龙向君帝请求恢复滕歌总元帅之职。

  君帝尚未做回应。滕龙这次进宫,不仅仅是来看我,还打算再次谏言。

  “我师父不世的将才,岂能受困于小小的府邸?”他义愤填膺的说着,而后想起我的遭遇,又降了尾音:“姑姑亦是如此。”

  我知道离州为何摒弃初心,由原先的守转为攻势。任景却再想翻出浪花,也得有好舵手帮衬着才行。

  而今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能敢同君帝和傩教两厢势力叫板。

  他也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告诉我:

  他来了。

  我用茶水的蒸汽掩饰自己苦涩又欣喜的心思,见滕龙实在烦恼困惑,便冲他招了招手。趁滕龙伸头过来时,揉乱了他打理好的发:“金龙不会困于浅滩,但会卒于油锅之中。有的油锅是大火熬制,油渍扑面,让人疼得一跃而起。有的油锅就不一样了,温水慢煮,教你无痛无觉的熟了。你是滕家的厚望,是师兄的弟子,你不敢让他们失望,所以走得缓慢又艰辛。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你孩子时候遭遇的那些事,都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你现在可以选择远走高飞。”

  “我如果走了,”他迟疑:“滕家怎么办?”

  “师父他老人家窥破天道,看样子离飞升不远了。师兄也没有什么沙场点兵的心思了。至于我,困在朝霞宫一亩三分地,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可你毕竟不同,滕家有我们搭进去就够了,你该有自己的宏图抱负。”哪怕滕家只剩他一个,也希望他能够自由。

  我摘了一片芭蕉叶遮挡住阳光,余光瞥见假山石后面成群的宫女,在偷偷望着我身边的少年将军。

  我被阳光熏得困意上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滕家世代忠良的名声,都是靠禁锢数代人得来的。我私以为,得明主才可谓忠臣,侍昏君只是助纣为虐的……狗腿子。”

  滕龙目光一紧。

  我又缓缓道:“我们已经做很多年的狗腿子了,你啊……你可长点出息吧。”

  滕龙抱拳:“知道了姑姑。”

  少年到底没留朝霞宫吃晌午饭,害得宫女们对我心中有气,给我的饭都少盛了一半。初拂啧啧道:“你是想让他叛……”

  那个“离”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我给瞪了回去:“你是不是吃饱撑的?”

  “好好好。”初拂瘪了瘪嘴,又不甘心的叫嚷道:“我怎么觉得,你跟六出公子愈发像了,像只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