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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败柳残花(1 / 2)

255 败柳残花

等到王子矜说完这些话,屋中的气氛顿时冷峻,原本明亮的阳光也似颤动了一下,整个黯淡下来。

李未央淡淡一笑,面不改色,语气沉静:“姻缘天注定,若是有缘,即便相隔千山万里也能相见,如若情真,纵然面对重重险阻亦能相守,一切绝非凭借刻意的人为就可以修来共守的姻缘。所谓道法天然,王小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不可强求的道理。”

李未央几句话,字字雪亮,在情在理,沉稳而且掷地有声,如同春雨一般,轻轻敲打着人的耳膜。王子矜收起思绪,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只不过这丝微笑没有什么温度,悠然地道:“听郭小姐所言,似乎对姻缘颇有看法。”

李未央浅浅含笑,一时间满室艳光辉煌,浮华耀目:“这不是看法,而是人之常情。”

“哦?什么常情。”王子矜坐直身子,认真聆听的模样。

李未央淡淡地道:“人与人若是要结成姻缘,古来便有三种法子。一则是一见钟情,所谓陌生男女电光火石之间结出情果,此乃上苍恩赐,命中注定。二则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并未见过,在婚后的日益相处之中结得善果。三则是从艰难困苦之中生出情谊,夙兴夜寐,日久天长。这三种姻缘之中,第一靠的是偶然,第二靠的是人为,这第三么,则是天意和人情两相共同努力的结果。”

王子矜挑眉道:“那么依照郭小姐的意思,我和旭王殿下属于哪一种?”

李未央好像听不懂对方话里面的挑衅:“可惜,哪种都不是。”

王子矜面色一变,雪色贝齿咬住丹唇:“既然是陛下赐婚,当属第二种。”

李未央慵懒支颐,斜倚着雕花木椅:“陛下那一日只说询问旭王殿下的意思,并没有当场颁下恩旨,所以这一门婚事算不得准。王小姐乃是芝兰玉树,名门闺秀,又是眼界独到之人,何至于耿耿于怀?”倒显得小家子气。

王子矜正色道:“陛下之恩,身为臣子,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旭王殿下没有父亲,君恩等同于父恩,陛下的意思也就是父母之命。纵然没有当场下了恩旨,可这门婚事,也是陛下心头早已定下的。”

李未央眼底这时才浮起一层霜色:“退一万步说,纵然这门婚事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旭王殿下早有心上人的情况之下,王小姐后来居上,也觉心安理得吗?”

王子矜神色冷淡地道:“郭小姐此言差矣,我也不过是遵从陛下的意思罢了。至于旭王殿下,一旦成婚之后,夫妻日夜相对,情谊相守,心意两知,久而久之,自然会成为和顺夫妻,这一点自信,子衿倒还是有的。当然,一定要有人自愿退让,莫要从中作梗才行。”

李未央微微一笑,王子矜说这句话,俨然是说自己就是那个从中作梗的人了。

她目光冰冷,声音却越发温和:“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禽兽,无非一个情字。王小姐天赋异禀,聪慧过人,焉然不知道所谓情之一字,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如王小姐的曾祖父尚书令王柔,他与原配利夫人可谓情深似海,乃至于在夫人病逝之后,甚至意图服下毒药与夫人共赴黄泉之路,算是全了生生世世相守的鸳盟,此举被众人传为美谈。要知道,尚书令大人和当初那位李夫人可是青梅竹马,早有情谊的,正应了我刚才所说之第三条姻缘。听闻当年他们相守之时,还曾受到高堂父母的坚决反对,只因为李夫人家道中落,她也受到牵连。可纵然如此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结了连理。若是王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何不曾指责过令曾祖父的叛逆之举?为何世人还要表彰他们夫妻情深,受人羡慕,岂不是和你刚才所谓的婚姻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违吗?”

听到李未央提起自己的曾祖父,王子矜不禁一愣。对方的神情越发坦然自若,王子矜白皙的脸上却隐约沁出了一抹红晕,不论李未央如何高谈阔论,她都有法子来反驳,可是对方偏偏搬出王柔的例子,倒叫王子矜哭笑不得。

所谓子不论父之过,更何况是曾祖辈,哪怕王柔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也绝容不得她一个小辈来议论,否则她就成了不忠不孝之人。更何况王柔只是坚持承诺迎娶心上人而已,纵然忤逆了父母的心愿,却也是值得人敬重的。这郭小姐可真是厉害,这样一来自己纵然有皇帝的支持,恐怕这桩姻缘,还真的不好成了。在她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就突然听见床上的阿丽公主嘤咛了一声。

李未央已经站起身来向床边走去,柔声道:“公主可好些了吗?”

阿丽公主茫然地从床头坐起来,扶着自己昏昏欲睡的脑袋,瞧见李未央关切的神情,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不妥,可是自己的酒量向来是极好的,为什么这三杯酒下去,竟然就完全不受控制了呢?她的面上越发疑惑,却见李未央神色和悦地已经执起了她的手道:“公主若是稍微好些了,咱们就回宴会上去吧,否则,四哥要到处找你了。”

李未央这句话一说出来,阿丽公主面上立刻一红,却没好意思开口。她在婢女和李未央的搀扶之下站起来,难得羞赧地看着王子衿道:“王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床铺。”

王子矜淡淡一笑道:“公主身份贵重,若是寻常的房间怕是失了礼数,所以我才冒昧的请公主到这里先行休息,既然公主如今已经无碍,这就带公主回去吧。”

她们三人回到宴会之上,有名门公子见王子矜归席,意欲奉承,起身拱手道:“久闻王小姐一曲箜篌技艺超群,而王延王公子更是剑术了得,不知今日可否演练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

王延一听来了兴趣道:“只要大家不嫌我武艺粗劣,这自然是无妨的。”

上一回为了争夺驸马之位,王延曾经展露过武艺,他的剑术的确是十分高明。整个湖心亭霎时安静下来,这时王延已经接过随从递上的宝剑挥舞起来。没有什么爱好,也不喜欢权势,只是一个喜欢下棋的棋痴。而王延曾经争夺过驸马之位,是个年轻气盛的使剑高手。这剩下的一个人最为奇特,他和郭家的五公子并称,也是最为越西各大世家小姐注目的一个人,名叫王季。

事实上任太师一职又兼任大将军的王恭虽然如今颇有权势也很沉稳,可他年轻的时候却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名士,与齐国公郭素还是朋友,两人经常坐在一起聊天。当年的王恭性格旷达,到郭家来做客衣服总是穿得很随便,还总是拉着齐国公郭素和他一起喝酒。郭素实在受不了,就躲进郭夫人的房间,一躲就是三天,而王恭经常死赖着不走,把郭家所有的酒坛都喝空了这才离去,郭素竟然也从来不责怪他,反而将他引为至交。这两个人都是十分奇特,明明两家在政治上也是颇有争斗,但在私交之上却算是通家之好。王恭年纪大了以后,性情也越渐沉稳,过去那些荒唐胡稽的事情,倒是再也不做了,唯一的爱好,就是培养家中的子弟。他对自己的儿子倒不是十分看重,反倒很是喜欢他弟弟镇东将军王琼的小儿子王季。据说所有人中,王季的个性最为酷似年轻时候的王恭,最为任性旷达。

要说王恭对王季宠爱的程度,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哪怕是和其他官员一起断案,处置公务,他也总是喜欢将王季带在身边。从前王恭还没有当上太师的时候审理过一起案件,他的下属因为贪酒误了正事,可是结果又不是很严重。于是王恭处罚人的方式也很古怪,既然是因酒误事,就罚那人不停的喝酒,哪怕烂醉如泥,却还不停的灌他,目的就是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喝酒。

这法子十分古怪,而王季当时只有四岁,就在王恭膝盖上坐着,他见到这种情况就劝告说:“大伯父,这个人是多么的可怜,您不可以因为他犯了一次错,就这样处罚他。纵然要罚,也该因按着法纪,用处罚官员的方式来处罚他,怎么可以用这样荒诞不羁的法子。”

王恭刚开始很生气,可是后来想到王季不过四岁却如此聪慧,竟然还懂得劝谏,所以他就给了王季面子,放过了自己的下属。这件事情后来传了出去,众人便都知道这个名叫王季的少年十分早慧。而后来,他的成长经历也正向众人说明了这一点。三岁能文,七岁能武,不到十五岁就已经是过目成诵,才华横溢。可正是因为如此,王恭反倒担心他过于聪慧,老天爷会将他收回去。于是竟将他送到寺庙之中寄养,一直到如今,才又将他接回来。所以这王家人教育子女的方式还真是奇怪。女儿送到大宗师那里去学习,儿子则送到寺庙里去寄养。可他们的行事作风越古怪,旁人却越是觉得王家管教子女十分严格,又素来低调内敛,很是值得人尊敬。

李未央瞧着只觉得这王家人如今锋芒太露,和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相违背,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这时王季已经落座,却是满面含笑看着李未央。事实上,王季之前曾经听说过旭王殿下当众拒婚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的妹妹虽然才高,但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今天她请李未央来,固然有联络一下情谊的意思,更重要的是试探一下虚实。若是李未央没有什么出众之处,那王子矜只会觉得是旭王没有眼光。可若是李未央真的十分出色,王子矜就一定会想法子分出个高下优劣来,叫旭王后悔才肯罢手。

凡是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有虚荣心和好胜心。子衿虽然才貌双全,天赋异禀,可她终究也是一个女子,女人的心意,往往是最难猜的。王季深恐她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所以才急忙赶来。刚一来就听见天魔舞曲之音,王季不由心头大为惊骇。他知道子衿虽然对旭王拒婚一事有些不满,可还不至于用天魔音来对付郭嘉。这天魔音是当初他和子衿一起钻研的军阵之乐,用以迷惑敌人的,可不是用在这样的宴会之上。自己的妹妹应该知道轻重,不会任性妄为的,这不像是她的性格……

可如今看到李未央,王季总算明白王子矜为什么要用这天魔之音来试探对手了。这位出身郭家的小姐虽然不及子衿美貌,浑身上下却有另外一种美。她的眼睛和子衿一样纯净清亮,只是更为深沉,脸庞比起子衿的傲气多了三分内敛,眼睛明亮幽深,静谧的时候仿佛能够将人的魂魄吸进去,又闪烁着灿若星辰的光芒。

若说王子矜是耀目的太阳,那么这李未央便是皎洁的月光。造化钟神秀,别有一番味道,丝毫也不逊于自己妹妹身上的光彩。只是――日月同辉,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王季想到此处,心头莫名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王延故意冷淡地道:“其实今日宴会之上,还是为了了结一桩宿怨。”

听到他这样说,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便纷纷向他看来,只听见王延冷笑一声:“如今朝中有一颗毒瘤,不知大家可否知晓。”

静王元英听到这里,眉头一挑,淡淡道:“不知王公子所言是为何意。”

王季和王广对视一眼,却都是面色微沉。王延毫不退缩道:“古来治国必当有一个风清气正的氛围,可是如今朝廷之中却是世家倾轧、你争我夺。尤其是裴氏和郭氏的争斗越演越烈,彻底扰乱了朝纲,败坏了风气,实乃是国之不幸,不知静王殿下以为如何?”

这话可就说到静王的痛楚去了。郭家是他的母族,裴氏又是支持太子,如今在这宴会之上,对方公然提出这一点,俨然是给了静王一巴掌。但是元英究竟涵养非常,只是微微一笑道:“王公子,国家大事,朝廷之争,这并非你我应当议论的,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恐怕多有不妥。”